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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七十年代(港版)-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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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来广场的老泡都知广场上有不少便衣专门盯梢并在对象离开广场后将其扭进公安车中。我的胆子忽大忽小;虚荣时大,静思时小。我在走向大会堂的途中,也不断打量有没有使劲打量我的人,可我哪学过反侦察呀,根本看不出谁是雷子。

这天广场上人少多了,也因各单位紧急传达不许职工去天安门广场。昨天广场同时估有百万人,总人次达到二百万,花圈就有三万多。广场上各种消息仍在流传,什么邓小平昨天也来广场了,什么昨晚清场也是老华的主意,他说坏人跳出来了;什么吴德说天安门的广场发生的事情是邓小平准备好的反革命事变。在中国,不少上层领导的新动态一夜就能传入市井——中国人是一个爱传递隐秘消息的种群。

中午快到了,我离不离开广场呢。算了,破罐破摔吧,再说法不责众,那么多人“闹事”,凭啥单抓我,我又没喊“打倒”的口号,我是来悼念周总理的,我也没喊拥护邓小平。

我随着人群拥向了人大会堂东门的半地下室门口,但被层层士兵人墙阻住。士兵也手无寸铁,却挽起臂膀,死命抵挡着人群拱动式的冲击。人群中乱喊着口号,也有骂语。士兵们啥也不说,有当官的说这里真的没有花圈。人群是有些像乌合之众,至少不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有一个中年人因说不应冲击大会堂便被几个人拳打脚踢,直到他喊冤我也是来悼念周总理的,才得以摆脱。打他的人一看就是胡同串子。

镜头四: 站在人大会堂台阶念《告工农子弟兵》

4月5号约11点,因为人群中有人说花圈可能被公安都放进了人大会堂的地下室,于是大家一哄而走,喊着:去大会堂,去大会堂,要回花圈。地下室门前早被士兵的人墙挡住,冲了几次没冲进去。人群又上到大会堂的东门台阶上。这里依然有士兵的几层人墙,对群众的呼喊漫骂一概不理。这时候有人掏出了一首诗,又将手提喇叭递我,我就念了这首二三十行的《告工农子弟兵》。诗的大意是:工农子弟兵,请你们倾耳听,你们吃的穿的都来自工农,你们的枪口不应对着工农,你们应分清敌我。这诗节奏、用词、韵脚都不讲究,我念着念着觉得不特来劲,因为它比这些日子天安门诗抄的优秀者逊色不少。

但它的效果好,激起人群欢呼;怂着人更起劲地对士兵起哄。由于用力抵挡人群的冲拱,大多战士的脸都有汗水,他们的胳膊互相挽得死死,估计也是在执行命令:誓死保卫大会堂,一定不能让坏人冲进来。而群众的行为肯定不是在执行什么命令,也没有什么组织,胡乱有个什么说法,就会一呼百应。比如,又有人喊了一嗓子:花圈都藏在历史博物馆里。于是人群呼啦啦地就退下了人大会堂台阶,拥往历史博物馆的西门。

我记不清历史博物馆门前有没有人墙,如果有也不如人大会堂门前那样铜墙铁壁。人群上到了门前的台阶,这时历史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出来干涉,一个女同志大喊:同志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这里面都是国家财产,都是重要的文物,里面没有花圈,你们冲进去只能使国家遭受损失。那个女同志的确义正词严,又急直白脸,仿佛她身后就是自家的财产。人群竟不再往前冲了,却步了,后退了。也因为有人喊:走,我们去小红楼,那里有我们被抓的战友和花圈。

嗷,嗷,人群躁动着呼喊着往历史博物馆西侧偏南的小红楼涌去。广场上的小道消息早就传出:北京市公安局长刘传新常来这坐镇;首都工人民兵的总头马小六;王洪文几天前也来这视察过,并且江青、张春桥经常在人大会堂的平台顶观望广场的动静。

我觉差不多该走了,好歹下午在厂里露个面,否则算旷工就麻烦了。可是不知不觉,侯XX、王XX等几个爱领事的人总是在我左右,并且人群好像都跟着我们呀。反正我不可能说:我该去上班了,小楼我不去了。我自知小楼是最不应该冲的,我操,那是人家武装力量的司令部,里面可不是吃素的。

镜头五: 烧汽车了;我赶紧溜走;受到工厂师傅们的保护

4月5号午后两点多,我们五人代表在小红楼与当局代表的谈判毫无结果,就半卑半亢地离开了小楼。这时广场上的焦点转到了国旗南侧的广播车。那辆小车内有一个女的广播员。人群围拥着那车使之不能动弹,有人开始用手拍打车厢和玻璃。也有人喊:把广播车掀了。

我觉得大势不好,着实该闹事了,我是该撤了,我操,莫名其妙地当上谈判代表,已够被枪打的出头鸟资格,再呆在要对广播车采取暴力的人群中,那就像被 “立即执行”一样危险呀。就算我干了反革命的事,我也不愿当“反革命分子”。我凭着基本的正义感来广场,后来发展到出出风头、泄泄青春之火,绝没想着“以鸡蛋碰石头精神唤起广大群众的革命劲头”。

我走的时候,人群已经吭呦吭呦喊着号子翻那辆广播车了,时间约是午后两点。3点左右,我悄悄进了车间,赶紧换了工作服。

我所在的钳工四组组长赵师傅,悄悄问我是不是又去广场了,见我点头后,他又说:这几天考勤查得严,你现在是顶风作案呀。他又拿出考勤表,在4月5号我的名下画了一个“√”表示全勤,连迟到也没有。赵师傅也是老三届的,人憨厚,技术好,对我没的说。他是那种好好干活过日子的人,即便去广场也是溜边而过、绝不会参与闹事。

魏师傅过来问了我今天广场上的情况,我说了冲击大会堂、小楼谈判、掀政府的广播车后,他说这事闹大了、肯定还要抓更多的人。他又问了我在广场的行为,一脸严肃的说:麻烦了,估计你也跑不了,你百分之百被他们拍了照。他看赵师傅为我划了全勤,又对我说:无论有谁问你,你就一口咬定4月5号一早就来厂子上班了。

我们厂里是4点40下班。一小时后我又来到广场。见人群不如白天多了,而成队的民兵已集结在广场四周。我又听说我下午离开广场后的事情:把政府的广播车掀翻了,还烧那汽车的轮子;联合指挥部小楼那边也有人纵火后被战士扑灭;没有什么太大的暴力事情。广场上的人有不少正撤出广场,到处都有声音在传播:今晚他们肯定会动手。

我没有久留,坐车去了陶然亭边上的魏师傅家。魏备好了酒菜,仿佛要送别我似的。碰杯之后,魏表示,90%我逃不掉;但没参与打砸烧不会被判重刑;他又教我被抓之后要坚决表示是为了悼念周总理去的广场;不要否认在广场上的行为,因为年轻底儿又不潮,有可能会被政府认为是出于悼念周的感情做了错事的单纯青年。

我问:估计会被判几年。魏说:这事还得看政府怎么定性,但你是谈判代表,怎么也得判个八年十年。魏师傅也奇怪,看不出我有多大的政治热情,怎么还成了广场第一线的人了。我回答:我也不知怎么搞的,脑子一热,就跟着玩进去了。后悔也没用,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那晚喝得晕乎乎,睡得还不错。

4月6号上午我直接去的工厂,所有人都在议论昨晚广场发生的事情,拼凑起来信息大致是:晚上6点多,广场上广播北京市长吴德的讲话,主要内容是现在广场有坏人进行破坏、搞反革命活动,广大群众应该迅速离开;晚上9点多,广场上的灯光全部亮起,成千上万的工人民兵和警察以木棍和皮鞋殴打留在广场上的群众,并抓走几百人;卫戌区的部队都呆在中山公园、劳动人民文化宫中待命;昨夜在广场以外也抓走了一些“闹事者”。几年后看到资料说:当天江青、张春桥等在人大会堂观察广场事态;6:30分广播吴德的讲话;动用一万多民兵、三千警察;在广场抓走388人;五个营的军人在广场附近待命。

4月6号在厂子上班时,我心里1/3忐忑,2/3懵登,心说听天由命吧。赵师傅和魏师傅都悄悄对我说:你不用干活了,歇着吧。他们是好意,我却觉得不那么吉祥,好像我享福的日子没几天了。一天平安无事,魏师傅告诉我:他们要查找照片上的人得费几天的工夫。当晚魏、赵、朱等师傅又请我吃饭,明显的像是临刑餐嘛。那晚喝酒都挺严肃的。我说过:还没有结过婚就被判刑有些冤,祖国的好些地方我还没玩过呢。

1976年4月7日,电台和报纸传来惊人的消息:天安门事件是反革命暴乱;对暴乱分子采取了无产阶级革命措施;这场事件的后台是邓小平;中央决定,撤消邓的党内党外一切职务;准备清查参加暴乱的反革命分子。
定性“暴乱”让我没想到;“四五事件”连累了邓小平我觉很遗憾。4月7日,江青在人大会堂宴请清理广场的民兵、公安代表,说是表彰他们粉碎了反革命暴乱。4月8日人民日报有文章《天安门事件说明什么》,把矛头指向邓小平,并号召全党全国继续批邓。

镜头六: 在恐怖的日子里,我是漏网之鱼

由4月5号开始的大搜捕,使得所有参加过天安门广场悼念周总理活动的“闹事分子”都觉在劫难逃,而一般去过广场的普通工人、职员、学生也都陷入写检查的风潮。当时上级布置的是每人都要写从三月底到四月初去过几次广场、干过什么、知道别人干过什么。小道消息每天都有:谁谁谁被抓走了;广场上的小平头是谁。其实广场“闹事分子”不少都梳小平头,比如我们5个谈判代表就有3个梳平头;抓的人城区的监狱都装不下;有的中学生也被抓了。

我所接触到的哪怕最没政治觉悟的工人也认为把“四五事件”定性为“反革命暴乱”是太过分了。大多数人都对写检查敷衍了事。法不责众,那七八天城区的市民几乎没有没去过广场的。比如四月四号那天广场的人次就超过百万。是有老实巴交胆小的人去过广场也不承认,我没听说过谁揭发了谁——几千年来传统中的 “不告密”是道德底线之一。我也写了检查,只言上下班过天安门广场,顺便去悼念一下周总理,绝没提我在广场上的那些事。写的时候,我并不很痛快,惭愧自己不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有种人。

抓人的风潮一个月才过去。奇怪的是我平安无事,连厂里的保卫科长都没找我谈过话,真是神了。那一个月,我吃了不少好的,每天的晚饭都当成“最后的晚餐”,钱花冒了,还跟好友“借”过钱吃喝——心说我都是快进去的人了,“借”你点钱享受一下不应该么。生活上呢,也有一点破罐破摔,跟着不良青工晚间从天窗翻进食堂偷吃的,用肉和圈套诱捕附近农民的狗——但最后我没吃,还在工厂自制的汽水中偷兑上廉价白酒专门打给女青工们喝以图稍后观看她们慵困之态,因为每一天都当成在外面的最后一天过,便没弄一个短期恋爱计划,加上心情不放松只顾得上满足口福——有关艳福呢,也仅是更加贪婪地窥视厂子里的那些美女,比如我想办法去食堂买饭时排在人家后面。那时女工都穿肥大、严捂的工作服,能看到一截白皙的脖子就不容易了。

在6月上旬某日以前,我过着瞎吃瞎喝有今儿没明儿的日子,当然也看书、玩篮球踢足球。偶尔也想想万一进去了怎么办——不知道,再说呗;我的筋长,老虎凳得好几块砖才会疼但电棍滋味据说特别受不了。后来我才知我侥幸的原因有几条,据说4月5号过了几天,有公安人员拿着我的照片来我厂调查,但,第一我那天的考勤是全勤连迟到都没有,第二照片上的我因是疯狂表情、头发炸乱、脖子斜梗、五官也一反常态,与我平常的照片判若两人,第三任何领导都不愿自己单位出个反革命,加上我平日工作很好以及团员的政治面目,可能也为我说了好话。

镜头七: 终于落网;我被查出是“反革命”,隔离审查

“四五事件”过了两个月,因车间的保护和现场照片与我不“符”,我仍逍遥“法”外,其间我不知公安来查过我而未果即归。1976年6月上旬的某日上午,我正在车间干活,那个矮矮的保卫科长说找我有事。我随他去党委书记办公室。路上我心说多半是那个事了,躲过了初一没躲过十五呀。

办公室中有一白衣警察,有候厂长、孟书记、保卫科长和一个陌生干部,后知他是我公司上级二轻局专门为我成立的专案组组长。当时的情形我大概记得。

先是孟书记问:知道找你干嘛吧,站起来说。我说:知道,是因为清明节的事,去广场。我站了起来,凳子被人撤走。孟是河北籍,部队转业到特种工艺公司当团委书记,又调我厂当党支部书记。他又问:到广场干什么去了。我说:悼念周总理。路上我就想好了我在广场上的一切举止都是出于对总理的悼念心情,周总理呀,就委屈您了。

那个白衣公安无声地走到我身后,忽然踹了我两脚但并不很重。他说:你还不老实,可以马上把你铐走你信不信。他拿出手铐晃了晃,又说:你以为我们查不到你,你以为你做的事我们不知道——你给我老实交待,不老实马上铐走。

那个专案组长是个较文静的中年人,他开始说话了:赵世坚,你一定要坦白你的罪行,你的事我们都调查清楚了,证据也有,你彻底说清才有出路。我说:那些天,我常去广场,悼念周总理,国家也没说不让去。一付光明磊落还有点儿冤的样子。至于怎么坦白,我在“四五”之后的抓人风潮中就想好了:实话实说,反正我也没干打砸抢的事,也没领喊反动口号,唱《国际歌》不犯法,至于我朗诵《告工农子弟兵》、上小楼与当局谈判,也出于悼念周总理的心情;我最放心就是我不会出卖谁,因为广场“闹事者”的地址我都不知道或者就说不知道;惟一不好圆场的就是我半道去工友家换了件衣服,说出是去张XX家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我总觉小事“抬人”也不道德。

有人记录,好几双眼睛都在盯着我。那公安说:现在说就在这说,现在不说就带走你。

我说:我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因为我去广场是为悼念周总理,好几天的事,我说哪天的啊。对方说:先说4月5号的事。我于是慢慢叙述那天早晨如何坐车到的广场、看见纪念碑在戒严、上面一个花圈都没有。

对方着急,说:捡重要的说,否则换了地方你就该后悔了。我的表情肯定特老实,半畏罪半无辜的样子。我说出我爬上纪念碑帮着放置花圈、下来后领呼口号、又挽手走向国旗,但我没提中间离开广场去张XX家换衣服的事,对方也没问,我觉侥幸,万一问我先后的衣服为何不一致我也早编好了说辞。

公安、专案组长、孟书记也插问不少。比如:谁指使你爬的纪念碑?冲击纪念碑戒严线是什么样的人领的头?呼的口号有无事先写好的条子?谁出的主意走向国旗?有人在纪念碑上打人时你看到了什么?我照实答的:没人指使,我身高力大,一般人还爬不上纪念碑;没人领头冲戒严线,是群众集体冲的;口号都是随口而出的,没有一个反动口号;打人的人像是几个小痞子,但打得不重。

因为须记录,我说的慢,“四五”那天的一幕幕我基本没忘,且在近两个月前我就理好了基本如实的供词——但脑子里的想法肯定是不能如实披露的。交待的第一回合,对方像是满意,说:重要的你还没说。

我也怕他们把我带走,便直接挑大个的说:我和四个人上小红楼跟联合指挥部的人谈判过。见对方并不惊异,而是说:讲详细些,全部过程。我就像口述回忆录一样,以客观视角尽量具体地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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