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掷骰子吗-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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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直接孕育了现代科学,给它提供了最强大的力量。《几何原本》把几何学的所有命题
推理都建筑在一开头给出的5个公理和5个公设上,用这些最基本的砖石建筑起了一幢高不
可攀的大厦。
对于欧氏所给出的那5个公理和前4个公设(适用于几何学的他称为公设),人们都可以接
受。但对于第五个公设,人们觉得有一些不太满意。这个假设原来的形式比较冗长,人们
常把它改成一个等价的表述方式:“过已知直线外的一个特定的点,能够且只能够作一条
直线与已知直线平行”。长期以来,人们对这个公设的正确性是不怀疑的,但觉得它似乎
太复杂了,也许不应该把它当作一个公理,而能够从别的公理中把它推导出来。但2000年
过去了,竟然没有一个数学家做到这一点(许多时候有人声称他证明了,但他们的证明都
是错的)!
欧几里德本人显然也对这个公设感到不安,相比其他4个公设,第五公设简直复杂到家了
(其他4个公设是:1,可以在任意两点间划一直线。2,可以延长一线段做一直线。3,圆
心和半径决定一个圆。4,所有的直角都相等)。在《几何原本》中,他小心翼翼地尽量
避免使用这一公设,直到没有办法的时候才不得不用它,比如在要证明“任意三角形的内
角和为180度”的时候。
长期的失败使得人们不由地想,难道第五公设是不可证明的?如果我们用反证法,假设它
不成立,那么假如我们导出矛盾,自然就可以反过来证明第五公设本身的正确性。但如果
假设第五公设不成立,结果却导致不出矛盾呢?
俄国数学家罗巴切夫斯基(N。 Lobatchevsky)正是这样做的。他假设第五公设不成立,
也就是说,过直线外一点,可以作一条以上的直线与已知直线平行,并以此为基础进行推
演。结果他得到了一系列稀奇古怪的结果,可是它们却是一个自成体系的系统,它们没有
矛盾,在逻辑上是自洽的!一种不同于欧几里得的几何——非欧几何诞生了!
从不同于第五公设的其他假设出发,我们可以得到和欧几里得原来的版本稍有不同的一些
定理。比如“三角形内角和等于180度”是从第五公设推出来的,假如过一点可以作一条
以上的平行线,那么三角形的内角和便小于180度了。反之,要是过一点无法作已知直线
的平行线,结果就是三角形的内角和大于180度。对于后者来说容易想象的就是球面,任
何看上去平行的直线最终必定交汇。比方说在地球的赤道上所有的经线似乎都互相平行,
但它们最终都在两极点相交。如果你在地球表面画一个三角形,它的内角和会超出180度
,当然,你得画得足够大才测量得到。传说高斯曾经把三座山峰当作三角形的三个顶点来
测量它们的内角和,但似乎没有发现什么,不过他要是在星系间做这样的测量,其结果就
会很明显了:星系的质量造成了空间的明显弯曲。
罗巴切夫斯基假设过一点可以做一条以上的直线与已知直线平行,另一位数学家黎曼则假
设无法作这样的平行线,创立了黎曼非欧几何。他把情况推广到n维中去,彻底奠定了非
欧几何的基础。更重要的是,他的体系被运用到物理中去,并最终孕育了20世纪最杰出的
科学巨构——广义相对论。
五
玻姆的隐变量理论是德布罗意导波的一个增强版,只不过他把所谓的“导波”换成了“量
子势”(quantum potential)的概念。在他的描述中,电子或者光子始终是一个实实在
在的粒子,不论我们是否观察它,它都具有确定的位置和动量。但是,一个电子除了具有
通常的一些性质,比如电磁势之外,还具有所谓的“量子势”。这其实就是一种类似波动
的东西,它按照薛定谔方程发展,在电子的周围扩散开去。但是,量子势所产生的效应和
它的强度无关,而只和它的形状有关,这使它可以一直延伸到宇宙的尽头,而不发生衰减
。
在玻姆理论里,我们必须把电子想象成这样一种东西:它本质上是一个经典的粒子,但以
它为中心发散出一种势场,这种势弥漫在整个宇宙中,使它每时每刻都对周围的环境了如
指掌。当一个电子向一个双缝进发时,它的量子势会在它到达之前便感应到双缝的存在,
从而指导它按照标准的干涉模式行动。如果我们试图关闭一条狭缝,无处不在的量子势便
会感应到这一变化,从而引导电子改变它的行为模式。特别地,如果你试图去测量一个电
子的具体位置的话,你的测量仪器将首先与它的量子势发生作用,这将使电子本身发生微
妙的变化,这种变化是不可预测的,因为主宰它们的是一些“隐变量”,你无法直接探测
到它们。
玻姆用的数学手法十分高超,他的体系的确基本做到了传统的量子力学所能做到的一切!
但是,让我们感到不舒服的是,这样一个隐变量理论始终似乎显得有些多余。量子力学从
世纪初一路走来,诸位物理大师为它打造了金光闪闪的基本数学形式。它是如此漂亮而简
洁,在实际中又是如此管用,以致于我们觉得除非绝对必要,似乎没有理由给它强迫加上
笨重而丑陋的附加假设。玻姆的隐函数理论复杂繁琐又难以服众,他假设一个电子具有确
定的轨迹,却又规定因为隐变量的扰动关系,我们绝对观察不到这样的轨迹!这无疑违反
了奥卡姆剃刀原则:存在却绝对观测不到,这和不存在又有何分别呢?难道,我们为了这
个世界的实在性,就非要放弃物理原理的优美、明晰和简洁吗?这连爱因斯坦本人都会反
对,他对科学美有着比任何人都要深的向往和眷恋。事实上,爱因斯坦,甚至德布罗意生
前都没有对玻姆的理论表示过积极的认同。
更不可原谅的是,玻姆在不惜一切代价地地恢复了世界的实在性和决定性之后,却放弃了
另一样同等重要的东西:定域性(Locality)。定域性指的是,在某段时间里,所有的因
果关系都必须维持在一个特定的区域内,而不能超越时空来瞬间地作用和传播。简单来说
,就是指不能有超距作用的因果关系,任何信息都必须以光速这个上限而发送,这也就是
相对论的精神!但是在玻姆那里,他的量子势可以瞬间把它的触角伸到宇宙的尽头,一旦
在某地发生什么,其信息立刻便传达到每一个电子耳边。如果玻姆的理论成立的话,超光
速的通讯在宇宙中简直就是无处不在,爱因斯坦不会容忍这一切的!
但是,玻姆他的确打破了因为冯诺伊曼的错误而造成的坚冰,至少给隐变量从荆棘中艰难
地开辟出了一条道路。不管怎么样,隐变量理论在原则上毕竟是可能的,那么,我们是不
是至少还保有一线希望,可以发展出一个完美的隐变量理论,使得我们在将来的某一天得
以同时拥有一个确定、实在,而又拥有定域性的温暖世界呢?这样一个世界,不就是爱因
斯坦的终极梦想吗?
1928年7月28日,距离量子论最精彩的华章——不确定性原理的谱写已经过去一年有余。
在这一天,约翰•;斯图尔特•;贝尔(John Stewart Bell)出生在北爱尔兰的
首府贝尔法斯特。小贝尔在孩提时代就表现出了过人的聪明才智,他在11岁上向母亲立志
,要成为一名科学家。16岁时贝尔因为尚不够年龄入读大学,先到贝尔法斯特女王大学的
实验室当了一年的实习工,然而他的才华已经深深感染了那里的教授和员工。一年后他顺
理成章地进入女王大学攻读物理,虽然主修的是实验物理,但他同时也对理论物理表现出
非凡的兴趣。特别是方兴未艾的量子论,它展现出的深刻的哲学内涵令贝尔相当沉迷。
贝尔在大学的时候,量子论大厦主体部分的建设已经尘埃落定,基本的理论框架已经由海
森堡和薛定谔所打造完毕,而玻尔已经为它作出了哲学上最意味深长的诠释。20世纪物理
史上最激动人心的那些年代已经逝去,没能参予其间当然是一件遗憾的事,但也许正是因
为这样,人们得以稍稍冷静下来,不致于为了那伟大的事业而过于热血沸腾,身不由己地
便拜倒在尼尔斯•;玻尔那几乎不可抗拒的个人魔力之下。贝尔不无吃惊地发现,自
己并不同意老师和教科书上对于量子论的正统解释。海森堡的不确定性原理——它听上去
是如此具有主观的味道,实在不讨人喜欢。贝尔想要的是一个确定的,客观的物理理论,
他把自己描述为一个爱因斯坦的忠实追随者。
毕业以后,贝尔先是进入英国原子能研究所(AERE)工作,后来转去了欧洲粒子中心(CE
RN)。他的主要工作集中在加速器和粒子物理领域方面,但他仍然保持着对量子物理的浓
厚兴趣,在业余时间里密切关注着它的发展。1952年玻姆理论问世,这使贝尔感到相当兴
奋。他为隐变量理论的想法所着迷,认为它恢复了实在论和决定论,无疑迈出了通向那个
终极梦想的第一步。这个终极梦想,也就是我们一直提到的,使世界重新回到客观独立,
优雅确定,严格遵守因果关系的轨道上来。贝尔觉得,隐变量理论正是爱因斯坦所要求的
东西,可以完成对量子力学的完备化。然而这或许是贝尔的一厢情愿,因为极为讽刺的是
,甚至爱因斯坦本人都不认同玻姆!
不管怎么样,贝尔准备仔细地考察一下,对于德布罗意和玻姆的想法是否能够有实际的反
驳,也就是说,是否真如他们所宣称的那样,对于所有的量子现象我们都可以抛弃不确定
性,而改用某种实在论来描述。1963年,贝尔在日内瓦遇到了约克教授,两人对此进行了
深入的讨论,贝尔逐渐形成了他的想法。假如我们的宇宙真的是如爱因斯坦所梦想的那样
,它应当具有怎样的性质呢?要探讨这一点,我们必须重拾起爱因斯坦昔日与玻尔论战时
所提到的一个思想实验——EPR佯谬。
要是你已经忘记了EPR是个什么东西,可以先复习一下我们史话的8…4。我们所描述的实际
上是经过玻姆简化过的EPR版本,不过它们在本质上是一样的。现在让我们重做EPR实验:
一个母粒子分裂成向相反方向飞开去的两个小粒子A和B,它们理论上具有相反的自旋方向
,但在没有观察之前,照量子派的讲法,它们的自旋是处在不确定的叠加态中的,而爱因
斯坦则坚持,从分离的那一刻起,A和B的状态就都是确定了的。
我们用一个矢量来表示自旋方向,现在甲乙两人站在遥远的天际两端等候着A和B的分别到
来(比方说,甲在人马座的方向,乙在双子座的方向)。在某个按照宇宙标准时间所约好
了的关键时刻(比方说,宇宙历767年8月12日9点整,听起来怎么像银英传,呵呵),两
人同时对A和B的自旋在同一个方向上作出测量。那么,正如我们已经讨论过的,因为要保
持总体上的守恒,这两个自旋必定相反,不论在哪个方向上都是如此。假如甲在某方向上
测量到A的自旋为正(+),那么同时乙在这个方向上得到的B自旋的测量结果必定为负(
-)!
换句话说,A和B——不论它们相隔多么遥远——看起来似乎总是如同约好了那样,当A是
+的时候B必定是-,它们的合作率是100%!在统计学上,拿稍微正式一点的术语来说,
(A+,B-)的相关性(correlation)是100%,也就是1。我们需要熟悉一下相关性这
个概念,它是表示合作程度的一个变量,假如A和B每次都合作,比如A是+时B总是-,那
么相关性就达到最大值1,反过来,假如B每次都不和A合作,每当A是+是B偏偏也非要是
+,那么(A+,B-)的相关率就达到最小值-1。当然这时候从另一个角度看,(A+,
B+)的相关就是1了。要是B不和A合作也不有意对抗,它的取值和A毫无关系,显得完全
随机,那么B就和A并不相关,相关性是0。
在EPR里,不管两个粒子的状态在观测前究竟确不确定,最后的结果是肯定的:在同一个
方向上要么是(A+,B-),要么是(A-,B+),相关性是1。但是,这是在同一方向
上,假设在不同方向上呢?假设甲沿着x轴方向测量A的自旋,乙沿着y轴方向测量B,其结
果的相关率会是如何呢?冥冥中一丝第六感告诉我们,决定命运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实际上我们生活在一个3维空间,可以在3个方向上进行观测,我们把这3个方向假设为x,
y,z。它们并不一定需要互相垂直,任意地取便是。每个粒子的自旋在一个特定的方向无
非是正负两种可能,那么在3个方向上无非总共是8种可能(把每个方向想像成一根爻,那
么组合结果无非是8个卦)。
x y z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对于A来说有8种可能,那么对于A和B总体来说呢?显然也是8种可能,因为我们一旦观测
了A,B也就确定了。如果A是(+,+,-),那么因为要守恒,B一定是(-,-,+)
。现在让我们假设量子论是错误的,A和B的观测结果在分离时便一早注定,我们无法预测
,只不过是不清楚其中的隐变量究竟是多少的缘故。不过没关系,我们假设这个隐变量是
H,它可以取值1-8,分别对应于一种观测的可能性。再让我们假设,对应于每一种可能
性,其出现的概率分别是N1,N2……一直到N8。现在我们就有了一个可能的观测结果的总
表:
Ax Ay Az Bx By Bz 出现概率
+ + + … … … N1
+ + … … … + N2
+ … + … + … N3
+ … … … + + N4
… + + + … … N5
… + … + … + N6
… … + + + … N7
… … … + + + N8
上面的每一行都表示一种可能出现的结果,比如第一行就表示甲观察到A在x,y,z三个方
向上的自旋都为+,而乙观察到B在3个方向上的自旋相应地均为-,这种结果出现的可能
性是N1。因为观测结果8者必居其一,所以N1+N2+…+N8=1,这个各位都可以理解吧?
现在让我们运用一点小学数学的水平,来做一做相关性的练习。我们暂时只察看x方向,
在这个方向上,(Ax+,Bx-)的相关性是多少呢?我们需要这样做:当一个记录符合两
种情况之一:当在x方向上A为+而B同时为-,或者A不为+而B也同时不为-,如果这样
,它便符合我们的要求,标志着对(Ax+,Bx-)的合作态度,于是我们就加上相应的概
率。相反,如果在x上A为+而B也同时为+,或者A为-而B也为-,这是对(Ax+,Bx-
)组合的一种破坏和抵触,我们必须减去相应的概率。
从上表可以看出,前4种可能都是Ax为+而Bx同时为-,后4种可能都是Ax不为+而Bx也不
为-,所以8行都符合我们的条件,全是正号。我们的结果是N1+N2+…+N8=1!所以(
Ax+,Bx-)的相关是1,这毫不奇怪,我们的表本来就是以此为前提编出来的。如果我
们要计算(Ax+,Bx+)的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