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6期-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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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走一路响一路呵,用这种方法来吸引人们的眼球,接受我们的产品,就这么渡过了难关。从此我们的家业迅猛发展,现在已可以生产各种尖端产品,享誉世界。可以说泰达能有今天,职工们功不可没,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这一点。另外一方面,作为一名知识分子,从良知上讲也应该与人民群众同甘苦,共患难。再退一步说,咱们作为泰达当家人,各方面已有保障,还用得着大发个人财么?财产这玩意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银行里存上一个亿有什么意义?所以必须端正态度,以公司发展和职工利益为重。”
吴桐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等关总讲完他说:“我完全赞同关总的观点。”又发挥说,“不是说个人不可以发财,但是不能发不义之财。”
关总说:“对。”
话题到这里就有些混乱,偏离主旨了。
吴桐赶紧拉回说:“我原先弄的那个方案你看过,很支持,也提过许多有价值的意见,关总你看这样好不好,是不是可以在那基础上再加以完善。”
关总顿了顿说:“那个方案你费了不少脑筋,想法也不无可取之处,但是……但是……在目前情况下,实施尚有问题。”
吴桐问:“什么问题?”
关总说:“不太切合实际。”
吴桐的心一惊,他茫然问:“关总,不用我那方案,那么用哪一种呢?”
关总又叹了口气,说:“也只能用何、王报批的那个方案了。当然,那个方案确有不尽人意处,可上级已经批了,另改还要走一次程序,而且还不一定会批准,为快捷起见,还是用那个方案吧。”
还是“快”字当头。
关总又说:“我想了,我们的原则是不能变的,而且永远不能变。但是,有些问题在改制以后是可以逐渐完善的,事情不是一成不变的呵。”
吴桐的心向下沉。他说:“一旦定局,以后要变就难了。”
关总说:“我看也难不到哪里去。只要我们下决心,会照顾到广大职工的利益的。在这一点上我可以以人格担保。”
他仍不甘心,说:“关总,我真的希望能从我们泰达开个好头,而且完全有这种可能,上回关总说的那种‘知识经济’模式我觉得很适合像我们泰达这样的高科技产业,我们为什么不加以推行呢?”
关总脸上呈出深沉的表情,说:“我倒是希望‘知识经济’理论是一剂解决国家经济问题的猛料,可惜
不是。”
吴桐望着关总。
关总说下去:“后来我仔细思考过,‘知识经济’模式好是好,但现在推行不是时机,我这么说决不是因为我要接手泰达,就一改初衷。‘知识经济’的确有些纸上谈兵的成分,就像一朵美丽的花,好看不能吃。”停停又说:“甚至包括职工持股的设想在目前情况下也不太现实,真是不现实。”
吴桐更茫然了,问道:“关总原先不是很赞成职工持股么?”
关总说:“我现在仍然赞成。话说回来,赞成也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
吴桐问:“为什么只是美好愿望?”
关总说:“还是那句话:不到时机,勉强实行起来会带来负面效应。”
吴桐问:“什么负面效应?”
关总说:“这既是一个实际问题,又是一个哲学问题。我们的的确确是不能再回头吃大锅饭了,中国人让大锅饭害得苦不堪言,这是实际问题;从哲学上说绝对的平均是绝对的不平均,人人都是主人最终谁也不是主人。”
吴桐真是给弄糊涂了。
关总又说:“当然,我们的最终目标是走大家共同富裕的道路,这是我们的全部理想。”
吴桐心想所谓“最终”是指什么时候呢?是共产主义实现的那一天吗?这么说来关总是追求遥远的共产主义理想了。这么正确的事自然谁也不好反对。可他又迷茫起来,想也许关总是有道理的吧。理想这东西所以诱人正因为理想仅仅是理想,只要心里有理想在,人人都会活得平心静气,以苦为甘了,因为光明在前呵。转而又想,可如果照目前这种样子下去,等到了“理想”实现的那一天,剩给老百姓的东西还会有多少呢?
也许关总看出吴桐的忧虑,很坦白地安慰说:“小吴,一切我都心里有数,我绝不会为谋个人和小集团的利益而不顾广大群众的利益,我反对何、王的做法,自己又怎会与他们同流合污呢?泰达是全体泰达人的,现在是,永远是。”
吴桐能听出关总的话是真诚的,可又觉得这真诚的后面有一种摇曳不定的东西,他难以把摸。
“另外,我问你小吴,你真的认为中国是一把手政治吗?”
吴桐吃惊地看着关总。但关总好像随意说出了这句话又随意忘掉了。关总接着说道:
“小吴,有一件事情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听说王梅在下台前滥用职权慷国家之慨,向许多人许诺这样那样的好处。你说我应该不应该认可她的许诺呢?”
吴桐觉得胸口一疼,张张嘴不知该如何说。这时小汪从厨房探头出来,问可不可以上菜?
关总乐呵呵地说:“可以呵。我们谈完了。”
谈完了。吴桐在心里体会着这话。
关总看着吴桐问:“小吴,知不知道程巧的下落呀?”
吴桐回答:“不知道。”
关总问:“能不能打听到?”
关总说:“能。”
关总说:“小程是个好秘书呵。”
吴桐问:“关总想把她聘回来么?”
这时伯母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
关总适时转向冲她打哈哈,说:“伯母是个好厨师呵。”
好厨师做出来的菜,吴桐却没胃口。
从关总家出来,吴桐心里空落落的,有种几近绝望的感觉,这感觉是空前的,是一种迷失了是非的绝望——他是对自己没有把握了。
小年这天,一早双桃打来电话,问吴桐回不回姥姥家过节,吴桐清楚自己不会去,张嘴却问了句马尼去么?双桃停顿了一下,说去。又说他去等于是个动物,没妨碍的。吴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没来由,赶紧说他去他的,可自己已有了安排,双桃问什么安排。吴桐说下乡。
吴桐所说的下乡是送包师傅一家的骨灰下葬。这事是机械队常师傅他们张罗的,大伙认定让泰达出钱买墓地难以实现,便商量凑钱买块墓地。吴桐听说后表示自己也算一份。在操办过程中吴桐把事说给毕可超,毕可超有不同看法,认为买墓地主要是考虑亲人的祭祀,而包师傅死的是一家,近亲又不在这座城市,进墓地没多大意义,不如在大山里选个地方葬了,让他们一家人独享清静。毕可超还说如果同意,他可以和那位岳主任协商,就葬在他们村后的山上。吴桐觉得毕可超的想法有道理,便把这层意思转达给常师傅他们,结果他们也认为可行,反过来毕可超又做通了岳主任的工作,就这么定了。
分两路进发,常师傅一伙人坐毕可超借的一辆中巴,护送包师傅一家的骨灰。毕可超的车拉着吴桐。小车快,先到了岳主任家。后一块出来在路口等常师傅他们,等到了便一起往山上攀登。毕竟私下葬人有违政策法规,一行人屏声顿息,不敢张扬。到山半腰岳主任左顾右盼,在树间选了一块空地,齐动手挖出一个墓穴。在往里摆放骨灰盒的时候大家的意见发生分歧,有的说把孩子放中间,包师傅两口放两边,有的说不应该把夫妻隔开,但是把孩子放在哪边又意见不一,最后岳主任提出呈“品”字型摆放,孩子在上,父母在下。这样既体现了孩子是“小皇帝”,又让两口子相亲相依,就解决了所有问题,就这么将包师傅一家葬下。出于为岳主任考虑,不使他担干系,没留坟头,更没立碑,只在附近的一棵松树上做了标记。说起来包师傅一家虽然活着时不如意,而死后也算得上称心,可谓是青山为碑松为名了。
告别了死者下山,吴桐欲假岳主任家的饭店安排一桌丧宴,常班长他们谢绝,说要赶回去过节。吴桐和毕可超同为光棍王老五,过节在哪里都一样,就留下吃饭。
刚坐下,手机有短信进入,吴桐按出,是一句情意绵绵的问候:大哥大哥你好吗?(他似乎记得有这么一首歌)他的心蓦地一动。赶紧按键,却不见落款,只显示出一个陌生号码,他即刻发送过去,不料却是关机,再发送还是关机。他百思不得其解,想这个向自己发来问候的人究竟是谁呢?又为什么不让他与他联络?他直觉中判定是个女人(一个挂念着自己的女人),于是便本能地想到与自己或深或浅有瓜葛的一些女性,她们是乔、陶楚、许点点、双桃、星小姐……同时眼前依次浮现出她们的音容笑貌。他不由叹了一口气,是的,短信与她们有关,当然也只与她们中间的一个有关,那么又是谁呢?他开始思索,像警察破案般对“嫌疑人”进入筛选,最后圈定是星小姐。他觉得星小姐的可能性最大,因为这种虚幻而调皮的方式,完全是一种“星小姐玩法”,他也认为星小姐只要想做什么就一定不会被难倒(哪怕在狱中),他的心不由得一疼,再次凝视着视屏上的“大哥大哥你好吗?”,同时歌的曲调便在耳畔飘荡起来,那深情而忧伤的情绪使他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吴桐心情沉闷,多喝了几杯,恍惚中忽然想起上回岳主任说的海浪消愁,顿时心血来潮,硬拉着毕可超去海边,毕可超老大不情愿,可还是服从了。正值退潮,海里退出一大片沙滩。吴桐一步一个脚印走进去,在靠近海水的地方站定,平视着浪花翻滚的海面,心里在思忖往沙滩上写什么字。他清楚,自己现在面临的窘境是全方位的,从工作到家庭万般堪忧,如果仅从中消去一件半件,都无济于事,能选个概括性词语一揽子解决问题最好。他一下子想到那个“愁”字,既然叫的是消愁,“愁”字自能将一切不如意包括在内。正如一首歌曲所唱: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想定,便俯下身,用手指在沙上写了个斗大的愁字。毕可超站在旁边看着,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
有道否极泰来,潮退到底,便开始上涨了。由于海滩平阔,潮涨得很快。排浪轮番扑向沙滩,在吴桐眼皮子底下渐渐逼近他写的那个“愁”上。他内心在憧憬着,希冀着……
尼古丁
杨少衡
1
钟路琳到吸烟室抽烟。吸烟室在会议厅门边小厢房,有一面玻璃隔门,隔音效果不错,门扇一闭,会议厅里的声响立刻就挡开了,几乎一丝不漏。
已经有一个人在吸烟室里自顾白干活。这是个中等个子男子,三十六七模样,西装领带皮鞋,相关行头完整。他占据吸烟室靠里沙发的正中位置,吸烟姿势颇有特点:身子后仰靠着沙发背,扬脸朝上看天花板,旁若无人,做边吞云吐雾边思考环球大事状。
钟路琳不动声色。她在门边沙发找个位子坐下,从小包里取出香烟和打火机,刚点着烟,有人拉开玻璃门进来,快步从钟路琳身边跑过,一直跑到最里边。
“我来了。”他低声道。
抽烟男子一声不吭,继续抽他的烟。说话的人毕恭毕敬站在一旁,身子前倾,腰微弯,站姿让看的人都觉得挺吃力。他的右腿略略抖了几下,可能是下意识动作。
“你们干什么吃的!”抽烟男子忽然发怒,“搞成什么样子?”
“很意外。”站立者吃力道,“意外。”
“赶紧想办法立刻补救!”抽烟男子把手中的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按,咬牙切齿,“认真些,小心点。”
钟路琳冷眼旁观。她知道这两个人。抽烟的男子占据本吸烟室主位没有错,他是本地主人,县长李彬,钟路琳的小包里有一张他的名片。另外那位站立者年纪要轻一些,看起来就三十出头,姓蒋,是县政府办公室的一个副主任。钟路琳知道他们,他们倒不见得清楚此刻吸烟室里的钟路琳为何方仙姑。
她没想到贵为县长的那位男子忽然就招惹起她来。该男子阴沉着脸从他的主位上站起来,在姓蒋的主任尾随下穿过吸烟室走向玻璃门。途经钟路琳临时占用的茶几时,县长停下脚步,弯腰拾起钟路琳随手扔在茶几上的香烟,看看,又丢回茶几上。
没有一句话。旁若无人。
钟路琳也不吭声。看着这位县级大官派头十足地走出吸烟室,钟路琳的脑子里悄悄冒出了两个字:“打他”。
钟路琳跑了数千公里,到这个用一扇玻璃门与会议厅隔开的小吸烟室里抽烟,说起来挺偶然。钟路琳在北京一家大报当记者,每天开辆车在京城颠来倒去赶场跑新闻,靠一只诺基亚手机耳听八方,用一台东芝笔记本激扬文字。一周前主任抓她救场,给了她一张机票,说:“这趟差本来说好我去,老总忽然变卦,让我跟他去东北。别人一时派不出去,只好劳驾你。”
钟路琳不想动,说:“主任,我的情况你知道的。”
主任问:“可可又感冒了?”
钟路琳说:“她要光会感冒倒也没什么……”
主任非常同情,显得相当为难。他说,他要请钟路琳吃饭,甘家口那边有一家新开的餐馆,那里的涮羊肉特别好,老板他熟。到时候他买单请客,但是这趟差无论如何要请美丽能干的钟小姐帮忙。受朋友之托,他不派一个人去实在交代不了。他知道钟路琳特别不容易,他也知道钟路琳特别敬业,特别能自己克服困难。家里的事情让先生先顶着吧,不行的话找些哥们姐们一起上,总之这趟差不得不出。
钟路琳只好挺身救火。其实她摊上的事情怎么讲都不坏:南方一个沿海省份搞了个大型宣传活动,请了北京和外地一些重要新闻媒体的记者前来,组成一个新闻团进行集体采访。主办方把该省沿海的基础设施建设作为宣传重点,用“黄金海岸纪行”为采访活动总题。官方组织的这类采访活动总是经费充足,机票报销,食宿全包,游山玩水,好吃好喝还有礼品可拿,吃饱喝足玩够之后,用人家提交的材料写几行应景文字,或者干脆把人家预先写好的新闻通稿剪一小段下来,拿到自己供职的报刊上发一发也就了事,皆大欢喜。这种差事摊上别人可以算是好事,惟钟小姐例外,因为有些私人缘故,她这一趟差出得魂不守舍。近一周时间里,钟路琳跟来自各大媒体的男记女记们乱哄哄乘一辆豪华大巴,自南向北领略该省“黄金海岸”,听听介绍,看看码头,参观外商海洋企业,亲自享用海滨旅游服务设施,有空时打打哈欠海吹神聊,不必太计较到时候如何“纪行”。钟路琳已经开始归并行包准备打道回府,采访团过于顺利的活动日程突然遭逢意外。
这一天的安排是参观该省北部海域新建的一个“海上乐园”,该乐园是外商投资兴建的,提供游艇、赛艇、海上热气球、潜水观光等水上运动和旅游服务,主办方为了让采访团的记者们留下深刻印象,特留空一个下午,准备让大家在该乐园好好一玩,升天跑海或者脱裤子游泳悉听尊便,费用自有所在县支付。这安排一经宣布,采访团诸男女均心驰神往。当天上午,大家兴高采烈乘车长驱二百公里前往乐园,却不料在离目的地仅五公里处遭到狙击,采访团所乘大巴及当地有关部门车辆组成的车队被拦截在公路旁。数十辆农用车和拖拉机堵塞道路,千余农民黑压压聚集于侧。
那是一条省道,依山傍海修筑,车队被拦截处位于半山腰,面前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