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美国的民主-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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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西班牙人相反,美国人对待土著的态度,还有点讲究规矩和法制的表现。只要印第安人愿意保持他们的野蛮状态,美国人决不干预他们,而以独立的民族对待他们。在按照条约中规定的手续购买以前,决不允许任何人占有印第安人的土地。当某一印第安部落因不幸事故而不能在原地生活下去时,美国人会向他们伸出兄弟的手,把他们送到远离故土的一个地方去,让他们在那里自消自灭。
西班牙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使自己遭到奇耻大辱,以史无前例的残酷手段,也未能灭绝印第安种族,甚至未能阻止印第安人最后分享了他们的权利。而美国人用十分巧妙的手段,不慌不忙,通过合法手续,以慈善为怀,不流血,不被世人认为是违反伟大的道德原则,就达到了双重目的。以尊重人道的法律的办法消灭人,可谓美国人之一绝。
黑色人种在美国的处境和他们的存在给白人带来的危险为什么废除蓄奴制和消除起一切痕迹在现代比古代更为困难——在美国,白人对黑人的偏见似随蓄奴制的废除而日益加深——黑人在北方和南方各州的地位——美国人为什么要废除蓄奴制——使奴隶致蠢的奴役不再能使奴隶主发财政富——俄亥俄河左岸和右岸之间出现的差异——这种差异应归因于什么——随黑色人种向南方退却蓄奴制也向南方转移——怎样解释这一现象——在南方废除蓄奴制所遇到的困难——将来的危险——人们的忧虑——在非洲建立一个黑人殖民地——为什么南方的美国人在厌恶蓄奴制的同时反而加剧了这种制度的残酷性印第安人在孤立状态中生存,并将在孤立状态中消灭。但是,黑人的命运却几乎总要与白人的命运交织在一起。这两个种族互有联系,却不混为一体。它们既不能完全分开,又不能完全结合。
在威胁美国的未来一切灾难中,最可怕的灾难是黑人在这个国土上的出现。一些观察家虽然出发点不同,但他们在考察美国的目前困境和未来危险的原因时,几乎总是归结于这一主要事实。
一般说来,人们好高鹜远和拼命追求,常会造成长期的灾难。但是,有一种灾难却是悄悄地降临于世界上的:最初,它以人们刚能察觉的形式出现于一般的权力滥用之中,肇始于一个历史上没有留下名字的人之手;随后,它象一种可怕的病菌被撒在大地的某些点上,经过自身的繁殖,不费力地向四外蔓延,并随着它所在社会的发展自然地成长起来。这个灾难就是蓄奴制。
最初的基督教废除了奴役,而16世纪的基督教徒又把它恢复。但是,他们决不是把它作为一种例外实施于他们的社会的,而是针对整整一个种族实施的。他们又使人类受到一次创伤,这次创伤的规模虽然不大,但要治愈它却要困难得多了。
要对蓄奴制本身和蓄奴制后果这两件事加以区分。
蓄奴制造成的直接灾难,在古代和现代大致一样;但这种灾难的后果,在现代就与古代大不相同。在古代,奴隶与其主人属于同一种族,而且奴隶的教育和知识水平往往高于他的主人。有无自由,是他们之间的唯一差别。一旦赋予奴隶以自由,奴隶就与奴隶主容易混为一体。因此,古代人取消蓄奴制的办法很简单。这个办法就是给予奴隶以自由,而且只要他们普遍采取这个办法,就会获得成功。
但在古代,取消奴役以后,奴役的痕迹还继续存在一个时期。
有一种天生的偏见使人看不起比自己地位低的人,而当这些人已与自己平等以后,他也会长期看不起人家。继财富或法律造成的不平等之后,总是产生一种扎根于民情的想象的不平等。但在古代,奴役的这种第二次效果有一个极限。奴隶一旦获得自由,就将与生来自由的人完全一样,以致很快就无法把他与那些自由人区别开来。
古代人的最大困难在于改革法制,现代人的最大困难在于改变民情;而我们现代人的真正困难,又与古代人所要解决的困难有联系。
这是因为现代人把蓄奴制的无形的和短期的压迫与种族差别的有形的和长期的压迫极其有害地结合在一起来了。一回忆起蓄奴制,就使某些种族感到耻辱,而这些种族又总浮起这种回忆。
没有一个非洲人是自由来到新大陆的海岸的。因此,今天居住于新大陆的非洲人,不是仍为奴隶,便是已经解放了的奴隶。于是,黑人一出生就将其耻辱的外在标志传给了他们的后代。法律可以废除奴役,而能够抹去奴役的痕迹的唯有上帝。
现代的奴隶不仅在自由上,而且在族源上,都与奴隶主不同。你可以使黑人获得自由,但你无法使欧洲人把他们看成是自己人。
情况还不仅仅如此。他们生下来就低人一等,是以奴隶身分进入我们社会的异类,我们只勉强承认他们具有人类的一般特点。我们认为他们的面貌可憎,他们的智力有限,他们的趣味低下,而且几乎把他们视为介于人兽之间的生物。
因此,现代人在废除蓄奴制以后,还要破除三个比蓄奴制还要不好对付的顽固偏见。这就是奴隶主的偏见、种族的偏见和肤色的偏见。
我们有幸生在大自然使我们都一样和法制使我们都平等的人们中间,但这一情况也给我们造成一个极大的困难。而我所说的这个困难,就是这一情况使我们很难理解把美国黑人与欧洲人隔开的那条鸿沟。但是,我们可以用类比推理的办法,得出一个大致不会离谱的看法。
在我们国家,曾经有过一些主要是立法所造成的较大的不平等。纯由法律规定的尊卑,是人们所能想象出来的最大虚构!在分明是同类的人之间建立的永恒差别,是对人性的最大违反!但是,这种差别却存在了许多世纪,而且现在仍然存在于许多地方,并到处留有只有时间才能把它抹去的想象中存在的痕迹。既然纯由法律规定的不平等都如此难于根除,那末,怎样才能消除那种看来其本身还有不可动摇的基础的不平等呢?至于我,当我想起一些贵族团体,不管它们的性质如何,怎么不肯同人民群众混合时;当我想起这些贵族团体,为保护把它们与人民群众隔开的思想屏障,而一连许多世纪煞费心机时,我觉得要想看到一个举着鲜明而光辉的旗帜的贵族制度自消自灭,恐怕是没有希望的。
所以我认为,那些希望有一天欧洲人会与黑人混为一体的人,是在异想天开。我的理性告诉我,不会有这一天的到来;而且我在观察事实时,也没有见到此种形迹。
迄今为止,凡是白人强大的地方,白人都使黑人处于屈卑和被奴役的地位;凡是黑人强大的地方,黑人就消灭白人。
这是两个种族之间向来如此的唯一结局。
现在来看今天的美国。我清楚地看到,在美国的一些地方,把两个种族隔开的法律屏障正在消除,但民情方面的谱障并未消除。我发现,蓄奴制衰弱了,但它所造成的偏见却依然故我。
在美国的黑人已经不再是奴隶的地区,他们是不是与白人更接近了呢?凡在美国待过的人都会看到,情况适得其反。
我觉得,种族偏见在已经废除蓄奴制的州,反而比在尚保存蓄奴制的州强烈;而且,没有一个地方的种族偏见,象在从来不知蓄奴制为何物的州那样不能令人容忍。
不错,在联邦的北部,法律准许黑人与白人合法结婚,但舆论却要辱骂与黑人女人结婚的白人男人,而且也难以见到这种婚配的例子。
凡是废除了蓄奴制的州,差不多都授予了黑人以选举权;但他们如果去投票,生命就会遭到危险。他们受到迫害时可以去告状,但当法官的都是白人。法律准许黑人充当陪审员,但偏见却排斥他们出任陪审员。黑人的子女进不了为欧洲人子女开设的学校。在剧院里,黑人有钱也买不到同曾经是他们主人的白人并排坐在一起的票。在医院里,他们要与白人分开。虽然也让黑人礼拜白人所礼拜的上帝,但不能在同一教堂祈祷。黑人有自己的教士和教堂。天堂的大门虽然未对他们关闭,但不平等的地位只能使他们停在来世的墙外。当黑人死去时,他们的骨头就被抛到一旁,身分的差别都造成了死后的不平等。
可见,黑人虽然获得了自由,但他们并未分享向他们宣布大家都已平等的那些人享有的同样的权利、苦乐和劳动机会,甚至死后都进不了同一墓地。无论是在生前,还是在死后,他们都不能与那些人在一起。
在仍然保存蓄奴制的南方,黑人与白人的隔离还不如此严格。黑人有时还能与白人一起劳动和一起娱乐,白人也同意在一定范围内与黑人混在一起。立法对待黑人很严,但人们的习惯却有比较宽容和同情的精神。
在南方,奴隶主不怕把奴隶的能力提高到与自己相等的水平,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可以随意把奴隶投进垃圾堆里。在北方,白人虽然不再把自己与劣等种族之间的壁垒看得那样森严,但他们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免同黑人接触,唯恐有一天会同黑人混为一体。
在南方的美国人中间,造物主有时收回它的权力,使白人与黑人之间暂时恢复平等。在北方,骄傲感已经达到使人不敢流露真实感情的地涉。如果北方的立法者宣布黑人女人无权与白人男人同床共枕,北方的白人男人倒可能找一个黑人女人做为临时伴侣行乐;但在北方,法律允许她可以成为他的妻子,所以他出于一种害怕的心理而不敢接近她。
因此在美国,排斥黑人的偏见仿佛随着黑人不再是奴隶而加深,而日常生活中的不平等则随着法律废除不平等反而加强。
但是,既然居住在美国的这两个种族的地位对比有如上述,那末,美国人为什么在北方废除了蓄奴制,而在南方却保留着蓄奴制呢?他们又为什么使蓄奴制的残酷性加剧了呢?答案容易找到。这是因为美国废除蓄奴制是出于白人的利益,而非出于黑人的利益。
第一批黑人被输入弗吉尼亚,系在1621年左右。因此,在美国也象在世界其他地方一样,蓄奴制始于南方。然后,从南方逐渐向其他地方发展。但是,奴隶的人数仍是越往北越。因此,在新英格兰一般很少见到黑人。
一些殖民地相继建立起来,时间已经过去100多年,一个奇怪的现象开始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即几乎完全没有奴隶的地区,在人口、财富和福利方面,都比拥有奴隶的地区发展迅速。
但在没有奴隶的地区,居民要自己种地或雇人种地;而在使用奴隶的地区,居民却有不必付酬的人手供自己使用。虽然前者要自己出力出钱,后者可以安闲自在并把钱省下,但前者却总比后者有更多的收益。
这样的结果似乎很难解释,因为南北的移民都同样是欧洲人,有同样的习惯、同样的文明和同样的法制,只在一些不甚明显的细节上略有不同。
时间继续前进。一些英裔美国人离开大西洋沿岸,越来越多地开进西部的荒野。他们在那里找到了新的土地,适应了新的气候,克服了各种性质的障碍。在那里,各方的人混在一起:有的人是从南北上,有的人是从北南下。所有的这些因素,同步地产生了相同的结果。一般说来,没有奴隶的殖民地,要比盛行蓄奴制的殖民地越来越人多和越来越繁荣。
随着各殖民地的发展,人们开始隐约地发觉:如此残酷地奴役奴隶,正在对奴隶主造成致命的后果。
而当你在俄亥俄河两岸视察时,会发现这个真理最为确实。
被印第安人亲切地称为俄亥俄河即“美丽的河”的这条河,流经有史以来人们居住过的最好河谷之一。起伏不平的土地延展在俄亥俄河的两岸,每天都在为人们提供用之不竭的财富。在河的两岸,空气同样有益于健康,气候同样温和宜人。河的每一岸,各是一个土地辽阔的大州的边界。在左岸的,以蜿蜒曲折的俄亥俄河水为界,名为肯塔基州;在另一岸的,州以河名为名。这两个州的唯一差别,就是肯塔基州允许蓄奴,而俄亥俄州不准境内有奴隶。
因此,一个人乘船顺俄亥俄河而下,一直旅行到该河注入密西西比河的河口,简直就象在自由和奴役之间航行。他只要放眼看一下两岸,立刻就可以断定哪一岸对人类更为有利。
在河的左岸,人烟稀少,偶而见到一群奴隶无精打采地在半垦半荒的土地上游荡,被砍伐的原始森林又长出新树。可以说社会已经入睡,人们懒散,唯独大自然还呈现出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色。
相反,从这条河的右岸,则可听到机器的轰鸣,表明在远方有工厂。田里长着茂盛的庄稼,雅致的房舍显示着农场主的爱好和兴趣,到处是一片富庶景象。看来,这里的人们都很有钱,并感到满意,因为这是自己的劳动成果。
肯塔基州建于1775年,俄亥俄州比它晚建12年。但是,美洲的12年胜过欧洲的50年。现在,俄亥俄州的人口已比肯塔基州多25万人。
蓄奴制和自由造成的这种不同后果是不难理解的,并足以说明古代文明与现代文明之差异。
在俄亥俄河左岸,人们把劳动与奴役混为一谈;而在这条河的右岸,人们则把劳动与致富和进步联系在一起。在左岸,劳动是下贱的;而在右岸,劳动是光荣的。在河的左岸,见不到白人劳工,因为白人害怕与奴隶混在一起,一切苦活都由黑人去做。而在河的右岸,很难找一个懒汉,白人把他们的精力和智慧都用于各种劳动。
因此,在肯塔基州生产物质财富的人,既没有热情又没有文化;而能够有这两种东西的人,不是什么也不干,便是渡过俄亥俄河,到那岸去发挥自己的才智和不受侮辱地运用才智。
当然,在肯塔基州,奴隶主使用他们的奴隶不必付酬,但奴隶劳动的成果不大;而他们付给自由工人的工钱,却使他们能够得到大大高于工人劳动价值的收益。
对自由工人要付酬,但他们的工作效率高于奴隶,而工作迅速则是经济效益的主要因素之一。白人出卖他们的劳动力,但只有当他们的劳动力有用时才有人购买。黑人不要求对他们的劳动付酬,但奴隶主得养活他们一辈子,即在他们的老年和壮年,在他们不能创造收益的童年和精力旺盛的青年,在他们生病和健康时期,都得同样养活他们。因此,要让这两种人劳动,结果同样都得付酬。自由工人所得的是工资,而花在奴隶身上的钱,则是教育费、生活费、扶育费和服装费。奴隶主为养活奴隶支付的费用,是长期的和零星的,所以不容易被人注目。而自由工人的工资,则要整笔支付,好象得到钱的人发了财。但最后算起来,使用奴隶的花费要高于雇用自由工人的花费,而且奴隶的劳动效益不大。
蓄奴制的影响扩大得比这还远。它甚至触及奴隶主的心灵,特别是左右了他们的思想和爱好。
在俄亥俄河两岸,造物主虽使人们具有大胆敢干和坚定不移的性格,但河两岸在发挥这个共同气质时却有不同。
右岸的白人必须依靠自己的努力生活,并以追求物质福利为人生的主要目的。由于他们居住的土地有取之不尽的资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