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05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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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工的死就这样尘埃落定。尽管我努力查明真相,却得罪了他的家人,得罪了我的恩师,心里真是十分惭愧,也十分委屈。我想尽快忘记这件不愉快的事,忘记李工这个人。但我没有想到,李工的名字还会倔强地浮出水面。
初夏时节,公安局破获了一件强奸案:罪犯在强暴一位下夜班的女工时,被人发现而仓惶逃跑。他留下了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生锈的车篓里有小学生的作业本,本子上有小学生的姓名。于是案子很快就破了,罪犯就是小学生的父亲。他供认自己经常偷看厂区的女澡堂,几年前有一个看澡堂的女人被杀死,就是他作的恶。公安局马上就联想起李工的死,问李工是不是他杀的,罪犯坚决否认。
此事见报后,人们议论纷纷,说李工可能就是这罪犯害死的,不然李工怎会从水塔上摔下来?这么说,李工是个捉拿罪犯的英雄!
也有人说,李工是被和平号的碎片砸死的,虽然这种可能性为几千万分之一,虽然和平号是在李工死后的中午2时坠人遥远的南太平洋,但和平号在分解途中,很可能有碎片落下来,并恰恰砸在李工的头上。如今这个世界,什么奇迹都可能发生,显然是上帝选择了李工作为祭品,要他与和平号一起坠落。
这些议论都是马丁告诉我的。马丁讥讽地说,提供给你当小说素材。
我实在没想到,李工的死会使世人如此感兴趣。这不免使我感到悲哀。因为在现实生活中,不论从哪个方面讲,李工都不是一个成功的男人。他惟一的成功,是用自己的死制造了一个令人猜不完的谜,而且,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神秘的谜底。
或许你选择了幸福
■ 刘太白
多年以来,竺雨青总是的不时地回忆起那个初夏的傍晚。那个晚上留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那些看似平淡无奇的场景总是历历在目,弄得竺雨青老是怀疑是不是冥冥之中真有神明降临,在那个晚上为自己一生的命运给予了某种暗示。
那是五月下旬的一天。那年的夏季好像就是在那一天突然降临的。刚刚下过一场透雨,天气就陡然热了起来。下午,竺雨青下班回家,一走到住宅大院的巷子口,就看见几个光着膀子的汉子围坐在一家小酒店的屋檐下喝啤酒。他们的下酒菜只不过是一大盆红彤彤的油焖大虾。酒却喝得热闹,不时有人把一大玻璃杯流着白沫的黄色液体仰起头来倒进油光光的嘴里,好像干了大河一样。竺雨青立时就有了一个想法,晚上去逛街。在竺雨青的心目中,男人露天喝啤酒和女人逛夜市应该是有着某种联系的。
吃过晚饭,竺雨青就给李杏梅打电话约她一起出去逛街。李杏梅很爽快就答应了。李杏梅是竺雨青的高中同学,现在同在市医药公司上班,是门市部的售货员。老同学新同事,两个人就成了当然的闺中密友。虽说是密友,主次之分还是有的。竺雨青在公司办公室上班,是公司的打字员,无形之中就有一些参预中枢的意思,每每就能知道一些机密的消息。有了这些机密的消息作后盾,竺雨青就往往能作出一些正确的判断来,因此也就能给李杏梅出不少主意,甚至是某种指导。不要小看这些主意和指导,公司的哪个人不能得罪,哪件事不能去做,哪样的话不要去听,虽然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很重要。刚刚从学校踏人社会,走上人生的舞台,特别需要人帮助需要人指点,这样能让人少走弯路少犯错误。时间长了,李杏梅就把竺雨青当做了一只可依靠的臂膀,大事小事总要先问一下她,行不行呐,可不可以呀,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才肯去做。竺雨青呢,当然乐此不疲,有什么事也喜欢叫上李杏梅,好朋友嘛,就是要形影不离。更重要的是,每当李杏梅在竺雨青的指点下办成了什么事,比方说月底增加了两块钱的奖金,得到了领导的一次表扬,买到了一件得体的衣服,这个时候,竺雨青就感到心里格外舒坦,不觉暗自得意,毕竟自己的能力得到了一次检验。李杏梅总是喜欢把那些好消息及时地报告给竺雨青,让她得以分享自己的快乐与幸福。李杏梅趁办公室里没有人的时候,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靠在竺雨青的打字桌边看她打字,脸上浅浅地笑着。哎,雨青,这一次又多亏了你。竺雨青一边打字一边说,这没什么。说完,她也抬起头来看看李杏梅。四目相对的时候,竺雨青就站起来搂搂李杏梅的肩膀,帮她抿一抿头发,就好像李杏梅是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其实,细论起来,竺雨青还小着两个月。不知怎么的,竺雨青一看见李杏梅娇小的身形,怯怯的神态,就觉得她老实可怜,生怕她受了委屈,受了别人的欺负,胸中一股豪气就不由自主地向上一涌。
收拾得停停当当,竺雨青和李杏梅在巷子口见了面。
哎,雨青,上次我给你说的那个事,你到底觉得怎么样?
哪个事?
就是……就是那个老师的事。
竺雨青想起来了。上个星期天,她们两人一起逛街的时候,李杏梅曾说起过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男朋友,是一个中学老师,还是大学毕业生。李杏梅的意思是想听听竺雨青的意见,像往常一样给自己出个主意。说这话的时候,两人正好走进一个服装店,看中了一件衣服。竺雨青答应想一想,话题就没有继续下去。李杏梅找了一个大学生?竺雨青当时心里是咯噔了一下的。竺雨青高中毕业以后,心里颇有些失落,没能考上大学,真是令人遗憾的事。那要让人丧失多少机会多少选择呵。上大学,就像是要到另一个世界开辟一片新天地一样,神秘而又高不可攀。没能考上大学,可不可以找到一个大学生做男朋友呢?竺雨青时不时在私下里冒出一些不可言说的想法。她曾多次想象自己找到了这样一个男朋友,高大,帅气,睿智。两个人在幽静的林荫道上漫步。晚风徐来,自己就挽住了那只有力的臂膀。竺雨青每次想到这样的情景就独自羞红了脸。可到哪里去找一个大学生呢?整个公司都没有年轻的大学毕业生。竺雨青相信等待,等待是一种心态,是一种追求。说到追求,这样的字眼就有些崇高的意味了。竺雨青知道,正是这些想法让自己在公司里有了冰美人的雅号。公司里有一批和竺雨青前后参加工作的男女青年。他们都觉得竺雨青人长得漂亮但性格却极为孤傲,让人不好接触,可望不可即。竺雨青喜欢这种感觉。她知道他们在议论着什么。每当她从他们面前走过,总要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感觉到洒满她背部的目光。那时候,竺雨青就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现在,默默无闻的李杏梅居然找了一个大学生,竺雨青不觉吃了一惊。几天来,这个问题一直萦绕着竺雨青。最初,竺雨青甚至有些伤心有些愤懑。竺雨青一个星期都没有去找李杏梅。她不知道自己如何去面对自己的朋友,去给李杏梅出任何一个主意都像是不太合适的。但竺雨青终归是想通了,在她决定穿新连衣裙来和李杏梅逛街之前就想通了。大学生,老师,竺雨青从来就没把这两种人联系在一起过。大学生的落脚点最后竟然会是一个老师,这是竺雨青从未想到的。老师,竺雨青眼前出现了一个眼镜挂在鼻尖上,满身粉笔灰的邋遢形象。一个老师的家庭饿是饿不死人的,但要出人头地,把日子过得像模像样,这就难说了。李杏梅现在问的是她自己能不能和一个中学老师谈恋爱,竺雨青觉得这就另当别论了。李杏梅,售货员,老师,这不是很般配么?
老师当然好哇,文化水平高,又有头脑,收入也稳定,还会疼人,反正我赞成。竺雨青顺口就说。
你真赞成?
是的,小东西。
你要真赞成就帮我去看看他。
现在?怎么,你约了他了?
李杏梅脸一红。嗯,事先没来得及跟你讲,本来就是想请你来参谋参谋的,正好你约我出来。他在前面广场上的花坛边。喏,他就站在那儿。
竺雨青一抬头,就看见花坛边站着的两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一高一矮。那个高个子侧着身子看着广场上的腰鼓训练队,矮个子很墩实,背着手在那儿张望着。这一定就是李杏梅的对象了。竺雨青心底一笑,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一身打扮。她转过身去看了看李杏梅。李杏梅的身上倒是穿着裙子,那种被称为布拉吉的老式连衣裙。很般配呀,你们两个,竺雨青笑着说。
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人家都看见你了,跟你打招呼呢。
李杏梅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不再向前走一步。
小李,矮个子中山装终于发现了她们。我姓徐,徐宏图,这是我的同事林维嘉林老师,你是竺雨青吧。矮个子果然就是李杏梅的对象,他热情地给大伙儿相互介绍。
竺雨青向他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一回头,李杏梅仍然低着头站在那儿弄衣带。哟,还不好意思呢,还不快去。
李杏梅并不回答,只是嘴唇动了动。徐宏图站在对面也是干着急。
竺雨青说,你不走,我们可走了,走吧,林老师。竺雨青说着把李杏梅往徐宏图那边一推,还真的向林维嘉招了招手。
李杏梅这才嗫嚅着,那……那,我……我。
去吧去吧,竺雨青一迭声的催。
李杏梅就一步一回头,蹀躞着脚步,跟在徐老师身后,踽踽地走了。
我们去哪?那个叫林维嘉的老师对竺雨青说。
竺雨青看了他一眼,还能去哪,回去吧。她说完就头也不回走了。
离开了众人,竺雨青顿时怅然若失。李杏梅说走就走了,把她抛给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竟然都没叫那个徐老师和她打个招呼。李杏梅居然都没听出她的语气里带有的玩笑,带有的轻蔑和瞧不起。竺雨青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笑完了,竺雨青就感到了世态的炎凉。想想自己刚才还是很阳光地在繁华的街市上傲视群雄顾盼自如,转眼就形单影只像一只离群的孤雁一样。竺雨青想不通。这样一个小老头似的人物怎么就在眨眼间把自己最好的姐妹从身边勾走了,而且,也许就这样永远地走了。这标志着她和李杏梅两个人在街上结伴而行的时代就这么结束了。—一个时代结束了,竺雨青为自己的想法伤感。
竺雨青在广场上漫无目的地打了几个圈,天就完全黑了下来。广场上人声鼎沸,一群跳皮影戏的老太太引起了众人的围观。竺雨青游离在人群的旁边,忽然就有了一丝凉意。她双手抚一抚自己的双肩,就这样搂抱着自己往回走。走过了广场,走过了商业一条街,转过一个弯就到了巷子口。穿过小巷就是住宅大院。
竺雨青要走进大院的铁栅栏门的时候,有人从背后叫住了她,竺雨青。
竺雨青回过头来,公用电话亭旁倚着一个身穿运动服的男青年。许健,公司的业务员。就是他从杭州给自己带回了身上的这件蓝色连衣裙。那天送连衣裙来时,他死活不要钱,直到竺雨青都有些生气了,把钱摔在他的怀里。
许健,你在这儿干什么?
等你呀,你家里人说你上街了,我就一直在这儿等着,我想请你看电影。许健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电影票来。
竺雨青从他手里接过电影票来看了看,走吧,电影快要开映了。
竺雨青后来回想起来,在这之前,许健就曾多次约过自己。去逛公园呐,去野炊呀,去看电影呐,去钓鱼呀,许健每次都花样百出态度诚恳。竺雨青不管这些,总是毫不犹豫地一概拒绝。她把他同其他的追求者一样对待。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要同他发展什么实质性的关系。老实说,许健还是有吸引人的地方的,他身材高大,打捞时尚,特别是走路的时候不时地一甩脑袋,他的有些自然鬈曲的黑发就飘起来,显得潇洒飘逸,给人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但仅此而已。竺雨青从来就没把自己同许健联系在一起过。这一次,许健斜刺里闯进来,约自己去看电影,自己还居然答应了他,这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莫名其妙的事还在后面。电影开映以后,竺雨青心里就七上八下,满脑子都是李杏梅和徐宏图的影子。电影讲了什么,竺雨青一点也没有看进去。许健坐在旁边不时地低声说着话,好像是在介绍剧情。竺雨青听不清楚他在讲什么,也不想听清楚,喉咙里不时嗯嗯两声,算是对他的回答。突然,银幕上出现了一个鬼魂摸样的东西,一把攫住了一个古装的美女。啊,竺雨青骇得惊叫了一声,紧紧地抓住了放在座椅把手上的许健的胳膊。许健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握住了竺雨青那只柔软而冰冷的纤纤玉手。他们就这样握着,直到电影散场,他们才如梦初醒骤然分开。
有了第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竺雨青是在自己难于拒绝许健的第二次约会的时候,才觉得在电影院里让许健握了自己的手是一个错误的。能够握那么长时间的手肯定意味着两人的关系有了某种程度的进展。但当时,只是觉得自己需要一种支撑,需要一种力量。就像武侠电影里受伤的人需要武功高深的人耗用内功为自己疗伤一样。这些话又怎么说得出口,成为允许一个男人握一个女人的手的一种合理的解释呢?好在许健在以后的约会中不再提这件事,也不再做出同样的举动。竺雨青曾想如果许健再有什么冒犯的举动时,她就要以此为理由斥责他,然后疏远他,然后把两人的关系再带回到从前去。许健没有。在约会的时候,许健只是侃侃而谈。这正是他作为一个走南闯北的业务员的长处。他给她讲商场的各种掌故。赚钱的得意和赔本的懊恼。他给她讲各地的风土人情,美丽风光。他甚至还给她讲了公司里她所不知道的一些鲜为人知的秘密。他所讲的这些有的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还有一些则是从他的老爹那里听来的。许健的父亲是公司里的老业务科长,在公司里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出了名。
竺雨青越来越愿意同许健出去了。反正现在李杏梅是人影不见,下班以后就被她那个徐宏图老师媚得不知所以然。即使上班遇见了,大家也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擦肩而过。
竺雨青和许健的约会,越来越注重内容而轻于形式,他们不再去看电影钓鱼郊游什么的。他们多数时候是在市中心广场旁的林荫道上。在那里,他们有一张固定的长椅。来得迟了,有人占了这把长椅,他们会站在旁边等着,就那么站着讲话,直到别人离去。竺雨青喜欢听许健讲话,除了喜欢听他的见闻外还喜欢听他说一些个人的计划。许健对她说自己现在需要继承的是父亲的生意网,别看只是公家的一些业务客户,有朝一日他们就都会变成私人的关系网。这可是用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哟。有了这些关系网,再去做生意,嘿嘿。许健说到这里的时候,只是轻笑两声,然后掏出烟盒来弹出一支烟,在自己的左手大拇指上掂两下。仅仅掂了两下,他就重新掏出烟盒,把那支烟再装了回去,然后抬头看一看竺雨青。他知道竺雨青词‘厌他抽烟。其实竺雨青这时正看着他的脸,根本没注意到他拿烟的动作,她被他的话所吸引,脸上的神色都有些陶醉了。
竺雨青和许健的关系发展就迅速起来。在春天的一个晚上,竺雨青和许健刚在林荫道的长椅旁见面,就下起了雨。身材高大的许健不由自主地拥住竺雨青,想要护住她。这时,林荫道上再没有其他人。竺雨青在许健的怀抱中缓缓抬起头来。她看到头发鬈曲,鼻梁高耸,双眼迷离的许健也正低着头看着自己,不觉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