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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诗海拾贝 作者:王美春-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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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酒泉子》“长忆观潮”)有异曲同工之妙。

  后两句“晴天摇动清江底,晚日浮沉急浪中”,以倒映在钱塘江
中的“晴天”与“晚日”来续写江潮。这里,诗人不明言江潮波浪起
伏、汹涌澎湃,而写明朗的天空和灿烂的夕阳映在江水中的倒影,一
在摆来荡去,一在时浮时沉,仿佛是江潮在摇动蓝天、浮沉夕阳,形
象生动,尤其是“摇动”、“浮沉”诸语下得相当精妙,使整个画面
动了,活了。

  显然,语言凝炼,以一概万,巧比妙喻,形象生动,是陈师道《
十七日观潮》这首描写钱塘江潮的小诗千古传诵的主要原因。由此也
可见陈师道这位苦吟诗人是怎样锤炼诗语的。

  (原载江苏《老年周报》) 

异曲同工军旅诗 

  ——陆游《关山月》与刘克庄《军中乐》比较谈 
  和戎诏下十五年,将军不战空临边。

  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

  戍楼刁斗催落月,三十从军今白发。

  笛里谁知壮士心?沙头空照征人骨。

  中原干戈古亦闻,岂有逆胡传子孙?

  遗民忍死望恢复,几处今宵垂泪痕?

  ——陆 游《关山月》

  行营面面设刁斗,帐门深深万人守。

  将军贵重不据鞍,夜夜发兵守隘口。

  自言“虏畏不敢犯”,射麋捕鹿来行酒。

  更阑酒醒山月落,彩缣百段支女乐。

  谁知营中血战人,无钱得合金疮药!

  ——刘克庄《军中乐》

  南宋爱国诗人陆游的《关山月》与“江湖诗人”刘克庄的《军中
乐》,两首军旅诗皆真实又形象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这里,我
们拟对这两首诗的思想内容与艺术技巧作一番比较。

  公元1126年,金人入汴,北宋沦亡。其后,南宋迁都江左,统治
者醉生梦死,一味贪欢,不图复国,以至“营幕之间,饱暖有不充,
而主将歌舞无休时;锋镝之下,肝脑不敢保,而主将雍容于帐中”①
。对此,《关山月》与《军中乐》都作了集中而深刻的反映。不过,
我们将这两首诗加以比较分析,不难看出《关山月》不似《军中乐》
仅停留在揭露将军的玩忽职守、荒淫无度上,而是于揭露之中,借边
防壮士之志与中原遗民之泪,谴责“和戎”政策,表现诗人渴望收复
中原沦陷区的强烈愿望。由此可见,《关山月》较之《军中乐》,立
意更深,容量更大。

  两首军旅诗皆善于抓住典型的细节(事物)作具体细致生动的描
绘,因而,言之有物,有血有肉。《关山月》以“朱门沉沉按歌舞,
厩马肥死弓断弦”,以“壮士志”,“征人骨”,以“遗民泪”等典
型事物,集中概括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形象生动地表现了诗的
主题。《军中乐》写将军,写其言:“自言‘虏畏不敢犯’”;绘其
行:射麋捕鹿,纵酒行乐,不惜拿百段彩绢赏赐给筵前的歌妓。这些
描写,绘声绘色,活画出了不恤国事、寻欢作乐的将军形象。写“血
战人”,则抓住“谁知营中血战人,无钱得合金疮药”这一典型细节
加以描述。照理,“血战人”应在各方面享受优厚的待遇;然而,这
诗里的“血战人”却连必不可少的治伤药物都无钱去配(钱让将军挥
霍殆尽,饱了私囊了),那衣与食就更无保障了。“血战人”尚且如
此,非“血战人”之境遇艰难也就可想而知了!我们说,这一细节描
写“于细微处见精神”,不仅写尽了戍边兵士之苦,而且深刻地揭示
了将军的“军中乐”是建筑在兵士的“军中苦”之上的,暗示当时官
兵之间尖锐的矛盾。

  两首军旅诗又都善于运用对比手法。《关山月》通过战士切盼杀
敌,将军临边不战;遗民渴望恢复,朱门歌舞升平;刁斗催老了岁月
,催不尽“壮士心”等几组对比,深化了诗的主题。《军中乐》在抒
发诗意与表现手法上师承唐代高适的《燕歌行》。《燕歌行》中“战
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这一对立的画面,在《军中乐》中
得到了充分的展示。这种对比手法在《军中乐》中也得到了成功的运
用。试看:一面是“将军贵重不据鞍”,另一面是战士守帐门,防隘
口,对比是何等鲜明!一面是将军“射麋捕鹿来行酒”,沉湎于歌舞
声色之中,另一面是将军不知兵戎,不图收复失地,不恤兵士之苦,
对比是多么强烈!一面是轻歌曼舞的歌妓得到将军“彩缣百段”的赏
赐,另一面是为国作战负伤的兵士竟然无钱配药疗治,这里将军对“
女乐”与将军对“血战人”的态度,以及“女乐”与“血战人”的境
况,又是如此迥然不同!《军中乐》正是这样从多方面加以对比,使
得全诗的形象鲜明突出,主题层层拓进,感情越旋越深。

  这两首诗在构思上是不尽相同的。《关山月》,是借乐府旧题,
用守边兵士口吻写的。它以“和戎诏下十五年”一句统领全篇,描写
了生活奢侈的将军、救国无路的兵士和渴望收复失地的中原人民这三
种人在夜月下的不同境况,构成了三幅形象逼真的画面,而这三幅画
面又由关山月连成一幅再现了社会现实的图画,构思奇巧,立意深远
。《军中乐》,主要以白描手法淋漓尽致地刻画了置身于边关这一特
定环境里的将军之言行,并把将军与“营中血战人”的境况加以比较
,从而更鲜明深刻地表明将军的军中乐是建筑在兵士的军中苦之上的
。这首诗从帐门外写到帐门内,由全景而凝缩至特写镜头,由兵士及
将军,又由将军及“血战人”,构思活脱又严谨,脉络分明。

  这两首诗的语言风格也不一致。《关山月》诗句沉郁顿挫,颇有
“老杜”之风;《军中乐》词藻犀利有力,别具风韵。前者,“戍楼
刁斗催落月,三十从军今白发。笛里谁知壮士心?沙头空照征人骨”
,“遗民忍死望恢复,几处今宵垂泪痕”诸句,确乎是字字血,行行
泪,深惋动人。而“中原干戈古亦闻,岂有逆胡传子孙?”对入侵者
与投降者的愤懑之情溢于言表。《军中乐》语言犀利,对将军的讽刺
颇为辛辣。按常情,作为身膺重任的边防将军,应身先士卒,带兵“
守隘口”,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杀敌报国。然而,诗里的将军却于国
难当头时“不据鞍”,只是夜夜派兵去防守险要的关口,这就给了将
军以辛辣的讽刺,而于“不据鞍”前冠以“贵重”二字,则更富讽刺
味。大敌当前,将军雍容深居于营幕之中,养尊处优,此乃兵士们于
营外隘口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将军非但不知兵戎,不恤士卒,反
而恬不知耻地吹嘘是敌人畏惧他而不敢前来偷营。“自言‘虏畏不敢
犯’”一句,明白如话,神情毕露,艺术效果明显,讽刺意味深刻。
至于诗中“射麋”三句,则更有力地鞭笞了抛国仇国耻于脑后、醉生
梦死、荒淫无度的将军!

  当然,我们说《关山月》不同于《军中乐》,是就总体而言的,
事实上,前者也不乏犀利的语言,如“将军不战空临边”等便是。

  此外,这两首诗均写月,写刁斗,其作用却各别。《关山月》中
的关山月,是作为全诗描写的背景出现的;《军中乐》中的月,则是
为揭露戍边将军日夜沉湎于歌舞酒色之中而设的。《关山月》中的刁
斗,诗人着重从时间上落笔,“戍楼刁斗催落月”,其旨在揭露“和
戎”政策的恶果和壮士报国无路的怨愤;《军中乐》写刁斗,则主要
从空间着墨:“行营面面设刁斗”,其作用在于为下文作铺垫,衬托
“将军贵重不据鞍”,增强诗的讽喻味。

  总之,这两首诗在思想内容与艺术表现方面,同中有异,异曲同
工,皆具有一定的认识作用与审美价值。比较分析这两首著名的军旅
诗,对我们今日创作类似题材的诗作或其他体裁的文学作品,该不失
借鉴与启迪的意义吧!

  注释:

  ① 宋·辛弃疾:《美芹十论》之《致勇第七》。

  (原载华南师范大学《语文月刊》) 

用典抒怀 活而不死 

  ——谈龚鼎孳《上巳将过金陵》(四首之一) 
  倚槛春愁玉树飘,空江铁锁野烟消。

  兴怀何限兰亭感,流水青山送六朝。

  龚鼎孳(1615—1673),字孝升,号芝麓,安微合肥人,明末清
初文学家。作为明朝遗民,其诗《上巳将过金陵》(四首之一),借
用典故抒写亡国之恨,颇具特色。

  首句,用南朝陈后主陈叔宝亡国事。陈后主溺于声色,作舞曲《
玉树后庭花》。他整天过着奢侈淫逸的生活,不理政事,最终国破家
亡。后人称《玉树后庭花》为亡国之音。诗人用此事,暗伤南明福王
朱由崧因尽情享乐而误国。乍看,这句似乎是实写“春愁玉树飘”之
情景,而细加品味则不难发觉这是在用典。由此可见诗人用典之活。

  次句,用晋灭吴事。据《晋书·王浚传》记载:晋武帝太康元年
(280),武帝司马炎派王浚率水师伐东吴。吴帝孙皓令将士用铁链
横锁江面,并在江中暗置铁锥,以阻拦晋军船只。王浚造木筏除锥,
并用火炬烧毁了铁锁,一举攻克金陵,灭吴。此处用以指清兵渡江、
福王朝覆亡事。“空”、“消”二字将诗人的亡国之恨抒写得深婉曲
折。

  第三句,用兰亭之事。晋穆帝永和九年(353)上巳日(农历三
月初三),“书圣”王羲之与好友孙绰、谢安等41人,于兰亭“修禊
(临水行祭,以祓除不祥),作《兰亭集序》写景抒怀,对“已为陈
迹”之物事,“犹不能不以之兴怀”。龚鼎孳在诗中用兰亭之事,以
“何限”二字拓开去,抒写其亡国之恨,绾合上下文。

  结句,慨叹青山流水今尚在,六朝一去不复返。六朝是建都金陵
的东吴、东晋及南朝的宋、齐、梁、陈之合称。这句明叹六朝一去不
复返,暗伤南明之亡。

  这首词用典抒怀,“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恰到好处
。全诗句句用典,贴切自然,无生搬硬套之弊,可谓活法用典,活而
不死。诗中“飘”、“空”、“消”、“送”诸语,看似信手拈来,
平平淡淡,实却几经推敲,平中见奇。唯其如此,这首诗才曲折有致
,耐人寻味。

  (原载《古诗欣赏与技巧借鉴》,香港金陵书社出版公司1992年
版) 

寓讥刺于幽默之中 

  ——谈杨亿《咏傀儡》 
  鲍老当筵笑郭郎,笑他舞袖太郎当。

  若教鲍老当筵舞,转更郎当舞袖长。

  杨亿是宋初西昆体诗派的代表作家之一,其诗,如《泪》、《无
题》等组诗,颇能反映出西昆体诗的特点。不过,其中也有与西昆体
迥异之作。上录《咏傀儡》便是一首别有风味的佳构。

  这首诗用朴素自然的语言咏傀儡以言情,形象生动,耐人咀嚼。
诗题《咏傀儡》,意为吟咏木偶戏中的木偶。诗的前两句“鲍老当筵
笑郭郎,笑他舞袖太郎当”,“鲍老”,是宋代戏剧中的角色;“郭
郎”,是戏剧中的丑角,诗中系指木偶戏中的木偶。这里,着墨无多
,却使鲍老与郭郎的形象跃然纸上。诗人写鲍老,突出一个“笑”字
;写郭郎,则紧扣其“舞袖太郎当”(衣服宽大,与身材不称)。透
过这两行诗,我们仿佛目睹鲍老当筵笑郭郎的笑容,耳闻其笑语,也
仿佛看到郭郎甩动着宽长的衣袖机械起舞的舞姿。

  诗的后两句“若教鲍老当筵舞,转更郎当舞袖长”,笔锋一转,
作出假设:倘若让鲍老当筵舞,则鲍老的舞袖较之郭郎反而更显得宽
长。这两行诗,令人读后忍俊不禁:哦,原来那个讥笑郭郎舞袖太郎
当的鲍老,其舞袖更为郎当。这样,鲍老就成了一个缺乏自知之明的
角色,他对郭郎的讥笑,也就变为他的自我嘲笑。

  显然,这首诗在艺术上的特色是寓讥刺于幽默之中,诗旨不在写
鲍老笑郭郎舞袖太郎当,而在讥刺鲍老缺乏自知之明,以及傀儡的身
不由己。但诗人不是以一副严肃的面孔,声色俱厉地呵斥之,而是面
露笑容,说出蕴藏着讥刺锋芒的幽默话来,从而,令人于一阵轻松发
笑之后,陷入沉思,有所领悟。这种寓讥刺于幽默之中的艺术,较之
直露讥刺锋芒要委婉含蓄,耐人寻味。

  这首诗,题为《咏傀儡》,表面上看是咏傀儡,其实,在咏傀儡
中又另有所讥。从郭郎的舞袖太郎当,从傀儡的身不由己,从无自知
之明的可笑的鲍老身上,我们极易联想到社会生活中那些为他人所操
纵、身不由己、缺乏自知之明的形形色色的人物。以质朴、幽默的语
言咏傀儡来讥刺世态,这便是《咏傀儡》一诗的作者之匠心所在。

  (原载广西大学《阅读与写作》月刊,1988年第1期) 

蕴藉含蓄 余味曲包 

  ——谈赵师秀《约客》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约会的一方失约,而另一方久候不至,是生活中常有的事。失约
者的心情如何,姑且不论。候人不至的心情总是焦虑不安的,于是或
左右顾盼,或搔首踟蹰,或来回溜达……南宋“永嘉四灵”之一的诗
人赵师秀,其《约客》一诗表现候人不至的心情,则独辟蹊径,别有
风味。

  《约客》,诗题一作《绝句》,是赵师秀七绝之佳构。前两句以
清新流畅的语言摹写江南水乡梅雨时节夜晚的雨景:五月(储光羲有
“五月黄梅时”的诗句)的夜晚,江南水乡,整个儿笼罩在烟雨之中
,青草池塘的蛙声连成一片,与雨声相映成趣。诗人抓住颇具时令特
点和地方特色的梅雨和蛙声,诉诸人们的视听,并借助于联想(“青
草池塘”便是由“处处蛙”引出的联想),突出“家家雨、“处处蛙
”,给人以身临其境、如见其景、如闻其声之感。

  梅雨连绵,这在古典诗词中常用来比喻、衬托无穷无尽的“闲愁
”,北宋词人贺铸便有“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
子黄时雨”(《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之名句。《约客》前
两句描写江南水乡梅雨之夜的雨景,也正是为下文抒写“闲”情作衬
托,渲染气氛,只是它不露痕迹罢了。

  后两句由写景转为叙事、抒情,场景也由室外移入室内,重在揭
示诗中人物候客不至的心情。“有约不来过夜半”,这是叙事。“有
约不来”,点题并叙述客人失约一事,而对其失约原因则不作交代,
况且失约的原因,主人当时也不得而知,而这恰恰又是令人有些惦念
的。“过夜半”,既表明时间的推移,又暗示主人候客较久。主人候
客恐怕至少是从傍晚开始的吧。他左等右等,直到深夜,还不见客人
的踪影。此时他的心情如何呢?这正是结句所要抒写的。“闲敲棋子
落灯花”,是写人物的举动,更是抒写人物的心情。“闲敲棋子”这
一特写镜头,以具有鲜明个性的动作巧妙而含蓄地揭示了候客不至时
寂寞、无聊的心情。尤其是此中著一“闲”字,顿使境界全出。唯其
“闲”,此人物才能细察并绘出“黄梅时节”这撩人愁绪之景;唯其
“闲”,此人物方可独坐敲棋,聊以自遣。这句诗在“闲敲棋子”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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