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理想国-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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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我想任何人都可以立刻发现我们对这个问题应该有
什么要求,假定我们的说法要前后一致的话。
格(笑着):苏格拉底,我恐怕你说的“任何人”,并不包括我在里面,我匆促之间没有把握预言我们应该发表的见解是什么,虽然多少有一点想法。
苏:我猜想你肯定有把握这样说的:诗歌有三个组成部
分——词,和声,节奏。
格:啊,是的,这点我知道。
苏:那么就词而论,我想唱的词和说的词没有分别,必须符合我们所讲过的那种内容和形式。
阿:是的。
苏:还有,调子和节奏也必须符合歌词。
格:当然。
苏:可是我们说过,我们在歌词里不需要有哀挽和悲伤的字句。
格:我们不需要。
苏:那么什么是挽歌式的调子呢?告诉我,因为你是懂音乐的。
格:混合的吕底亚调,高音的吕底亚调,以及与此类似的一些音调属于挽歌式的调子。
苏:那么我们一定要把这些废弃掉,因为它们对于一般有心上进的妇女尚且无用,更不要说对于男子汉了。
格:极是。
苏:再说,饮酒对于护卫者是最不合适的,萎靡懒惰也是不合适的。
格:当然。
苏:那么有哪些调子是这种软绵绵的靡靡之音呢?
格:伊奥足亚调,还有些吕底亚调都可说是靡靡之音。
苏:好,我的朋友,这种靡靡之音对战士有什么用处?
格:毫无用处。看来你只剩下多利亚调或佛里其亚调了。
苏:我不懂这些曲调,我但愿有一种曲调可以适当地模仿勇敢的人,模仿他们沉着应战,奋不顾身,经风雨,冒万难,履险如夷,视死如归。我还愿再有一种曲调,模仿在平时工作的人,模仿他们出乎自愿,不受强迫或者正在尽力劝说、祈求别人,——对方要是神的话,则是通过祈祷,要是人的话,则是通过劝说或教导——或者正在听取别人的祈求、劝告或批评,只要是好话,就从善如流,毫不骄傲,谦虚谨慎,顺受其正。就让我们有这两种曲调吧。它们一刚一柔,能恰当地模仿人们成功与失败、节制与勇敢的声音。
阿:你所需要的两种曲调,正就是我刚才所讲过的多利亚调和佛里其亚调呀。
苏:那么,在奏乐歌唱里,我们不需要用许多弦子的乐器,不需要能奏出一切音调的乐器。
阿:我觉得你的话不错。
苏:我们就不应该供养那些制造例如竖琴和特拉贡琴这
类多弦乐器和多调乐器的人。
阿:我想不应该的。
苏:那么要不要让长笛制造者和长笛演奏者到我们城邦
里来?也就是说,长笛是不是音域最广的乐器,而别的多音调的乐器仅是模仿长笛而已?
格:这很清楚。
苏:你只剩下七弦琴和七弦竖琴了,城里用这些乐器;在乡里牧人则吹一种短笛。
格:我们讨论的结果这样。
苏:我们赞成阿波罗及其乐器而舍弃马叙阿斯及其乐
器。我的朋友,这样选择也并非我们的创见。
格:真的!我也觉得的确不是我们的创见。
苏:哎呀!我们无意之间已经在净化这个城邦了,我们刚才说过这个城邦太奢侈了。
格:我们说得很有道理。
苏:那么好,让我们继续来做净化的工作吧!曲调之后应当考虑节奏。我们不应该追求复杂的节奏与多种多样的韵律,我们应该考虑什么是有秩序的勇敢的生活节奏,进而使音步和曲调适合这种生活的文词,而不是使这种生活的文词凑合音步和曲调。但是这种节奏究竟是哪些节奏,这要由你来告诉我们,象上面你告诉我们是哪些曲调那样。
格:这我实在说不上。音步的组成有三种形式,就象音阶的组成有四种形式一样,这些我懂得,我能够告诉你。至于哪些音步是模仿哪种生活的,这我不知道。
苏:关于这一点,我们也要去请教戴蒙,问他,哪些节奏适宜于卑鄙、凶暴、疯狂或其它邪恶,哪些节奏适宜于与此相反的内容。我似乎还记得戴蒙说过一些晦涩的话,谈到关于一种复合节奏的进行曲,以及长短短格以及英雄体节奏,按照我所莫名其妙的秩序排列的,有的高低相等,有的有高有低,有的长短不一;我记得似乎他称呼一种为短长格,另一种为长短格,再加上长音节或短音节。在这些谈话里有些地方,我觉得他对音步拍子所作的赞扬或贬低不减于对节奏本
身所作的赞扬或贬低;也有可能情况不是这样;究竟怎样我
也实在说不清楚。我刚才讲过,这些都可以去请教戴蒙。要把这些弄得明白,并不简单。你以为何如?
格:是的,我很以为然。
苏:不过有一点你是可以立刻决定下来的,——美与丑是紧跟着好的节奏与坏的节奏的。
格:当然。
苏:再说,好的节奏紧跟好的文词,有如影之随形。坏的节奏紧跟坏的文词。至于音调亦是如此。因为我们已经讲过,节奏与音调跟随文词,并不是文词去跟随节奏与音调嘛。
格:显然是这样,这两者一定要跟随文词。
苏:你认为文词和文词的风格怎么样?它们是不是和心灵的精神状态一致的?
格:当然。
苏:其它一切跟随文词?
格:是的。
苏:那么,好言词、好音调、好风格、好节奏都来自好的精神状态,所谓好的精神状态并不是指我们用以委婉地称呼那些没有头脑的忠厚老实人的精神状态,而是指用来称呼那些智力好、品格好的人的真正良好的精神状态。
格:完全是这样。
苏:那么,年轻人如果要做真正他们该做的事情,不当随时随地去追求这些东西吗?
格:他们应该这样。
苏:绘画肯定充满这些特点,其它类似工艺如纺织、刺绣、建筑、家具制作、动物身体以及植物树木等的自然姿态,也都充满这些品质。因为在这些事物里都有优美与丑恶。坏风格、坏节奏、坏音调,类乎坏言词、坏品格。反之,美好的表现与明智、美好的品格相合相近。
格:完全对。
苏:那么,问题只在诗人身上了?我们要不要监督他们,强迫他们在诗篇里培植良好品格的形象,否则我们宁可不要有什么诗篇?我们要不要同样地监督其他的艺人,阻止他们不论在绘画或雕刻作品里,还是建筑或任何艺术作品里描绘邪恶、放荡、卑鄙、龌龊的坏精神?哪个艺人不肯服从,就不让他在我们中间存在下去,否则我们的护卫者从小就接触罪恶的形象,耳濡目染,有如牛羊卧毒草中嘴嚼反刍,近墨者黑,不知不觉间心灵上便铸成大错了。因此我们必须寻找一些艺人巨匠,用其大才美德,开辟一条道路,使我们的年轻人由此而进,如入健康之乡;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听到的,艺术作品,随处都是;使他们如坐春风如沾化雨,潜移默化,不知不觉之间受到熏陶,从童年时,就和优美、理智融合为一。
格:对于他们,这可说是最好的教育。
苏:亲爱的格劳孔啊!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儿童阶段文艺教育最关紧要。一个儿童从小受了好的教育,节奏与和谐浸入了他的心灵深处,在那里牢牢地生了根,他就会变得温文有礼;如果受了坏的教育,结果就会相反。再者,一个受过适当教育的儿童,对于人工作品或自然物的缺点也最敏感,因而对丑恶的东西会非常反感,对优美的东西会非常赞赏,感受其鼓舞,并从中吸取营养,使自己的心灵成长得既美且善。
对任何丑恶的东西,他能如嫌恶臭不自觉地加以谴责,虽然他还年幼,还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等到长大成人,理智来临,他会似曾相识,向前欢迎,因为他所受的教养,使他同气相求,这是很自然的嘛。
格:至少在我看来,这是幼年时期为什么要注重音乐文艺教育的理由。
苏:这正如在我们认字的时候那样,只有在我们认识了
全部字母——它们为数是很少的——时我们才放心地认为
自己是识字了。不论字大字小我们都不敢轻忽其组成元素,不论何处我们都热心急切地去认识它们,否则,我们总觉得就不能算是真正识字了。
格:你说得很对。
苏:同样,比如有字母显影在水中或镜里。如果不是先认识了字母本身,我们是不会认识这些映象的。因为认识这两者属于同一技能同一学习。
格:确是如此。
苏:因此,真的,根据同样的道理,我们和我们要加以教育的护卫者们,在能以认识节制、勇敢、大度、高尚等等美德以及与此相反的诸邪恶的本相,也能认识包含它们在内的一切组合形式,亦即,无论它们出现在哪里,我们都能辩别出它们本身及其映象,无论在大事物中还是在小事物中都不忽视它们,深信认识它们本身及其映象这两者属于同一技
能同一学习——在能以做到这样之前我们和我们的护卫者是
不能算是有音乐文艺教养的人的。不是吗?
格:确实是的。
苏:那么如果有一个人,在心灵里有内在的精神状态的美,在有形的体态举止上也有同一种的与之相应的调和的美,——这样一个兼美者,在一个能够沉思的鉴赏家眼中岂不是一个最美的景观?
格:那是最美的了。
苏:再说,最美的总是最可爱的。
格:当然。
苏:那么,真正受过乐的教育的人,对于同道,气味相投,一见如故;但对于混身不和谐的人,他避之唯恐不远。
格:对于心灵上有缺点的人,他当然厌恶;但对于身体有缺点的人,他还是可以爱慕的。
苏:听你话的意思,我猜想你有这样的好朋友,不过我也赞成你作这样的区别。只是请你告诉我:放纵与节制能够并行不悖吗?
格:怎么能够?过分的快乐有如过分的痛苦可以使人失态忘形。
苏:放纵能和别的任何德行并行不悖吗?
格:不能。
苏:能和横暴与放肆并行不悖吗?
格:当然。
苏:还有什么快乐比色欲更大更强烈的吗?
格:没有,没有比这个更疯狂的了。
苏:正确的爱难道不是对于美的有秩序的事物的一种有
节制的和谐的爱吗?
格:我完全同意。
苏:那么,正确的爱能让任何近乎疯狂与近乎放纵的东西同它接近吗?
格:不能。
苏:那么,正确的爱与纵情任性,泾渭分明。真正的爱者与被爱者决不与淫荡之徒同其臭味。
格:真的,苏格拉底,它们之间断无相似之处。
苏:这样很好,在我们正要建立的城邦里,我们似乎可
以规定这样一条法律:一个爱者可以亲吻、昵近、抚摸被爱
者,象父亲对儿子一样;如要求被爱者做什么也一定是出于正意。在与被爱者的其他形式的接触中,他也永远不许有任何越此轨道的举动,否则要谴责他低级趣味,没有真正的音乐文艺教养。
格:诚然。
苏:那么,你也同意我们关于音乐教育的讨论可以到此结束了吧?据我看来,这样结束是很恰当的。音乐教育的最后目的在于达到对美的爱。
格:我同意。
苏:音乐教育之后,年轻人应该接受体育锻炼。
格:当然。
苏:体育方面,我们的护卫者也必须从童年起就接受严格的训练以至一生。我所见如此,不知你以为怎样?因为我觉得凭一个好的身体,不一定就能造就好的心灵好的品格。相反,有了好的心灵和品格就能使天赋的体质达到最好,你说对不对?
格:我的想法同你完全一样。
苏:倘使我们对于心灵充分加以训练,然后将保养身体的细节交它负责,我们仅仅指出标准,不啰嗦,你看这样行不行?
格:行。
苏:我们说过护卫者必须戒除酗酒,他们是世界上最不应该闹酒的人,人一闹酒就胡涂了。
格:一个护卫者要另外一个护卫者去护卫他,天下哪有这样荒唐的事?
苏:关于食物应该怎样?我们的护卫者都是最大竞赛中的斗士,不是吗?
格:是的。
苏:我们目前所看到的那些斗士,他们保养身体的习惯能适应这一任务吗?
格:也许可以凑合。
苏:啊,他们爱睡,这是一种于健康很危险的习惯。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一生几乎都在睡眠中度过,稍一偏离规定的饮食作息的生活方式,他们就要害严重的疾病吗?
格:我注意到了这种情况。
苏:那么,战争中的斗士应该需要更多样的锻炼。他们有
必要象终宵不眠的警犬;视觉和听觉都要极端敏锐;他们在
战斗的生活中,各种饮水各种食物都能下咽;烈日骄阳狂风暴雨都能处之若素。
格:很对。
苏:那么,最好的体育与我们刚才所描叙的音乐文艺教育难道不是很相近相合吗?
格:你指的什么意思?
苏:这是指一种简单而灵活的体育,尤其是指为了备战而进行的那种体育锻炼。
格:请问具体办法。
苏:办法可以从荷马诗里学得。你知道在战争生活中英雄们会餐时,荷马从不给他们鱼吃,虽然队伍就驻扎在靠近赫勒斯滂特海岸那里;他也从不给他们炖肉吃,只给烤肉,因为这东西战士最容易搞,只要找到火就行了,什么地方都可以,不必随身带许多罈罈罐罐。
格:确是如此。
苏:据我所知,荷马也从未提到过甜食。这不是每一个从事锻炼的战士都可以理解的事情吗?——要把他们的身体练好,这种东西是一定要戒掉的。
格:他们懂得这个道理,并且把这种东西戒除了。他们做得对。
苏:那么,我的朋友,既然你觉得这是对的,你当然就不会赞成叙拉古的宴会和西西里的菜肴了。
格:我不会赞成的。
苏:你也不会让一个男子弄一个科林斯女郎来做他的情
妇吧,如果要他把身体保养好的话。
格:当然不会。
苏:你也不会赞成有名的雅典糕点的吧?
格:一定不会。
苏:因为我认为所有这种混杂的饮食很象多音调多节奏
的诗歌作品。
格:诚然。
苏:复杂的音乐产生放纵;复杂的食品产生疾病。至于朴质的音乐文艺教育则能产生心灵方面的节制,气质的体育锻炼产生身体的健康。
格:极是。
苏:一旦放纵与疾病在城邦内泛滥横溢,岂不要法庭药品到处皆是,讼师医生趾高气扬,虽多数自由人也将不得不对他们鞠躬敬礼了。
格:这是势所必至的。
苏:奇货可居的医生、法官,不仅为一般老百姓和手艺人所需要,也为受过自由人类型教育的人们所需要。你们能看到还有什么更足以证明一个城邦教育又丑又恶的呢?这些法官、医生全是舶来品(因为你们自己中间缺少这种人才),你不认为这是教育丑恶可耻到了极点的明证吗?
格:没有比这个更可耻的了。
苏:啊,还有一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