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的诞生-第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力把个性的波动纳入一定流径和范围时不致使动荡的思潮成为止水,那末,醉境激情的洪波
必须随时冲破那片面的梦境“意志”,冲破包围着希腊世界的一切渺小堤防。于是,骤然高
涨的醉境激情的洪潮就汹涌起各种个人思想的小波浪,正象普罗密修斯的兄弟,铁旦族阿特
拉斯(Atlas),背负大地那样。同样,这种铁旦似的强大冲动,仿佛要做个阿特拉斯来负
起一切个人,用铁肩把个人抬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这种冲动就是普罗密修斯性格和
酒神性格的共同点。就这点来说,埃斯库罗斯的普罗密修斯乃是酒神的伪装,同时,就上述
的正义感而言,明眼人不难看出诗人业已泄漏了普罗密修斯的家世:他是个性原则之神和正
义界限之神阿波罗的后裔。所以,普罗密修斯是二重人格,是梦神性与酒神性相结合,因
此,这种二重性可以用个抽象公式来说:“存在的一切是合理的,而又是不合理的,而且两
者都有同等权利。”
“这就你的世界!斯所谓世界!”(“浮士德”)
何必网上苦苦寻觅,北极星书库让您轻松拥有!
北极星书库||ebook007悲剧的诞生
十
据确实无疑的传说,雏型的希腊悲剧以酒神受难的事迹为唯一主题,而且在很长时期剧
中唯一人物就是酒神狄奥尼索斯。然而,我们也很有把握地说,直到欧里庇德斯时代,酒神
一向是悲剧英雄,其实一切有名的希腊悲剧人物,普罗密修斯,奥狄浦斯等等,不过是原来
的英雄狄奥尼索斯的化装而已。这些化装后面藏着一位神,这就是为甚么那些有名人物往往
具有惊人的、典型的“理想性”的主要原因。我不知谁曾说过:任何个人作为个人来说都是
滑稽的,因而不是悲壮的;由此可见,希腊人一般不可能容忍个人出现在悲剧舞台。事实
上,古希腊人确实似乎有此感想;因为,一般地说,柏拉图对“理念”(Idea)与“映象”
(eidolon)或形象的区别和评价,是根深蒂固在希腊人心中的。借用柏拉图的术语来说,
我们不妨这样论述希腊的舞台形象,真实的酒神以各种姿态出现,化装为一个仿佛陷于个人
意志之网罗中的战斗英雄。在这场合,这个出场的酒神其语言行动都好象一个错误、挣扎、
受苦的人。一般地说,他表现得像史诗人物那样明确而清楚,这不得不归功于梦神阿波罗,
因为梦神通过这象征现象对歌队指出它的酒神心情。然而,其实这个英雄就是秘仪所崇奉的
酒神,是曾亲身经历个性化之痛苦的神。据一个神秘的神话说,酒神儿时曾被铁旦神族肢解
而死,就在这情况下被崇奉为狄奥尼索斯·宰割裂尸(Zagreus)①;那就是说,这样的解
体,亦即酒神所受的苦难,是如同气化、水化、土化、火化那样的,所以我们必须把个性化
情况看作一切痛苦的根源和主因,它本身就是一种不愉快的经验。这个酒神的微笑产生奥林
匹斯诸神,他的眼泪产生人美;作为被解体之神,酒神就具有二重性格,残酷野蛮的恶魔和
温柔良善的君主。然而,秘仪信徒们总希望酒神再度获得新生。我们可以预言这次再生是个
性化的终结。秘仪信徒们以嘹亮的庆祝歌声来迎接第三个酒神的降生。全凭这一希望,这个
支离破碎分裂为无个体的世界的容貌,才焕发出一诸欢乐的曙光。德墨脱地母(Demeter)
的神话便是这种情绪的象征:地母娘娘沉溺在永恒的悲哀中,只有当她听说她将再一次生产
酒神时,她才第一次再尝到欢乐的滋味。照上述的观点来看,我们业已接触到一种深刻而悲
壮的世界观的一切因素,以及悲剧的神秘教义;那就是“万物一体”这个基本认识,以及个
性化是灾祸之主因,艺术是一种快乐的希望,只有打破个性的隔阂才能期望恢复原始的统
一,等等概念。
①据希腊神话,宰割裂尸原为宙斯的私生子,希拉嫉妒,命铁旦神族把他肢解,雅
典娜取出他的心脏还给宙斯。宙斯吞下这心脏,后复与德墨脱地母产一子,名为酒神宰割裂
尸,以纪念死者。
上文已经指出:荷马史诗是奥林匹斯文化的诗章,歌咏这种文化对铁旦族战争威胁的胜
利。现在,在悲剧诗歌的强大影响下,荷马神话再度诞生;这种轮回说明的奥林匹斯文化也
同时曾被一种更深刻的世界观战胜。倔强的铁旦普罗密修斯对奥林匹斯的暴主预言:有朝一
日,他的统治将受到最大危机的威胁,除非宙斯及时地同他和解。我们在埃斯库罗斯的三部
曲中看到宙斯惊惶万状,忧虑自己的未运,终于同普罗密修斯结盟。于是,以前的铁旦世代
终于从冥土起来,重见天日。狂放而坦率的性灵哲学,以真理的毫不掩饰的态度,正视着那
些飞舞而过的荷马神话;它们在哲学女神的闪电似的目光下惨然变色,悚然颤抖了,直至酒
神祭的艺术家以巨灵之掌强迫它们为这位新神服务。酒神的真理便占据了整个神话领域,当
作它的知识之象征,并且宣告这一措施。一半靠公开的悲剧庆节,一半靠隐闭的戏剧性秘仪
祭,但是往往披着旧时神话的外衣。是甚么力量拯救普密修斯于魔爪之下,把这个神话变成
表达酒神智慧的工具呢?是力士赫拉克勒斯似的音乐之力量:音乐,在悲剧中达到最高表现
时,便能够以一种新的最深刻的意义来解释神话;这一特征我们认为是音乐的最大功能。因
为每个神话总有这样的命运:它会逐渐潜入所谓忠实的狭隘范围内,于是后世某些人竟然把
它当作有史可稽的一件事实。现在,希腊人已经踏上康庄大道,可以把他们全部神话的青春
梦想巧妙地、任意地翻成一种实用史料的青春期史。因为,这是宗教之灾亡往往必经之路,
即,在清规戒律的严厉而合理的监视之下,宗教的神话前提就被系统化而成为历史事件的总
结,于是人便开始小心翼翼地维护神话的威信,但同时又竭力反对神话的自然发展和成长;
因此,人们对神话的热情逐渐消灭,宗教对历史根据的追求便代之而兴。现在,新生的酒神
音乐的精灵便抓住了垂死的神话;在他手上神话又若枯木逢春,百花齐放,呈现出前所未有
的颜色,发出使人向往超自然世界的芬芳。然而,最后一度色香焕发之后,神话便蓦然萎
谢,残叶凋零,不久之后,那些玩世不恭的古人像鲁奇安(Luoian)之流再捡起随风飘散凋
残褪色的落红。通过悲剧,神话取得了意味深长的内容和最有表现力的形式;象一个受伤的
英雄,它再次挣扎起来,它的全部残余精力,它垂死时的泰然自若,在它的眼睛里发出最后
的强烈的光辉。
渎神的欧里庇德斯呵,你想再度强迫这垂死者替你服役,是何居心呢?在你无情的铁腕
下,它死了;于是你使用一种伪装的神话膺品。它象赫拉克勒斯的猿猴那样,只好穿起古
装,粉墨登场。因为神话死在你手上。所以音乐之精灵也弃世了,即使你贪得无厌搜掠所有
音乐芳园,你也只能罗掘得一种伪装的音乐膺品。因为你抛弃了酒神,梦神也就抛弃了你;
即使你要从龙潭虎穴狩捕所有潜伏的热情,将他们咒禁在你的范围之内,即使你为了你的英
雄的谈吐磨利口枪舌剑,可是你的英雄只有矫揉造作的假情,只能说出言不由衷的假话。
(待续)
何必网上苦苦寻觅,北极星书库让您轻松拥有!
北极星书库||ebook007悲剧的诞生
一一
希腊悲剧的灭亡不同于她的姊辈艺术:她为了一种难解的纠纷自杀而死,所以是悲壮的
牺牲。其余的艺术则尽其天年,善终辞世。要是说愉快的善终应该是留下盛昌的儿孙,安然
撒手尘世;那末,姊辈艺术的末日,就是这样一种愉快的善终:她们漫漫地衰老而死,在弥
留之日,还有茁壮的儿孙站在眼前,以果敢的姿态急不暇待地昂起头来。然而,希腊悲剧一
死,到处都深深感到莫大的空虚。正如昔日在提伯玩斯时代希腊舟子们在荒岛上听到凄厉的
哀叫:“大潘神死了!”同样,在悲剧的末日,希腊遍地都可以听到凄凄切切的哀悼:“悲
剧死了!诗歌也随之而灭亡!滚开,滚开你们形容枯槁颜色憔悴的后辈!滚到地府去,在那
儿还可以饱餐一顿你们先辈大师的剩菜残羹!”
然而,在悲剧死后,一种新的艺术繁盛起来,它奉悲剧为先妣,为主母。人们诧异地觉
察到她酷肖她母亲的容貌,可是那是她长久在垂死挣扎中的愁容。欧里庇德斯亲身经历过悲
剧的垂死挣扎之苦。这种后起的艺术叫做阿提刻新喜剧。悲剧的蜕化的形式还留存在它上
面,好象是悲剧非常悲惨的暴卒之纪念碑!
从这种渊源关系,不难理解,为甚么新喜剧的诗人们对欧里庇德斯抱着这样热情的倾
慕。所以,我们也不再诧异斐勒蒙(Philemon)的愿望:他说只要他能够在冥土中拜访欧里
庇德斯,他宁愿立刻自谥,但愿他能确实知道人在死后仍有理性。然而,如果我们只要简单
扼要地说明,而不要求穷其究竟,欧里庇德斯与米南德(Menander)及斐勒蒙有甚么共同的
地方,是甚么使他们这样兴奋地去模仿;那末,我们只须指出:欧里庇德斯把观众带上舞
台。如果你知道,在欧氏之前,普罗密修斯悲剧作家们塑造英雄人物时取材于甚么,把现实
的真面影搬上舞台的做法和他们的意图相去多么遥远;那末,你对于欧氏这种背道而驰的倾
向,就会恍然大悟了。全凭他的力量,日常生活中的人物得以从观众座席闯入舞台;戏剧这
面镜子,以前只反映粗豪雄伟的线条,现在却照出了惨淡的真相,甚或有意地再现自然的败
笔。奥德修斯,古代艺术中的典型希腊人,现在,在新兴诗人们的笔下,业已沦落为格拉库
罗斯之流的形象;从此之后,这种和气的狡猾的家奴便占据了戏剧趣味的中心地位。阿里斯
托芬的“蛙”所以推崇欧里庇德斯,是因为欧氏的家常便药挽救了悲剧艺术于浮夸的臃肿
病。这功绩首先表现在他的悲剧人物上。现在,观众在欧里庇德斯的剧中真是如见自己的面
影,如闻自己的歆咳,而且欣然赏识剧中人的话说得这么美好。然而,不仅欣赏而已,你还
可以向欧里庇德斯学习讲话的技巧;他同埃斯库罗斯论战时,就以能言善辩自豪,去观察,
辩论,取得结论。要之,他通过改革日常语言为“新喜剧”创造了条件。因为,从此之后,
陈言俗语怎样在舞台上表达得恰到好处,就再不是一个秘密了。平凡的市民,是欧里庇德斯
一切政治希望所寄托,现在已有了发言之权,但是以前却是由悲剧中的神人,和喜剧中的醉
鬼萨提儿或人妖,来决定语言的性质。所以,阿里斯托芬剧中的欧里庇德斯所引以为荣的一
点,是他刻划出最普通、最熟识、最平凡的生活和追求,而且人人都有能力予以评判。现
在,如果说所有平民大众都能够独立思考,能够非常慎重地管理土地财产和进行诉讼,这都
是他的功劳,和他以智慧启迪民众的辉煌成绩。
现在,新喜剧就面对着这样有准备、有教育的平民大众,因此欧里庇德斯俨然成为新喜
剧的歌队长,不过,在这一回,观众的歌队还有待于训练罢了。一旦这种歌队受过训练,能
够唱欧里庇德斯的调子,一种棋逢敌手似的戏剧便兴盛起来,那是描写勾心斗角以智取胜的
新喜剧。然而,歌队长欧里庇德斯还是不断博得称誉;真的,为了要从他学得更多一点,甚
至有人宁愿自杀,殊不知悲剧的诗人们,像悲剧那样,从此寂灭了。然而,自从诗人之死,
希腊人也抛弃了对不配的信仰,不但不信仰理想的过去,且亦不信仰理想的未来。那句有名
的墓志“像老人那样轻浮任性”也适用于衰老的希腊化时代。片刻的享乐,机智,轻率,烦
躁,是那个时代的至尊之神;现在是第五等级,奴隶阶级,当权了,最低限度在精神状态上
是如此;假如现在还有甚么“希腊的乐观”可言,那就是奴隶的乐观而已;奴隶没有甚么重
大的责任心,没有甚么伟大的憧憬,他们重视目前远甚于过去或未来。正是这种虚伪的“希
腊的乐观”,激怒了基督教时代最初四百年间那些深思而可畏的志士;在他们看来,这种女
性似的逃避责任与困难,这种懦夫似的贪图安逸,不但是可鄙的,而且是尤其反基督教的精
神状态的。这种精神的影响由来已古:流传了数百年的希腊古代世界观,不屈不挠地始终保
持着一些淡红的乐观色彩,仿佛从来没有过公元前六世纪的文明,悲剧的诞生,秘仪的崇
拜,毕达哥拉斯和赫拉克里图的哲学,仿佛从未产生过那个伟大时代的艺术作品;固然,我
们不能说这些现象每个都是从这种衰老的、奴性的贪生求乐之心理产生的;固然,它们显然
另有一种完全不同的世界观为其存在的根据。
我们在上文说过,欧里庇德斯曾把观众带上舞台,同时使观众确实有能力评判戏剧;这
种说法,会使人误解,以为以前悲剧艺术对观众的关系,是不正确的,也会使人贸贸然赞扬
欧里庇德斯这一急进的倾向,认为他建立了艺术作品对观众的正确关系,比索福克勒斯向前
迈进一步。然而,所谓“观众”毕竟是一个名词罢了;它并不是一个同次常数。艺术家有甚
么义务要迎合这种仅仅以数量见胜的群众力量呢?如果他觉得自己在才能和志向上都比每个
观众高明,那末他为甚么要尊重那些才能较低的群众的舆论,甚于尊重最有才能的个别观众
呢?其实,再没有一个希腊艺术家,象欧里庇德斯那样,以孤傲和自负来对待他的观众了;
当群众拜倒在他脚下时,他自己竟然以崇高的倔强精神,公开抨击他自己的倾向,而这种倾
向正是他所借以获得人心的。如果这位天才,对于舆论的地狱,稍存敬畏之心,他也许在失
败的打击之下,早在他事业的中途,一蹶不振了。由此观之,我们说欧里庇德斯把观众带上
舞台,是为了使观众确实能有批判能力,——这种说法,不过是一个暂时的假说而已;所
以,我们必须进一步探索,以便了解他的倾向。反之,如所周知,埃斯库罗斯和索福克勒
斯,终其一生,甚至死后很久,都甚孚众望;由此可见,就欧里庇德斯的前辈而论,断不能
说,他们的作品对观众的关系是不正确的。那么,是甚么强大的力量,驱使这位才气磅礴而
又不断努力创作的诗人抛弃了诗坛盛誉和民众爱戴,离开了这阳光随处长空无云的锦锈前程
呢?他对观众有甚么稀奇的考虑,以致反对观众呢?他怎能够因为太尊重观众,以致轻视观
众呢?
关于方才提出的谜,我们的解答是:欧里庇德斯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诗人,比一般群众
高明得多,但是只有两个观众他甘拜下风。他把群众带上舞台,唯独对这两个观众,他却敬
之为他的艺术的合格判官和导师。遵从他们的指导和劝告,他把一切情感,激情,经验之世
界,即以前每次演出坐在观众席上的无形歌队的内心世界,移入剧中人物的心灵中。当他为
这些角色寻找新语言和新情调时,他要对他们的要求让步;当他一再被观众舆论否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