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6期-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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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厂长陪同大家逛山。是冬季里少有的好天气,只是山高蔽日,下午三点多钟,日头便靠近了山顶。拾级而上,整座山庄便渐沉脚下。山庄蜗居山坳,主楼雄伟,周遭的别墅造型各异,错落有致。牟厂长介绍说当初选址时金阳集团掌门人王总请来了风水先生,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中年男人。先生不坐车不乘轿拄着拐在山里转了几天,最后选中了这里,说是块风水宝地。王总便听从择吉日破土开工。牟厂长指着其中一座别墅说这座八号楼王总专用,他不来便闲置。选在这里服务的小姐非常漂亮。过一阵子一换,换下来的都在公司有一份上好工作。说到这里他哎了一声,说刚才出面接待我们的那个小修经理就是其中的一个。王前进的一个朋友说:很漂亮呵。王前进的另一朋友笑笑说:以你的标准让她继续“服役”是没问题的。回答:当然。毕可超不失时机地借题发挥,说当今的权贵比古时的帝王更受用,皇帝虽是三宫六院,却也没有“吐故纳新”的便当。不如王总“铁打的别墅流水的妾”。毕可超说这些的时候,吴桐不时拿眼去睃双樱,觉得她听了不好,会起反作用。却见双樱在队伍后面跟萌萌说话,遂放了心。
停在山半腰的一座铜牛雕塑旁便不再攀登了,大家在这里一边看山景一边闲谈。说到牛雕塑,牟厂长让大家猜:王总为什么对牛情有独钟。问题提出来了,人们自然有兴趣回答,答案不一,有的说王总属牛,有的说是牛年所造,也有的说王总将自己比成为人民服务的孺子牛。牟厂长说都不是。金正一拍脑门,说由此我倒想起一件事。牟厂长说金老师知识渊博,一定有好典故说。金正说倒不是典故,是现实真事。接着金正便说起几年前自己的一段亲身经历。那年他搭一位同乡作者袁诗人的便车回老家,看过亲戚到了袁诗人的老家圆山县,袁诗人的朋友请了一顿中饭,饭后便往回赶。出县城不远,车被工商的人拦住,说要检查走私物资,结果搜出两条外烟(是袁诗人朋友送的),于是不由分说连人带车掳回县城。袁诗人不得已,给他的一个副县长朋友打电话请他通融,事情解决后在县招待所见了面,副县长非常热情,说天已晚了,不如留下来住一夜。就留下了。当晚在招待所宴请,席间一位面容清瞿神情有些神经质的中年男子举杯进来,副县长介绍说是县委王书记。王书记热情洋溢说他听说有大文人光临,特来敬酒。干杯后对副县长说句明天陪客人看看市容吧。一句话市容就非看不可。第二天早饭后先到了县委前面的广场,见新建的县委县府大楼十分雄伟,很有些南京国民党总统府的气派。又一转见到矗立在广场中央的一座巨型铜牛雕塑。铜牛塑得十分逼真,蹬蹄倚角雄视前方。袁诗人询问为何塑牛,副县长看看旁边没多余的人,便说了原委:大楼建起来后王书记请了一位高人来看风水。高人看毕说不祥,主一把手有灾祸,指明灾祸从海上来。即使说得准,却也是马后炮了,刚盖起来的大楼总不能拆掉。询问高人如何才能消灾免祸,高人说在大楼前面塑一头牛像,头冲大海,将灾祸御以县门之外。王书记指示照办。听了这种说法当时也没在意,因为民间此类说法很多,灵验与否无法查证。不料几个月后圆山的事情便不幸而言中,上面查出县里的走私大案,将当事人王书记逮捕入狱。据说在走私船从外埠驶来时,风声已紧,有人劝王书记不予接船,这样便没事,王书记却心疼已付出去的几千万款,思想再三,还是硬着头皮让走私物资上岸,结果被查个正着。不久王书记被判了死缓。也有人讲幸亏早早塑了牛,抵消了部分灾祸,不然王书记性命难保。说到这里金正又看看牛像,说我想也许是王总效法王书记,意欲消灾免祸,防患于未然吧。牟厂长点点头笑了。
吴桐问金正:“王书记个人有没有从走私中捞到好处呢?”
金正说:“没有。走私得来的钱全用于市政建设,圆山县就在他任上从一个落后小城发展成一座新兴城市。”
吴桐说:“我倒觉得王书记是好干部,他违法了,却不是为个人谋利益。”
毕可超说:“不值。”
王前进说:“这里面有两个问题,从一个领导干部的责任感出发,不让几千万打水漂是正确的,可从保护自己出发又是不正确的。王选择了前者,有凛然悲壮之气,但不识时务。”
金正说:“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到底应该如何来评价王书记。”
尚朝人插言问:“金老师,有答案了吗?”
金正说:“一段时间里王书记的形象在我眼前萦绕,挥之不去,特别是他那神经质的神情总让我无法忘怀,后来我似乎领会到,他的神经质实际上是一种职责精神的外化。我觉得王书记是值得尊敬的。”
毕可超说:“金老师是理想主义看问题。但现实社会是极为复杂的。”
金正说:“社会再复杂,是非是笃定的。区分真善美与假丑恶不需要高深学问。”
尚朝人说:“我读过金老师写的历史故事,非常喜欢,可我又想金老师面向现实写出振聋发聩的作品。”
金正说:“你说写出振聋发聩的作品,事实上现实已经振聋发聩了,作家永远跟不上现实的趟。换句话说,作家再能想象、虚构,写出的作品也不及现实生活之万一。最近我从中央电视台《今日说法》节目看到几个案件,感触颇深。一个公安局长为了得奖章拿奖金,自制毒品,栽赃一个司机是毒犯,结果司机被判了死刑;一条渔船在海上被撞沉,死了十多个渔民,镇领导用假名字代替受害人家属与肇事者打官司,获赔一百四十余万元,镇政府全部侵吞,不给死难者家属一分钱;一个防汛机构为侵吞几百万元固堤款没往长江里丢一块石头,而验收单位的几十名专家为了区区几百元好处费全在验收书里签了字。看了这几个案件我非常悲哀,想当今社会有这等事情发生,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相信的呢?这么一想,就觉得现实怎么写也写不像,所以只能继续写历史故事。”
尚朝人说:“可还是有不少作家在写现实呵。”
金正笑笑:“那是比我更纯粹更彻底的理想主义者了。当代的堂·吉诃德。”
大家附和着笑。
牟厂长说:“风凉了,各位也一定饿了,咱们回去用餐吧。”
下山时大家不约而同看了看那座在落日余晖下精神抖擞的“牛”,萌萌还上前在“牛”身上摸了摸。
宴会结束后吴桐陪着双樱和萌萌在山庄附近散了一会步,然后让他娘俩回房间休息,自己去找金正说话。和他一样金正也住了一个大套间。进房间时金正在看电视新闻,见吴桐进来把声音调小。吴桐在金正一侧的沙发上坐下,说金老师一定不要有负担,文章不是非写不可的事,牟厂长不会勉强,况且我已跟他讲好了的。金正说吴桐你也别有负担,我
跟着感觉走,听牟厂长介绍了工厂和产品的情况,我想一想,要是能找到一个不错的角度,写写也无妨。听金正这么说吴桐卸了心上的包袱,便随便和金正聊起来,很久未见,吴桐觉得有许多话要说。
没讲几句尚朝人敲门进来,很客气很诚惶诚恐,他从一个纸袋里掏出一本期刊,双手递给金正,说请金老师指教。接着又掏出一本,再双手递给吴桐,说请吴总指教。吴桐谢了,随之浏览起来,刊物叫《世纪英才》,尚在扉页上写着:请吴总先生雅正。朝人于居上斋。字写得很艺术化,想必是被街头艺人设计过了。“雅正”的作品从目录上看到题目:《剑走偏锋》。副标题是记茂远集团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冯朝阳的创业之路。吴桐一下子记起,冯朝阳就是那次王前进请他和毕可超吃饭时说的那个靠开赌场挖了第一桶金的农民企业家。吴桐心想尚的这篇文章单题目就很抢眼,一定要看看,看看冯的创业史里写没写到开赌场这码事。
尚朝人转向金正说:“金老师,刚才我单独和牟厂长聊了聊,我有了一个新思路,把净水和净化社会净化人的心灵联系起来,这样主题就宏大了。主人公的精神境界也高扬起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咱俩可以合作。”
吴桐意识到有自己在场人家谈事情不方便,就起身告辞了。
吴桐想找王前进谈谈上次说的资金去向问题,房间推不开,他又去了毕可超的房间,原来王前进和他的一帮朋友聚在这里,正笑个不停。吴桐以为电视上有搞笑节目,瞅瞅电视没开,他问句笑什么呀。
毕可超说老吴你别来,我们进行的项目是小儿不宜的。大家又笑。吴桐大约明白毕可超在这里干什么了,也不吭声,找个地方坐下。
毕可超说:“总而言之,对性的追求男女是一样的,不分高下。说男热女冷是无知。我再说个故事,是古时候,那年代女子出嫁必须得哭,哭得愈厉害说明女子愈纯洁愈正经,不愿离家找男人嘛。说有这么一个女子坐在花轿里哭,总不见被抬走,原来是轿夫找不到轿杠了,急得什么似的。不巧这女子知道轿杠在什么地方,可她不好意思对人讲,讲就显得迫不及待投入男人怀抱呀,可老不抬走又不是个事呐,她便急中生智,边哭边唱:呜呜——妈呀妈呀俺离不开你,呜呜——轿杠就在门后里。呜呜——都笑起来,也包括吴桐。
这时敲门进来一个中年男人,在门口笑着朝毕可超招招手,毕可超跟着出去了,很快又回来。王前进问来人是谁。毕可超说是山庄的,对了,他就是小修经理的哥哥,下岗了来这儿给他妹妹当副手,人背地里都喊他国舅。吴桐不解,问咋叫国舅?毕可超说历史知识贫乏呵,妹妹进宫当妃子哥哥不是国舅是什么。吴桐明白了,心想这也太损了。毕可超说刚才国舅征求意见,问晚上怎么娱乐,大家表表态。一时都不言声。吴桐问:“有棋牌室么?”毕可超说:“会有,你想下棋?”吴桐说对。毕可超说:“那好,你跟我来吧。”出了房间毕可超在走廊里站住,悄声说:“算了,别下棋了。”吴桐问:“咋?”毕可超说:“你一个人能下棋吗?”吴桐问:“其他人呢?”毕可超说广没人下棋,你不想想谁到山上来玩还下棋,也就是你。”吴桐问:“你想干啥?”毕可超说:“不是我,是大伙。我替表哥把大伙请上山,就要让大家尽兴。我表哥的意思是打电话从市里叫来几个女孩。”吴桐问:“叫女孩来干吗?”毕可超摇摇头说:“你是既不博古也不通今呵,都不惑了还像个童子军,不谙世事。”听毕可超这么说吴桐就“懂”了。毕可超又说:“今晚你听我安排吧,我从里面选个最好的给你。你有问题趁这个机会争取把问题解决了。”吴桐又好气又好笑,说:“老毕别胡来,我回房间休息了。”正要走却又被毕可超喊住,说:“要不你去和金老师说说。”吴桐问:“说什么?”毕可超:“给他安排一个。”吴桐说:“老毕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金老师绝对不会同意。”毕可超说:“同意不同意都得问问,人家是这次活动的主客,怠慢了谁也不能怠慢了他老人家呀。”吴桐想了想说:“反正我不好去说。”毕可超说:“那我去说。对了,还有那个尚作家,咋办?”吴桐想到双桃一层,断然否定:“绝对不行。”
吴桐回到房间,见双樱和儿子边看电视边吃水果,有说有笑,一幅母子乐融融图。这景象使他刚才绷起了的心弦松弛下来。见他进来,双樱笑笑地问句:回来了。又说尚朝人来找过。他说我见着他了,他贴着双樱身边坐下。把眼投向电视。节目是满汉全席擂台赛。也许因为嗜吃,平时很愿看这个节目。受自己的影响儿子也喜欢看。言传身教,儿子也成了个吃茬子。今晚的宴会可以说上全了山珍海味,儿子吃得头不抬眼不睁,逗得满桌人笑。
“爸爸,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衣食住行,萌萌却是从住说起,“卫生间的澡盆好大好大,水能旋转,还能喷蒸汽。”吴桐没吱声,儿子高兴他也高兴。“今晚我要睡沙发。”萌萌说。“为什么呀?”吴桐问。“沙发太软和了。”萌萌说。“床更软和。”吴桐说。“我就要睡沙发。”萌萌说着拿眼去看他妈。双樱装没看见。吴桐似有所悟,便不再说了。“爸爸,咱们在这儿住几天呀?”萌萌问。“明天回去。”吴桐说。“这么快,多住一天不行吗?”萌萌说。“不行。”吴桐说,心想小小孩子乐不思蜀了。双樱说:“萌萌你先去洗澡,洗完了再看电视,这样睡着也不怕了。”萌萌不情愿,说:“妈,你先洗,我和爸爸说说话。”双樱看了吴桐一眼,起身去到卧室。吴桐问:“萌萌,你要说什么呢?”“真好笑,爸爸。”萌萌说。“什么好笑?”吴桐问。“你说的那个笑话呀。”‘哪个笑话?”“就是‘不脱光膀子打不过你’那个呀。”萌萌说着禁不住笑起来。吴桐也笑了,但笑得有些勉强,也有些苦涩。想小崽子听笑话当时不笑,过了八百年才想起好笑来,他是个难缠的货。又想今晚他成心捧自己的臭脚,却也不是没来由的,一是今天“吃好玩好”,再是已给他的校长和班主任每人送去一张礼券,他觉得大有“面子”。当然,也许是开始觉出“吴总”和“吴老师”的不同了吧。
早晨起来,吴桐想到外面遛遛,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走到大堂看见有几个女孩无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心想咋这么早就来客人了。从她们身边走过时被一个女孩喊住,说:“大哥,你是牟哥一伙的吧。”他不解,问:“哪个牟哥?”女孩说:“牟厂长呀。”他点点头,问:“什么事?”女孩说:“你们还没给我们钱哩,赶快把钱付了,我们好赶回市里。”吴桐的心嘭地一跳,一切都明白了,连忙说:“对不起你们等一下,我马上去找人。”他跑去敲毕可超的房门,毕还在蒙头大睡,开门后睡眼惺忪地问:“干吗你?”吴桐一把将他推进门里,气呼呼地说:“老毕你他妈真不是玩意儿,不赶紧给人家钱,要叫我那口子看见还讲得清楚吗?”毕可超给骂清醒了,说:“你别管了,我马上去解决。”吴桐返回大堂,对女孩讲马上有人来。他没敢多逗留,赶忙返回房间,只想拦着双樱不让她出来看见外面这一幕。却不是多虑,双樱正穿大衣要出门,见他进来问:“咋刚出去又回来了?”他掩饰说:“外面太冷,算了。”双樱噢了声,又脱下大衣,
吴桐回到床上躺下,不由想起了金正,他昨晚是怎样度过的呢?他无法猜测。
在香格里拉粤菜厅坐下后,许点点没头没脑问吴桐这回请她与上回请有什么不一样,吴桐想都没想说这回吃粤菜上回吃西餐呵。许点点说不对,不指吃什么。吴桐就说不出来了。许点点说上回是我要你请,这回是你要请我。同样的四个字,位置一变就不一样了。吴桐说一样,都是我请你嘛。许点点笑笑说,心里很清楚呵,别叫屈,是我要请你,你不让。许点点说得不差,快下班时她打电话问圣诞夜有没有安排,他说没有。许点点说那她就兑现承诺。吴桐知道是指去她家里吃饭,犹豫了一下说圣诞夜还是到外面,他请。又问去香格里拉吃粤菜如何?许点点似乎也犹豫了一下说好呵,香格里拉夜总会很火爆。吃完饭再看演出,就这么定了。放下电话吴桐心里热热的,浮想联翩,像在看我该死之前对剧情画面之预想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