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共和 作者:未知-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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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袁世凯已经答应用兵,谭嗣同将手枪从袁世凯额角移开,坐下来说:“那这样吧,你可以请皇上先把朱谕交给你存收,等你布置妥当了,一面密告我日期,一面立刻动手。”
袁世凯:“你千万别让皇上给我朱谕!一经纸笔,便不缜密。我个人万不敢惜死,只是恐怕一旦泄露,必将连累皇上,臣子死有余辜!这样吧,你先回去,容我熟思,布置半月左右,我再告诉你准备怎么办,好不好?”
谭嗣同又一跃而起,手枪抵住袁世凯,“怎么要等这么久?”
袁世凯:“不是说深秋的时候,太后和皇上都要巡幸天津吗,要是在那个时候,军队咸集,皇上下一寸纸条,谁敢不遵,又何事不成?”
谭嗣同:“可是等不到深秋就要废弑皇上了!”
袁世凯:“既然有了巡幸之命,断不至于在此之前发生意外!”
谭嗣同:“如深秋不出巡幸怎么办?”
袁世凯:“现在已经花了几十万两银子,预备得差不多了。我再去请荣禄去求太后,必将出巡。你放心好了。”
谭嗣同不由叹道:“唉,原以为深秋天津阅兵是皇上的劫难,没想到今日皇上却要靠此度过劫难……”
说着,他将手枪往炕上一扔,对着袁世凯凛然道:“报君恩,救君难,建立奇功大业,天下事在你的掌握中!但贪图富贵,告变封侯,害及天子,这也在你!何去何从,你看着办吧!”
袁世凯愤怒地说:“你以为我是那种人吗?我三世受国恩深重,断不至丧心病狂,贻误大事,但能有益于君国,我这条命随时可以拿去!”
从进屋起,谭嗣同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他对着袁世凯深深一揖,说:“袁大人果然是奇男子!”
袁世凯连忙回了一揖,“哪里,谭大人今夜作为,才真称得上是奇男子啊!”
谭嗣同:“嗣同急于回去复命,就告辞了!”
袁世凯:“夜深人静,我也就不便相送了!”
谭嗣同点一下头,披上黑袍,拉开房门,先看看四周,然后如同来时一样,消逝于沉沉黑夜之中……
袁世凯坐在那里,呆了一样。
微弱昏黄的灯光映着他的脸,脸上表情木然。
他两眼直直地望着前面,脑海里一片混沌……
渐渐地,一片混沌中凸出了一张年轻的脸,光绪皇帝像孩子般无助地望着他……
袁世凯的眼睛不觉湿润了。
蓦然,慈禧那威严的面孔跃了出来!她阴冷阴冷的声音似乎也在耳旁响起……
冷汗又顺着袁世凯的额头淌下来。
晨鸟啁啾,窗户纸渐渐白了……
三
火车上,袁世凯还是呆呆地坐着。
车轮轰隆。
他脑海里更混乱了,除了光绪和慈禧外,荣禄、康有为、谭嗣同……一个又一个人的身影走马灯似地转来转去,把他脑海搅成了一锅粥……
一声汽笛把他惊醒!
第二十一章 崩霆琴(四)
他唤过亲兵,问:“天津站快到了?”
亲兵:“回大帅话,距天津还有两站。”
袁世凯:“咱们如果在天津前一站下车,另雇马车,绕过天津,赶回小站,需要多少时辰?”
亲兵:“回大帅话,天津前一站是北仓,没有市面,恐怕雇不到马车。牛车或许有,要到小站也是半夜过了。”
袁世凯摇头自语道:“恐怕还没走到半路,就被截住了……”
亲兵不解地:“谁敢截大帅……?”
袁世凯:“不干你事!咱们还是在天津站下车吧!”
火车徐徐驶入站台,袁世凯从车窗往外望见一大群官员等候在月台上,待火车停稳,那批官员便向他这边涌过来。
袁世凯刚走出车厢,就响起了一片寒暄欢迎声:
“恭喜袁大人荣升!”
“袁侍郎,您可真是令津门生辉呀!”
“荣中堂早备下酒宴,准备为你贺喜哩……!”
还没弄清欢迎他的都有哪些人,袁世凯就被这一大帮官员簇拥着,朝总督衙门而去。
北洋大臣兼直隶总督衙门,没有贺喜的酒宴,甚至连个端茶的仆从都没有,两名亲兵也早被挡在二门外,那帮子官员将袁世凯孤零零撂在花厅里,一个个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袁世凯委实有些慌神,这不是好兆头!往日他来总督衙门拜见,荣中堂总是在花厅门口迎着他,然后执手而入,促膝相谈。今日这般怠慢,显然不是无意间的疏忽,而是一种警示。
昨夜密谋,难道荣中堂这里就知晓了什么风声?一念及此,袁世凯顿觉身上冷汗涔涔!他正欲掏帕子揩汗,一想荣中堂可能就在旁边房间的门帘子后面看着他,便调节气息,挺胸收腹,以行伍的标准姿势端坐在椅子上。
荣禄还真在门帘子后面一直盯着袁世凯。
他身边是四名剽悍的戈什哈,两人握着手枪,两人带刀,紧张地望着荣禄,只等一声令下,便冲出去拿人。
而荣禄却反而对他们做了个先别动的手势,一掀门帘,走了出去。
一见荣禄果然从门帘子后出来,袁世凯立即拜倒在地说:“世凯从京城回来,特来给中堂请安!”
荣禄在厅中上首太师椅上坐了,微闭着眼,淡淡地说:“起来吧。”
袁世凯应一声,在荣禄右侧下首椅子上,坐了半边屁股。
荣禄全没有平日那般亲切,几乎是毫无表情地说:“你这次升了候补侍郎,可喜可贺。”
袁世凯也规规矩矩回答:“这都是皇上和皇太后天恩浩荡,世凯才受这不次之赏。世凯还要深谢中堂的提携栽培。”
荣禄眯缝着小眼睛瞥袁世凯一下,说:“恐怕要谢的不是我,是康有为吧?”
虽然知道荣禄会疑心到这上头来,却没想到他会直接点破!慌得袁世凯连忙跪下,说:“康有为是举荐过世凯,但他这点子举荐之力,决不能与中堂待世凯的大恩德相提并论!”
“唔。”荣禄又闭上眼睛,漫不经心地问:“这回在京师住在哪里?”
袁世凯:“住在法华寺。”
荣禄:“法华寺说要腾出来做学堂,腾了没有?”
袁世凯又是悚然一惊,暗想怎么他这也知道……但嘴上回答说:“本来腾出了大雄宝殿,后来又腾回去了。”
荣禄:“知道为什么吗?”
袁世凯:“说是有一个人断不允许他们这样子胡闹。”
荣禄:“这个人指的谁?”
袁世凯:“指,指的太后……”
荣禄:“你相信吗?”
袁世凯:“我,我相信……”袁世凯额头上又是冷汗涔涔!
荣禄的小眼睛倏忽睁开,寒光直逼袁世凯,脸上挂着一丝冷笑说:“袁慰亭呀袁慰亭,我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敲打,是想让你自己醒悟,你却和我一味搪塞……”
说着脸一变,一声断喝:“你和谭嗣同定的好计谋!”
随着这声断喝,门帘掀处,四名剽悍的戈什哈一齐冲出,扑将上来。
“慢!”这时袁世凯反倒镇静,举手止住戈什哈,对荣禄说,“不是世凯搪塞,而是我一身担着天大的干系!本来打算细细向中堂禀报,中堂却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说着,他叩了个头,伏在地上,不吭声了。
荣禄会意,对戈什哈道:“你们先出去,守在外面。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也不许其他人进来!”
四名戈什哈应一声“嗻”,一齐走了出去。
荣禄便对袁世凯说:“你现在可以说了!”
袁世凯却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卷,双手呈上,“中堂,请先看看这个……”
荣禄:“这是什么?”
袁世凯:“诛杀荣禄,兵围颐和园的诏书!”
荣禄的脸“刷”地一下变得煞白!
……
颐和园,已经是后半夜了,一轮昏黄的月亮朦朦胧胧照着园子里的湖水、树木、亭台楼阁,夜色中透着一种神秘的感伤……
“咚咚咚!”急促敲门声打破了深夜的阒寂,听来格外惊心!
护军千总率一队挎刀护军匆匆跑过来。
宫门前两个人在急促捶门,不远处还有一个人牵着三匹刨着蹄子,喷着响鼻的马。
还没到面前,护军千总就喝道:“哪个吃了豹子胆?竟敢夜闯宫门!给我抓起来!”
前面那人影说话了,“是我!”
护军千总愣住了,“荣,荣中堂!是,是您呀……”
随着急促的马蹄声,宫中的灯次第亮了!
从梦中惊醒的太监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谁发疯了?深夜骑马在皇家禁地狂奔!”
乐寿堂慈禧寝宫内,李莲英站在慈禧床前,轻声唤道:“老佛爷,荣禄来了……”
慈禧睁开眼,掀开被子,一骨碌坐起来,“他在哪里?”
李莲英:“就在外屋。”
慈禧将鞋一趿,“去看看……”
李莲英看着只穿一身月白内裤褂的慈禧,提醒说:“老佛爷,您要不要更衣……?”
慈禧眼一瞪说:“你怎么像个娘儿们!”
慈禧一见荣禄,劈头问道:“出事了?”
荣禄:“出大事了!”
……
第二十一章 崩霆琴(五)
快到破晓时分,月亮不见了,天际的东北角泛着一小片青白色。
脸若冰霜的慈禧坐在轿内,李莲英等太监、宫女相随,人马前后护卫着,匆匆往紫禁城而来。
养心殿西间,当值太监是新近才换的,他看了看摆在屋角的沙漏,对还在烛光下看奏折的光绪说:“皇上,现在已是寅时,您也该歇息了。”
光绪“唔”了一声,继续看奏折。
太监张了张嘴,正欲再催促,光绪忽然抬起头来说:“叫你们用西洋时间,总是不记性,还在这里子丑寅卯的给朕报时间,墙上挂着自鸣钟哩,就不知道看?”
太监:“禀皇上,自鸣钟停了。”
“停了?”光绪抬头往墙上望去,才发现自鸣钟真的停摆了。
光绪站起来,走到墙边,伸手将钟取下来,回到御案前坐下,将一大堆奏折公文拨到一旁,腾出地方将钟放好,然后从抽屉内拿出小螺丝刀等工具,将钟拆开,修理起来。
太监:“皇上,您知道毛病在哪儿?”
“发条松了,待朕把它上紧。”光绪拿过钥柄,一圈一圈开始拧紧发条。
太监看得稀罕,忍不住问:“这洋人的玩意也会坏么?”
光绪正欲回答,门外一声高呼:“太后老佛爷回宫喏!”
光绪一颤,“嘣”一声,发条拧断了!
外面传来李莲英尖锐的声音:“所有的人,都给我呆在原地。哪个走动一步,乱棍打死!”
随着他的话音,门“砰”地被推开,满面怒气的慈禧出现在门口!
这个时候慈禧突然回宫,光绪预感到大祸将至!抖瑟着跪倒说:“儿臣恭请……亲爸爸圣安!”
慈禧几步跨到光绪面前,右手尖尖三寸长的金护指几乎戳到光绪的额头,咬牙切齿地说:“你还有脸给我请安?你巴不得我死!”
光绪惊颤地说:“亲爸爸这话从何说起?”
慈禧掏出那份“诏书”,往地上一扔,“你自己看去!”
光绪战战兢兢捡起“诏书”,还没看,慈禧这里又骂道:“我辛辛苦苦抚养你二十多年,你竟然听信小人的挑拨,要派兵围颐和园,还要杀掉我,你怎么下得了这个手啊!”
说着,她眼圈一红,泪水就掉了下来。
她身后,李莲英等人的眼圈也都红了。
光绪只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儿臣,绝,绝无此意……”
慈禧恨恨地说:“你有没有这个意思,待会儿给满朝王公大臣说去……小李子!”
李莲英:“奴才在。”
慈禧:“传谕,叫大起儿!”
“嗻!”李莲英转身欲走。
慈禧:“回来!”
李莲英:“奴才在。”
慈禧:“传谕等不及了,敲钟!”
李莲英一怔:“敲钟?祖宗规矩,只有皇上……驾崩,或有外患才敲钟的么?”
慈禧:“叫你敲你就敲!他这样不孝不义,不比死了更可怕?”
李莲英眼皮耷拉下来,应一声“嗻”转身欲走。
慈禧又叫:“回来!”
李莲英:“奴才在。”
慈禧:“敲钟后,再传谕,我要临朝训政!”
李莲英:“嗻!”
四
一阵阵钟声在紫禁城上空轰鸣。
钟声响得这样让人心慌,听到钟声的太监、宫女都不知所措仰望着天空。
怀塔布宅邸,隐隐约约钟声传来,怀塔布从床上一骨碌坐起,对身边夫人说:“不好,这是叫大起儿!”
夫人:“可别出什么坏事儿了?”
怀塔布:“有老佛爷在,能出什么坏事儿!”
刚毅宅邸,对着前来传谕的内侍,刚毅哈哈大笑道:“刚听得叫大起儿的钟声,我还慌了一下,却原来是太后老佛爷要临朝训政,这是大喜事呀……”
他对身后的侍妾喊道,“给我把花衣拿来!”
侍妾愣一下:“花衣?”
刚毅:“就是老爷我的蟒袍!太后复出训政,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理应花衣上朝,以示庆贺呀!”
……
乾清宫,慈禧铁青着脸,端坐铺着黄缎的龙椅上。
她的右边前几排,跪着礼亲王、庆王、军机大臣、御前大臣等宗室王公和二品以上的大员,稍后,三品和四品的官员则一直跪到了大殿的门槛边。
她的左边,孤零零跪着一个光绪皇帝。
慈禧的座位前,触目惊心摆放着两根长约八尺的沉重竹杖,这是“家法”。
所以,纵然是为庆贺慈禧复出训政,满朝文武,穿得花衣锦簇,却非但看不出什么喜庆气氛,反而有一种沉重压抑的感觉。
慈禧开口了,一开口,便是疾声厉色,直指光绪:“这个天下,是祖宗的天下,你怎么敢任意妄为!这些大臣都是我多年挑选留下来辅助你的,你怎么敢随意不用!你竟敢听信叛逆蛊惑,康有为是什么东西,能胜过我选用的人吗?康有为之法,能胜于祖宗所立之法吗?你这个祖宗的不肖子孙!”
光绪低着头,嘴唇咬得紧紧的,任她责骂。
整个大殿被慈禧天威震慑,鸦雀无声。,
偏偏跪在右边的王公大臣不知谁嗓子眼发痒,忍不住咳嗽一声。
慈禧马上把脸转过来,将满腔的怒气倾泄到他们头上,“皇帝无知,你们怎么不力谏,以为我真不管,听他亡国败家?现在,幸亏我还康健,要是我有个山高水低的,看你们怎么得了?他是我拥立的,他若亡国,其罪在我,我能不问吗?你们不力诤,你们也有罪!”
大臣们被骂得一个个趴在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吭。
第二十一章 崩霆琴(六)
慈禧又转过脸质问光绪:“变乱祖法,如果是臣下犯的,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我问你,是你的祖宗重要呢?还是康有为重要?”
光绪抬起头来,眼里闪动着泪花,辩解说:“洋人逼迫太急,儿臣只不过想保存国脉,才利用一些西方治国的方法,并不是完全听康有为的……”
见光绪竟敢辩解,慈禧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着,发出一连串尖锐的逼问:“难道祖法不如西法,鬼子反重于祖宗么?康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