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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芙蓉-2006年第5期-第11章

小说: 芙蓉-2006年第5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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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而谢超美更是灵性得很,立即就把我生硬的模仿变成了她的鲜活表演。节目很快排练出来了,服装、队列、表演动作,全都跟林冬梅他们的腰鼓节目一样,但我们自信整个腰鼓队伍的表演水平要比林冬梅的腰鼓队强,而谢超美更是比林冬梅还要光彩照人。队长使劲搓着手说,原子弹!我们有了原子弹呢! 
  农业系统宣传队一定知道我们有了原子弹,不敢再跟我们比试了,我们好几次想跟他们同台演出的愿望都被他们谢绝。我们全都悻悻的,谢超美更是遗憾,她太想跟林冬梅一起亮相了。 
  是县文工团给了谢超美实现愿望的机会。 
  由于农业系统宣传队和我们宣传队到处演出时,最能掀起掌声的都是腰鼓节目。县文化局的领导批评县文工团了,轻骑队的专业演出还没有业余演出受革命群众欢迎,要认真寻找差距呢!县文工团就整整开了三天会寻找差距,下决心好好向业余文艺宣传队学习。那决心也真大,不仅决定也排练一个腰鼓节目,还决定将林冬梅和谢超美仔细作个比较,挑选一个招进轻骑队去。于是林冬梅和谢超美都接到通知,要去文工团接受同台考核。 
  那天是我陪谢超美去的。宣传队别的人都不支持谢超美跟林冬梅以这种形式竞技,大家都不愿意谢超美离开宣传队,队长甚至一直将脸沉着。我内心也不太愿意谢超美去跟林冬梅作这种比试,但谢超美的事情我必须热心。一路上我都在给谢超美调节心情。她心里有点沉闷,她先天只向我一个人吐了沉闷,她有个在外县供销社工作的舅舅前天自杀了。于是在路上我讲了很多革命战士坚强昂扬的例子,顺便把自己十五岁就扛住母亲自杀的坚强也讲了出来。谢超美在我不停的呱拉呱啦里终于稳定了心绪,她最后扬起鹅蛋脸,说一定要把林冬梅比下台去。 
  差一点就真把林冬梅比下台了。文工团由团长亲自率领的七八名考官望着台上的谢超美,全都在互相交换眼色,团长更是不住地点头。我在团长身后隔了好几排的座位上坐着,差点要朝谢超美鼓掌。林冬梅就坐在我身边,屁股在椅子上推磨一样挪个不停。她轻声说我,想鼓掌就鼓呀,巴掌伸出来又不动!我能听出那腔调的酸味。刚才她在台上团长就没有点头,虽说表演得并不比谢超美差,但两个人一比,谢超美的确模样更俊嗓子更脆。我解释说,没有没有,又没别的观众还能一个人鼓掌呀。林冬梅轻轻哼一下鼻子,我看你特别向着她哟,还专门陪着来哩。我脸上立即就烧了,赶紧解释,宣传队让我来的嘛,她心情不好,她舅舅刚自杀了呢。 
  我这个人也许天生不会隐藏秘密,我只顾掩饰自己心里藏的东西了,完全没意识到,谢超美舅舅的事是不应该对林冬梅说出来的。果然,当团长向谢超美和林冬梅宣布三天后听通知时,林冬梅意味深长地扫了谢超美一眼。 
  结果可想而知,三天后接到通知去文工团报到的是林冬梅。而我几年后才从文工团一名女演员的口中得知其中原因,原来林冬梅在离开文工团的当天就给县文化局送去了一封信。第二天文工团长就接到文化局长的电话,说革命群众反映很强烈,轻骑队不能突出一个舅舅刚自杀的人。 
  而谢超美却一直蒙在鼓里,只相信我的分析:林冬梅比她表演更精湛呢。因此后来她在林冬梅面前完全谦虚得像个徒弟。林冬梅也的确在进专业剧团后更加表演精湛了,除了领舞腰鼓节目出色,各种轻骑节目她都在里面表演出色,她很快就成了轻骑队的红角,还被许多业余文艺宣传队请去辅导。林冬梅来我们宣传队辅导时,脸上就带着我前面说过的矜持,但辅导得非常尽心。我们宣传队连同队长在内的所有人都丢掉了过去的不服气,很亲热地称她林老师。也必须服气了,林冬梅带着专业素质对每一个人都能辅导,以至谢超美每次给她捧上一杯水的时候,都要在水里搁一大勺自己很宝贝的白糖。要知道谢超美正在跟我谈恋爱,可我去她那里坐坐的时候,她也没舍得用白糖水招待我呢。那时候弄一斤白糖票是多么不容易呵! 
  林冬梅对我和谢超美的恋爱很支持,说革命的爱情使我们两个在台上更加豪迈昂扬。她还单独对我说,幸亏谢超美没进了县轻骑队,要不你哪能跟她谈恋爱呀。我深深地点了点头,林冬梅虽然家庭出身不好,但听说她就拒绝了好几个追求者呢。林冬梅的支持使我更加珍重和谢超美的恋爱,而谢超美也终于在我去她那坐坐的时候给我倒的水里搁了白糖。她激动地告诉我,林老师送了她三斤白糖票呢,惊讶得我眉头高高耸着半天落不下来。 
  最后一次去请林冬梅来辅导,是全国猛烈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时候,县轻骑队的腰鼓节目配上了铿锵激昂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词,我们想学。照例是我去县城请林冬梅,我还特意给她带去了五斤刚出土的晒花生。但我没料到她这一次不肯来了,她让我十分惊异,她正在自己的宿舍里哭,坐在桌子前用双手捂着脸,汹涌的泪水从指缝里像大坝开闸一般泻出来。我不知所措,连声问她怎么了,她一把抱住我,将头埋在我怀里哭得更加伤心。我轻轻拍着她的肩,像哄孩子似的劝她莫哭了莫哭了,到底什么事看我能不能帮她,她又一把推开我,再把我推出门去,闩了门在屋里继续哭。 
  我满脑子问号,去问一个站在隔壁门口斜着眼睛看这边的女演员,那女演员轻轻哼一下鼻子,为什么哭?没吃到天鹅肉呗。我更加懵懂了,再问,这才明白了原由:林冬梅经人介绍和一位部队的副连长谈起了对象,正谈得火热却又突然断了,因为她的政治条件没能过部队政审关,副连长所在的部队是跟国防机密联在一起的。 
  我久久默立着,涉及政治条件的话题我没法多嘴了。那位女演员却又哼了一下鼻子,说,自己也晓得裤子上不干净了吧,当初为了挤掉人家自己进来,写信去文化局反映,说人家的舅舅畏罪自杀呢。 
  我睁大了眼,眼珠子硬得转不动,嘴巴张了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多久,政治色彩浓郁的演出突然又被人们冷落了,社会对宣传队的热情也渐渐熄灭了。这使得我在二十六岁那年招工时,眼看落到头上的县机械厂指标突然又落到一名篮球打得好的知青头上去了,我被招进了县饮食服务公司的小吃店,天天在柜台上被一堆包子馒头烧饼油条包围着。 
  县轻骑队也取消了,这导致了林冬梅的命运改变。因为县文工团又恢复了剧团的名称,还像全国的剧团一样恢复了古装戏。林冬梅是唱不了古装戏的,只好被剧团“精简”,她被安排在县棉织厂。我进城不久就碰上了她,她正走在上班的路上,见了我哎哟一声。我也赶紧叫林姐——我奇怪自己突然就将她的称呼改成“林姐”了,也许是那张不再光洁的圆脸明显让我感到过去的称呼有点别扭。她并没有不习惯,只关心地问我,还没参加工作呀?听我说马上要去小吃店上班了,又哦一声,摇了摇头,小吃店就差了点呵。又问谢超美招工了没有。我耸耸肩,告诉她,谢超美已经跟我吹了,家里介绍了一个部队营级军官,随军去了呢。她高高挑起了眉,随军?谢超美她,她舅舅不是自杀的吗?我说,后来做结论了,只是一点作风问题被发现了。她高高挑着的眉头像秋后的柳叶一样一扭一扭飘落下来,长长哦一声,说要上班去呢,走了。刚走几步又急忙折回来,小飞还告诉你个事,那年你碰上我在哭,晓得为什么吗?我一愣,立即摇头。她笑笑,我是想起许多革命烈士呵,那么悲壮地牺牲了!还有雷锋,也牺牲得太早了!她将那张已经不太光洁的圆脸用力晃一下,这才匆匆走了,那依旧苗条健美的身子在初春水一般的晨光里扭得像一条鱼。 
  参加工作不久后我又碰到林冬梅一次,她和一个中年男子来吃早点。 她先让那男子去一张小桌边坐下,她自己来柜台点份付钱。她告诉我,那男子是她丈夫,当教师。我赶紧朝那男子仔细打量一下,像有挨五十的年龄了,长相倒是有棱有角,个子也高。便说好英俊呢。林冬梅说,我才没看上那份英俊呢,也是看他读过大学才答应他了。脸上始终是那矜持的神色。 
  后来我就知道了——又是当初在文工团跟林冬梅住隔壁的那位女演员说的,林冬梅刚进棉织厂就找了这个男的,年龄四十二岁,是大了一点。但已经三十一岁的林冬梅再拖不得了,在知识分子又香起来的今天找个当过右派的知识分子也不错呢。只是这位是读大学二年级时成了右派的,没能拿到大学文凭,落实政策也只好去一所乡下中学当代课老师了。那位女演员还扁着嘴巴说,三十一岁找个当代课老师的老处男也差不多了,棉织厂也不是什么好单位呢。 
  我也觉得林冬梅找了这个丈夫要得。我后来在一个星期天还看到林冬梅挽着丈夫胳膊很亲热地在街上走,倒是她丈夫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胆子大的年轻男女也才刚刚开始在街上挽胳膊呢。一些行人就朝他们丢目光。林冬梅毫不理睬那些目光,仰着一脸矜持,只在看到我的时候从矜持里溢出一点甜蜜来,向我笑了笑。我也回报一笑,在心里真诚地祝他们甜蜜。 
  没想他们的甜蜜很快又受到了打击。就在我看到他们挽胳膊的两个月后,林冬梅的丈夫出事了。那位命运多蹇的代课老师在周末放学后回城里来,不知是为了省车票钱还是想快点见到林冬梅,匆匆忙忙搭上一辆手拖。开手拖的喝了点酒,半路上将车开到一道沟里去了,开手拖的当场死亡,林冬梅丈夫受了重伤。 
  我是在第二天晚上下夜班时才得知这个不幸消息的,林冬梅急匆匆来找我,声音带了哭腔。她丈夫在医院虽然已经脱险了,但医生说还得花一千多元才能出院。她丈夫是代课老师没有公费医疗,而她的一点积蓄差不多全花在结婚上了。她说,小飞……小飞……你……话却磕磕绊绊了。我明白了她的意思,说,林姐是不是要借钱?她立即重重点头,小飞帮我一下吧,借我一千块,啊?我一口答应,说,明天我来医院找你吧。 
  我必须得答应林冬梅,人家这么难的时候;而且她也知道我有帮她的能力,县落实政策办刚退还了我家一千二百元存折呢。但我还得去找父亲,那存折由父亲保管着。 
  父亲已经在我参加工作不久后就落实政策了,先去了原来的中学(也就是母亲任过教的中学)任教。但只上了一个月课就被调到城关小学来了,可能是他知识荒废太久难以胜任中学老师吧。他在城关小学也没上太多的课,也不知是他连教小学也吃力了,还是曾经也是他学生的校长要照顾他。他大部分时间便在自己的单身宿舍里练毛笔字。我那晚去找父亲的时候他还在练字,听了我的来意父亲半天没吭声,手里的毛笔照样在毛边纸上慢慢划动。我稍稍有点紧张,父亲的态度很重要,那张存折是他和母亲的共同财产,他跟母亲提出离婚时把家里的积蓄全都留给了母亲。 
  我给父亲倒了杯水,让父亲休息一下。父亲搁了毛笔,却不喝水,慢吞吞说,这个林冬梅呵,我是不喜欢呐……我说,过去的事还计较什么呢?我引用了一句很流行的话,一切向前看啊。父亲仍然慢吞吞说,也不是硬要计较她抄你的屋子,计较她批斗我,她在农场我一直就在心里不喜欢她。我说,现在是救人,喜欢不喜欢先放一边嘛,而且她丈夫也当过右派的呢。我必须强调“右派”了,我想另一句正在流行的话也许对父亲管用:理解万岁。 
  果然,父亲不再作声了。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喝了一会水,终于搁下杯子,掏出钥匙开了书桌屉子的锁,取出存折来。 
  我至今记得我将一千元钱交给林冬梅时她那脸颊的抖动,我从来没见过她那种激动,那已经不再红润的脸颊使劲抖得像发地震一样(虽然我没看到过地震),使得一张苹果脸简直有点怪异。这表情让我心里有点难受,我安慰她几句就赶紧离开了,我更怕她拼命忍在眼里的泪水控制不住,汹涌的泪水再在那抖动的脸颊上起伏,会让我越发受不了。 
  在林冬梅丈夫治疗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我几次想去医院看望一下他,就是怕再看到林冬梅的激动又打消了念头。反正我已经给了帮助了,我可以没什么不过意的。但我没想到林冬梅在丈夫出院后,领着丈夫来找我,一定要去向我父亲当面感谢。我使劲找出各种借口也阻止不了她,看着她脸颊又要抖动起来,只好带他俩去了我父亲那里。 
  父亲也没想到林冬梅会领着丈夫去当面感谢他,他明显地愣了一下,手里的毛笔悬在毛边纸的上方停了一阵。但他很快就将毛笔搁在了笔洗上,吩咐我给客人倒茶,自己在椅子上先坐了下来,脸微微仰着,目光就向挤坐在长凳上的林冬梅夫妻轻轻飘落,哦一声,出院了?林冬梅赶紧替丈夫回答,出院了,出院了,搭帮刘老师借钱给我们哩!父亲将眼皮微微眯缝一下,又轻轻哦一声,然后就数落林冬梅的丈夫了,怎么要去搭手扶拖拉机呢,也是个当教师的呀。以为只是个代课老师?代课老师也是教师职业嘛。人那,低贱久了不能习惯低贱,这是一个自我解放的问题呀!说得林冬梅的丈夫在凳子上局促不安。林冬梅赶紧说,是咧是咧,刘老师的教导很对呢!马上扭头说丈夫,你看你。又告诉父亲,这次教训大哩,医生说至少还得吃一年药 
  我就适时插话了,我对林冬梅夫妻说刚出院要好好休息。明显地催他们走。我担心父亲冲着林冬梅丈夫尽上课的兴,都是当过右派的,也不能在人家面前太端先生架势呀。 
  林冬梅大概也想走了,立即拉丈夫站起来,向我父亲说,刘老师,那钱……您不急吧?父亲轻轻摆摆手,慢慢的吧,不要急。林冬梅哎哎着,又向父亲走上一步,声调沉痛,刘老师,我过去……太对不住您了。父亲微微一笑,又摆了摆手,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一切向前看吧,啊!我还送张字给你们夫妻吧。他在刚写好的一张字上题了款,说,这是我今天写得最满意的了。林冬梅夫妻很宝贝地一齐捧着那张毛边纸,却只啧嘴不念字。我也凑过去看,是父亲学着著名的毛体写的几行字,毛体没学到家,字有点难认。便问父亲,是古诗吧?父亲练字从来只写古诗的。父亲向我摇摇头,要多读点书哪,这是宋朝黄庭坚的诗句。然后念了出来: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林冬梅夫妻连声说好,再三表示感谢,走了。 
   
  按林冬梅的说法,人背时之后一定要走运的。比方她丈夫出车祸一年后,她就上了电视,那时候上电视很不容易呢! 
  林冬梅是沾了县里召开首届劳模大会的光,首届劳模大会当然要隆重,会议期间搞了一次劳模上街亮相,来自各行各业的二十五名劳模在县城大街上走了一趟。场面很是热烈,前面开道的是六个人扛的大标语牌:向劳模学习、致敬!接着是几十个人每人擎一面大彩旗,劳模就走在彩旗后面,每人胸前戴一朵脸盆大的红绸花,紧跟劳模后面的是一队红衣红裤的腰鼓队,再接着是一队黄衣黄裤的秧歌队,再往后是敲着洋鼓吹着洋号的小学生鼓号队、手舞绕花彩圈摇着蹦着的中学生体操队。街边挤满了人,我也在游行队伍经过小吃店门口时,和所有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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