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游记 作者:海诚-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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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这也是《新西游记》的定位。
将神写作凡人,希腊神话恐怕要算是最好的例证:万神之王宙斯是个婚外恋专家;众神也“有父母,有子女,有家谱??有一个和我们差不多的身① 索自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 年版《西游记·前言》。
② 据《中国文学史》第四卷,最晚自南宋起,便有了《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开始 把各种神话与取经故事“串联”。并出现了猴行者的形象。在元代,取经故 事已经定型,有了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僧师徒四人的取经队伍。据(永 乐大典》与朝鲜《朴通事谚解》提供的资料证明,元末明初曾有一本类似平 话的《西游记》,“完全可以肯定,在吴承恩著《西游记》之前,取经故事的主 要内容已基本具备”,”重要情节甲已定型,力吴承恩后来的创作提供了主 要的素材,打下了相当的基础”。
体,有痛苦,会受伤”①。最著名的公案发生在珀琉斯的婚宴上,三位女神为争题有“属于最美者”的金苹果,纷纷“贿赂”裁判特洛伊王子,最终导致了十年的特洛伊战争。神人的七情六欲、生生死死,成就了不朽的《荷马史诗》。
中国的神灵呢?——他们高坐庙堂,不苟言笑。人们对其敬而远之。国人不像希腊人那样明确,”知道神是自己造出来的,他以自己编的神话为游戏”②。国人自己造了神,又反过来让神成为自己的精神枷锁。历代封建统治者也利用这一点,自称“真龙天子”,让天下百姓服服帖帖、心悦诚服地接受压迫剥削。吴承恩应该是中国第一个正式将神“人化”的勇敢的作家。《西游记》的批判矛头直指道家的最高教主,描写了玉帝、老君等神的昏庸、残忍(诚如《中国文学史》所言,这是作者所处的封建社会统治者的真实写照);该作的基调虽是“贬道扬佛”,但对佛教仍不乏讽喻笔墨,如借孙行者之口称如来是妖怪的“外甥”;又写阿傩、伽叶因索不到“人事”,便给唐僧假经,如来得知,不但不主持公道,反而袒护索贿弟子,还讲了向时自己“贱卖经文”的故事。替人念经一遍,米粒黄金即得数斗,如来还嫌“忒贱卖了”。
吴承恩的讽刺锋芒何其尖锐!
同时,吴氏又以热情洋溢的笔墨歌颂孙悟空大闹天宫、降妖珍魔的斗争精神。以至数百年后,毛泽东同志也欣然写下“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字澄清万里埃”的诗句,赞颂孙大圣;且希望借此反击又重来的“妖雾”。
遗憾的是吴氏没能像希腊神话那样大规模地、深入地将诸神“人化”。
玉帝、老君除了前七回参与迫害孙大圣外,再没什么戏。如来的戏也极其有限。观音等神除了言语上有些生活化情趣,亦仅停留在浮光掠影的浅层描写上。
同于明代产生、备受现代评论家赞誉的《水浒传》当年却命运多舛:明清两朝,以“海盗”之罪名多次遭禁。御用文人还写了《荡寇志》,企图抵消《水浒传》的巨大影响。相比之下,《西游记》便幸运得多:不仅未遭查禁,反而风行于世。即使在“文字狱”盛行的清代,也安然无恙。虽然吴氏对释道两教的批判达到相当的高度,但对一部神话小说,封建王朝还是比较放心的。民间呢?遍布中华大地的名山道场,并不因有讽刺两教内容的《西游记》的问世、传播而香火稀少。善男信女照旧络绎不绝地进入道庙梵宇,向三清四御或诸佛菩萨顶礼膜拜。你“呵祖”,我拜神。相安无事。这从一个侧面显示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巨大包容性。正是这种兼收并蓄,造成了中国长篇神话小说的繁荣。从文学史上也可看到,自《西游记》后,《封神演义》、《南游记》等相继问世,神佛越来越多进入小说,成为艺术形象,大大丰富了中国文学艺术宝库。
《西游记》中的取经僧唐三藏是有其生活原型的,他就是初唐时历十五年、行五万里、出生入死孤征天竺的“文化使者”玄奘。但我们在吴氏《西游记》中看到的唐三藏,成了孙行者的陪衬、一个自相矛盾的“愚氓”。作者与他取名“金蝉”是有寓意的,是想让他像“金蝉脱壳”那样一步步走向“圆满”。但实际描写上,唐僧给人的印象从出场到取经成功都是一副面孔,精神世界一成不变。作者完全避开了苦行僧遭遇的各种艰苦。有时好像是剥①② 参看丹纳《艺术哲学》。
去了“圣僧”的神圣外衣,把三藏当凡人来写:见了吃人的妖怪,成了脓包懦夫;见了变化成弱者的妖怪,便认敌为友。但类似的情节反复出现,使读者觉得唐僧既愚蠢又虚假。有时又露出“高大全”的“圣僧”面目,在女色面前保持金蝉长老的“贞节”。试想一个怕妖魔怕得要死、软弱无能的人,怎么能在女妖面前坚贞不屈呢?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新西游记》本着推陈出新的宗旨,加强了对取经群体的刻画描写。首先唐僧名正言顺地作为取经故事主角进入故事。同原著相比,他的精神世界得到较大丰富。他身上保留了一点“圣僧”的成份:他的孤身出关、独闯八百里沙漠,都具有传奇色彩。他西行路上的寂寞、“内苦”则更多地表现他作为凡人的面目。他有七情六欲,但在孙行者的帮助下,还是一次次地斩断情缘,投西而去。在弥河国,三藏为了救衬红成婚“破戒”,实际是一次“凤凰涅■”。他心头像孤女所献的那盏佛灯一样,一直有团风吹不熄、雨打不灭的光明,那便是与生俱来的对灵山的向往。
《西游记》中简单如同符号的沙僧得到全新的塑造。孙悟空、猪八戒在原来比较鲜活的基础上,加深了作为“人”的性格深化。如行者最后没有像原著那样加升“大职正果”,做“斗战胜佛”,而是回了花果山。或可以将其看作一种消极的“出世”处理。但我以为这是他最合理的结局。他虽降生宫廷,究其本源还是林野之人。取经路上,他愈来愈看透了天上人间的“官官相护”、无处不在的倾轧争夺。他不遗余力地斗魔珍妖,心态是比较复杂的,不可一言以蔽之。但他心底最想的并不是得道证果,而是重返故园。既然如此,还是顺其自然,让他回“泉清林秀”的花果山,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吧!
作为“配角”的诸神魔怪在《西游记》中数量很多。其中有些写得比较生动,但多数概念、平面。《新西游记》写作过程中,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便尽量赋与这些“人物”各自不同的特性。在编撰曲折故事的同时,注意表现他们的“人情”、“人性”,使其更真实可信。如对观音、帝释、玉面狐女等,都用了不少笔墨。其中投注笔力最多的,大概要数如来佛了。
吴氏《西游记》中,如来出场不多,主要有赴天宫镇降孙大圣、灵山“造经传极乐”、狮驼国收伏大鹏怪,以及故事结局时纵容弟子索贿的“惊人之笔”。对后者,诸多评论家认为是“对宗教虚伪性的揭露”。我倒觉得这恐怕还是吴承恩鞭靴封建统治者的“春秋”笔墨。这也符合吴氏贯穿全书的现实主义批判精神。问题不在它的寓意底蕴,而是情节的设置是否应有其内在的合理性与必然性?《西游记》第八回,如来说了一番南赡部洲贪淫乐祸、多杀多争,亟需教化后,主动提出要遣使去东土寻一个善信,教他来灵山求取真经,好回去劝化众生。是多么的宽厚仁慈!但等到唐僧师徒历尽干辛万苦来到雷音寺,他却又说甚“经不可轻传,亦不可空取”。将一幕神圣的正剧变成了滑稽戏。看到此处,嘲讽效果有了,批判高度也达到了。但从人物性情发展脉络来看,总觉得牵强,不够自然。
也许,作者追求的便是这种戏剧性效果;吴氏眼中的社会现实,不乏口是心非的当权者,根本不需要什么”‘铺垫”,秉笔直书可也。即便是这样,我对让无辜的佛祖代人受过,在感情上仍无法接受。
稍有佛教常识的入都知道,释迎牟尼本名乔答摩·悉达多,是古天竺迦毗罗卫国的太子。他身为嗣君,锦衣玉食,堕歌盈耳,完全可以纵情享乐。
但他生性慈悲,为了寻求解脱人生诸苦的正道,毅然离开王宫,去荒野修行。
苦修六年后,他终于在菩提树下得道,创立了博大精深、久传不衰的佛教。
古往今来,很少有人能像他那样为了崇高的精神追求,放弃荣华富贵,年复一年地吃苦、求索。我无法不钦佩他那崇高的人格和坚韧不拔的毅力。
便是出于对释迦牟尼、对佛教的敬重,我在《新西游记》开篇即写了悉达多太子离家修行得道的过程。以后他在书中几次出场,也都是一位笑容可掬、善解人意的长者形象。第五十一回,盘丝洞七姐妹赴灵山,请如来批准她们与唐僧结百年之好,他并未粗暴地加以呵斥,而是说要看双方是否有缘;七姐妹在宝刹歌舞,弄得众弟子也手舞足蹈,不能自持,他也只是笑道:“善哉!”该情节源于佛经上紧那罗歌女的故事①。生动他说明了庄严端肃的佛祖,也自有其可亲可爱的一面。三藏破戒后,行者代师父去灵山求情,如来慨然应允三藏“戴罪修行”。这不仅仅是由于前世有焰光菩萨为救陶女舍身破戒②的先例。即使没有那故事,如来也会那么做。因为佛教的宗旨是仁爱,是慈航普渡。如来此举正体现出佛家博大宽广的慈爱胸怀。
当我打完《新西游记》最后一个字符,“策杖孤征”的唐三藏也终诣鹫岭、功果圆满时,我油然想起一首古老的偈颂:“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每个人心中都有他自己的“灵山”,这不是轻易能达到的。
你也许会走得很苦,也许会跌筋斗??但只要你不泯灭一颗向善之心,持之以恒,孜孜追求,你也会像书中的唐三藏那样:历尽艰险,到达雷刹,取来真经!
海 诚1996。3。29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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