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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台湾作家研究丛书]第十卷大地之子:黄春明的小说世界 作者:肖成-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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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介绍完主人公白梅的身世之后,小说接着用倒叙的手法来展示白梅内心世界的复杂性与丰富性,并在时空背景不断转换的叙述中插入了大段回忆——童年被卖的经过、被骂为“烂货”的心头郁结;“雨夜花”的悲惨遭遇等,来补充和推动情节的发展,从而使白梅的形象显得更加丰满,成为一个“立体”的,而非“扁平”的有魅力的形象。在贫穷的生活境遇里,白梅是一种非人的存在,是可以任意买卖的物品,在她二十八年的生命中惨遭精神和肉体的双重蹂躏。小说以她的回忆倒叙了往事:白梅八岁时下山买番仔油时不小心把钱弄丢了,三天之后就被送给了人家当养女。幼小的她一直以为是因为丢了钱母亲才会把她卖掉,可是令白梅不明白的是: 
   
  那就是她临走的时候,母亲还哭哭啼啼地吩咐了一大堆话:梅子,你八岁了,什么事都懂了,你得乖哪!什么都因为我们穷,你记住这就好了,从今以后你不必再吃山芋了。什么都该怪你父亲早死…… 
   
  白梅就这样离开了贫穷的山里的生家,忍受着与骨肉亲人分离的痛苦当了别人家的养女,可没想到养家并没有善待她,反而把她当成一棵“摇钱树”,几年后就将她残忍地卖给了一家低级的妓院。自生家以至养家,白梅始终面临着贫穷的困境,为了应付贫穷不得不走上出卖灵肉之路,成了嫖客泄欲的工具。长达十四年的妓女生涯和屈辱境况,使白梅在男权社会中被异化成一个代表“性”的符号。即使偶尔涉足社会来到普通人中间时,她还是摆脱不了屈辱的标记,无法拥有正常的生存空间,不仅靠她卖身的血泪钱而致富的养家嫌弃、鄙视她,而且火车上的轻浮男人也因知道她的身份而侮辱、调戏她,她自始至终都是被打入社会另册的“贱人”。为了表现这一点,小说通过现实与回忆交织的方式叙述了几件在她的心灵上留下深刻烙印的事情。 
  白梅虽然是饱受欺凌、久经风尘的妓女,但她却有一颗善良向上的心,从来都不愿意自轻自贱。然而,险恶的社会环境却将她的尊严剥夺殆尽。由于白梅长期从事的一直是靠皮肉挣钱的低贱职业,身体和心灵都被禁锢在妓院那方狭窄的天地间,几乎完全与普通人隔绝开了,因而当她离开妓院走进社会的时候也在劫难逃,立刻就遭到了社会严厉的排斥和孤立。其中最近一次所受的严重侮辱发生在白梅返家的火车上。她在养父的忌辰请假坐火车返家祭拜的归途中,一个陌生的无赖男人故意借着递烟的机会当众放肆地调戏、侮辱她:“你当然不会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呀,真想念啊。嗯,来一支吧!”白梅对这个男人的轻薄举止感到无比恶心,甚至于恼怒、愤慨地想发作,可是却不能,因为“她要是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这一下子很有理由给这个无耻的男人掴一记耳光,但是话又说回来,我要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他也不会对我这般无礼吧。她从骨子里发了一阵寒,而这种孤独感,即像她所看到广阔的世界,竟是透过极其狭小的,几乎令她窒息的牢笼的格窗”。她不禁由此陷入了了痛苦的思索中。从白梅在火车上所遭受到的冷眼嘲弄、挑逗讥讽和骚扰凌辱中,可以清楚看到她和社会的隔绝已经达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换言之,在火车上遭遇的这件令白梅伤透自尊的事,其实就是她受尽侮辱与损害的悲惨一生的缩影。正当白梅陷入那个轻浮男子的无礼纠缠而无法摆脱的时候,恰好遇见了一个曾受过她帮助的患难姐妹莺莺和她的“老芋”丈夫鲁上校,他们的出现帮助白梅解除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使她终于摆脱了那个无赖汉的一再纠缠。此时的莺莺怀抱着新生婴儿幸福地站在她的面前,她突然感到一股暖流顷刻间流遍了全身,使她顿时觉得兴奋无比。小说通过描写莺莺、鲁上校和白梅这些同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之间的共同感情,体现了作者对处于转型剧变的台湾社会中弱势群体朴素的关爱与同情。白梅满心欢喜地注视着这个名叫鲁延的可爱婴儿,看着车窗外的大海哼着自编的歌逗他玩,这个才三个月大的婴儿的咯咯笑声,令白梅不禁想到她的悲苦命运——一个没人要的女孩,长大成人后却只被那些她能提供肉体享乐的人所需要。而莺莺自四年前离开妓院从良之后,就嫁给了已经是“老芋”的退役上校鲁先生。莺莺在聊天中详细告诉了白梅这个孩子名字所代表的意义,原来鲁上校在莺莺怀孕时就已为即将诞生的孩子取好了名字,如果生男孩就叫作“鲁延”,假如是生女孩则称为“鲁缘”,发音相似的两个字,代表着生命的延续与人生的缘分。鲁上校给婴儿所取的名字,仔细推究起来,其实是有着很深的涵义的,以新生的婴儿来“延续”生命,来结人生的“缘”,不仅象征了积极延续生命的人生观,而且结人生之“缘”的乐观态度也肯定了生命存在的价值。鲁上校对白梅表现出的是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尊重。莺莺的一席话更唤起了白梅要为自己而活的强烈愿望,使她一瞬间恍然大悟:“突然,她竟想起需要一个孩子,像鲁延那样的一个孩子,才能让她在这世上拥有一点什么。只有自己的孩子,才能将希望寄托。”而且她深信自己“可以做一个好母亲”。显然,莺莺和他的丈夫鲁上校是促使白梅决意重生的一个重要人物。白梅惨遭凌辱的十四年卖淫生涯,她的心早已是千疮百孔了,原本很难有东西可以令她激动,但是这一次,鲁上校的话和可爱的婴儿鲁延却强烈地震撼了她封冻起来的心,使她产生了拯救自我的迫切愿望。她要回到老家去生养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孩子的强烈愿望愈来愈强烈,使她根本无法抵抗——因为这已经变成了她继续活下去的动力。不过,这卑微的愿望如果能够实现的话,的确能使白梅那颗早已冰冷的心重新温暖起来,为她惨淡的人生增加一些意义。换言之,对于白梅来说,十四年的妓女生涯虽然损伤了她的身体,但并未使她失去与舛难重重的命运抗争的信心,在她肮脏的躯壳下却包裹着一颗自尊、自重的灵魂,跳动着一颗金子般善良、纯净的心,所以她希望通过拥有自己的孩子获得重新做人的尊严与正当的社会权利;也正因为如此,白梅才不甘心让自己的生命毫无声息地消逝,她的内心深处才始终充满了一股要庄严地站在别人面前的勇气。随着白梅思绪的不断变化,她一路上不断回想起自己遭受的种种悲惨经历。她先是回忆起了与莺莺共患难的那些日日夜夜。莺莺同她一样也是刚满十四岁,就因为家庭贫困而被卖进窑子成了雏妓。白梅虽是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却能见义勇为,即便是在自身也遭受凌辱的危难时刻,还挺身而出代替雏妓莺莺受辱,后来白梅又借钱给莺莺,设法帮她逃出火坑,脱离了人间苦海,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小说细致揭示了像白梅和莺莺这样处于社会最底层的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女性的真实心态。有一次,莺莺在同白梅聊天时告诉白梅她有了意中人,心里觉得有了“一线渺茫的希望”;恰在此时,窑子里同时走进来两个嫖客,白梅和莺莺不得不各自带着客人到只隔着一层薄薄甘蔗板的房间去做“买卖”。即使在受嫖客凌辱之时,她们仍然抑制不住地继续聊着刚才的话题,捕捉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之光: 
   
  “梅姐,你会做裁缝吗?” 
  隔壁的梅姐就应声说: 
  “有过学裁缝的年龄,但是就没有机会学。” 
  “那你会不会养鸡养鸭?我会……”莺莺兴奋的说着。 
  “那有什么困难,我想我会的。” 
  莺莺正想再说话的时候,突然听到梅姐那边清脆的响了一记耳光,接着那男人怒气的说: 
  “要赚人家的钱专心一点怎么样!” 
   
  这个画面带给人们的感触是相当多的。“人之所以为人,最起码的是要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要有劳动的权利、生存的权利、爱与被爱的权利以及做母亲的权利等等,正是人性中最基本的要求,召唤着像白梅这样受屈辱的人们去抗争,去改变自己的命运,而这正是底层人民最具有人性生命力的表现。”赵遐秋:《在回眸乡土中审视历史》,见《黄春明作品集?代序》,九州出版社2001年3月版。即使是被人糟蹋的低贱妓女,在饱受凌辱与摧残的黑暗日子里,心里“有时也会闪现着希望”,然后就会“忘我的去捕捉”。这正是人性的闪现。相对于莺莺的少不更事,已经二十八岁仍需挣扎于风尘之中的白梅的心已经麻木不仁了,“我的眼泪在几年前都流光了,我知道有眼泪流不出来是很痛苦的。”每当白梅悲伤到欲哭无泪的时候,她就唱起一支名为《雨夜花》的歌来排遣心头的积怨与郁闷: 
   
  雨夜花,雨夜花, 
  受风雨吹落地, 
  无人看顾,冥日怨嗟, 
  花谢落土不再回。 
   
  雨夜花,雨夜花, 
  …………” 
   
  这首歌无疑是白梅自身形象的一种象征。她向莺莺阐释了这首歌的意义:“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环境不是很黑暗吗?像风雨的黑夜,我们这样的女人就像这雨夜中一朵脆弱的花,受风雨的摧残,我们都离了枝,落了土了是不是?”然而,白梅却不逆来顺受,更不愿任凭零落成泥,而是在逆境中不忘挣脱,心中时时升腾着强烈的生之欲望。 
  小说继续通过白梅回忆的痛苦往事来表现她高度的自尊和不容被伤害的凛然正气。有一次养母为强迫她嫁人而她不愿依从时,养母恶狠狠地骂她“你这烂货不识抬举”,这话一下子就将白梅的心刺出了血,在她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她心中的积怨像山洪暴发般倾泻而出,她义正辞严对养母说: 
   
  是的,我是烂货。十四年前被你们出卖的烂货,想想看,那时候你们家里八口人的生活是怎么过的?现在是怎么过的?你们想想看,现在你们有房子住了;裕成大学毕业了,结婚了;裕福读高中了;阿惠嫁了。全家吃穿哪一样跟不上人家?要不是我这烂货,你们还有今天? 
  ………… 
  白梅不可收拾地哭诉着:“再看看我的生家,他们到今天还是那么穷。你们把我看成什么?烂货,没有这个烂货,裕成有今天吗?他们看不起我,逃避我,他们的小孩子就不让我碰!裕福、阿惠都一样,他们觉得我太丢他们的脸了,枉费!真是枉费!” 
  ………… 
  “不!今天我一定要说得痛快。以前什么时候你听过我发出一句半句的怨言?你逼我嫁,这还证明你有点良心,因为你受良心的责备才会逼我嫁。但是我已经不需要别人对我关心了,我对我自己另有打算。” 
  养母被这事实刺痛得哭泣起来: 
  “阿梅,这些阿母都知道,就是不知道要对你怎样才好。我知道我们错了,但是不知道错在哪里,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这样错下来的!阿梅,你原谅阿母吧!——” 
   
  从白梅反抗、斥责养母的这些话中,可以看出她把维护自尊看成反抗屈辱命运,显示人格高尚的一种基本手段。在妓院里,白梅不得不任由嫖客凌辱;在社会上和家庭里,她却竭力维护做人的尊严。白梅以她高尚无私的品格从精神上全面压倒了骂她“烂货”的养母,理直气壮地指责养母一家的吃、穿、用、住全是靠她出卖肉体所得而维持的,直哭诉到养母不得不连连向她求饶,表现了白梅决不任人侮辱的自尊。白梅无私的自我牺牲,没有得到怜悯与救助,反而使她无论是在社会上,还是在家中,均被视为下贱之人。她养家的弟弟、妹妹们是靠她的卖身钱供到大学毕业、成家立业的,但这些弟妹们却恩将仇报,不但不感激她,反而都看不起她,鄙视他、嫌弃她,甚至从骨子里轻贱她,使她在家里与社会上一样都得不到丝毫的尊重。 
  从农村卖到城镇堕入风尘的妓女白梅,始终面临着贫穷的挑战,不得不被迫沦落到出卖灵肉的地步,在备受凌辱与蹂躏之后,她仍然冀盼重新做人,仍向往过清白而有尊严的人生,为了挣脱“傲横无比的从养女到妓女的命运”枷锁,也为了摆脱“牢牢地裹住着她和社会一般人隔开的半绝缘体”的妓女职业,她拼命地寻找着拯救自我之路,她想重新生活的愿望显得异常炽烈。贫穷不能泯灭理想,越是贫穷就越需要希望。而曾经共过患难的姐妹莺莺的结婚生子,以及鲁上校的鼓励,则给了白梅以启迪,令她觉悟到需要有一个孩子在自我感觉上来恢复自己做人的自信与尊严。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以后,白梅就积极开始实施她拥有一个自己孩子的计划,并且立刻付诸行动。她精心地在嫖客中选择孩子的父亲,发现了一个老实健壮的年轻讨海人阿榕,于是向阿榕借“种”怀了身孕。在白梅与阿榕这一次的性爱过程中,白梅有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感受,感到像鲣鱼一样有着旺盛生命力的阿榕灌入她体内的“种子”像正在浮游的蝌蚪一样,“把她微弱的希望不但已经埋在她的身体里面”,而且“同样地被埋在这个社会”,她“希望有那么一天,她看到她的希望长了出来”。因为这一点,使她透过腹中孕育的新生命看到了未来发出的那团光亮,这腹中的胎儿让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份从妓女变成了母亲;而渔民阿榕在这段与白梅短暂相处的过程里,也因白梅认真的对待,体验到了女人的温情与内心的自责。而此时的白梅也怀念起故乡和亲人,故乡在他的心目中成为了避风的港湾与疗伤的静地,于是白梅立刻弃娼从农,决绝地离开了妓院,立意要以一个母亲的身份重返社会。 
  白梅就像路边草一样非常善于适应环境。当她决意彻底摆脱社会边缘人命运的时候,她也很清楚地知道若要改变其妓女身份成为一个母亲,惟有彻底转换一个新的生活环境,与过去切断所有的联系,因此怀着希望和逐渐成长的信心的她,选择了回到她的出生地——坑底。这是一个宛如“桃花源”似的小山村。既无城镇的车马喧嚣,亦无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争斗欺凌。当然,这里也有贫病、灾害与官府的阴影,但是村人们都是心地淳厚、纯朴善良之辈。这个相对于势利、疏离的文明社会的落后山村,却是能够宽容地迎接白梅这样儿女的惟一地方。换言之,坑底这个远离尘嚣的小世界对于白梅来说,是一个孕育着无限新生机的家园。在这里,白梅不仅可以洗去文明社会加诸于她身上的屈辱印痕,抚平妓女生涯烙印于她心上的创痛,而且还能使她重拾做人的基本尊严与信心。坑底这个祥和的“乌托邦”社会,象征的是:“中国人的理想世界,摆脱了外来政治及道德的约束后,人和土地乃能建立和谐的关系。中国人一贯重视乡土感情,理想世界是现实世界割划出来的美丽小世界,也可以从中国人‘天人合一’的哲学理想找到根据。”张系国:《理想与现实——论台湾小说里的理想世界》,见1982年5月28日《中国时报》。“中国人的理想世界”往往是从现实中割裂出来的至情至义的美丽“小天地”,基本上是排除政治和宗教力量影响的一方“乐土”。很显然,坑底这个落后却温馨的山村在小说中,“不仅作为一种题材背景,还是作品中境界的着落处,并且是一个实质的具有力量的事物”。乐蘅军:《从黄春明小说艺术论其作品的浪漫精神》,见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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