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美国的民主-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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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为什么动物只能满足它们的最基本的需要和最低级的需要,而我们人却能无限地改变和不断地提高我们的需要呢?我们在这方面优于兽类的地方,就在于我们是用心灵去探求物质福利的,而兽类只能依靠本能去探求。在人类社会,有能人教导笨人学习满足自己需要的技能。正因为人能够超越肉体享受,甚至轻视生命本身,而兽类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生命,所以人才能成倍地提高肉体享受,而提高的程度又是兽类无法想象的。
凡是可以提高、充实和扩大心灵的东西,都最能使心灵去完成与心灵本身本来无关的事情。
反之,凡是可以削弱和贬低心灵的东西,都足以破坏心灵处理从最小到最大的一切事情的能力,使它大小事情都做不成。因此,必须使心灵处于强大而有力的状态,并可能随时以这种状态去为肉体服务。
假如有人只以追求物质财富为目的,则我们可以相信:他将逐渐丧失生产物质财富的才能,最后总有一天跟兽类一样,对物质财富既无鉴别能力又不会使物质财富的生产发展。
《论美国的民主》
托克维尔著 董果良译
第十七章 为什么在平等和怀疑盛行时期应当把人的行动目标放长远一些
在宗教信仰的影响强大时期,人们把人生的最终目标放在来世。
因此,这个时期的人自然而然地,也可以说是心甘情愿地习惯于一连许多年凝视着一个固定不动目标,并不停地奔向这个目标;他们在随心所欲的前进过程中,学会了抑制许许多多转瞬即逝的小小欲望,而自我满足于心中的那个伟大的和永恒的志望。当这些人忙于现世的事情时,这种习惯也在指导他们的行动。他们愿意为自己在现世的一切行动定出一个明确的总目标,并尽自己的努力直奔这个目标。他们不会天天改换目标,以追求新的志趣;相反,他们有总的规划,并孜孜不断地终生去追求。
笃信宗教的人民所以能够经常完成目标长远的事业,就是由于这个缘故。人们可以看到在他们追求来世的幸福时,也掌握了获得现世的幸福的重大秘密。
宗教使人养成待人处事都考虑来世的一般习惯。从这一点来说,宗教对于现世幸福的促进作用并不亚于其对来世幸福的这种作用。这也是宗教的主要政治作用之一。但是,随着信仰之光的暗淡,人们的眼光逐渐短浅,最后使人觉得自己的行动目标每天都摆在眼前。
当人们一旦习惯于不再考虑死后将会如何的时候,很容易对未来采取满不在乎的态度,而这种态度又最适合人类的某些本性。只要人们不习惯于将自己的主要希望置于长远的目标,他们自然就想尽快实现眼前的一些小欲望;而对永生表示失望以后,他们急于追求现世幸福的那个样子,就好象他们只能活一天了似的。
因此,在怀疑盛行的时代,最可怕的是人们不断受日常的偶发欲念的驱使,抛弃必须经过长期努力才能达到的目标,不肯去做伟大的、稳妥的和长期的事业。
如果处于这种状态的民族,有一天它的社会情况民主化了,则上述的危险将会更加严重。
当人人都在不断设法改变自己的地位,广泛的竞争为所有的人敞开大门,财富在民主的动乱当中一昼夜就可以积集或失散时,人们的头脑就要想到突然发财和容易发财,想到得失俱易的巨额财富,出现各式各样的幻想。社会情况的不稳定性,又在加剧人们欲望的易变性。在命运的这种变化莫测的条件下,人们就只顾眼前了。于是,现在把未来掩盖起来,人们也不再想明天了。
在由于不幸的巧合而使不信教的思想和民主制度同时风行于一个国家的时候,哲学家和执政者的大事,就是应当不断叫人以长远的眼光看待人的行动目标。
道德家们应当在潜心研究自己所处时代和国家的精神时学会保护这种精神。他们应当不断努力,向同时代人指出即使在动荡连绵的条件下,人也可以规划和实施长期的事业,而且不象想象的那样困难。他们应当叫同时代人明白,人类的生活条件虽然有所改变,但人们可以用来促进现世繁荣的方法仍跟从前一样,不管是民主国家,还是其他地方,人们只有抗拒眼前的许许多多的个别小欲望,才能使渴望幸福的共同激情得到满足。
执政者的任务也是很明确的。
不管在什么时代,领导国家的人都应当高瞻远瞩;而在民主和怀疑盛行的时代,尤其应当如此。民主国家的领导人这样做了以后,不仅会使国运昌盛,而且又会通过自身的实例使人们学会处理私事的方法。
最为重要的是,执政者必须尽一切力量在为政当中排除没有长远打算的侥幸心理。
在贵族制时代,传臣的突然得宠和无功受禄,只能在贵族国家里产生短暂的影响,因为整个制度和舆论已经使人积久成习,只会循规蹈矩,慢慢腾腾前进。
但是,在民主国家,如果出现这样的事情,则将产生极大的恶果,因为民主国家的人民根本不关心这些事,而只忙于自己的私事去了。因此,在怀疑主义和平等同时盛行的时候,首先应当防止君主或人民的随心所欲,使人尽其才。应当使每一次晋升都是本人努力的结果,不能让那些野心家轻易地登上高位,使任何目标都必须经过长期奋斗才能达到。
政府要努力使人们恢复已经不能指望由宗教和社会情况来恢复的对未来的憧憬,不用说也要以实际行动来教导公民,使他们知道财富、名誉和权力是要以劳动为代价的,明白只有定出长远的追求目标才能获得巨大的成就,而凡是经过艰苦努力获得的东西没有不是持久的。
当人们习惯于预见当先应做的事情的长远发展和仔细规划工作的时候,就永远不会使自己的思想受现实生活的束缚,而能随时冲突限制和往远处看。
因此,如果公民习惯于在现世就考虑未来,则不必指示他们,他们就会自动去接近宗教信仰。
由此可见,使人不经由宗教而能达到指定目标的办法,也许就是我们今天仅有的这种通过漫长而弯曲的道路使人类建立信念的办法。
《论美国的民主》
托克维尔著 董果良译
第十八章 为什么美国人认为一切正当的职业都是高尚的
在没有世袭财产的民主国家,每个人都依靠劳动生活,或依靠劳动的积蓄生活,或依靠也是劳动者的父母生活。劳动是人生的必要的、自然的和正常的条件,所以劳动的观点从四面八方进入人们的思想。
在这样的国家里,劳动不但不下贱,反而光荣。舆论不反对劳动,都赞成劳动。在美国,每个富人都认为,由于有舆论支持,他们才可用自己的余暇去尽某些公共义务。如果他只为自己而度过一生,死后将会声名狼藉。许多美国富人,就是为了逃避这种劳动义务,而逃到欧洲来了。在欧洲,他们找到了贵族社会的残余,这种残余仍把清闲自在视为光荣。
平等不仅恢复了劳动观点的名誉,而且提出了靠劳动牟利的观点。
在贵族社会,其实并不轻视一切劳动,而只轻视牟利的劳动。当劳动是为了实现个人的抱负或只是为了修德时,劳动依然是光荣的。但在贵族制社会,为荣誉而劳动的人,也往往同时趋利,唯他们不向外表露,只把这两种愿望藏在内心而已。他们伪装得很好,使他人看不出两种愿望是相结合的。他们也容易隐瞒。在贵族制国家,几乎没有一个官员不是在要求为国家服务时而表示放弃利益的。他们的薪俸,在他们看来是小事一端。他们并不斤斤计较于此,而且经常摆出一副根本没有去考虑这个问题的样子。
因此,牟利的观念仍然同劳动的观念有区别。这两个观念虽然事实上有时结合在一起,但在思想上还是把它们分开的。
反之,在民主时代,这两个观念总是昭然连结在一起的。
由于大家都有追求财富的欲望,每个人的财富都为数不多和时时在变,人人都需要增加自己的财富和为子女多积点财富,所以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之所以劳动,纵使不是全部为了牟利,至少也是部分为了牟利。甚至那些主要是为了追求名誉而工作的人,也不得不认为自己的作为并不只是为名,并且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总要把求生的愿望混进求名的愿望中去。
一旦全体公民都觉得劳动是人生光荣的必然条件,而贵族由于接受薪俸而承认劳动即使不是全部为利,至少也是部分为利,则贵族制社会存在的那种职业之间的鸿沟便将消失。
尽管各行各业并不完全相同,但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
这个相同点就是:没有一个行业不是为了赚钱而付出劳动的。每个人都领取的工资或薪金,使大家具有了相同的外貌。
这一点足以说明美国人对于各种职业的看法。
在美国,从事服务行业的人决不认为自己低人一等,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是在劳动,而且看到周围的人无不劳动。他们不会由于想到自己领取工资而觉得下贱,因为美国总统也是为了领取薪俸而劳动的。总统为发号施令而得报酬,同他们为服从命令而得报酬完全一样。
在美国,各种职业都是比较辛苦的,也是比较容易赚钱的,但从无高低之别。所有的正当职业都是高尚的。
《论美国的民主》
托克维尔著 董果良译
第十九章 什么东西在使几乎所有的美国人喜欢从事实业
我认为,在民主国家中,农业大概是进步得最慢的有用技术。甚至有人往往说,农业处于停滞不前状态,因为其他一些行业好象是跑步前进。
但是,平等所带来的几乎一切爱好和习惯,却自然而然地在引导人们去从事工商业。
假设有一个能干、聪明、自由、小康而充满希望的人。从能够过上安逸舒适的生活来说,他还很穷;而从不必担心缺吃少穿来说,他又是够富裕的。他总在想法改善自己的命运。
这个人已经尝到物质享受的好处,而其他许多享受的好处又总是摆在他的眼前。他开始追求这些爱好,并努力增加用来满足这些爱好的手段。但是,人生短促,时间有限。他应当怎么办呢?种地,可以使他的努力肯定得到一定的成果,但是得来的太慢,而且只能逐渐地富裕起来,并要付出艰苦的劳动。农业只适于已经家产万贯的富人或只求糊口的穷人。我们假设的那个人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卖了土地,离开了家乡,另谋一种虽有风险但可赚钱的行业。
在民主社会,这样的人多得很,并随着身分平等的日益普及,其人数还在增加。因此,民主制度不仅增加了劳动者的人数,而且还使人们去选择自己最喜欢的工作。同时,民主制度也使人们不爱农业,把人们引向工商业。
这种精神甚至也见于最富有的公民。
在民主国家,一个人不管看来如何富有,也几乎总是不满足于已有的财富,因为他觉得自己仍不如祖辈富,更怕子孙不如他富。因此,民主国家的大部分富人不断地想法发财,自然而然地将他们的注意力转向工商业,因为他们认为这是致富的最快和最有效的办法。在这一点上,他们的本能与一譬如洗的穷人的本能一样,说得更确切些,他们也受最迫切的需求的支配,当然这种需求不是穷人的那种希望温饱的需求。
在贵族制国家,富人同时也是统治者。他们一直专心于重大的公共事务,所以无暇去做工商业。即使他们当中有人想去经商,他们的阶级的意志也会马上挡住他们的道路,因为他们虽欲反对本阶级的多数的统治地位,但他们仍然无法完全摆脱这个多数的限制,而在坚决不承认人民的多数的权利的贵族集团内部,就存在一个专门进行统治的多数。(A)在民主国家,金钱并不能导致有钱人掌权,甚至往往使他们远离政界,所以民主国家的富人都不知道怎样去消磨他们的余暇。他们的远大希望,他们的大量财产,以及某些不管用什么方法致富的人常有的异常爱好,在激励他们行动。但是,只有经商这条路是向他们敞着的。在民主国家,没有比商业更伟大和更光辉的行业了。它吸引了大众的注意力,成了群众向往的目标,使人们的最热烈激情都向它那里集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富人去经商,即使他自己对经商有偏见,或他人对经商有偏见,也是阻挡不了。民主国家的富人,从不组织拥有自己的独特规章和制度的团体。他们这个阶级的特有观点,对他们并没有束缚力;而全国的一般观点,则对他们有推动作用。民主国家里出现的巨富,几乎全靠经商而来,并要一代接着一代经营下去,直到财富的持有人完全失去了经商的习惯。
由于民主国家的富人不愿意从政,所以他们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商业。在商业方面,他们可以专心发展,并发挥自己的得天独厚的优势。可以说这应当归功于他们敢于创办实业的伟大精神,而如果他们生于贵族制社会,则很难想象他们有创办实业的机会。
但在民主社会,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却有如下的相同的表现。
生活在情况易变的民主社会的人,眼前总是浮现变幻莫测的偶然因素的影子,所以都喜欢从事偶然因素在其中发生作用的事业。
因此,他们都去经商,而经商的目的不只是为了牟利,而且是因为爱好商业给他们带来的冲动。
美国从英国的殖民地束缚下解放出来,迄今只有半个世纪之久,所以它的大富之家没有几个,而资本也很有限。但是,世界上却没有一个民族象美国人那样在工商业上获得过如此迅速的发展。今天,美国已是世界上第二海运国家,它的制造业尽管还要克服一些几乎无法克服的天然障碍,但仍能每天有新的发展。
在美国,经营大型工业企业没有困难,因为全国人民都参加工业活动,最穷的人和最富的人都愿意在工业方面将他们的力量联合起来。因此,在你每天看到这个可以说并不富强的国家所举办的大型工程时,一定惊讶不已。美国人踏上他们现在居住的土地才刚刚不久,但他们已使自然界改观而为他们服务了。他们已将赫德森河和密西西比河沟通,并在陆上建设了500多里约的道路使大西洋与墨西哥湾接连起来。几条大铁路,已在美国建成。
但是,美国使我感到最惊讶的,并不是它的某些工业企业规模特大,而是它的企业多得无数。
美国的农业经营者,几乎都实行农业和商业联营。他们大部分是亦农亦商。
美国的种植业者,很少老守田园。在西部的一些新州,尤譬如此;那里的人开垦一块土地,并不是为了自己种下去,而是为了出售;他建设一个农场,是预见到居民增加以后,当地的形势将立即发生变化,从而可以将农场高价卖出去。
每年都有大批北方居民蜂拥到南方,在盛产棉花和甘蔗的地区定居下来。这些人来到南方种地,目的是用不了几年就使自己发财致富。他们来到这里后,就已预计总有一天会回老家享用在这里获得的财富。这样,美国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