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血时代-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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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虎喜怒无常。石邃总摄朝政,有时把朝中大事呈递石虎过目,赶上老头正饮酒或搂着美女打炮,就会大怒斥责:“这种小事,用得着上呈吗?”有时石邃几天不把政事上报,石虎又会无故发怒,把儿子叫来痛骂:“朝中大事,为何不让我知道?”由于打人打顺手,石虎常常亲自大棍子“伺候”一顿石邃,虽贵为皇太子,又是成年人,每月数次挨受诮责杖捶,石邃心中怨怒日益加剧。他每次挨打后,都会郁闷气愤地对自己的属下、中庶子李颜等人讲:“主上真难伺候,我想做冒顿单于做过的事(弑父),众位能和我一起干吗?”平日这些近臣和他一起宴饮,以杀人为乐,但牵涉到杀皇帝之事,都只能跪伏于地,不敢应声。
渐渐地,石邃越来越烦。他自称有病,不再上朝理事。一天,石邃率太子宫臣五百多骑前往李颜别墅里狂欢,喝得大醉之后,他忽然狂跳起来,对手下人大叫:“我现在去冀州杀石宣,有不从者斩!”石邃乘醉跨马,舞刀向前。快马颠了数里,他的手下皆渐渐逃散,最后李颜牵住马缰,“叩头固谏”。见身后无人,石邃也“昏醉而归”。
石邃的母亲郑皇后在宫中听见儿子做这种愚狂之事,又惊又怕,私下派遣身边贴心的宫人到太子宫来告戒、责备儿子。石邃淫暴成性,一剑把母后派来的宫人刺死。石虎对诸事还不知情,听说太子生病不上朝,就派宫内的女官前来探视。石邃也是死催,父皇派人探察,假装生病也就过了,谁料他身躺在床上,唤石虎的女官近前说话。女尚书刚一近身,石邃腾起身,又一刀把美女捅了个透心凉,从人皆惊散奔还,跑回石虎的皇宫。
这下可不得了了。太子竟敢连父皇的女使也杀。石虎大怒,忙派人把石邃的手下李颜等人逮捕,严刑拷问。这些人当然马上都一一招供。石虎更怒,立马把李颜等三十几个人全部于殿中斩首。
狂怒之下,石虎命人派重兵把石邃幽禁在太子东宫。估计毕竟是父子情深,石邃又曾在自己手下立下不少战功,“既而赦之,引见太武东堂”。假如石邃痛哭流涕作出悔过状,老皇帝可能立时气消,这档子事也就过去了。可石邃傲狠成性,“朝而不谢,俄而便出”。面对石虎这么一个天王大暴君,只是马马虎虎下拜行个礼,也不道歉,也不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转身拂袖而出,这简直就是自己找死了。
石虎强压心头火,派宫人对石邃说:“太子应入见母后,怎么就这样走了呢?”石邃理也不理,仍大摇大摆而去。
石虎气得大叫,马上宣布废石邃为庶人。当夜,石虎怒从心起,恶向胆生,派兵士冲入东宫,杀掉石邃、太子妃妾以及石邃的儿女共二十六人,把尸体统统装在一个大木棺材里找个肮脏地方埋掉。又诛杀东宫宫臣、近侍二百多人,废石邃的母亲为东海太妃。
杀掉皇太子,石虎又立另一个儿子石宣为天王太子。
天灾人祸频兴兵
石虎日日夜夜饮酒、淫乐、打猎,但绝非那种不事征战的庸君。青年时代的征伐战斗,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为讨伐辽西鲜卑首领段辽,石虎派王华为渡辽将军,统舟师十万大出渝津;派姚弋仲等人为冠威将军,统步骑十万为先锋,从陆路伐段辽。石虎自己也不闲着,连玩带打仗,统大军次于金台。
重兵出发,自然取胜。讨伐段辽取胜后,石虎又怪慕容皝说话不算数,没有出军帮忙,想顺便率领大军平灭慕容鲜卑。大和尚佛图澄及太史令赵搅等人固谏,请石虎不要连续用兵。石虎不听,自率数十万大军进攻棘城,结果被慕容皝的儿子慕容恪在城门拖树枝扬尘的两千骑兵吓得肝胆俱裂,弃甲而逃,跑回襄国。各路后赵兵马被杀三万多,唯独石虎养孙石闵一军边打边撤,有条不紊,无一人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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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世暴君(4)
出兵受挫于慕容鲜卑,并不妨碍石虎频兴大军。他又想攻伐昌黎,运谷三十万斛于海岛,准备食储。又运三百万斛谷于高句丽,派兵将大集海滨屯聚。同时,他还下令在青州造船千艘,以备海战之用。
攻伐鲜卑的战事,有胜有败。石宣进攻朔方鲜卑斛摩头,大胜,斩首四万多;麻秋进攻慕容皝,大败,士兵被斩首两万多。不久,慕容鲜卑突袭幽州、冀州,掠赵民三万多而去。
不仅北讨,石虎也派军队南征。北方大个儿打南方人多以胜为主。石闵在荆扬地区一路大胜,杀东晋兵一万多人,胡亭一役,后赵军掠七万户晋民凯旋。
兵事频兴之时,后赵境内的天灾不断。先是冀州八郡闹蝗灾,饿死数万人。又逢大旱,一年内赵境粮食减产,又有几万人冻饿而死。
水旱蝗灾如此严重,石虎仍旧横征暴敛。“季龙(石虎)志在穷兵,以其国内少马,乃禁畜私马,匿者腰斩,收百姓马四万余匹以入于公。兼盛兴宫室于邺(城),起台观四十余所,营长安、洛阳二宫,作者四十余万人。又敕青、冀、幽州三五发卒,诸州造甲者五十万人。百姓失业,十室而七。船夫十七万人,为水所没、猛兽所害,三分而一”。石虎又下令:“征士五人车一乘,牛二头,米各十五斛,绢十匹,调不办者以斩论。”害得百姓穷窘绝望,卖妻卖子以充军调,后赵境内,道路两旁上吊自杀的人比比皆是。
对百姓穷征极调,石虎对儿子却加官晋爵。封石宣为天王太子后,他又封另一子石韬为太尉。石宣怕自己失权,便削弱公侯吏兵,增益东宫府兵五万人。
横暴如此,石虎仍然妄言福瑞。有好事者入殿进贺,告诉石虎说,济南平陵城北有块虎状巨石,一夜之间忽然自行移动,行至城东南角,路上有千百条狼狐的脚印随行,印痕成路。石虎闻言大悦,大言道:“石兽者,朕也。自城北而移向东南,是天意预示朕当平定江南,诸州大兵明年齐集,朕当率六军,以符天意!”群臣进贺,大拍马屁的一百零七人进献《皇德颂》。
骨肉相屠天所报
先前,石虎并宠诸子,已有石邃怨恨、欲乘醉杀石宣的前鉴。石虎没有就此接受教训,下令石宣、石韬皆有“生杀拜除”的权力,用不着再向他上禀。后赵司徒申钟进谏,说:“度赏刑威,名器至重,是皇帝陛下您自己应该掌握的,不可以轻易授人。太子作为国家储君,应该尽孝为本,不应该这么早就决断朝政,庶人石邃之祸就是由参政引致,应引以为鉴。此外,如今太子石宣与石韬两人分政,肯定会因争权生成嫌隙,势必造成乱国害亲的后果。”书奏,石虎不听。
太子石宣自以为是未来的皇帝,淫虐类似其父石虎。隆冬季节,他派人砍伐树木,在漳水边大兴台阁,冻死累死数万人。眼见尸体满路,这位太子爷视之神色如常。
石宣的手下,个个势焰熏天。太子詹事孙珍有次上朝,眼睛发痒,便问旁边的赵国侍中崔约:“我有眼病,有什么药方能治吗?”崔约平时和孙珍关系还算不错,就开玩笑说:“用人尿可治。”孙珍奇怪,问:“人尿怎么可能治眼病?”崔约笑言:“您眼窝深陷,正可用来盛尿呵。”
孙珍闻言怀恨,下朝就把此事转告太子石宣。石虎诸子之中,石宣样子高鼻深目,最具典型的胡人相貌。轮廓鲜明,直鼻凹目,在现今的崇洋年代是英俊、时髦的代名词,在古代中国,一个人长成“胡貌”是件丢人的事情,常会被人讥笑。崔约并无恶意,只是平时和孙珍狎笑惯了,才拿孙珍开涮。石宣大怒:“诛(崔)约父子。”小小一句玩笑话,孙珍私下这么一激,石宣立马就下令杀掉这么一个相当于今天正部级的首长及其儿子数人,可见,这位太子的横暴到了何种地步。
朝政由二子决断,石虎本人就天天以游猎宴饮为乐。胡人本性都爱打猎。为王称帝后,石虎日益肥壮,胖得不能骑马,但驰猎的兴头反而更大。于是,他下令制造数千乘“猎车”,“辕长三丈,高一丈八尺;格兽车四十乘,立三级行楼二层于其上,克期将校猎。自灵昌津南至荥阳,东极阳都,使御史监禀,其中禽兽有犯者罪至大辟”。估计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再也没有出现过像石虎一样方圆近万里的猎兽场。石虎派出的御史个个皆是凶暴奸邪之徒,百姓家有美女良马珍宝者,如果求之不得,就诬称对方“犯兽”,因此罪被杀的就有一百多家。
石虎政权另外还有一个奇怪的特色,就是他乱加女官的官位,“增至女官二十四等,东宫十有二等”。赵国境内,二十岁以下、十三岁以上的姑娘皆要编入名籍,以待甄选。各地地方官争相以选美来邀宠,即使出嫁的美女也送入宫。“百姓妻有美色,豪势因而胁之,率多自杀。”最后,各地进献美女四万多人,全部送入邺城皇宫。
石虎临轩拣视,见佳丽充盈,美姝满目,大悦之下,封十二个“有功”的官员为列侯。
游猎、选美的同时,石虎征发十六万人重建长安未央宫,又发二十六万人重修洛阳宫殿,强征百姓耕牛二万多头配入朔州牧场。
石氏父子如此暴虐淫酷,赵国臣下大多奉进献媚,只有尚书朱轨和远在边地的氐族首领冠威将军蒲洪进谏。石虎恼怒,以“讪谤朝政”为名,杀掉尚书朱轨。蒲洪的谏奏很直率:“……今襄国、邺宫足康帝宇,长安、洛阳何为者哉?盘于游畋,耽于女色,三代之亡恒必由此。而忽为猎车千乘,养兽万里,夺人妻女,十万盈宫……刑政如此,其如史笔何!其如四海何!”蒲洪是边地氐族豪酋,势力强大,石虎览奏虽大怒,也无可奈何,不好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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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世暴君(5)
后赵君王,自石勒算起,大概是穷怕了的奴仆出身,都刻意聚敛财宝,“既王有十州之地,金帛珠玉及外国珍奇异货不可胜记,而犹以为不足,曩代帝王及先贤陵墓无不发掘,而取其宝货焉”。上至秦始皇陵,下至赵简子墓,反正中原广大地区是传统的“帝王之都”,都成为石家“王朝盗墓贼”的下手对象。“掘秦始皇冢,取铜铸以为器”。估计赢政的陵墓数百万工修了几十年,太难发掘,以石虎之不恤人力,只能挖及陵墓的附属建筑遗址,挖出些大铜柱子来后,也只好罢手。
石氏王朝,说来简直就是人渣聚集地。滥用人力如此,还有位名叫吴进的和尚出坏主意:“胡运将衰,晋当复兴,应该苦役晋人(汉人)以改天运。”石虎很迷信这一套,言听计从,大发邺城附近男女十六万人、车十万乘,昼夜不息,运载土石修华林苑,并在邺北筑长城围之,长数十里。
掌管天文星相的礼部官员有谏,石虎大怒说:“长墙朝戍夕没,吾无恨矣!”他催促在工地夜间燃烛,让汉人役夫连轴转地苦干。恰值暴风大雨,役夫死亡数万。苑园建成后,其间遍植奇木,养放珍禽异兽。石虎天天泛身池中,观兽饮酒,不亦乐乎。
民脂民膏如此刮榨,石虎仍嫌不足,又命太子石宣祈福山川。按理讲,派些仪从,备足香烛礼器也就够了。石宣不然,他名为祈福,实去游猎,“乘大辂、羽葆、华盖,建天子旌旗”,共率十六个军团,精甲利矛兵士十八万人,从金明门鱼贯而出,旌旗蔽日,烟尘彰天,金鼓齐鸣。
石虎爱看热闹,他稳坐后宫高达数百米的凌霄殿宝椅上,远望如此盛宏的场面,大笑道:“我家父子威风如此,除非天崩地陷,能有什么值得忧虑的事呢?老夫我就在宫里抱子弄孙享乐吧!”
石宣出行,离开邺宫后,便完全由他一个人说了算。一路之上,行宫几十里就盖一所,供役食酒,皆由当地百姓贡献,所过三州十五郡,政府储积及当地人民布帛粮食均被糟蹋一空。
石宣出行后,石虎让他所宠爱的另一个儿子石韬也依样行之,率十余万大军“出自并州,游于秦、晋”。石宣闻之,又嫉又恨。石虎宫内的太监赵生察言观色,他与石宣关系亲密,曾因小事忤冒石韬受过责罚,借此机会,他劝石宣择机除掉石韬。
晋穆帝永和四年(348),石虎某日心情不好,因小事怒太子石宣忤旨,高声道:“我后悔不立石韬为太子!”
左右太监不大功夫就把话传了出去。石宣闻之惭怒,石韬闻之喜悦。
石韬命人在自己的太尉府内大造明堂,起名宣光殿,梁长九丈,明显地违制。石宣找碴,率人闯入,尤其看见“宣光殿”三字,忤犯自己名讳,更火上浇油,手斩数名工匠,命人砍断大梁,悻悻而去。石韬回家,见工匠尸体狼藉,大梁被削去数米,也大怒,征召更多的工匠,把长梁增至十丈长。
石宣闻之怒火中烧。他对手下杨杯、牟成以及从石虎宫中到自己身边做事的太监赵生说:“竖子敢傲愎如此!你们当中有谁杀掉石韬,我称帝后当以石韬的封国转赠。石韬一死,主上肯定会临丧,到时我们一起干大事(指杀掉石虎),不可能不成功!”杨杯等人一口应承,并纷纷回去做暗杀的准备工作。
深秋九月。行刺当日,“时东南有黄黑云,东西经天,色黑而青,酉时贯日,日没后分为七道,间有白云如鱼鳞,子时乃灭”。石韬本人素解天文星占,见而恶之,马上对左右讲:“天有大变,当有刺客起于京师,不知应在谁身上?”
当夜,石韬和太尉府僚属多人在东明观饮宴,酒酣乐奏之时,石韬大概是预感到某种不祥,愀然长叹道:“人居世无常,别易会难。各付一杯,开意为吾饮,今必醉。知后会复何期,而不饮乎?”言罢,连尽数杯,泫然流涕。当夜,他因醉就宿于佛堂精舍。
在石宣指挥下,杨杯、牟成、牟皮、赵生等人爬软梯入东明观高墙,闯入内室。几个人刀捅剑劈,残杀了睡梦中的石韬,然后丢掉凶器,爬软梯逃走。
转天早晨,石宣假装刚得到弟弟石韬被刺杀的消息,急忙派人入皇宫禀奏。
石虎闻讯,“哀惊气绝,良久乃苏”。嚎哭之中,老暴君爱子心切,伤子心痛,马上要前去观丧。司空李农谏阻:“杀害秦公石韬的凶手,肯定是朝内之人,应严加防备,主上不可轻出。”李农一句话,也救了石虎一命。
于是,石虎在皇宫内的太武殿布列严兵,把爱子石韬的尸体装进大棺材运进来,于宫内大办丧事。
石宣带随从千余人,全副武装,乘素车白马而来。“临(石)韬丧,不哭,直言呵呵”,又让人揭开盖在石韬尸体上面的罩尸布,细细看了一遍浑身是洞的尸体,“大笑而去”。石家子弟个个人面兽心,石宣、石韬是同父同母亲兄弟,竟能手足冷酷相残至如此。
石宣出宫门后,下令逮捕平素与自己不睦的大将军记室参军郑靖等人,准备嫁祸于人。
其实,闻听石韬被杀,石虎已经怀疑到石宣。别人天大的胆子,有谁不顾诛灭九族的大罪敢谋害石虎的爱子呢?尤其是石宣在石韬葬礼上大笑的举动,早被丧仪宫人告到石虎那里去了。
害怕石宣得到宣诏不入宫,石虎便派人假称其母后因丧子之痛哭得昏迷,已经病危,召石宣入视。石宣想不到石虎会怀疑自己杀弟,昂然而入。刚入宫,他就被禁兵软禁于内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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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世暴君(6)
很快,石虎派人把杨杯、牟皮、赵生等人逮捕,一一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