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黄春秋200901-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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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敢说的共产主义风格,要反对贾桂的奴才思想,要提倡说真话。
两年以后的1961年,他终于就他最熟悉的新闻宣传工作提出了创新的政见,他写下了题为《记者工作随想》的长文,开头一节的题目为《在新问题面前》,宣告“我们必须认清面临的问题,认真地总结过去的经验,从中找出一条路子来。”改进我们的工作”
紧密联系群众和不盲从领导的主张
长江在《记者工作随想》中明确地写道:“我认为,一个记者的最基本的锻炼就是群众观点的锻炼……记者应该活动在群众中,他是人民群众中间的一个活动家,了解群众的动态,思想感情,熟悉群众的生活和问题,知道什么是群众懂的,什么是不懂的……只要我们能在群众中扎下根,同群众有着广泛的联系,了解他们的生活和斗争,了解他们的思想和感情,那么就可以根据人民群众的要求和愿望去理解中央的方针政策,这样做大致上是不会错的。就是错一次,也不要动摇,因为这条路是正确的。”
他还鼓舞记者们说:“做新闻记者,一定要翻很多跟斗,翻跟斗不要怕,只要方向对头了,翻一次跟斗也就能提高一步。与群众的联系也会更密切起来。领导也有糊涂的时候。领导糊涂的时候,群众是清楚的。如果和群众有密切联系,你就心中有底,不至于像赌钱一样,跟别人押宝,别人输了,你也跟着输了。”
范长江的这些话无疑是他对同业的肺腑之言。他说的是:记者啊,千万站在维护广大人民群众利益的先进和正确的思想一边。
范长江后来在“文革”中遭遇到严重的迫害,经长期关押,在1970年含冤自杀。我现在体会,他的自杀和“文革”中其他许多公众知识分子自杀一样,是一种抗议,一种决裂,是同“文革”那种错误领导下的政治决裂。他的死难将会同古代的屈原一样,受到后人们的尊敬和怀念。可喜的是:改革开放开始,他就得到了平反昭雪,并已被树为记者学习的模范。
范长江的反思记录值得学习和参考
长江在“文革”开始以前就有了那样勇敢的反思,显然同他早年继承五四传统和信仰民主主义的理论有关。他的主张,显然同张闻天和顾准等这些大智者们留下来的遗言一样,是较早的改革呼声。改革需要提倡说真话和反对奴才思想。长江的晚年经历,不仅对当今从事新闻宣传工作的后来人具有启蒙和教育作用,对其他关心国家大事的人们都会是宝贵的启示和鼓励。
我过去读范长江的通讯,知道当年他有随时思考和记录的习惯,不知道他晚年是否坚持;如果晚年还有随记,肯定会有他更多的反思记录。此外,他晚年也可能给挚友们写过说真话的信。我希望他如今健在的亲友,及时把这些有关的笔记和信件都整理出来,供我们大家学习和参考。马克思的《资本论》第三集,就是由恩格斯整理马克思的众多随手记录完成的,那里就有马克思晚年的许多新创的论见。
常言道“众志成城”,我国蒙受极左灾难的众多觉醒者的往事反思,必将是对当今改革的一种重要的推动。
(责任编辑 杨继绳)
有感于孙中山不让喊“万岁”· 戴 煌
多年前读到一篇文章,很有感触。
据这篇文章的作者说,他读到中华书局1991年8月出版的《孙中山年谱长编》和其他相关史料记载:1912年4月1日,孙中山先生为促成南北统一,毅然辞去了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让位于北洋政府的袁世凯,并于当月20日乘船去福建游察。当船抵马尾时,他看到欢迎他的人群中和水面的大小船只上,都闪动着“欢迎孙大总统”和“孙大总统万岁”的大小纸旗和布条。他很不高兴地说:我已辞去了临时大总统,为什么还要这样高抬我?他并对上船迎候的福建都督孙道仁说:“这太不成话了。就是共和国的总统,退了位,就是一个平民,怎么还要称‘孙大总统’?再说什么‘万岁’,那是封建皇帝硬要他手下的官民称颂他的。我们为了反抗这个‘万岁’王朝,多少革命同志抛头颅、洒热血,才取得了消灭掉清王朝的伟大胜利。如果我接受这个封建王朝的称呼,我对得起那许许多多的先烈吗?”他要求孙道仁立即撤掉这些纸旗和布条,否则决不上岸。
孙道仁立即传达,大小船只和人群也立即照办,孙中山这才欣然上岸。
看了这段文字,我的最大感触,就是历史也有它的惰性;封建的帝王思欲绝不会一了百了。正是孙中山先生创立的国民党,在孙中山先生瞑目之后,大权一落入独裁专制的蒋介石之手,蒋魔王就大搞一党专政,大搞“一个主义、一个党、一个领袖”,唯我独尊。他被赶去台湾小岛之后,大陆上的“万岁”之声又不绝于耳。特别到了“文化大革命”,地无分东南西北,人无分男女老少,自发或被迫地每日每时声嘶力竭地大喊特喊“万岁万万岁”和“万寿无疆”,这说明封建帝王思想犹如无孔不入的毒菌,致使灭菌之途还很遥长。
这使我屡屡想到陶行知先生1930年致友人信中的那句话:“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当年我们千百万的同志和先烈,真是“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的。他们艰苦奋斗终身,不惜牺牲个人的一切乃至生命。后来我才感悟到:在这些同志和先烈“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的同时,另有很多人是“捧着帝王将相的野心、个人名利的私心、升官发财侵吞人民血汗的黑心而来,带着大名大利和黄金万两而去”,以致直到今天,层层级级的赃官污吏仍然层出不穷。大凡这种人一旦窃取了大权大势,必定好话说尽、坏事做绝,实行法西斯式的封建极权专制主义。
马克思一生为人民民主而奋斗。1843年,即早在与恩格斯共同发表《共产党宣言》的前5年,年仅25岁的马克思因《莱茵报》被查封正与友人合办《德法年鉴》,在旅行到科仑时他给《德法年鉴》好友卢格致函说:“专制制度必然具有兽性,并且和人性是不相容的。兽的关系只能靠兽性来维持。”
这段话,详见1956年12月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414页。虽然马恩晚年与时俱进地修改了早年的一些著名论点,但是这句话直到今天仍然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请同志们想一想:在这样的极权制度下,能有民主、自由吗?谁是兽性,谁有人性,难道还不应该掂量掂量么?记得抗战时,夏衍写过一个剧本,名叫《法西斯细菌》,详细描写了法西斯毒菌的危害。目前如果有人写一写《帝王法西斯细菌》,我想肯定大有益于如今的世道人心。
20年前,我只能写一篇1947年苏北盐城攻坚战的采访回忆片断,题为《胜利之路,烈士们的血肉铺就》。其用意就是不能把千百万烈士血肉铺就胜利之路的大功大德,都独揽到一个人的头上。这短文最后说:“几十年来,不论欢愉的时刻,还是苦难的岁月,我都常常缅怀过去一批批倒在血泊中的先烈,时而默默流泪。今天,我们这个新社会虽已衣食无虞,但由于党风正气衰颓,致使往昔的革命精神、同志友情、党和人民血肉相连的关爱反而十分淡漠的现象,却泛泛可见。这不能不令人在对先烈的缅怀中,伴随着难以拂却的伤痛和悲愤!但愿我们所有当年心怀壮志投身革命洪流的人们,以及甘愿踏着用鲜血铺就的道路坚决走下去的子子孙孙,团结奋起,把20世纪中国最伟大的革命事业,不是含污夹垢、拖泥带水,而是光明正大、健康无邪地继续下去,直到先烈们的壮丽心愿全部实现!”
总之,孙中山不让喊“万岁”,使我的联想很多很多,但由于篇幅所限,不能一一道来,只能就此搁笔。诸公有何见教,敬希慨助。
(2007年9月21日于戴氏蜗牛居)
(责任编辑 杨继绳)
“红色文学史”五十年祭·黄修己
1995年北京大学中文系1955级同学入学40周年聚会,前一任北大党委书记王学珍出席讲话。谈到1950年代的北大科研成就时,他说:理科是胰岛素的合成,文科呢,就是你们55级的文学史了!这说明直到1990年代,“大跃进”中55级编写的、被称为“红色文学史”的书,有的人还认为是1950年代北大文科能拿得出来的重要成果。
所谓“红色文学史”,是55级部分同学在1958年“大跃进”高潮中,为了响应思想文化战线上“拔白旗、插红旗”的号召,利用暑假编出的70多万字的批判“资产阶级学术观点”的《中国文学史》。这在当时被认为是“无产阶级新生力量”开始剥夺了“资产阶级专家”的学术话语权。所以很是轰动,加以书的封面是红色的,因此被称为“红色文学史”。书出版不到一年,又由全年级同学来修改和扩写,出版了100多万字的新版,这一版的封面是黄色的,后来便戏称其为“黄皮文学史”。55级在校期间,还出版多项当时有一定影响的编著,因而被誉为“集体科研”的先进集体。后来这个年级的同学,有不少成为专业上有成就的知名学者,于是他们在学期间这一段特殊经历,被某些人视为高校教育和人才培养的成功实例。长期以来这个集体也一直笼罩着荣誉的光芒。
事情究竟是怎样的呢?在过了整整半个世纪之后,回顾那一段历史,我觉得还有进一步认识和反思的价值,问题集中在应该培养什么样的人才之上。
撞上的和撞不上的
“反右”后,社会上、文化界的阶级斗争之弦已经绷得很紧,需要大学文科培养能够在思想文化战线的阶级斗争中起作用的人才。这个问题必然引起关注。那时善于揣摸、紧跟政治形势的姚文元还不太受到大学生的注意;而李希凡因为在批判《红楼梦研究》中冒了尖,被一些年轻学子所羡慕。北大学生中流传着一种说法,已成了著名“右派”的林希翎,所以给自己起了这样的名字,就是表明她是李希凡和蓝翎的综合。此说真假不知,但可以说明李希凡在大学生中的影响不小。而那时认为李之能冒出来,因为他“撞上了”,即所研究的题目、内容“撞上了”当时政治的需要。这当然要看机会,1958年,这样机会来了。紧接着“反右”,高校开展“双反”运动,批判“资产阶级专家”,要在学术领域“拔白旗,插红旗”。当时北大许多系、许多学科已经掀起批判“资产阶级伪科学”的热潮。
1950年代初期,中文系的教学显然不能完全适应这种新形势的要求。系主任杨晦从我们入学那一天起,就要求大家踏踏实实做学问,强调学生要多读书,反对过早发文章。而且后来杨晦还明确表示:我们中文系不培养李希凡、姚文元那样的人!在课程安排上,可以看出在义理、考据、词章之间,他看重的是考据。有的同学认为这是“钻故纸堆”,与杨晦有过冲突,我在《精神上越来越亲近了》一文中已有记述。那时55级在北大已经被熏了3年,老一辈教师授课,树立了踏实治学的榜样。而且我们对老师也是很尊重的,有的人报考北大就是为奔某某教授而来的。传统学风使一些同学开始养成做学问只认事实,只认道理的作风,不考虑学问以外的什么“需要”,嘲笑那些观点随风转的学者。他们在北大学的这一套,与当时的政治对文科学生的要求是有差距的。
但是,时势造“英雄”,55级也会有人想出来“撞”一下,有人提议用学生集体编书的方法创造学术的“大跃进”,以显示“无产阶级”有能力剥夺“资产阶级”的学术专利。集体编书的建议便由三班的个别同学提出,得到了年级和系的党组织的支持。为了要“区别于一切资产阶级学者的文学史”,便提出了自以为“革命”的文学史观,即“民间文学是中国文学的正统”和中国文学史上始终贯串着“现实主义和反现实主义的斗争”。还要在书中点名批判“资产阶级专家”,包括自己的老师。然而,三年里所受的熏陶和训练,又使这些学生并不十分善于承担这样的使命,或者说他们并非理想的“无产阶级”新生力量。
例如他们的“革命”观点,实在太不新鲜了。早在建国之初,浙江著名学者蒋祖怡,已经在1950年4月出版了《中国人民文学史》(北新书局),就是为了给下层人民争地位,该书专门记述古代的民歌、民谣、话本、杂剧等,把民间文学扶上了中国文学的正位。甚至五四时期的胡适,还有一些北大师生,也在这种民主思想的激荡下,在白话文运动的推动下,想把民间文学提高到中国文学的“中心部分”的地位上来。至于用“现实主义和反现实主义斗争”来贯串中国文学史,首创者是茅盾。在各种创作方法中独尊现实主义,把现实主义视为自古以来最重要甚至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方法,把一切必须否定的作品都视为是反现实主义的,这种认识自1930年代左翼文艺运动后,已渐成新文学领域的主导观念,所以就连茅盾这样的大作家也在《夜读偶记》中,用“现实主义和反现实主义斗争”来概括中国文学的发展史。极力反对这一观点的何其芳,在1959年北大中文系“五四科学讨论会”上发言时,批评的矛头就指着茅盾。他说:“茅盾同志那么有学问,怎么也会提出这样的论点来!”总之,所谓“革命”新观点,都不是55级学生的创造发明。
“红色文学史”出版后,它的这些旗帜鲜明的“革命”观点,很快就受到了批评。这批评如果来自“资产阶级专家”,那一定会被认为是“资产阶级的反扑”,偏偏这批评主要来自党内专家,而且是当时的理论权威,如邵荃麟、何其芳。他们一个主管中国作家协会,一个是中国科学院学部的文学所所长,都是中国文艺界、学术界的领导者。他们把55级同学一个也不能少地请到王府井八面槽的中国作协会场,听他们做长篇报告,细细地分析、批评“现实主义和反现实主义斗争”公式的错误。这时55级已是名噪一时的教育界“大跃进”的先进典型,邵、何等这样毫不客气地批评,究竟是他们个人的顶风行为还是有什么来头,不得而知。这里姑且就当时的历史背景做一些分析。
茅盾在“反右”之后提出他的文学史公式,当然也会有他的针对性。但是到了1958年1月开始发表《夜读偶记》时,“大跃进”的高潮已经掀起,农村出现“新民歌”运动,特别是毛泽东,亲自提出了“革命的现实主义和革命的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创作方法,一时间浪漫主义的身价大为飚升。而按照茅盾的公式,是把文学史上的积极浪漫主义归人现实主义,把消极浪漫主义归人反现实主义,这实际上贬抑了浪漫主义,显然已经不合时宜了。因为毛泽东的新观点里这两种创作方法是平等的、并列的,在强调革命理想的时候,浪漫主义甚至更重要些。邵荃麟、何其芳那么起劲地反对“现实主义和反现实主义斗争”的公式,可能有学术思想上的原因,但会不会也有为宣扬毛泽东的“二革结合”新观点扫路的意思呢?1959年,邵荃麟还专门在北大做了一场关于“二革结合”的报告,所要论证的就是文学史上优秀的现实主义作品,从来都是不同程度地与浪漫主义结合着的。这些行为透露出的信息,也许可以解开邵、何反对茅盾的观点,并且拿当时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