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游记 作者:海诚-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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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飞出牢狱,瞧见前头宫宇巍峨,灯光闪烁,便又过去。寻着后宫寝殿,叮在窗棂上往里一瞅,却暗叫一声:“怪哉!”原来室内陈设极为简陋,说什么绣衾狐裘,却是粗被旧褐;瞧不见金镶玉嵌,只是竹章木桌;帷帘经年尘土多,屏风积岁漆斑驳。那皇帝,一脸病色,骨瘦如柴,披件棉袍,正凑在铜火盆前烤火,嘴里吭吭呛呛咳嗽。那热灰中嘭一声响,原是枚栗子爆了。皇上便嘘着手指拈出来,剥了吃,好不香甜!皇后满面皱纹,坐在灯下,飞针走线,给老公补龙袍。行者大惑,只以为无道昏君,准是奢侈淫佚之辈,不曾想他竟如此清苦!正思间,一个小黄门送药汤来,拜禀:“请陛下用药!”
皇上一阵咳嗽说不出话来。皇后起身接过药:“你去吧。”小黄门退下。皇帝止住咳道:“我这病,神仙也医不了。天天吃这苦水子有甚用!”皇后道:
“药中有构杞、川贝、地黄,能安神、润肺、补肾。还是喝了吧!”老公也还听话,也就接过药来,屏住气喝了。喝完直皱眉头。皇后道:“莫非药太苦?”皇上摇头:“药酸不拉卿、甜不梭梭,倒不甚苦——朕只是心里苦!
自三年前金铃大王显圣,这病根便种下了。先是筑庙,又是交例钱,弄得国库亏空,民不聊生。寡人苟居后宫,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眼看又到岁末,该给金铃大王征例钱了,少不了又要收刮民财,朕实在于心不忍!”
正言语,小黄门报中常侍门公公求见。皇上皱眉道:“夜猫于叫,祸事到!”却也无奈,叫宣进。一霎,门公公摇摆着胖滚滚的身子进来,参拜毕,道:“皇上,金铃圣差人询问征收例钱之事。大王道他欲重修金圣殿,故要比往年多加二十万两银子。还要一百名殊色的宫女侍奉王妃。微臣不敢做主,特来禀告主公定夺!”皇上道:“还要加征二十万两银子,岂不是竹竿里榨油;三年来已要去五百余名美女,宫里剩下的都是些茧巴蚕于干巴腚,哪儿去寻一百名殊色的?”门公公笑道:“加二十万两银子按说不多,每人不过多交一两五钱银子。至于俊悄女孩子,臣也有法:宫中没有,就下令各州县限期交纳。贡献之后,主公还可留下几个赏玩呢!”皇上正色道:“朕一向洁身自好,从不借公事渔利!朕也不许你趁机中饱私囊!”门公公皮笑肉不笑道:“小臣哪儿敢!——还望主公速速降旨,下臣好去操办!”
皇帝沉吟片时道:“此非小事。朕也多日未上朝了,明日朝会,寡人说与众卿议过再定!——且退下吧!”门公公退出后,皇帝长叹。皇后恨道:”
那金铃王年年加码,贪得无厌,哪像什么神仙佛圣,简直是妖魔鬼怪!”皇帝慌得捂上她嘴:“老婆儿,你不要命了!不记得金铃王显圣那年,朝中几个忠良进谏,叫寡人抗命。结果那厮得知,把他们都吃了!”皇后道:“既如此,明日旱朝,谁还敢说个不字?”皇上道:“走走过场也好。史官记载时便不能说是朕一个力金铃王征敛财物,百官都有干系!”又道:“其实破财免灾,虽年年交钱献妃,倒可保得一国安宁,无灾无害!”皇后道:“你我幽栖后宫,深居简出,谁知外头什么样子?还不是听门公公一人说了算!”
皇上道:“寡人不贪不欲,为百官楷模,自然官清吏廉,四海升平!”行者听了,心说:“这皇帝虽清正廉洁,却糊涂之至也!幸得他明日早朝,再与他理会不迟!”自隐身回馆驿,将见闻说与师弟们不提。
次日一大早,行者令沙僧看家,带八戒径去皇宫。正逢百官上朝,只见仪卫开道,旗旄遮天,肥马华车,好不威风!跟班的侍从也个个锦衣亮靴,精神抖擞。行者笑道:“穿得比皇上还好哩!”呆子艳羡,喷喷道:“做个大官,前呼后应,端的威风!”两个至午门外,听着宫内山呼海蹈声传来。
行者道:“咱们去投告求见那老糊涂虫儿!”便告午门官,说有东土神僧要与皇上治病。午门官听了,不敢怠慢,忙进宫禀告。那官员才走,行者道:
“兄弟,使点神通入宫,休叫他小觑咱们!”便腾云越过午门,向金銮殿落去。那时百官才拜毕,各分班站了。皇上才要言敛财选美之事,闻午门官报,大喜,“朕久病不愈。今日朝会,便有神僧登门送医。快快宣进!”言才讫,却见两个和尚踏云而来,降至丹摒下,不禁吃了一惊。午门官却认得,道:
“陛下勿惊!便是这两位圣僧要与主公医病。却不知他们会驾云。”
皇上方定了心,赐坐,垂询姓名乡贯行状。八戒卖弄道:“这是俺哥孙悟空,五百年前被玉帝封为齐天大圣??”行者道:“休多言!只言当前事可也!”八戒又言一路上降妖伏怪、护法取经之事。皇上道:“神僧果有神通,不知能否看出寡人所患何病?”
行者闪火眼金睛,打量皇帝,忽道:“陛下身病心病皆有!身病不过是外邪侵肺,胃不纳谷,多梦盗汗之类;心病却与金铃王有关!”皇帝大惊,“你这行路僧人,知道什么金铃王银轮王的!”八戒大笑,“皇帝老几何必遮遮掩掩!俺哥还知金铃王是个贪财小人、好色之徒!今年加征二十万银子、一百名美女哩!”皇上急道:“我的爷,休再说了!”那门公公也大惊失色。
皇帝却屈尊至行者座前,悄言问:“敢问神僧,我这身病如何医,心疾如何治?”行者道:“治木先治本,医病先医心。心蔽则百病丛生;心明则神清体健。但此处人众心多,难以下药!”低语道:“请陛下即刻散朝,带几个人去馆驿见俺。却不许乘辇骑马,只可微服步行——休忘了赍一百两银子作酬礼!”行者说毕,携了八戒手,复驾云出了皇宫。八戒道:“哥,你怎么说走就走,一没告状,二没拿妖。早饭也没讨一刚”行者道:“俺向他讨了一百两银子的谢礼,还不够你去酒楼打着滚吃的!”八戒大喜。
两兄弟归馆驿,却不见沙僧,向驿丞打听,方知他也去皇宫了。过了约半个时辰,沙憎才回,道:“我想去殿上说说昨日告状碰壁之事,不曾想已散朝了。不知师兄与皇上说了些什么,何时能放师父出狱?”行者道:“殿上人多嘴杂,未曾细说。不过那老皇帝要来此间,有话可尽管与他说!”才说完,忽听门外驿丞道:“不知圣上驾临,小臣有失远迎,万望恕罪!”便听皇上道:“罢了,罢了。东土来的神僧住在何处?”行者便叫八戒开门,遂见两个着便服的内侍气喘吁吁架着皇帝,身后还跟着三四个随从;像与人撕打过似的,脸上有血痕,衣衫被扯破。那皇帝也脸色蜡黄。行者叫道:“陛下果然来了,只是忘了贽礼也!”皇帝一屁股坐下,兀自喘,答不出。随行的道:“神僧不知,陛下中途遭险也!”毕竟不知皇帝路上遭遇何险,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假金圣偎红倚翠 真神僧获书易草花天酒地,贼和尚纵情逸乐;死里逃生,孙大圣尘殿探秘??咆哨响马惊家人坠,孙行者搜信,易毒草??
那行者问皇帝出了甚事,皇帝道:“甚事,遭抢也!”行者道:“手头紧那酬银便免了,光天化日之下编派甚抢劫案!”皇帝急道:“寡人虽不富裕,好歹有点私房钱,一百两银子还凑得齐。却要怪圣僧不让寡人乘辇着衮,只好拎着银子微服出行,半道上突冒出一伙歹人,骑快马,衣纨裤,围上便抢银子。手下道:‘圣上在此,休得无礼!’那帮泼皮竟大笑:‘什么“剩上、剩下”,一个子也下给你剩!’朕道:‘便是平民百姓财物,也不该抢。
还有王法么!’那帮人道:‘可笑,可笑!王法大,王法大,不如俺爹一句话!’夺了银子,呼啸而去!”
行者笑道:“不瞒陛下,昨日俺师徒进城,先被那伙人抢去看皇御赐的锡杖、僧帽。俺师父投状府衙,府尹不理;又至大理寺告诉,寺卿却道师父‘诬告’,打入大牢,生死未卜。”皇帝惊道:“有这等事!”行者道:“适才陛下遭抢时,可认得强人是谁?”皇帝道:“朕不认得。”转身问随从:
“你们可认得?”众人吞吞吐吐。皇帝怒道:“莫不是串通一气,有意欺君?”
随从恐惧,一个道:“小人认出两个,一个看似老太师的长孙,一个像是大理寺卿的小儿!”
一人接道:“还有一个像是兵部尚书的侄子!”皇帝听了,脸一阵青一阵白,只叫:“可恶,可恶!朕回去一定嘱有司严加惩办!”行者道:“既如此、俺师父——”皇帝道:“立马便放!”“被抢僧宝?”“一定壁还!”
行者几个自欢喜。皇帝道:“圣僧,寡人之病——”行者道:“圣上之病,勿需针石!昨宵俺曾变化了入你寝宫,所闻所见,知陛下是个清廉之君。
然你既为一国之君,自当为民造福。眼下国中妖魔作祟,人臣在法,盗贼蜂起,民不聊生。陛下虽独善其身,于国何益,于民何益?”
一席话说得皇帝面热心跳,浑身冒汗,搭讪笑道:“圣僧说话忒直,好歹也给寡人留点面子。”行者笑道:“忠亨逆耳利于行’!想你朝中大臣,只甜言蜜语,粉饰太平。令你目昏耳喷,实祸国殃民也!”
皇帝道:“依圣僧之见,朕该如何做?”行者道:“老孙问你:那个金铃大王是个什么东西?值得你们奉为神圣,年年拜献,岁岁贡赋?”皇帝道:
“三年前他驾祥光彩云来到皇宫之上,天坠花雨,果然有神明仙圣模样。他有三个金铃,晃一个便下大雨;晃二个便刮飓风;晃三个便起雾瘴。他道如寡人不依他言,便连下七七四十九天大雨,再刮四十九天大风、起四十九天毒瘴。朕思如此一来,一国君臣黎民命皆休也!无奈,只好对他俯首帖耳,言听计从。”行者道:“那厮近日可曾来过?”皇帝道:“自从朕给他在南山修了金圣宫,却有二年没露面了。只是遣人找中常侍门公公,要钱要人!”
行者道:“陛下自回宫,却不要提敛钱选美之事,待老孙去南山探个明白,回来再做主张!”皇帝道:“圣僧自去,只求别提是寡人差遣!”八戒道:
“老官儿休怕!你不晓得俺大师兄神通,什么金铃大王,禁不住俺师兄一金箍棒!”行者笑道:“呆子,休乱卖弄!”腾云走了。
这厢皇帝要回宫,却下敢再便服出门,遂差人回去叫凤辇仪仗禁卫来。
等候的空儿,八戒将大圣故事一一说与皇帝及随从听,听得众人一惊一咋。
皇上道:“孙长老如此神通,猪长老、沙长老也一定不凡!”八戒牛气道:
“俺与大师兄相比也不过差个三十六变。什么上天入地,吞日吐月,捉妖拿怪,法力却也相仿!”大众听了,齐赞八戒。沙僧有些不自在,道:“猪长老什么妖怪都能降,只是见不得女妖精。见了她们,骨便酥了,手便软了,耙儿便掉了。”众大笑。八戒反稽道:“沙长老好,师父最喜他——师父放个屁,都说是香的!”说得沙僧恼怒,抄起宝杖要打八戒。八戒道:“来真的,好呵!”摸起钉耙,两个叮叮当当打到院子里。觉得施展不开,又腾起云头在半空开战!八戒力猛耙狠,杀了十几个回台,沙僧渐觉不支,便架住八戒兵器道:“二哥息怒!是小弟言语差池,冒犯了。还请宽宥!”八戒也是个直肠子,见沙僧这般。也就收了兵器,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老猪也是个要面子、吃软不吃硬的角色。你既赔了礼,此事便作罢。好歹还是兄弟!”遂收了耙按落云头。皇帝笑道:“二位空中争斗,寡人真开了眼!才不过片时,为何不战了?”沙僧喝道:“兄弟阅于墙,外御其侮’。
目今妖怪未灭,我兄弟斗甚!”说得皇帝哑口无忽见太监进门,原来辇驾来了。沙僧道:“陛下回宫,休忘了传令释放师父、擒拿强人,追缴夫物!”
皇帝连声应诺。八戒道:“俺们在此间只吃菜糊糊,甚为清苦,你也摆个酒宴叫老猪打打牙祭!”皇帝推道:“却难为寡人!朕每日也是青菜粗米,三月不知肉味矣!”八戒不依。随从见皇帝为难,出主意道:“陛下休虑、可传旨门公公代为款待。他家山珍海味俱全!”皇帝不信。从人道:“谁敢欺君!”皇帝感叹:“真真想不到!”嘱随行太监:“便着门公公代朕备晚宴款待圣僧!”八戒道:“老诸午斋便不吃了,专候陛下来邀俺兄弟赴宴!”
皇帝不敢不应,起驾回宫。
皇帝返回宫中,临宣政殿,急遣太监分别去召大理寺卿、门公公。中常侍府邪离宫廷甚近,不知为何,等了约半个时辰,不见门公公来。寺卿倒昏头昏脑来到。原来他正与同僚吃酒,已是半醉;闻圣上召,撂酒盅酡红着脸儿来了。皇帝劈头盖脸把寺卿骂一顿,说他尸位素餐,纵容子弟胡作非为,犯上作乱;该捕的不捕,不该拿的乱拿。怒极,竟唤来锦衣校尉,令:“推出午门斩了!”吓得寺卿浑身抖颤,连连告饶。正危急间,幸门公公一步赶到。
门公公居处近为何姗姗来迟?原来早朝时皇帝见了行者、八戒后,匆匆散朝,未言征敛选美之事。门公公心存疑窦,回府即着心腹随从去馆驿打探消息。随从在馆驿门外埋伏下不久,便见皇上微服进了馆驿;又见行者腾云往南而去。随从回禀后,问公公觉事情不妙,便书简帖派人火速送往南山金圣宫。钦差去时,他正候南山回音;便着人招呼钦差在前厅吃茶,却在后庭坐等。片时投书人赶回,看了复简,才陪钦差进宫。一进宣政殿,见皇上要杀大理寺卿,忙代为求情。
皇上道:“这厮读职,几乎害了寡人性命,留他做甚!”门公公道:“强人惊驾,罪当诛杀。盼陛下允寺卿戴罪立功,捕获盗贼。但歹人未必是权贵子弟。我闻那东土妖僧善变化蛊人,难说不是他们幻了相来蒙骗陛下。还是等拿了真强人,审清了再定生杀子夺!”
那皇帝耳朵根软,被门公公一番花言巧语,也就转了心眼,不杀寺卿。
但亦惧怕行者几个神威,令寺卿即刻回衙释放唐僧,捉拿强人,勘明案情,速速报来。寺卿千恩万谢,出殿去了。皇帝又道:“公公,那猪长老要寡人今晚请他吃酒。朕一时无奈,答应下来。却是让爱卿备宴。请勿见怪。”门公公闻言,暗喜:“天助我也!”拜道:“微臣能力圣上分忧,乃是天大的荣幸!岂敢推委!臣这就回去嘱咐厨下办斋、一厢投柬相邀。陛下不嫌弃,届时也请驾临寒舍,以示礼贤下士之意厂皇帝道:“孤身体欠佳,就不去了。
一切烦爱卿操持。那孙长老去南山金圣富打探消息去了,回来也一并下柬帖请了。免他抱怨寡人小气!”门公公道:“圣上放心,老奴保管将东土圣僧一个不剩请到,叫他们吃饱、吃好,醉得一塌糊涂,出不了门儿!”叩辞皇帝,回府操办不提。
却道行者纵祥光离了馆驿,片时便至南山。山不甚高,却也松竹清幽,泉吟鹤鸣。俯看山问,只见金圣宫楼字重叠,鳞次柿比,果然一派庄严景象。
行者降下云头,变作一只白颊蓝羽山雀,一翅飞到大雄宝殿廊下。见正中三世佛与观音并排坐着享受烟火,微微诧异:“这金铃王也是个半瓶醋!若供三世佛,都是观音把后门儿,龙女、善财两旁侍立。他却如此排列!”那欢门前香案上香烟袅袅,莲座四匝酥油灯闪烁,老和尚■■敲着木鱼,小和尚咿咿呀呀念经。行者再瞧不出异常,振翅住后飞,过讲法堂、毗卢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