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余无言-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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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邓汉城之侄,名一东,身体素壮,不易患病,于七月间忽病伤寒。时天气白昼颇热,至半夜后则转清凉。一东于晚间十时后,当门而卧,赤膊赤胫,只着一短裤,凉风拂拂,一梦如登仙矣。迨至二时左右,迎门风势更大,凉气逼人,身发寒战而醒。立即闭户入房,裹毯而卧,犹觉寒战不已。再加厚被,并饮开水一杯,约一小时,寒战始止。
孰知再后不半小时顷,而体温上升,愈升愈高。头痛体痛,周身无汗,扪之炙手。时渐天明,遂延医疗治。时医以荆芥、薄荷、豆豉、藿香等治之,丝毫无效。延至下午三时,汉城延余往诊,途中即告余以得病之由。既至入室,见其时寒时热,热多寒少,周身无汗,心烦不安,手足躁扰,气急微喘?自诉头痛如刀劈,百节如被校。再测其体温,已至41℃。脉亦洪大而浮紧。其病之重,可想而知矣。
立为书大青龙汤一方。主药生麻黄用四钱,川桂枝用四钱,生石膏用四两,他药准此比例。不用大枣,而易以鲜竹叶五钱。嘱配方回家自煎,并告以煎法。先煎石膏,次下诸药。煎成滤去汤上浮沫,满碗服之。必得大汗一身,乃可速愈也。余乃辞去。不意方笺送至药店,店员不敢配方,惊讶之极曰:“此方剂量之大,从未见闻。现虽暑热炎天,石膏竟用至四两,已属骇人。而麻黄、桂枝,均用至四钱。当此时令,而服此方,岂不火上加油耶。此位大医师,必是昨晚醉酒,至今日尚未醒者也。”以方笺授来人,挥之使去。
汉城得知,复亲来余所,问分量有无错误,并告知药店人员之言。余曰:“丝毫无误,此时医所不敢用,故彼未之见耳。”乃于方笺眉上写明:“此方由本医师完全负责,与药店无涉。”并加盖一章,以昭责任。使人再去配方,店员只得照配,并谓来人云:“但愿第二方明日再来。”尽半讥半惧之辞也.。
药既配回煎服,无何,烦躁更甚,一家惶恐,强自镇静。不半小时,而汗渐出,愈出愈畅。内衣尽湿,浸及被里亦湿。大汗约半小时,渐渐汗少。计汗出汗止,为一小时又四十分。而高热一退,诸病爽然若失矣。次日一东亲自乘车,来就余诊。告我服药后之情形,余心大快。又为处一清理余邪之方,兼通大便,使之照服一剂,毋须三诊也。一东即乘车至药店,告店员曰:“我即昨日服四两石膏、四钱麻黄之人也。”于是相与惊讶,均大赞服。
然吾犹有言者。依余经验,麻黄汤证多,小青龙汤证次之,而大青龙汤证则较少。盖正伤寒之发于冬令,而化为大青龙汤证者颇少。问或有之,亦须至五六日不解,天寒忽然转温,化烦躁乃速,否则不易见。今一东化烦躁如此之速.盖是时令炎热之故。昔人谓,有是证即用是药,岂可不三致意哉。
大青龙汤方生麻黄四钱川桂枝四钱生石膏四两杏仁泥四钱炙甘草三钱生姜三钱鲜竹叶五钱(原方有大枣,去之,易以竹叶。)冬令伤寒证冬令伤寒,发热无汗。重衾叠被,仍觉恶寒。头痛肢疼,背腰尤甚。以麻黄汤加羌、芷与服,再剂不效。询知煎法不善,几误病机,仍以原方如法与之,一剂而汗出即解。
友人邓汉城君,住北京西路宏文书店之楼上。于1940年冬月中旬,重感寒邪。初时恶寒发热即重,当延附近之中医,治之无效,改延余诊。余察其恶寒高热,虽重衾叠被,而犹啬啬不已。头痛项强,腰脊酸痛,四肢骨节亦然。扪之则皮肤干热无汗,切之则脉浮而紧。此冬月之正伤寒也,当处以麻黄汤加味方。所以内加羌、芷二味者,以其体肥多湿也。意其必可以一汗而解。讵一剂不效,次日复诊,再荆亦不效。余觉药颇对证,然何以不效,世果有剪草席而冒为麻黄者乎?因令转延他医。邓因喉间微有疼痛,改延喉科朱子云诊之,服药依然无效。
翌日午后,请杨星候君,复延余诊。察其病状如前,恶寒等表证仍在。因细询前日两次煎药之情况。讵其夫人龚志芳女士。嗫嚼欲言而又止。余告以但说无妨,可设法补救也。龚因详告余曰:“第一日之方,系未遵先生之嘱,由药店代客煎药者,觉其药淡而不浓。次日因两孩吵闹,病人怕烦,我携孩外出,令娘姨朱妈煎药。不料朱妈又去洗衣,将药汤烧干,再急加水重煎。而又加得太多,故头煎服下一碗,还余下半碗之多。后再加入二煎服之,始终无汗,故不敢令汉城知。”今始密告我也。
余闻之大笑,知其煎服未能如法之由。乃令速配原方,由余指导煎药。先将药置罐中,水泡半小时后(仍须多泡些时,因余不能久留也),即将炉火改小,慢火煎熬,渐至煎沸。约又二十分钟,药汤已浓。其色深黄而带棕色,余曰可矣。乃离火置地上,约两分钟,沥清乘热与服。余即辞去。
服药不半小时,果周身觉热,而汗渐外出,终之淋漓不已。
又半小时后,汗虽渐少,而约持续二小时之久,其汗乃止。
一身寒热尽退。六小时后,再服二煎。又得微汗片时,病即霍然。后又服调理之剂两帖,恢复健康矣。
麻黄汤加羌活白芷方生麻黄三钱川桂枝三钱杏仁泥四钱炙甘草二钱川羌活二钱五分香白芷三钱生姜三片冬令伤寒液少证病者胃素不健,体质不强,表里津液不足,非盛夏则皮肤无汗,至严冬则小便颇多,故平素即大便干燥。忽患伤寒,余诊其发热恶寒,头痛肢痛,项背腰臀,均觉痛楚,两目带红,而唇齿干燥。予以桂枝麻黄各半汤,服如桂枝汤法。一剂而缓汗解,再以小量之小承气汤,微和其里,便通即愈。
友人杨达奎教授,胃纳不甚强健,故体质不强。周身皮肤,干燥不泽。平素颇喜品茗,虽每日饮多,而小便亦多,故其津液显然呈不足之象。非至盛夏之时,则皮肤无汗。一至严冬之际,则小便更多。此所以肌肤索泽,而为大便干燥之因也。在1949年冬月下旬,忽患伤寒。始则啬啬恶寒,及四肢手足关节,均觉酸楚。而独皮处无汗,气息微喘,而微有恶心。经余诊之,断为正伤寒之候。
杨君闻之,以为必用麻黄汤方,盖向知余治伤寒而喜用经方也。余曰:“以君之证,麻黄汤在所必用。以君之体质,素来津液不足,麻黄总嫌太峻,盖不能大发其汗也。余有一法,改用桂枝麻黄各半汤,服如桂枝汤法。即服药后,俟微有汗意之时,再饮热粥一小碗,使微汗缓缓外透。不可令如水淋漓,如此则病必除矣。”杨君然之,其夫人秦碧筠亲为煎药。如法服后,约半小时,果然微汗出矣,头面胸腹及四肢,均感微湿,而周身疼痛已较松。乃将预先煮好之热稀粥,以汤瓢与之。服粥后,微汗时间更为延长,先后约三小时,而寒热渐退,身疼立瘳。晚间续服第二煎,其病爽然若失。
次日复诊,见其体温复常,毫无所苦,惟舌苔微腻。询其大便,因素来大肠津液不足,必隔二三日一解。今前后计之,已五日未解。按其腹部,脘口尚和,惟按其脐下少腹,微有硬痛耳。再为之处以小承气汤,量亦较少。令其煎服之后,只求大便一通,即停后服,目的在微和其胃肠,而不在大攻也。迨一服之后,大便果下燥黑之粪球数枚,夹以溏粘之半流动物,而表里均和而痊矣。
桂枝麻黄各半汤方川桂枝二钱五分京赤芍一钱五分生麻黄一钱五分炙甘草一钱五分杏仁泥三钱生姜三片红枣五枚小承气汤方锦纹军二钱川厚朴二钱炒枳实二钱五分湿温湿温化燥证夏令酷热,患生湿温,经医久治不愈,渐至谵语神糊。
余诊其热度颇高,自汗不已,胸闷心烦,舌苔腻而灰黄,小便黄赤,大便转燥。疹痦隐于皮下,而不能外达。余以大黄黄连泻心汤合三仁汤与之。一剂而便通热减,疹痦外透。再剂则痦密如珠,疹则疏少。终以竹叶石膏汤合黄连解毒汤法加减,以竞全功。
患者刘庆生,住曹家渡忻康里,年52岁,于1942年夏末,患生湿温伤寒。初经他医治之无效,延及旬日,渐至谵语神糊,合家惊惧,谋之于窑货店主刘裕昌。盖裕昌店主,与刘为兄弟行也。因荐余往诊,时在抗战胜利之前三年。余至该里,见赌台林立,烟馆亦有数家。盖余过比户之门,非呼卢呼雉之声,即吞云吐雾之气。余自忖,今来鬼国矣。及入病家之门,登楼入室,则病者卧床上,亦置一付烟具,始知病者亦芙蓉城主也。
余乃为之诊察,热度颇高,自汗不已。盖病候与天时之热,及房间之小,有相因而至者,故使其自汗多也。据自诉胸闷异常,心烦特甚,口渴而不欲多饮。察其舌苔,则湿腻而灰黄,扪之粘指。此即湿温固有之苔也,而不易化燥,即湿为之耳。询其小便黄赤,大便在前一星期,则软而不畅,此三四日中,则大便未解。此湿与热并之邪,渐将化燥也。
细察其胸背皮肤,似有白痦隐于皮下,但不明显。红疹虽有,但亦不多。诊其六脉迟缓,与体温之高不相应,此湿温固有之脉象,乃诊断上之一大助也。
余因忖度其情,湿温当通大便之时,不能不通,不过不能大下耳。此时虽未全化燥,但大便已三四日不解,若不通利,则反有造成肠出血之危险。设大肠之湿,全从热化,而致大便燥结者,则又当大下矣。乃为之处方,以大黄黄连泻心汤合三仁汤法,加减与之。令服一剂,告以用药之意。迨服后果大便得解,粘腻而酱黄,小便亦较多。二煎服后,大便又解一次,粘腻如前。次晨视之,皮肤之白痦,已渐透出,而扪之格手矣。原有红疹,颜色亦较鲜艳。
至下午复延余诊,询其胸闷已较减,心烦亦较安。乃将原方锦军减为一钱,加炒僵蚕二钱五分,再服一剂,大便又解一次,小便转为淡黄,而量亦较多,心烦已除,惟胸闷未。
清。至三诊之时,为之去锦军,减川连,令再服二帖。于是诸症大减,而胸闷亦解矣。至第五日复诊,见其险象已除,余邪未清。改以竹叶石膏汤合黄连解毒汤法加减,连服二帖,热即退清,表里均和。再处以调理本元之方,以扶其病后之虚赢焉。
大黄黄连泻心汤合三仁法方锦纹军二钱川黄连一钱生黄芩三钱飞滑石四钱杏仁泥三钱生姜仁五钱白蔻仁二钱制半夏三钱粉葛根三钱鲜竹叶三钱再诊方即前方锦军减为一钱。加炒僵蚕二钱五分。
三诊方即前方去锦军,减川连为七分。
竹叶石膏汤合黄连解毒法加减方鲜竹叶三钱生石膏二两制半夏三钱炙甘草一钱五分上川连七分生黄芩二钱五分生山栀二钱生薏仁三钱炒粳米一酒杯。
产后湿温化燥证妇人产后,患生湿温,胸闷热高,头痛肢疼,中西医治之,均无效果。渐至化燥,神昏谵语,时或笑妄,胸部有疹,大便四日未解,舌上断津,撮空已见。姑以泻心汤合承气增液法,加生石膏、葛根、山栀与之,一剂而谵语、笑妄及撮空均止,舌上津回,再剂即神识清明而转安。
1953年夏季,上海城内果育堂街育德里18号,有张姓妇陈瑞娣者,年24岁。于产后十八天,患湿温伤寒,初延中医,以豆豉、豆卷等治之无效。复延西医注射青霉素,前后八针,依然无功。渐至化燥,神昏谵语,此时延余往诊。
余见如此重症,且有撮空之象,问知大便四日未解,扪其舌上,业已断津。
乃告知病家,危险已十有七八,因征得病家之同意,为处一方。以泻心承气增液法加生石膏、葛根、山栀主之。与服一剂,大便连下四次,如酱如胶,恶臭异常,身有微汗。
次日较为好转,谵语不作,撮空亦止,舌上津回,延余复诊。依原方酌减分量,再加连翘三钱,花粉三钱,连服一帖大便再解三次,神识立转清明。后再处调理之方,数服而愈。
当其初处方时,病家问:“何以须如此凉下耶。”余曰:“产妇在十八天以前无病之时,未有不食荤腻补品者,如蹄膀、鸡、鱼、桂圆、大枣等。未病以前,胃肠积垢,仍在其中。既病之后,中医以产后体虚,不敢用凉下之药。西医以泻下之药能引起肠出血,亦不敢用泻下剂。故抗生素虽极对症,而肠胃积垢不去,犹寇盗入主人之室,今注射青霉素,徒以粮资盗寇耳。”病家乃大赞服。
于此可知,每一病症当前,初时不愈,则必有复杂之变症。若徒恃一二种药品,而不能应变处方,以施疗治,乃属劳而无功也。且抗生素之制剂,其作用端在抗菌,一则能妨碍病菌之营养,一则能管制病菌之活动,而使之日暮途穷,渐渐消灭,但并无直接杀菌之能力。然处方目的,对于排泄病菌,并未计及其确定之方,此亦西药疗法之所短也。
泻心汤合承气增液法加石膏、葛根、山栀方生石膏三两粉葛根四钱川黄连一钱五分生黄芩川大黄元明粉生山栀各三钱鲜生地五钱鲜石斛三钱鲜芦根一支湿温肠出血证湿温病延两周日,热度颇高,忽发肠出血证。肛门血出,涓涓不止,体温渐见降低,周身苍白,面无血色,气息微促,手足厥冷,脉沉细而数,扪其胸腹四肢,亦均发凉,而反赤膊赤足,若畏热者,询其欲得冷饮。先与以西瓜汁,次以白虎人参汤加芩、连、地、丹主之。
同乡旅沪之许长林者,年53岁,1943年患湿温伤寒。
初未医治,至四五日后,始延闸北附近之医生治之。时医治外感病,通以豆豉、豆卷为首药,其他药味,不问可知。此顾亭林先生所谓“今之医师,其用药也,使人在于不死不活之间,迟延日久,而终至于死也,”可不惧哉。延至两星期,于夜间八时,忽然肛门出血,涓涓不止。再延附近西医,注射止血针药,仍然不止。延至午后十二时,始延余往诊。
其儿媳来时,扣门声甚急,启门视之,则泪流满面,告我以来因,遂与同往。登楼诊视,则仰面而卧,周身苍白,面无血色,气息微促,不言不语,赤膊赤足,只着一短裤,满染鲜血。余问:“体温何时降低。”其妻答曰:“未下血前,终日热高,下午以后尤甚。今一出血,热度即行低降。”于是知其为湿温伤寒之肠出血矣。问:“下血何如此之多。”曰:“已换短裤两条矣,尚有旧布衬于下者,亦均濡湿。”再诊其脉,则沉细而数。两手均觉冰冷,因之再扪其胸腹及四肢,亦同样发凉。而病者则毫不怕冷,不盖被单。时虽当七月初旬,但在晚间小雨之后,至夜深气候颇凉,而病者四肢不收,亦颇若畏热者。病至此时,值得余之慎重考虑矣。
正沉思间,忽触及《伤寒论》中,有一条文云:“身大寒,反不欲近衣者,寒在皮肤,热在骨髓也。”正此症矣。
乃问病者曰,“欲饮冷乎。”病者初无一语,此时忽张目问余曰:“能冷饮乎。”余曰:“莫问能不能,先问要不要。”病者曰:“心中热煞,如何不要。家人不肯与我耳。”余令其妻速购大西瓜来。病者大声曰:“许我食西瓜,死无怨矣。”因为书白虎加人参汤,再加黄芩、黄连、鲜生地、粉丹皮四味。
配方人去,买瓜人来。立将西瓜剖开,以汤匙取汁与之。病者连吃数口,大呼称快,忽自起坐,夺瓜及匙,挖大块西瓜,连瓤啖之。七斤半重之大瓜,立尽其半,乃卧平称快不已。无何药来。令其先煎石膏,次下诸药,后下川连,俟药煎成,再将生地汁冲入,使病者服之。事有至怪者,当食西瓜之后,周身已渐觉转温,但尚末恢复至常温,病者已自觉肛门血少。迨服药后,不一小时,而血渐止矣,体温亦复常。余乃辞去。嘱病者“西瓜少服,其所余之半,再分三次可也。二煎至十时左右再服。”及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