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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王明道传--五十年来-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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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封信,信内说,
    「启者,今拟於月之十八日(星期四)午后新三时,假东堂子胡同内务总署大礼堂,特开北京基督教维持会,讨论进行一切事宜。千祈届时惠临为荷。专此顺颂
台祺                   北京基督教维持会谨启   十二月十五日」
    我接到这封信的时候,便感觉到各教会这种作法与古时以色列人下埃及求帮助的事完全相同。他们一向日方求援助,便给了日方利用的机会。他们实在应当只仰望神,而不请求世人的协助。因为无论什么事、一向人求帮助,对方如果提出什么条件来便不能不允诺。不过我与各教会的领袖素日没有来往,他们所定的路又与我所定的不同,我也无从帮助他们。我们的教会既未曾和西国差会有连系,又未曾受日方的干涉和封闭,自然更没有谈到「维持」的必要,所以根本用不着出席。以后虽然零星听见一点「基督教维持会」开会的消息,也未曾多加注意。及至次年(1942)1月16日下午,忽然有一位青年会的干事到我这里来,述说各教会已经组织了一个「华北基督教联合促进会」,他受该会会长的委托,劝我们加入该会,并说如果不加入,恐怕以后教会会发生困难。当时我真不知道该怎样答复,只告诉他说晚间再给他回信。这天晚间我同妻,并两位教会中的同工,和另一位弟兄,谈论这事,我们大家一同跪下祷告。不到几分钟,我忽然想到经上的话说,「你们和不信的原不相配,不要同负一轭。」(林后六章14)。我不再求告了,我只感恩赞美,因为我已经明白了应当怎样应付这一件事。神不叫我和不信的同负一轭。许多教会里有很多未曾真实悔改信主的教友,还有许多未曾真实悔改信主的传道人,神不容许我和他们同负一轭。许多教会中的领袖所讲的道不但不造就人,而且败坏人的信心;许多教会中充满了背道的事,与世界连合,成了各样污秽可憎的雀鸟的巢穴;神不容许我和他们同负一轭。我又清楚看出来这次的「华北基督教联合促进会」有政治的背景,受日方的操纵,神更不容许我和他们同负一轭。及至我们祷告完毕,我问他们四个人的意思。那日晚间我们五个人异口同声的说「不参加」。於是当晚我们便答复那位和我们接洽的人,告诉他我们决定不参加「华北基督教联合促进会」。次日我的一位同工(那日晚间前往答复的那一位)告诉我说,根据昨晚的谈话,对方表示似乎是说加入联合促进会是必须的。(那就是说,无论是否愿意加入,也必须加入。不容许人随意选择,不然,便不能再存在。)那时我深觉得我和我的几位同工正像一只轮船上的船长与大副、二副,这只轮船遇见了狂风巨浪,全船(全教会)的安危都系在我们几个人的身上,我们的责任真重大无比,偶一错误,就会使全船沉入海底。十八日我自己又见了那位同我们接洽的人,告诉他说,我们的教会决定不参加联合促进会。
    三月上旬我到天津去作工的时候,得一位同工的信说,那位先前来与我们接洽的人又来和他谈话,还是劝诱我们参加,他回答说,「王先生不在家,我不能作主。」3月7日我由津归来,恰好有一位由安徽来到北京的姊妹来看我,谈话中知道她当校长的那个女学校被日方接收,日方劝诱她仍当校长,帮助他们办学。她回答说她不能与不信的人合作,日方屡次利诱威胁,她始终拒绝不肯合作,最後他们传她到宪兵队去,她还是坚持到底,未曾屈服,他们竟没有向她再作甚麽。我听了她的见证,更激发我的信心和决志,我想她是个女子,还能这样向神尽忠,勇敢不屈,我是一个男子,又领导着一个教会,且蒙了神重大的委托,如何能屈服在恶势力之下?我们那天的谈话使我得了不少的坚固,我更决心无论如何不参加联合促进会。
    4月18日我到西城去参加马路加先生的丧事聚会,在会中遇见日本牧师织田金雄,会后他竭力劝我加入联合促进会,并说兴亚院联络部的调查官武田熙很想与我见面谈话。他又说,「联合促进会亟需要像你这样意志坚强的人参加。」我回答他说,「正是因为我意志坚强,所以找才绝不参加。」那天我们两个人站在大街上谈话有几十分钟之久。4月29日我在会堂讲道,题目是「经过火窖与狮穴的四位圣徒」。那些日子我深感觉已经有危险摆在我的面前,我讲这个题目一面是勉励别人,一面是勉励自己。
    4月30日的晚间我从外面回来,进晚餐的时侯,妻交给我一封信,是联合促进会寄来的。信内说,
     「敬启者,我基督教各宗派、各公会,因时局之演变,为促成教会自立、自养、自传之实际精神起见,组立华北基督教联合促进会,总会已於4月18日正式成立,本市按章应设分会。贵堂既在分会区域内,有参加之必要。特请派遣代表,於5月1日上午新十时出席,共讨进行,聚会地点假米市中华基督教会。此上
    基督徒会堂
华北基督教联合促进会北京分会启」
    以前约三个多月虽然联合促进会也曾屡次劝诱,总是托人来谈谈,这时候书面的通知来了,并说明「有参加之必要」。我们也必须给他们一个正式书面的答复,这时不免正式交锋了。那天晚间九时半,在别人都睡了以后,我独自坐在会堂的南面台阶上思想这件事。那天是阴历3月16日,月光把全院照得极明亮。我回想已往十几年之久,神怎样引导我,从我家中三两个人的小聚会开始。逐渐发展而增到几十人,一二百人,后来怎样在前炒面胡同租房聚会,再後怎样在这冒购地建堂,聚会的人增到四五百人。今日有了这样适宜的会堂,不再感到以前人多地窄、聚会艰难的苦况。我又想到近几年教会蒙神眷顾,各方面都有相当的进步,全教会和几位同工都同心合意的兴旺福音。可是今日已经到了一个紧要的关头。参加这个巴比伦式的「华北基督教联合促进会」是违背神的旨意,不参加势必受日方的干涉,遭遇封闭,我个人也难免遭遇危险。我也想到了我那年迈的母亲,如果听见我被逮捕,她一定要焦急惊恐,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我清楚知道在日本军部的威势之下如果有人表示不肯服从,结果是绝无幸理。我又想到他们也许占了这座会堂作某种用途,几百个信徒再不能每周在这里快乐聚会、一同敬拜神。牧人被捕,羊群也就分散。想到这些事,我的心中起了极大的战争,我不能再想下去,也不忍再想下去。我也曾想到如果要避免这种种凄惨的结果,只有降服,只有加入「华北基督教联合促进会」。但那样作,我必须与那些我素日所斥责的人们坐在一处,彼此虚与委蛇,作着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的讨论与合作,我必须与一些「以敬虔为得利的门路」的人作同工,我必须与别人一样,心中以为非、口里却要说是,我必须认黑作白,指鹿为马,我必须把我的信仰和主张都收在柜子里,终日去敷衍那些支配者、操纵者,我必须把我从前所写的那些刊物书籍都付之一炬,因为在那些刊物书籍中,我严格主张不畏强权、不顾情面、不随声附和、不人云亦云,是就说是、非就说非、我严格主张教会不能与世俗合流,神的工人不能受不信的人的支配,我严格主张笃信救恩的教会不能与不信派掌权的教会联合,神的真工人不能与假先知、假师傅合作。我又想到如果我加入了「华北基督教联合促进会」,我势必推翻了我以前将近二十年来在国内各地所作的见证,那样不知道将要有多少信徒因我而跌倒,神的名因着我要受多大的羞辱!我不能这样作,我不忍这样作,我不敢出卖我多年所事奉的主,我不甘心作犹大的门徒。我在月光下思想了一些时候,就走进小会堂内去跪下祷告,祷告以后,再到月光下去思想,思想以后,又到小会堂中去祷告,这样往返有好几次。我平日自己祷告很少发出声音,那夜却是大声祷告,以致楼上睡眠的同工都清楚听见。我那夜明白了我的主在客西马尼园中祷告的滋味。直到后半夜二时我才上床就寝。感谢神,那夜祂扶助了我,坚固了我,赐给我信心和勇气,使我决定心志不参加「华北基督教联合促进会」。那夜只睡了四个小时的觉,梦中仍是接连不断的梦见那些事。次日清早,我写了一封信,交工友送交联合促进会,信上说:
    「来函敬悉,承嘱参加基督教联合促进会一事,恕难照办。查贵会之设立原系以促进从前有西差会之教会使之自立、自养、自传为宗旨,敝会堂自创立迄今,向系自立、自养、自传,自无参加贵会之必要,再者,贵会系由若干信仰不同之教会所组成,敝会堂为保守纯一之信仰起见,碍难与信仰不同之教会联合。所属派遣代表参加聚会一事,不克从命,幸希鉴谅为盼。此复
华北基督教联合促进会北京市分会大鉴
    基督徒会堂敬复。五月一日。」

    那天午间有一位信徒来看我,他是代表本市一个教会去参加联合促进会的聚会的。他告诉我说,他们正在会场的时候,工友将我的信送进去,大家看过后,认为像我这样倔强的人,谁也无法劝导,只好交给日本人办理。以后日本人河野静士进来,他们便把那信交给他,他看过以后便收在衣袋中,散会以后那位河野先生向北走去,那位信徒揣测他大约是到日军司令部去。那位信徒劝我赶快挽救这种严重的局面,切不可触怒日本军人,因为那是万分危险的事。他劝我赶快加入联合促进会,事情还可转圜。我回答他说,我已经定了心志,绝不参加。我感谢他的善意,但我不能接受他的劝告。他看我心意坚定,便说,「各人有各人的恩赐,各人有各人的见解;你既下了决心,我自然不再劝你加入,不过你不妨与那位河野先生见面谈谈,免得发生其他误会。」他又把河野的地址与电话号码留给我。他走了以后,我想,见见河野与他谈谈,免得发生别的误会,倒也可以,因此我定意下午找一位会日语的信徒陪我去见河野。我与妻商议,她认为联合促进会来了信,我们已经回了信,那就已经够了,如果我去见河野便是多走了一步,也是有惧怕日本人的意思,与我平日所讲不当怕人的教训是相悖的,因此她不赞成我去见河野。妻坚决阻止我去,我也略略改变了意思。那天是星期五,晚间有查经班,有一位通日语的信徒每次必来聚会,那天我心中想,如果她来,我就去一下,如果她不来,就是神的阻止。感谢神,祂那天特别阻止了那位信徒,使她没有来聚会,因此去见河野的事就作罢了。
    6月24日晚间,有一位常在这里聚会的弟兄来同我谈话。他说他得了信息,此地政府当局受日方的命令,决定封闭不参加「华北基督教联合促进会」的教会。他说,「全城的教会差不多都已经参加,你为什么坚决不肯参加?」他认为我是固持己见。他认为这个礼拜堂被封闭是一件太可惜的事。他说他自从来到北京,曾到过多处礼拜堂,要寻找一个属灵的家,末了找到这里。如果这个会堂被封闭,他便没有可去聚会的地方。所以他劝我急速加入,好避免不幸的结局。我那天留他长谈,我把不能参加的理由详细向他讲述。他明白了以后便说,「你既有这样充足的理由,就坚持到底罢。」在那个时期中我又屡次听见各种可怖的风声,我料想我们的会堂早晚要被封闭。同时我们教会中也有一部分信徒不赞成我这样作。他们只看见会堂被封闭是一件不幸的事,却不明白参加联合促进会是一件违背神的事。6月28日午后圣徒聚会的时候,我对他们解释按着真理我们不能参加的原因。我告诉他们我们宁可被封闭,也绝不参加。那时候每次聚会都可能是我们的会堂中最末后的一次聚会。有一次有人告诉我说,有一位日本牧师声言,如果有什么教会不加入「华北基督教联合促进会」便是「重庆系」。我想这个罪名确是一个洗刷不干净的罪名。日本与英美交战,称英美教会为敌系教会,我们的教会既不是英美人所创办,又不受英美差会的资助,当然无法称我们为英美系了。但我是中国人,他们说我是「重庆系」这可怎么洗刷呢?我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料想危险就在眼前,自然不免有些担心,但因为已经决定了心志,除了有时有些畏惧以外,心中倒也没有什么战争。那些日子风声越来越紧,甚至有一部分常来聚会的人都畏缩不敢来。其中有一个人亲口说,他所以不来聚会,是怕被日方关上会堂大门,把他逮捕了去。说起来真可笑,日方捕他作什么呢?那时候真可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许多人为我担心为我害怕,也有几位信徒听见这事从远方寄信来,劝我逃避危险,参加联合促进会。我每次得一封这样的信,就觉得这是一次「彼得式的劝告」,只体贴人的意思,不体贴神的意思。感谢神,祂保守我,使我丝毫没有怀疑祂的指示,也没有摇动一点起初的决心。更感谢神,祂开我的眼睛,叫我看见「惧怕危险」便是许多很好的圣徒犯罪堕落的原因。祂使我看见扫罗王从最好的地步堕落到最可怜的地步,起始就是因为他看见非利士人众多,心中恐惧,便不等候撒母耳来到;就擅自献祭,因此违背了神。(撒上十三1…15)。我那时深知道如果我因为惧怕日方的危害,因而加入「华北基督教联合促进会」,我便会像扫罗那样被神弃绝,被神废掉,再不配作祂的仆人,再不能作祂的仆人,那时我将要陷入最可怜的境地。我既从扫罗王身上得了教训,便在8月3日至16日所开的夏季讲道会中讲了扫罗一生的事迹。
    8、9月间「华北基督教联合促进会」又在演变了。日本国内的教会已经改为「日本基督教团」。日方也命「华北基督教联合促进会」改组为「华北中华基督教团」。起初联合促进会的人员认为「教团」这个名称既不是圣经中的名称,又明显是受日方的操纵,因而表示不赞同,但因为日方必要贯彻既定的政策,联合促进会中又没有威武不能屈的人物,便也就承认了。因此於9月8日「内务总署」召集教会领袖於灯市口妇女圣道学校举行第三次基督教讲习会,并筹备教团的成立,会期三日。我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料想基督徒会堂被封闭的日子临近了,便特别勉励圣徒刚强勇敢,作主精兵,千万不要屈服於恶势力之下。
    最后的战争终於临到了:10月9日午后6时,日人河野静士偕同一个中国翻译员到基督徒会堂来访我,告诉我说与亚院华北联络部文化局调查官武田熙要见我谈话,问我能否在次日早晨九点钟到该部去。我知道最后的战争就在目前,我前面的工作和基督徒会堂的前途都系於这一次的谈话。我不能退避,也不愿退避,我当时答应说,「明天可以去」。我在5月1日没有去找河野,河野到底在五个多月以后找我来了。次日(1942年10月10日)的早晨有几位圣徒到会堂来特别为我祷告。9时前我骑脚踏车出发。在路上我口中唱着「站起进攻为耶稣」那首诗的前两节——
    「站起进攻为耶稣  作其圣架精兵  
            高举其纛极尊贵  不可使之伤倾
    「交战必胜而又胜  有主率领其军
            直到仇敌皆败负  基督为万民君」
    「站起进攻为耶稣  踊跃听其角声  
            而今主显大荣耀  速当上阵前行
    「仇敌虽多且凶猛  主兵更当尽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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