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黄春秋20090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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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扬的报告,批判“人道主义”和“异化”问题,反对耀邦所倡导的解放思想、解放人的号召。其后果是《人民日报》人事更动,周扬愤懑而去世。六月间,他们又发起“清除精神污染”运动,除了理论、新闻、文艺领域在劫难逃外,还涉及农村改革和四个特区的问题(诬蔑特区是“租界”),几乎酿成又一次文革。这些反改革的活动,由于受到赵紫阳和书记处其他同志的一致抵制,闹了28天就呜呼了。
面对如此严重的干扰,耀邦始终坚持全面改革和全面开放的思想,而且日益深刻和成熟。这反映在他最后一次主持起草的《中共中央关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指导方针的决议》之中。在思想政治领域这是空前改革开放的文件,它提出了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总方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定不移地进行经济体制改革,坚定不移地进行政治体制改革,坚定不移地加强精神文明建设,并且使这几个方面相互配合,相互促进。”《决议》中以下这些彻底解放思想,促使国家现代化、民主化、法制化的意见,都是过去中央文件中没有出现过的:“拒绝接受外国的先进科学文化,任何国家任何民族要发展进步都是不可能的。”“在社会公共生活中,要大力发扬社会主义人道精神,尊重人,关心人。”“民主和自由、平等、博爱等观念是人类精神的一大解放。”“社会主义法制体现人民意志,保障人民的合法权利和利益,调节人们的关系,规范和约束人们的行动,制裁和打击各种危害社会的不法行为。”还有如此明确的规定:“要遵守宪法规定的原则,实行学术自由、创作自由、批评和反批评的自由。”这个决议虽不得不把“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这种“棍子”语言写进去,但主调还是上述思想理论的创新。
遗憾的是,这个决议尚未付诸实行,耀邦就在1987年1月被迫离职了。杜甫咏武侯诗云:“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耀邦出师未捷,壮志未酬,一直到他离开人世,也未能看到他为之奋斗的政治体制改革、全面改革的曙光,不能不抱终天之恨,死不瞑目吧。
中国有句老话,“不以成败论英雄”。耀邦就是一位不能以成败论的英雄,大家都见到了他的丰功伟绩。黯然告别政治舞台,这也不能说是他的失败。假如他跟常见世情一样,处处注意揣摩各方的心思,曲意迎合,讲究“平衡”,当然也就可以保住自己的平安和地位。可是他大义凛然,不拿原则做交易,才出现了那样的结果。这个被世俗看作的“失败”,正是他坚持自我的胜利。他对逼他下台毫无精神准备,这是他的天性,他毫无防人之心,总是以善心待人,宽厚待人,这才是我们的胡耀邦。
为什么他的去世会引发那样一场大“风波”呢?通常情况,执掌大权的政治人物的去世,引发政治地震,并不少见。可是,耀邦是在早已离开权力核心之后去世的,却在全国引起如此强烈的反应,这在历史上是并不多见的,可说是举国同悲。那些悼念他的年轻人,不仅是为了悼念一位年长的知心朋友,为这位知心朋友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愤愤不平,更是表示拥护耀邦所倡导的全面改革,尤其是希望政治体制改革能早日实现,国家民主化、法治化、现代化早日到来。
耀邦去世的前十天,1989年4月5日,我应邀到他家中,他同我作了七个小时的长谈。他说:应当还历史的本来面目。4月19日,在中顾委的支部会上,我反映了这个情况,我说这是耀邦的政治遗嘱。这次长谈我已经详细写出,文章编在《怀念耀邦》第四集中。这四集的作者共110人,都是耀邦的老战友、老同事和老部属。前面引述的事例多来自于此。这四集共百万字的主编张黎群、张定、严如平、李公天、唐非,都是团中央的老人。现在有关党史的出版物和博物馆的陈列中,仍见不到胡耀邦的名字和照片。这不是实事求是的。唯物主义者不能这样做。在当前这种伪史、假象泛滥成灾之时,经过上述五位忠实的部属(张黎群不久前去世)多年劳动撰写的《胡耀邦传》力求客观地、真实地反映耀邦生平,既不溢美,也不文过,不为亲者讳,也不为尊者讳,把耀邦的功过是非当成历史的经验教训,秉笔直书。文信国公《正气歌》云:“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我以为《胡耀邦传》,是史家的直笔,是体现天地之正气的。这本《胡耀邦传》,就是一部体现了天地正气的信史。这部《胡耀邦传》如能出版,不仅可满足广大读者的渴望,也可告慰耀邦在天之灵。
张黎群等五位作者,在团中央工作多年养成实事求是的作风,书中除了反映出他们的这种学养之外,还贯注了他们对领导兼朋友的耀邦的深厚感情。耀邦的平易近人,待同志如家人,遇事可以相互争执,善于接受意见,知错必改,决不自以为是。工作中出现了问题,他首先承担责任,决不诿过于人。他总说:“知错就改,光明磊落一辈子。知错不改,内疚一辈子。”这些话使他们最难忘却。张黎群曾是团中央机关报《中国青年报》的社长,同耀邦的关系密切。1957年耀邦率团赴莫斯科参加世界青年联欢节时,张黎群几乎被团中央机关工作的主持人打成右派分子,耀邦回国后把他保护了下来。他们五位对耀邦的亲身感受,想必也会感染读者的。
我深信,读了这本书的人会更了解耀邦,更亲近耀邦,更崇敬耀邦。我更希望读者们在这本书的激励之下,更自觉地成为耀邦事业的后继者,努力在各自的岗位上去完成他的未竟之业,使我们的国家早日实现民主化、科学化、法治化,认真实施宪政,成为真正富强的现代化国家。我已经快八十八岁了,我也会这样做。
最后,我想振臂高呼这样一句口号:向胡耀邦学习呵!
2004年10月初
附言:
2005年11月18日,本文写完一年之后,中共中央召开了纪念胡耀邦同志诞辰90周年座谈会,顺应民意,重新肯定了胡耀邦同志的历史功绩。随着社会的进步,我相信,人们会越来越重视胡耀邦同志积极推动政治体制改革的伟大意义。
(责任编辑 吴思)
新民主主义的回归与发展·杜导正
2009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60周年,共和国整整走过一个甲子的历史了。60年前,我是一个25岁的毛头小伙子,60年后,我垂垂老矣。古语云:“鉴往知来”,也就是说,为了更好地前行,必须清醒地回首。作为陪伴共和国走过60年风雨的老人,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老干部,近一段时间,我陷入深深的思索。
2008年春,在北京薄一波百年诞辰纪念会上,我发表了一篇演说。题目是:中共八十年经验教训,可概括为一句话,成也新民主主义,败也新民主主义。
这是我长时间思索后的结论。这个结论,我想,用来总结共和国60年的历程,也同样适用。
1949年夺取政权前,我们党实行新民主主义,我们成功了。夺取政权后,我们抛弃了新民主主义,急急忙忙搞社会主义,搞乌托邦,我们失败了,失败得很惨。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我们重又回归到新民主主义的建设思路,并在实践中予以发展,我们又成功了,成功得举世瞩目。
这样,共和国60年的历史就可以划分为两个30年,两个人、两个时代——毛泽东和邓小平。“新民主主义”就成为如何看待毛泽东和邓小平的一个重要的参照物。
两个毛泽东之一:有大功的毛泽东
1949年到1978年,这30年,是毛泽东时代;1921年至1949年,从广义上说,也可以看作是毛泽东时代。这样,对于毛泽东来说,大致也可以划分为两个30年。这样的划分,当然不是单纯地从时间上来考虑,而是从毛本人前后的作为考虑。简而言之,有两个毛泽东。
对于已经逝世32年的毛泽东,对他在中共党内和中国现代史上的地位和作用,其长处与短处,如何评价?应该“誉人不增其美,毁人不益其恶”,采取一种实事求是的、辩证的、平和的态度。
许多人讲,“毛泽东带领中国人民站起来”,邓小平说,没有毛泽东,我们仍然会在黑暗中摸索。这句话是能够经得起历史检验的。我们这一代人对此有痛切的感受。
历史上,中国是一个伟大的帝国。一直到1820年,GDP仍占全球约30%;但是,实际上,从所谓的“康乾盛世”甚至再早闭关锁国时就走向衰败了。从1840年鸦片战争起,中国遭受了数不清的战乱,被侵略,中国人民满怀屈辱和悲愤。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过来的人都记得儿时的那首歌曲,其中唱到:“亡我国呀,灭我种呀。”为什么孙中山的三民主义第一条就是民族主义?就是那时中国到了要亡国灭种的境地,必须用“民族主义”旗帜来拯救这种危亡。可惜,他过早去世了。在其后的军阀混战中,蒋介石虽然名义上统一了中国,但民族危亡的局面依旧没有多大改变。在事关中国民族生死存亡的抗日战争问题上,当然不能说蒋介石政府是卖国的,但它有很大的动摇性,尤其1937年“卢沟桥事变”前,他那“攘外必先安内”的国策,实际上纵容了日本人的入侵。而实力弱小的中国共产党,在此民族存亡的关头,在毛泽东等人的领导下,立场则非常坚定,寸步不让。所以,在民族独立、民族解放特别是在抗日这个根本问题上,毛泽东和中共是非常得人心的。
我14岁就参加抗日战争。那时候,参加抗日队伍,有投奔“国军”和“共军”的选择。我的家乡在山西,山西基本上是“国军”的地盘,“共军”是因为国共合作后才开拔到这里的。我很小,但我读小学读初中时,已读到过毛泽东和中共的一些文字,知道毛泽东领导的“共党”和“共军”是最坚决抗日的。这个党是为国家的前途是为老百姓而建立的。我对毛泽东和共产党有一种非常敬仰的感情。这也是当年投奔“共军”的所有人的基本想法。所以,八年抗战,共产党队伍不断壮大,共产党领导的军队和根据地也不断地壮大。毛泽东这个功勋是历史性的,谁也否定不了。
既然毛泽东领导的中国共产党是为国家为百姓的,那么,党一直致力于解决中国人民的温饱问题,这也就是孙中山三民主义的第三条,讲“民生主义”。对于中国来说,民生问题实际上就是农民问题,而农民问题实质上就是个土地问题。过去,少数地主阶层人口占据了大部分土地,地主所有制压得中国农民喘不过气来。中国历史上多次农民暴动的目标都是夺得土地。为此,孙中山提出“节制资本,平均地权”,但他同样也没有来得及搞。而作为他的继承者蒋介石却根本看不到这一点,连一句解决土地问题的口号,他都不敢提,因为蒋在当时是地主官僚资本家集团的代表人物。
1943年,延安出版的《共产党人》曾刊登彭德怀的一篇文章,引用了一句白话诗:“屋漏锅破肚皮饥,哪有心思想别的?”这至今使人印象深刻。在当时,对于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农民来说,什么婚姻、自由、人生规划,都根本无从谈起。农民渴望手里拥有土地。那一年,我在中共应县任县委常委兼民运部长,曾在群众大会上演讲,说战争胜利后,每个农民都可以分到土地,地里收下的全归农民自己,连公粮也不用缴。也是基于这种认识的。
共产党、毛泽东长期开展土地革命,并于1947年开始土改。那时候我被《晋察冀日报》派到定县西关北街领导土改,亲眼看到农民分到土地后,那种内心欢呼毛泽东万岁、共产党万岁的浓烈情绪。土改极大地改变了中国的社会结构,也极大地加强了毛泽东领导的共产党政府的凝聚力、向心力。不过,现今需要反思的是,在中共取得了全国政权以后,我们本有条件不搞暴力土改而考虑和平土改;但很遗憾,出于调动农民积极性、使其更拥护自身政权的目的,各地土改仍然延续了暴力路线。
孙中山三民主义的第二条,就是“民权主义”。用通俗的话说,就是建设民主政治。这一条,蒋介石也完全丢了,而毛泽东领导的共产党及其根据地的政府,在取得全国政权以前却继续捍卫着、实践着。
前几年,有人编了一本书《历史的先声——半个世纪前的庄严承诺》,把我们党在抗战直至解放战争期间有关民主政治的言论,包括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等领导人,以及《新华日报》和《解放日报》的社论,汇编在一起。从这本书中可以看出来,在抗日战争直至解放战争期间,毛泽东领导的共产党及根据地的人民政府,是把民主政治和政权建设放在重要位置上的,热烈呼吁民主政治和政权的建设。
就我自己来说,我始终记得当年印象非常深刻的两段话。第一段话是毛泽东在1944年说的。他说:“中国的缺点,一言以蔽之,就是缺乏民主。……政治需要统一,但是只有建立在言论、出版、结社的自由与民主选举政府的基础上面,才是有力的政治。”
第二段话,是1944年2月《新华日报》社论中说的:“是要彻底地、充分地、有效地实行普选制,使人民能在实际上,享有‘普通’、‘平等’的选举权、被选举权,则必须如中山先生所说,在选举以前,‘保障各地方团体及人民有选举之自由,有提出议案及宣传、讨论之自由。’也就是‘确定人民有集会、结社、言论、出版的完全自由权。’否则,所谓选举权,仍不过是纸上的权利罢了。”
这两段话说得何其好啊。那时,我们对国民党的一党专政深恶之痛绝之,对一党专政所带来的腐败也都耳闻目睹。毛泽东领导的共产党政府,要摒弃这些恶政,还权于广大人民,我们是多么地拥护。像我这样年少即参加革命,转战南北,出生入死,为了什么?不就是在毛泽东和共产党的旗帜下,为了民族解放、为了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为了建设一个不同于国民党一党专政的人人享有民主和自由的好政府吗?毛泽东领导的共产党政府能不为人民所拥护吗?
因此,民族解放、土地改革和民主政治建设这三个方面大获成功,共产党和它领导的解放区人民政府壮大起来了,在1949年建立了一个全国的新政府。毛泽东以上的功劳应当给予肯定。当然,这份功劳不是他个人的,属于整个领导集体,属于全党。但是,毛泽东起到了领袖的巨大作用。
两个毛泽东之二:有大错的毛泽东
可是,1949年建立政权后,毛泽东就好似换了一个人,也就是说,出现了与此前不同的另一个毛泽东:夺取政权前的毛泽东基本上是个好毛泽东,夺取政权后的毛泽东则犯有严重错误,是一个不好的毛泽东。在这方面,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了《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下称《决议》),其结论总体上是正确的。即使在“文化大革命”的前十七年中,中国的发展也遭受了严重的挫折,党的工作在指导方针上有严重失误:包括“反右运动”“大跃进”“共产风”“反右倾”,也包括八届十中全会把阶级斗争绝对化的一系列错误,毛泽东都要负主要责任。而1966年5月到1976年10月的十年“文革”,给国家和人民带来惨重损失,可谓一场浩劫。这场“革命”是由毛“发动和领导的”,这也无可争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