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勒日巴尊者传-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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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去了,就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呢!我想现在那房子恐怕只有那个儿子的母亲的尸首和鬼住在里面。他还有一个妹妹,那个女孩子穷困得抛弃了她母亲的死尸,不知到哪里去要饭行乞去了。至于那个儿子,毕竟是死是活,多年来一点音讯都没有。听说那房子里面还有许多经典,你若有胆量,不妨进去看一看。’
“我追问那个牧童:‘这个事情经过有多少年了?’
“牧童说:‘他的母亲死了大约有八年了。放咒和降雹的事情,我倒记得很清楚;别的那些事都是我很小的时候听见人家说的,如今已记不大清楚了。’
“我心里暗想:村人们怕我的护法神,也许不敢害我。又知道母亲确实是死了,妹妹到外乡流浪行乞去了,心中无限的哀痛。
“在黄昏无人的时候,我独自跑到河边,痛哭了一场,天一黑就走进村中。一切所见的情形果然和梦中所见一样:外面的田庄上长满了野草和荆棘;那金碧辉煌的房子和佛堂现在都腐朽了。走进房子里面一看:《正法宝积经》被漏下的雨水淋得七零八落,墙上的污泥和鸟粪也零乱的洒落在上面;一部经几乎变成老鼠和小鸟的窝巢了。
“看见这些,想起了从前,一阵凄然悲凉的感觉直袭心头。走到近门处,看见一个似乎是土和破烂衣服裹在一起的大土堆,上面长满了野草。我用手搬开土堆,发现里面有一大堆人骨头。起先心里感到一阵迷惘,忽然想起,这是母亲的尸骨!悲哀扼住了我的喉管,心中一阵剧痛,竟昏倒在地上。一会儿醒来,立即想起了上师的口诀,就观想把母亲的神识和自己的心与口传上师的智慧心融合在一起。我将头枕在母亲的骨头上,身、口、意连一刹那都不散乱地印入大手印三昧。如是经过七昼夜,亲眼见到父亲和母亲都脱离了苦趣,超升到净土中去了。
“七天以后,我从三昧定起。仔细思量,所有轮回一切法都毫无实义;世间的一切,实在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想就把母亲的骨头作一个佛像,把《正法宝积经》供养在佛像的前面;自己则决心到护马白崖窟去不分昼夜地拚命修行:如果心不坚持,为世间八风(苦、乐、贫、富、毁、誉、贵、贱,此八者能煽动行者之心,故名八风)所动,宁愿自杀也不愿为其所诱惑。如果心中起了丝毫求安逸快乐之心,愿空行护法断取我的生命。这样屡次的对自己发誓,下了决心。
“最后,把母亲的残骨收集好;把《宝积经》上面的鸟粪扫干净,发现雨淋损毁之处还不太多,字迹还看得很清楚。便把母亲的骨头和《宝积经》一齐背在背上,心中无限的凄凉,对轮回世间生出极端的出离心,决计舍弃世间,去勤修正法。我走出家门,满心悲哀,一边行一边唱了一首觉悟世间虚妄的歌:
圣不动自性大悲尊,一如上师所预示;
于此恶魔故乡里,示现无常幻化师。
愿依如实此教师,令我顿生大决心;
世间所现一切法,无常无依恒变易。
轮回诸业无义利,与其勤求世间利,
宁修佛陀解脱法。
父在之时子不在,子在此时父已逝;
二人纵聚亦无实,孺子我往修正法;
修禅护马白崖窟。
母在之时子不在,游子归时母已逝;
二人纵聚无实义,孺子我往修正法;
修禅护马白崖窟。
妹在之时兄不在,兄归家时妹飘零;
二人纵聚无实义,兄修有义之佛法;
修禅护马白崖窟。
有家之时主不在,主归家时家已败;
二者纵聚无实义,主修有义之佛法;
修禅护马白崖窟。
圣经有时无供者,供者归时经已坏;
二者纵聚无实义,行者我往修正法;
修禅护马白崖窟。
耕田在时主不在,主人归时田已芜;
二者纵聚亦无实,主人我往修正法;
修禅护马白崖窟。
故乡故家与故园,皆是轮回无实法;
播弄爱着无实义,行者我往求解脱。
修禅护马白崖窟,承恩法父马尔巴师,
加持令我得山居。
“我一面唱一面走,走到从前教我识字的老师家里。可是那老师亦已经去世了;我就把《宝积经》全部供养给他的儿子,说:‘这个经的全部都供养你,请你把我母亲的残骨塑成一尊佛像。’
“老师的儿子说:‘不!你的经有护法神在背后,我不敢接受;塑佛像的事,我倒可替你做。’
“我说:‘你放心好了!这是我亲自供养你的,护法神不会来的。’
“他说:‘这样我便放心了!’于是他就帮助我把母亲的骨头塑成佛像;行了开光礼,安置在塔内。一切就绪之后,他很诚恳的对我说:‘请你在我这里多住几天,我们好好的谈一谈。’
“我说:‘我没有时间和你长谈,我急于要修行去了!’
“他说:‘那么就请你今天晚上在我这里住一宵,明天我还要供养你修行的资粮。’于是我就答应在他那里住一个晚上。他说:‘你年轻的时候,修诛法,放咒术;现在修学正法,实在是希有难得;将来一定可以得大成就。请你告诉我,你遇见了怎样的一位上师?得了些什么法要啊!’
“我就把最初依红教喇嘛得大圆满法,及以后遇见马尔巴上师等情,详详细细的告诉了他。
“他听了之后说:‘真是希有难得啊!如此说来,你可以学马尔巴上师的榜样,自己弄一所房子,把你的未婚妻结赛娶过来作太太,承继上师的宗风不是很好吗?’
“我说:‘马尔巴上师为了利益众生的原故,才娶太太,我没有这样的力量。‘狮子跳跃的地方,兔子不自量力跟着去跳的话,一定会摔死的。’何况,我对轮回世间,又是极端的厌恶呢!在世上,除了上师的口诀和修行之外,其他的一切我都不要。我到崖洞里去修行,就是对上师的最好供养;就是承继上师的宗风;也就是令上师欢喜的最好方法。利益众生,弘扬佛法,也只有修行才能办到;超度父母也只有修行才能办到;自利也必须有赖于修行。舍修行之外,别的事我一概不知,也不愿管,更不发生兴趣。
“‘这一次我回到家乡,看见家园破毁,亲人亡散,使我深深地觉悟到人生空幻无常。人们拼命赚钱,千辛万苦成家置业的结果,亦只不过是一个幻梦;使我更生出了无比的出离之心。
“‘房屋就象火宅一样,许多没有受到人生痛苦的人,和那些忘掉人生终要一死以及死后轮回恶趣之苦的人,才会要寻求世间的快乐。但是看透了人生的我,将不顾贫穷饥饿和他人的讥笑,决心是要尽我的寿命,为自己众生的一切利益去修行的。’
“我流着泪向他唱了一支歌:
敬礼胜士马尔巴足,加持穷子生厌离;
贪恋执着世间众,可悲可叹亦可悯。
每念众生我心悲,作兮为兮徒苦恼;
流兮转兮堕轮回。
业力所转可怜众,欲超度之惟勤修;
圣不动自性金刚持,加持穷子得山居。
幻化无常世间域,过客空留野遗冢;
昔日可爱草原上,牛羊野马逐鹿处;
而今唯闻鬼啾啾。此即无常幻化证,
我今依此而修行。
昔日四柱八梁家,而今一如破狮爪;
房柱屋梁与四壁,而今一似死驴耳;
此即无常幻化证,行者依此而修行。
昔日俄马三角田,而今野草四处生;
昔日亲友与乡里,今已大部成仇人;
此即无常幻化证,我今依此而修行。
我父米勒喜惹蒋,而今生死两隔绝;
我母抑察葛锦母,而今唯留枯骨具;
此即无常幻化证,我今依此而修行。
贡却那崩我塾师,而今亦已离人世;
《大宝积经》藏妙法,而今鸟雀栖巢处;
此即无常幻化证,我今依此而修行。
阿库勇加我伯父,而今已成死仇敌;
琵达贡加我爱妹,而今流落在何方?
此即无常幻化证,我今依此而修行。
圣不动自性大悲者,加持令我得山居。
“我唱完了之后,他很感慨地说:‘你的话真是不错啊!’他和他的太太听了我的歌之后,都感动得流下泪来。
“家园的颓败,母亡妹离的事实,给予我刻骨铭心的教训,深深体验到无常的真谛。我禁不住嘴里屡次发出‘到深山修行去’的呼声来。我内心的深处,也再三的下了最大的决心,决计抛弃世间的一切享受,尽我的形寿,终生去修行。”
了断世缘
惹琼巴问道:“上师老人家,您是怎样修苦行的?是在什么地方修行的呀?”
密勒日巴说:“第二天早上,老师的儿子就给我预备了一口袋糌巴和一包好的供食,对我说道:‘这是供养你修行的,请你为我们发愿不要忘记我们!’我就拿了这些食物,到自己老家后面的大山上一个崖窟中去修习禅定。我很节省的用水调着糌巴吃,时候久了,身体变得非常衰弱,但是功夫却增长了不少。这样修了好几个月,最后粮食全吃完了,身体弱得不能再支持下去。我心里想:还是到牛场上去要一点酥油,到田庄上去要一点糌巴;好维持这个身体不至于饿死,才可继续修行。
“我就由山上下来,到了近处一个牧场上,看见有个牛毛帐篷。我就在帐篷前说:‘施主啊!瑜珈行者来募化酥油!’谁知冤家路窄,刚巧碰见的是姑母的帐篷。姑母一听,知道是我的声音,不由怒火三千丈,立刻就放出猛狗来咬我。我赶紧用石头打狗自卫;这时姑母把牛毛帐篷的撑柱拿了下来,飞跑到我的面前,大声的詈骂:‘你这个败家子!亲友的仇敌!乡里的魔鬼!不要脸的东西!你来要什么?有你的好老子才生出你这种儿子来!’口里不住地骂,手里将棍子打将下来。我拔腿就跑,不幸因为营养不良,体力衰弱;一个石头绊着脚,立刻就跌倒在一个小溪里。姑母不住的大骂,用棍子没头的乱打;我拚命的挣扎,才站了起来。手依着行杖,双眼流泪,对姑母唱道:
敬礼大恩父,马尔巴尊师!
不祥嘉俄泽,罪恶渊薮里;
亲族全为敌,母子失所依。
值我行乞时,杖击纷如雨;
虐岂应如是?姑母请再思。
我作他乡客,老母忧悲死;
穷苦所逼迫,乞食妹流离。
我心忧未释,归返故乡隅;
老母已死别,爱妹亦生离。
我心实悲苦,吞声时饮泣;
母子三人苦,是谁所给予?
苦恼令我觉,发心修悉地;
依上师口诀,山居静思维。
为此幻化身,寻求食物来;
如虫食物尽,觅食进蚁巢。
我来汝门前,恶犬肆咆哮;
猛扑追呼咬,欲御身无力。
恶语及毒骂,我心哀凄凄;
幕柱作武器,扑我身难立。
杖击如雨降,弱躯命将绝;
我为修行者,应怒亦不怒。
姑母请勿怒,施我修行粮;
慈主马尔巴尊,愿加持我等,
怒气速平息。
“跟着姑母一起出来的一位小姑娘听了我的歌,忍不住流下同情的泪。姑母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就回到帐篷里去,然后叫那个女孩子拿着一皮袋的酥油和乳酪来给我。于是我就一步一跛的离开姑母的帐篷,依次地又到别个帐篷去乞食。这些人我都不认识,但是他们却都知道我。看见我来了,都仔细注视着我,都布施我很多很好的食物。这时我心里想:姑母既然对我如此,伯父也一定不会轻易饶我,还是走到别处去要吧。就带着求得的食粮走到村庄的下头。
“谁知伯父因为自己的房子倒了,多年来已经搬到下村来住。我全然不知地走到他的门前。伯父见是我来了,跳起来叫道:‘你这个王八蛋!败家子!我虽然老得剩几根骨头了,但是我一辈子要找的,就是你!’说着,拾起石头如雨点般朝我打来。我急急地回身逃跑。伯父飞奔回家,拿了弓箭出来大叫道:‘狼心狗肺的败家子啊!你把这个村庄害得还不够吗?街坊啊!邻居啊!快点出来啊!我们的仇敌来了啊!’许多年轻人,听见伯父叫喊,连忙出来,帮着丢石头打我。原来他们都是从前吃过我的亏的人。
“我一见情势不好,恐怕被他们打死,只得假装结起忿怒印大声叫道:‘教敕传承派的上师本尊啊!兮鲁噶具誓大海啊!修行人遇见要命的敌人了!请护法神还给他们黑箭啊!我就是死了,护法神是不会死的啊!’
“大家听了都害怕起来,连拖带拉地把伯父拉住。有些同情我的人也都前来调解,丢石头打我的人们也走近来请求我饶恕。他们都布施了我很多粮食,只有伯父始终不与我妥协,也不给我任何布施。我拿着食物,慢慢回到山洞,自己在路上思索:我住在这村子附近,只是引起他们的忿怒与不安,还是赶快离开此处吧!
“当夜,我做了一个梦,梦兆好象叫我再住几天才走。所以我就决定再暂住几日。
“过了几天,结赛来了,拿着很好的食物和酒来看我,见了我就抱着我放声痛哭。她啼泣着把母亲死的经过和妹妹流浪远方的情形详细地告诉了我。听了母亲和妹妹的悲惨经过,使得我忍不住也痛哭起来。
“后来,我忍住痛哭,问结赛说:‘你到现在还没有出嫁吗?’
“‘大家都怕你的护法神,谁也不敢要我。即使有人要我,我也不要出嫁!你这样地修正法,真是稀有难得啊!’
“停了一下,结赛又问我:‘你的家和田园现在打算怎样处置呢?’
“我就明白她的意思了,我心里想:我离世弃家专修正法,完全是马尔巴上师的恩德;对于结赛,我应对她在佛法上发一个善愿,这比一切都好。对于世间的事,她应该自己决定,我须将这意思明白的告诉她。
“我就对她说:‘如果你遇见了琵达妹妹,就把家和田都给她吧!在未遇见她之前,你可以享有这些家产。如果琵达妹妹证实是死了的话,那这家和田我就送给你了。’
“‘难道你自己不要吗?’
“我说:‘我是修苦行的,过的是跟老鼠和鸟雀一样的生活,所以田园对我没有什么用。即使我拥有全世界的财产,死的时候一样也带不走。如今我放弃一切,不但将来快活,现在也快活。我的行为与世人是相反的。从现在起,请你不要把我当人看待好了。’
“她说:‘那么,你对于其他一切修法的人都不赞成吗?’
“‘学佛的人如果最初就为了要在世界上出风头而学会讲经说法,自己的宗派得胜了就欢喜,别人输了就高兴;一味求名求利,空挂一个学佛的名称,穿上一件黄袍,这种学佛人我是反对的。如果意乐清净真诚,那么一切宗派的学人,都是趋向菩提的,我绝不反对。所以说,根本上不清净的人我是不赞成的。’
“结赛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穷苦褴褛的学佛人呢!你这是大乘中哪一派的办法啊?’
“‘这是一种诸乘中最殊胜的法乘,舍弃世间八法,即生成佛的最上乘法。’
“‘你所说所行的,都与别的法师们不同。这样看来,二者之中必有一个是错的。假定两个都是法,那么,我还是喜欢他们的。’
“我说:‘你们世俗人所喜欢的法师,我却不喜欢。他们的宗义虽然与我相同,但是身穿黄袍为世间八法所转的,究竟都无实义;纵使不为八风所动,其间成佛迟速之差,判若天渊。这一点,你是不会了解的。总之,你倘是能够立志,最好便去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