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评介丛书 英国诗坛的两位巨人-拜伦和雪莱-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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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五月,委员会同意了他的请求。他说服了执意同他前往的特瑞萨留下,并决定将自己出售罗岱尔庄园所得的款项和各种收入财产献出来资助希腊独立革命军,作好了去希腊的各种准备。
1823年7月13日,拜伦同甘巴等人,登上“赫拉克勒斯号”帆船,携带着两门小炮,五匹马,大量军械药品和五万元西班牙币,向希腊出发了。在他离开里窝那的那天,他收到大文豪歌德的来信和赠诗,向他表示祝贺和钦佩。
8月3日,到达希腊所属的克法利岛。在此,他受到岛上的英国驻军的热情款待;也获得在岛上避难的希腊人的热烈欢迎。从英国军人钦慕的眼光和希腊难民企盼的眼神中,他看到了自己的真正价值。他为此感到满足和欣慰;同时,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油然而生。他立即工作起来。早上一起床,他就开始工作;然后喝一杯茶,骑马出去办事。晚上读书至深夜。他饮食简单,只吃一些干酪和水果。他每天接待希腊代表,了解情况,讨论问题和处理措施。
1823年 2月 28日,拜伦离开凯法利尼亚岛向希腊半岛进发。途中遇上土耳其的军舰,险些被俘;后又遇到风暴,在德拉梅斯特里停留三天。次年1月5日早上,在希腊革命军派来的护航舰护卫下,拜伦正式踏上希腊的本土——梅迈隆吉翁;希腊人民在广场上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不久,他被希腊独立政府任命为希腊革命军一个方面军的总司令。
革命,总是泥沙俱下,鱼龙混杂。拉竿而起的队伍,也往往是纪律涣散,溃不成军。总司令拜伦面对的就是这种混乱局面。热情的诗人此时成了冷静的实行家。他奔走斡旋,努力调解革命军内部的各种矛盾;他整顿军队,严肃纪律;请来德国和瑞典的教官,严格训练部队;他拿出自己的钱财支持革命军的种种开销,并积极筹措经费,购置武器和其他军用物资;他同士兵一起吃饭,一同参加军事训练……
战士的坟墓
1月22日,紧张的斗争中,拜伦迎来了自己的最后一个生日。他写下了
《这一天我满三十六岁》:
是时候了,这颗心不该再继续跳动,既然它已不再打动人心;
但是,尽管无人爱我,我还是要爱!
我的年华似黄叶流逝,爱情的花果也已凋残;
只有蛆虫、溃伤和哀愁
是我的财产。
……
醒来吧!不,希腊已经觉醒!
醒来,我的灵魂!想一想你生命之血的来龙去脉,还不倒进敌人的胸膛!
赶快踏灭那复燃的情焰,男子的习性不值分毫;
如今你再也不应留恋
美人的容貌或姣笑。
如果你悔恨青春虚度,又何必苛活图存?
快奔赴战场——光荣的死所,在那里慷慨献身!
寻求一个战士的坟墓吧,这样的归宿对你最适宜,环顾四周,造一方土地,然后静静地安息。
这是他一生中写下的最后一首诗。忧郁和伤感的基调中升起了凄厉而悲壮的主旋律。那是对过往岁月的惋惜,那是对今日事业的自豪;而在“奔赴战场”、“慷慨献身”的誓言中,似乎徜佯着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诗人已经预料到自己的死期不远,因而作出他生命中最后的一跃?
英雄的性格往往较常人更为复杂和矛盾。即使在拜伦投入那他向往已久的争取独立自由的事业中时,那拂之不去的忧郁始终缠绕着他。他常常处于一种莫名的苍凉而凄惋的心境中。一年前,他曾对布莱辛顿夫人说过下面的话:
我想早一点死掉。不想做老人。年轻的时候,对于给了我一点点好感的人,我心里便充满了温暖的爱。现在三十六岁,说来也不算老,但是,即使把自己心中快要熄灭的余烬都收集拢来,也不能再燃成一堆火焰来温暖我冷却的感情了。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4月9日,他接到一封英国来信,信中告知为希腊革命政府借二百五十万镑外债的事情成功了。他将能组建一支包括步兵和炮兵的两千人的军队。这个消息使拜伦深受鼓舞。他立即决定和甘巴骑马出巡。当时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隆隆,风雨欲来。他仍然坚持出去。途中果然遇上大雨,全身淋得透湿。但他语调豪迈地对甘巴说道:“一个真正的军人,还在乎这点风雨么?”
回来后,他就病倒了,发着高烧,全身颤抖。他感到这次病势不同寻常。他想起了幼时那位巫妇的预言。
他关心着事业,他强支病体,同军官们一起制定了夏季战役的辅助作战计划。他思念着家乡,他对战友说:“到现在我才真正懂得家庭的幸福。没有人比我更尊敬贤淑的女性。想到将来能够回到英国,同妻子、女儿过隐逸的生活,我就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我想隐逸。我多年来的生活,一直是象暴风雨的海面一样。”
4月18日,那天正是复活节。代之以往常节日的喧闹,整座城市沉浸在一种肃穆不安的气氛之中。面对着四个束手无策的医生,拜伦对他们说:“麻烦你们了,但一切都是徒劳。我自己知道,我必定死。死,我并不悲伤。我正是为了结束这无聊的生命才来到希腊。我的财产,我的精力都献给了希腊的独立事业;现在,连生命也一并送上吧……”
后来他还读了几封信。随后,病情急剧恶化。他一忽儿清醒,一忽儿处于昏迷状态。他抓着战友的手,微笑着用意大利语说:“呵,多美呵!”他在昏迷中喃喃自语:“向前!鼓起勇气!学我的榜样!别怕!”
当他再次醒来时,他叫来自己的仆人,对他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听着,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噢,我亲爱的女儿!我亲爱的艾达!多想见你呵!上帝呵,请你降福于她!我亲爱的姐姐奥古斯塔,还有她的孩子们!你到拜伦夫人那里去告诉她一切——你们都是她的朋友!”他嘴唇嚅动着,一会儿讲英语,一会儿说意大利语。仆人大惊失色,他听不清主人的话。他恳求主人再说一遍。拜伦挣扎着想说,但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只能重复着说:“我的妻子!我的女儿!我的姐姐!——你知道一切!——你必须去说!……你知道我的心愿……”
停了一会,他又说道:“不幸的希腊!……不幸的城市!…… 不幸的人们!”他又用意大利语说:“我抛下可爱的人们而死去!”
傍晚六点钟时,他说:“我要睡觉了。”他转过身去,再也没有醒过来。次日傍晚,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拜伦去世的消息,就象晴天霹雳,震动了米索郎基,震动了希腊,震动了英国,震动了整个欧洲。
西部希腊临时政府发布公告,宣布鸣炮三十七响,全体人民举哀二十一日。希腊人民用最庄严隆重的仪式哀悼他们的英雄。
在他临终前几个小时,他的好友霍布豪斯从英国寄来了一封信。信中说:“你的名声和人格,将超过同时代的任何一个人而流传于后世。这不是我个人的意见,而是各自全世界的声音。今天你的努力,是自古以来人们所做的事业中间最高贵的事业。”拜伦永远没有读到这封信。但是,如果他知道全英国的人们都在赞扬他,敬仰他;如果他知道英国政府在公众舆论的强烈推动下,发表了援助希腊独立的声明;他一定会感到非常的欣慰。
1829年,希腊终于摆脱了土耳其的统治,宣告独立。
风雨如晦
倾斜的天平
如今,文学史家和读者一致公认,拜伦和雪莱是十九世纪英国一对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他们的思想影响和创作成就,堪称摩肩媲踵,各有千秋。但拜伦生前死后,皆烈烈轰轰,声名彪炳,集恩宠于一身;他的恰尔德和众多诗作,成为当时英国以及全欧洲最畅销的作品,几乎家喻户晓,人人皆知。虽然在他死后,他的遗骸并没有进入专门安葬国家级“伟人”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诗人之角”,但希腊革命政府为他举行的国葬仪式,以及他的死讯在欧洲及英国民间引起的强烈影响,足以使这一遗憾显得微不足道。而雪莱远没有这般幸运,在雪莱的一生中,虽然他的《西风颂》、《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钦契》和《伊斯兰的起义》无疑是世界诗歌宝库中最美丽的篇章,他创作的诗歌成就绝不亚于拜伦;虽然他的政治和美学观点与拜伦颇多相似之处,他对反动的统治阶级及其传统的批判和斗争与拜伦同样的激烈勇猛,并以拜伦几乎未涉及的新思想和新主题丰富了英国文学和英国思想界,但他生前的荣誉和名声却远未攀上拜伦的高峰。没有贵妇淑女如云的簇拥,没有舞会宴席流水似的恭奉,没有报刊舆论的漫天宣传,没有礼炮仪仗的盛大欢迎。然而,他却经历了同样的生存痛苦,承受着统治阶级更严酷的政治迫害。或许,他曾有过一回烈烈轰轰的场面,那是在他死后,当他的遗骸在依阿—里奥海滩上火葬的时候。但那是一个多么令人心碎的悲壮场面。上帝的天平似乎永远是倾斜的。一生反宗教的雪莱以他的思想揭露并以他的人生经历证实了这一无情的事实。但是,历史是公正的。伟大的人格和杰出的思想,无论被湮没多少年,终将迸发出无比的瑰丽和辉煌。
望子成龙
1792年8月2日,泼西·比希·雪莱出生于英国苏塞克斯郡霍香区菲尔德庄园的一座上下两层的白色长形楼房里。那是一个古老的名门望族的家庭所在。当这个有着一双蓝莹莹的眼珠的漂亮小男孩哇哇落地时,在装饰豪华却极其沉闷的庄园里,激起了多么强烈的兴奋哟。
蒂莫西·雪莱有充足的理由为之自豪激动。他是这个刚刚诞生的婴儿的父亲,他在楼下的大厅里已经守候了好几个小时了。九个多月来,他一直等候着这个小孩的出世。他是英国下议院的议员,以能言善辩、夸夸其谈而著称。他有着与其浮夸言辞相称的漂亮外表:身材高大,体格健壮,金栗色的头发,英俊的相貌,举止温文尔雅,但有时却显得夸张做作。他心地不失善良,同时亦不免怯弱;他处事谨慎小心,面面俱到,但却处处不讨好,就象一个功夫圆熟的外交家却偏不为他那喜欢独创性和有棱有角个性的上司所赏识,他正日渐失宠于他自己的父亲比希·雪莱。他已经感觉到这种危机,他希望出世的是一个儿子,以充分验证自己的能力和价值,确保自己的家庭地位,挽回父亲对他的坏印象。蒂莫西·雪莱先生果然如愿以偿了。
如果蒂莫西发现他父亲脸上压抑不住的笑纹正向四面八方流溢开去,如果他发现老父一杯又一杯大干白兰地的狂喜劲头,他一定会禁不住自鸣得意。但他如果能够透视到比·雪莱先生此刻的心境,他肯定就不会象现在这般高兴了。比·雪莱——也就是那个金发男婴的祖父——是这菲尔德庄园的领主,这个家族中无可争议的主人。他是一个老派的英国绅士,威严专横,精明强干,身材魁梧,意志坚强。他的母亲是美国新泽西人,他本人也在美国生活过,因此,具有美国式的自由精神和幽默感。他先后有过三个太太,其中两个是以私奔的方式结合。依靠诺福克公爵的栽培,他获得了男爵爵位;他还拥有巨额财富。对这两项财产,他都十分珍爱,希望能原封不动,代代相传。女儿们都是赔钱的货,尤其难堪的是其中两个女儿离家,这使雪莱家的名誉蒙上污垢。只有想到勿需再为她俩支付大笔的嫁资,老比希才稍许感到心理平衡。儿子蒂莫西虽然酷肖他自己,但却是形似神非,因而比希暗暗感到失望。他惟一的希望是蒂莫西·雪莱夫人为他添上一个孙子,他的声誉和事业的火炬将通过这个小男孩传递下去,生生不息。现在他愿望终于获得了实现的基础,他能不欣喜若狂么?
由于祖父对孙子的期望是那样巨大,父母加诸于儿子身上的压力便同样巨大。小雪莱刚满六岁时,父母就为他请来一个名叫爱德华兹的牧师,专门为他辅导拉丁文。后来他们听说勃莱特福德附近的一所私立寄宿学校——锡安山学校很有名气,便把雪莱送往那里去学习。在这所学校里,他学习了数学、希腊文、法文、拉丁文、地理、天文学等多种课程。这对他的成长及培养他日后对语言、科学的兴趣大有裨益。这也是一所基督教学校,但它却显然缺乏学生们每日诵读的《圣经》中所宣传的仁爱、人道的基督精神。教师们在信奉上帝的同时,更崇奉棍棒的威力。他们更多地是用教鞭和竹条抽打着学生的手掌和屁屁将他们驱逐进知识的乐园。棍棒教育总是有成效的。中国不也有“苟不教,师之惰”的名训么。但这种教育使敏悟的孩子看到了教科书与现实之间的巨大矛盾,从而助长和培养了孩子的怀疑观念和逆反心理。雪莱后来读大学后还发表了反宗教的檄文《无神论的必然性》,这种反宗教的理性种子想必一定是在他童年的非理性教育环境中播下的。播下的是跳蚤,收获的是龙种。锡安山学校的校长和教师如果发现,在他们这所学校的学生中,竟然出现一个惊世骇俗的反宗教斗士,他们在啼笑皆非、震悚不已之余,会不会反省一下自己的教学训练方法呢?
伊顿公学
不过,同伊顿公学严厉的教育制度和严酷的教学环境相比,锡安山学校的皮肉之苦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1804年,望子成龙心切的雪莱父母,急不可待地将十二岁的雪莱送入英国贵族子弟学校——伊顿公学。伊顿公学座落在伦敦西面的伊顿镇上,与历代英国国王居住的温莎堡毗邻。它是十四世纪的时候由英国国王亨利六世创立,是英国剑桥大学皇家学院的预备学校。英国历任首相、大主教和将军,几乎都是从这所学校出来的。因此,为了有朝一日能将自己的孩子送上首相的宝座、将军的坐骑,为了祖宗的光荣代代相传,香火不断,王公贵族、富商巨贾都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的子弟送入这所学校学习,而学生也多以在这所学校读书而自炫自傲。年幼的雪莱早就巴不得离开那所棍棒学校,知道要进入这所一听见名字就足以令人起敬的学校,他高兴得双脚直跳。
雪莱进校后很快就领教了名牌学校的滋味。既然是为统治阶级培养人才,自然是按照统治阶级的意愿办学。这所学校鼓励的是循规蹈矩,思想统一;它实施的是传统的教育模式和烦琐哲学教育。宗教神秘主义在这里具有广阔的市场。但崇奉自由的思想和创造精神却受到严厉的禁饬,一切新的思想和科学方法都被列入禁区。统治者需要的是接受和服从,因此,个性自由、人的尊严及独立思考精神这些随着法国大革命的爆发而广泛传播蔓延的东西,校方绝对不能容忍进入伊顿校园。鞭挞制度因而也就成为学校管理的必要而有力的措施。
雪莱在这样的学校学习自然倍感深受压抑,使他更直接身受其害的是学生中流行的“学仆制”。这种不成文的丑恶现象在当时的英国学校中普遍存在。新入校的学生必须为高年级的学生充当仆役,干一些打饭、提水、铺床、扫地、擦皮鞋的活儿,稍不如意就被拳打脚踢,受到野蛮的惩罚。这是社会上的贵族等级制度在学生中的模拟实施。它也能使学生们容易接受等级尊卑制度的规范,让封建传统观念深入人心。恪守统治阶级意旨的校方自然乐观其成,不加制止;而墨守成规、思想愚昧的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