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兵团-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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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撕住他头发,边号啕边骂,“你个狠了心的,拿脏血骗我,我不活了,我这辈子最见不得的就是血。”
张笑天让杜丽丽真给弄痛了,猛地翻过身,一把将杜丽丽推翻。“你闹够了没,这哪是脏血,这是干净的鸽子血。”
“你混蛋,你不得好死!”杜丽丽骂着,胃里一阵难受,趴地上猛地呕吐起来。一想喝下去的真是鸽子血,她就再也止不住呕吐。一阵翻江倒海后,险些将肠子吐出来。张笑天看她这样,心里涌上一股同情,可这个时候,说啥也不能同情她。
“杜丽丽,你给我听着,这是在坎儿井,不是你的清水镇,你嫌鸽子血难喝,我还怕明天喝不到呢。不想喝是不,不想喝就等着死!”吼完,啪地将水壶放她面前,走了。
杜丽丽干嚎了一阵,坐起来,吐过后,胃倒是好受了,可饥渴再一次袭来,而且比刚才还猛。也难怪,血本是热的,喝时能润润口,喝下去,就成火了。
但不喝血,还能喝什么?
两天后他们走出坎儿井时,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狼狈。只见张笑天脸上红一道黑一道,头发和眉毛让火燎去不少,脸上有几处鸽子抓伤的血印,那是在活活取鸽子血时被挣脱的鸽子抓的。杜丽丽呢,就越发的不能看。原来漂亮女人是经不住土尘洗劫的,况且洗劫杜丽丽的不仅仅是土尘。她的脸上涂满了鸽子血,是在跟张笑天发脾气时两手抹泪抹上去的,头发披着,荒草一般,里面灌满了沙尘,猛一看,简直就是从地狱里跑出来的乱毛女鬼。
张笑天望住杜丽丽,一阵开怀大笑。杜丽丽瞪他几眼,嘟嚷道:“你也好不到哪去,还笑人哩。”
两人笑过骂过,抬着望了会天,风暴减缓后,天亮出了一点颜色,虽然还被风沙笼罩着,但已能辨清方向。两人不敢怠慢,背好东西,紧着又往回赶。
在沙漠中又行走了两天,总算到了临时宿营地。大风洗劫后的宿营地,早已没了原先的样子,张笑天也是凭着感觉断定方位的。他指着不远处的沙坑说:“那就是炊事班做饭的地方,我们挖的地窝子。”杜丽丽早已没心思辨认这些,她想的是,哪天才能回到营地,好好喝一肚子水,好好洗个头,然后舒舒服服睡一觉。
这当儿,张笑天眼里忽然闯进东西,就在不远处,两道沙梁子后,那儿有一匹驼,还有两个人影。刚想放开嗓子喊,忽地又起了警觉,他拉了一把杜丽丽,说:“别出声,跟我来。”杜丽丽也看见了驼,但她没看见人影,不明白张笑天神神秘秘做什么,但凭着本能,她知道又遇到意外情况了。
两人猫着腰,沙鼠一般贴着沙丘,往前移,不大工夫,身子便藏在沙梁子下。
这一次,两个影子清清楚楚闪进眼里。
站在驼后面激烈争吵的,是向导阿哈尔古丽和秀才吴一鹏。
杜丽丽刚想跃起身子,张笑天一把按住她:“别出声,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这不光明吧?”杜丽丽小声嘟嚷。
“我还怀疑有人比我们更不光明呢。”张笑天压低声音说。
一听此话,杜丽丽的警觉上来了,其实她对向导阿哈尔古丽,也藏着看法,只是碍于自己是新兵,不敢把疑惑讲出来,
两人趴在沙梁子这边,侧起耳朵听,可惜风声吞没了一切,虽能看得见他们争吵的样子,却一句也听不到。杜丽丽有些急,从秀才吴一鹏着急的样子看,他们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但一看阿哈尔古丽的作派,又不大像。
作派?杜丽丽忽然让跳进自个脑子的这两个字吓了一跳!一个向导,一个土生土长的维族姑娘,怎么就能拿作派来形容她的举止?可分明,此时的阿哈尔古丽是有一种派的,这派很陌生,跟平时看到的阿哈尔古丽完全两样,但这派又似曾熟悉,什么地方见过呢?
猛然,杜丽丽记起一件事,是在侦察连听连长讲述“东突精灵”时脑子里勾画出的一幅图画。
“东突精灵”是一个秘密活跃在疆域内的间谍组织,这个组织历史久远,组织极为严密,手段极尽残忍。她们自封为真主的女儿,说是替真主来拯救世间受苦受难的孩子,实则是一支被邪教异化了的恐怖组织。他们用抢劫或高价收买的方式,从游牧民族手里得到自己想要的孩子,自小培养,教会她们各种生存方式,然后进行特种培训,直到这些孩子学会各种杀人方法和孤军作战的本事,才将她们分头打发到民间,为他们卖命。这些精灵平时温顺得如同一只绵羊,对谁都彬彬有礼,目的就是赢得他人的信任,一旦掌握到她们想要的东西,便两眼一翻,露出杀人的一面。而且她们杀人从来不用刀,赤手空拳就能对付十余人,谁要是被她们盯上,除了死你别无选择。
可是,连长不是说“东突精灵”全被消灭了吗?解放前后多次清剿中,我解放大军擒获或击毙了数以百计的“精灵”,给这支恐怖组织以毁灭性的打击,怎么?
杜丽丽不敢想下去,如果事情真是这样,不仅秀才吴一鹏危在旦夕,而且……
第三章
一团接一团的迷雾(1)
罗正雄陷入了沉默。
这是张笑天他们回来的第二天,黑风暴已彻底退去,沙漠再次露出它多变的面孔。
风暴过后,太阳格外的毒。
但毕竟已到了深秋,再毒的太阳,还是不能阻止住战士们征服沙漠的脚步。
二营长张笑天提供的情报至关重要,它再次印证了罗正雄的猜想,这支队伍里,确实藏有毒蝎子!但罗正雄并没马上采取行动,目前还不是时候,外围的敌人还没侦察清,草率行事,只能打草惊蛇,罗正雄不想犯这种低级错误。他告诉张笑天:“先沉住气,只当啥也没看见,另外你转告杜丽丽,让她设法接近阿哈尔古丽,要装出很友好的样子。在师部没有明确指示前,我们决不能轻举妄动。”
“是!”张笑天啪地敬了个礼。敬完,又觉不对劲,锁着眉头问:“为什么让我转告,你直接下命令不是更好?”
罗正雄笑笑:“我这是给你机会,你做了啥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张笑天脸涮地红了,狡辩道:“团长,你可别冤枉好人,我跟杜丽丽,啥事儿也没有。”
“瞧你没出息的样,啥事儿也没有就伟大了,我们是钢铁军人,钢铁军人是无坚不摧的,不就一个杜丽丽,好像多大个堡垒,你要是攻不下,回兵团种地去。”
张笑天的脸更红了,好像自己真对杜丽丽做了什么,可罗正雄这番话,又说得他心里痒痒,恨不得立刻拿个爆破筒,去攻下杜丽丽这个堡垒。
杜丽丽却像个没事人,远远地坐在红柳丛中,看深秋的红柳在秋阳下一点点吐出残红。这两天她吃得香,睡得足,罗正雄破例批给她两盆水,让她美美地洗了一回头。此刻,那一头秀发散开着,煞是夺目,微风一吹,黑亮的发丝舞动起来,清风裹着暗香,熏得张笑天心里一扑儿一扑儿,恨自己少长了几个鼻子,不能将这香气全都吸进心肺。罗正雄瞅了一眼,被他的傻样儿逗乐了。多勇猛的男人,一遇上看中的女人,咋就全变成了没有头脑的羊。
这么想着,他离开营地,脚步往沙梁子那边去。刚越过沙梁子,一股子浓香袭来,熏得他胸肺里立刻多了内容。抬眼望去,万月正手捧沙枣枝,从远处的沙海走来。沙海像一幅深远的背景,越发衬托得万月有了内容。这内容不只是简单的美,更像是,像什么呢,罗正雄想了想,还是想不出一个贴切的词。索性一摇头,朝万月走去。
经历了水囊漏水事件,万月变了,跟刚来时判若两人,任凭罗正雄怎样做工作,她就是高兴不起来,老是阴郁着脸,好像蒙受了多大的冤。当然,那件事真是冤枉了她,搁谁身上怕都不好受,在总结会上,罗正雄严肃批评了于海,对一营长江涛,更是没客气。他还特意叮嘱田玉珍,让她多安慰安慰万月,毕竟,有些话,他这个团长是不好当面说的。
凭啥不好说?罗正雄忽地问了句自己,转而一笑,微风中,他那一笑有点沙枣花的颜色,可惜如今没有沙枣花,只有那干败的枝条,拼命地发出最后一道香。
当然,万月的情绪丝毫没影响工作,正是靠了她顽强的劲头,特二团才在黑风暴袭击的这些日子,窝在地窝子里将前期的地形图绘了出来。罗正雄真是没想到,师部派给他的这支部队,啥人才都有。藏龙卧虎啊,一想田玉珍绘图的那副专注劲,罗正雄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他是小看这些年轻的女兵了,与其说她们是女兵,倒不如说她们个个是精灵。哦,精灵。罗正雄猛地想起杜丽丽说过的这个词:“东突精灵”,他倒要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精灵”。
步子刚刚跟万月迎上,还没来及说话,远处便响起驼五爷的声音。驼五爷在冲他招手,意思是让他赶快赶过去。
又是什么事?罗正雄对这个性格怪诞的老头生出一丝儿不满,怪他不该在这时候打扰自己。但脚步却丝毫不敢怠慢,紧着朝驼五爷走去。经历了一场生死的驼五爷近来越发诡秘,他成了特二团的一双眼睛,团里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头一个捕捉到。
“团长,双羊这女子,死脑筋,我劝了半天,劝不回。”
“又咋了?”罗正雄紧问。
“还能咋,你不处理秀才,她心里不舒服,说团里看人做事,不公平。”
“这丫头。”罗正雄笑笑,一听是这事,心里轻松下来。这些天他最怕同志们反映情况,一场黑风暴,弄得谁的神经都敏感起来,只要看见点啥,马上就打报告,好像敌情随处可见。这虽是个好事,但长期这么下去,对团结不利。罗正雄已跟于海嘱咐过,一定要做好部队的思想工作,决不能搞得草木皆兵,什么时候,都要以团结为重,团结才能让敌人彻底孤立起来。
罗正雄走向张双羊,张双羊是让向导铁木尔大叔大风暴中驮回来的。铁木尔大叔找到她时,她已在沙漠中昏迷了两天,半个身子被沙埋着,若不是她将尺子绑在身上,凭借身子的力量让尺子立在风暴中,怕是早就成了沙漠的殉葬品。这个可爱的胖姑娘,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团长,你枪毙我吧,我没把秀才看好。”可是到第二天,她的话就不像了。“团长,等秀才回来,你一定要开除他,这种人,不能用。”
“为啥?”
“还为啥,他能把尺子扔掉,就能把特二团也扔掉。”
“不要这么想,他可能遇到了啥困难。”罗正雄尽量将口气说得轻松。
“困难?有困难就能把尺子扔掉,你不是再三教导我们,尺子和仪器,就是我们的枪,是特二团的武器,跟生命一样重要,他咋不把命扔掉?”这丫头,说话还总是带着理。等秀才吴一鹏和阿哈尔古丽一前一后回到营地,张双羊第一个向秀才发难。“你不是有困难么,咋好好的回来了?”秀才嘴动了几动,艰难地说:“是阿哈尔古丽救了我。”
“救的真神啊,那么大个沙漠,她咋就偏偏找见了你?”
“你——”秀才吴一鹏怕的就是张双羊,他是让张双羊整服了。
罗正雄对此事没加任何追问,风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比谁都清楚,但他装糊涂。只要大家都活着回来,就是最大的胜利。但在此后召开的一次会上,他将张双羊跟秀才分开了,把张双羊调到了一组,跟着田玉珍。张双羊不服气,囔着要继续留在二组,就跟秀才做搭档。“我要不让他哭着离开特二团,我就不姓张。”
罗正雄严厉批评了张双羊,指出她身上有农民的坏脾气。“哭,你让谁哭?”张双羊一听罗正雄把矛头对准她,哇地就哭开了,边哭边委屈地说:“好人不得好报,我就是农民,嫌我是农民,我走,我走还不行么?”
当然,这都是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后来罗正雄单独找过张双羊,虽没明说什么,但在话语里,还是透出一份对她的信任。罗正雄真是藏有私心的,发现田玉珍在绘图还有计算方面的硬功夫后,他就想把张双羊交给她,让这个来自农家的女娃儿多学几样本事。田玉珍也很喜欢张双羊,尤其喜欢她率真的脾气,两人近来亲热得很,形同姊妹。若不是田玉珍此时忙着整理资料,张双羊绝不会形单影只。
“怎么,还想不通?”罗正雄来到张双羊面前,笑着问。
第三章
一团接一团的迷雾(2)
“我就是想不通。”张双羊起身,鼓着嘴说。
“想不通好,想不通就证明你一直在思考。人只有思考,才能进步。但思考不是钻牛角尖,知道不?”
“团长,你为啥……”张双羊还是想让罗正雄开除秀才。罗正雄拿手势止住她,“张双羊同志,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跟着田玉珍和万月学技术,等把技术学精了,你就是特二团未来的专家,谁也不会小瞧你,知道么?”
“团长……”
“不要说了,快回营地去,田玉珍一个人忙不过来,你是助手,不能开小差。”
张双羊不服气地走了,望着她胖乎乎的背影,罗正雄发出会心的笑。
第二天。经过休整的队伍再次出发,一定要把黑风暴耽误的时间夺回来,要提前完成测量任务。罗正雄做了一个大胆的调整,将向导铁木尔大叔和驼五爷换了组,把铁木尔大叔父女俩分开了。
秀才吴一鹏真是庆幸,总算不再受张双羊的气了,可一听新搭档的名字,他的头唰地低下来。
这一次,跟他搭档的竟是副团长刘威!
部队是重新拉了出去,罗正雄的心,却一点不得轻松。侦察员祁顺到现在还没回来,难道他真的出事了?一想这件事,罗正雄就后悔得要死,他不该将祁顺派去跟踪头人阿孜拜依。据最新得到的情报,头人阿孜拜依?马哈西并没有带着驼队迁居,他至今还在侦察连的严密监视下。也就是说,罗正雄跟祁顺看到的那支驼队是假的!
消息是风暴减弱后侦察连连长孙虎派人送来的,罗正雄他们进入沙漠前,师长刘振海曾将孙虎叫去,跟罗正雄见了面,再三强调,特二团担负的,不只是测绘任务,更重要的就是引蛇出洞,将残存的敌特分子一网打尽,把特一团丢失的绝密资料找回来。因此,罗正雄他们前脚进沙漠,孙虎他们的工作便也开始。据侦察连的同志讲,目前疆内有多股反动势力,最危险的,仍是东突分子,为了达到他们颠覆红色政权的目的,东突势力跟疆内一些顽固分子暗中勾结,密织网络,发展骨干,伺机对我图谋报复。其中头人阿孜拜依?马哈西就是东突分子最顽固的支持者。不过,就目前掌握的情况看,阿孜拜依?马哈西采取的还是按兵不动的策略,但也不排除他利用下人秘密跟东突分子勾结,图谋不轨。
罗正雄猜想,那个自称是头人的,说不定就是阿孜拜依?马哈西的手下。马哈西在疆域有不可小瞧的势力,他从十六岁跟着阿大闹独立,到现在少说也有四十年光景,这四十年,这个新疆大富翁不知发展了多少恶势力,而且他还有国外敌对势力的暗中支持。
一定要打掉这股顽固势力!罗正雄暗暗地跟自己说。
下午四点多,侦察员小林回来了,一路风尘,小伙子看上去瘦了很多。
“情况怎么样?”罗正雄顾不上宽慰他,刚进地窝子就问。
小林擦了把汗,说:“本来要提前回来的,但师长不让走,非要等黑风暴平息后再走。”
“没跟你问这个,快说,师部怎么讲?”
“师长有重要指示。”说着,小林弯下腰,裤腿里摸半天,取出一封信。单从这封信藏的位置,就能看到它的重要程度。罗正雄接过信,急切地看起来。这一看,罗正雄的心阴了。
那支驼队果然是假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