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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苏德间谍战-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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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我们互相询问:是不是爆发了新的战争呢? 有一天,礼炮响了。我们牢房里的
军官听得出这是举行官方仪式放的炮。是喜事呢? 还是丧事? 看看我们看守的那副
嘴脸,我们认为是第二种情况居多。然后,一切又恢复正常。一个星期一个星期过
去了……有一天,一个新来的囚犯告诉我们说斯大林死了。囚犯们的反应各有不同。
这儿没有一个人怀念斯大林,但是有些人害怕制度会变得更加严厉。
    这种担心加剧了,因为又把我们迁到勒福托沃去。5 月,我被召到监狱长那里
去。
    他告诉我说:“你可以给上级当局写信,要求修改‘三人委员会’的决定。”
    我提出了申请,就在监狱长的办公室里写了报告,送交中央委员会书记贝利亚,
他是负责国家保安口的。两个月过去了。7 月份,我又写信给监狱长,问他为什么
我得不到答复。第二天,他叫人把我喊到他的办公室,把我的申请拿在手里……
    “我接受你的申请,但是为什么要送交贝利亚呢? ”
    我茫茫然瞧着他,说,“可是,照例不是那么办吗? 我应该向谁写申请呢? ”
    “向内政部长或者向中央委员会书记处……”    我回到牢房里,带回来这条
新闻:贝利亚失势了,他不再领导保安口了!囚犯们猜测纷纷,估计前途。8 月份,
我们又给带回卢比昂卡,又过了两个月,到了1953年底,我被召到部里去。我又重
新走那条我走过好几次的路,当时是到阿巴库莫夫的办公室去的。
    多么想不到啊:坐在桌子前面的是个老将军,秃顶,蓄着胡子。我走进去,他
便站起来,十分友好地同我打招呼:“请坐,卢·扎查雷维茨。”
    我吓了一跳,多少年来谁也不这么称呼我了!
    他用和蔼可亲的口吻问我道:“这几年来,你看到报纸吗? ”
    “报纸? 不,当然看不到! ”
    “请让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几周前才当上内政部副部长。
    我是捷尔仁斯基的亲密战友。但是我放下了这工作,因为我不适应。我给你准
备了几份报纸,你先看看,然后告诉我你有什么想法。请忘记你是个囚犯。”
    老将军叫了茶和三文治来,还递给我一份1953年1 月13日的报纸。头一页的标
题是:《卑鄙的间谍和凶手伪装为医学教授》。下面是编辑部的一篇文章。最后一
页是塔斯社的一条公报,概括了“白衣战士的阴谋”。
    “一个时期以来,国家保安机关发现了一个医生搞的恐怖组织,专门用毒害的
办法来缩短苏联领导人的寿命。”接着是九个名字,包括六个苏联著名的犹太教授。
公报指出说:“这个恐怖组织的大部分人是同国际犹太资产阶级民族主义组织有关
系的。”
    老将军很注意我的反应,等我看完了就问:“坦白地说,你对这个问题有什么
看法? ”
    “滑稽,如果有人要暗害领导人,他们应该去找专家,而不是去找大夫。”
    “一点不错!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已经查明了真相,可是,唉,太迟了……”
    他把1953年4 月4 日的《真理报》递给我。第二页上刊登了内政部的一份公报,
宣布,“现已查明,被告的口供,承认犯有被控的罪行,是前国家保安部的调查人
员逼出来的。他们使用的侦讯办法是苏联法律所不允许和严格禁止的。”
    老将军把报纸拿回去,然后给我指出用黑边框着的那一期报道斯大林逝世的标
题。我把报纸推回去,没有说出我们已经知道这消息了。
    他又拿出1953年7 月的一份《真理报》来,上面说:贝利亚这个“人民的敌人”
已被开除出中央委员会,驱逐出共产党,解除他在内政部的一切职务。
    老将军对我说:“部领导决定要重新进行调查被囚禁的人,你名列于第一批复
查的人的名单,因为我们知道你是清白无辜的。”         我把这话带了回来,牢房便沸腾起来。每一个人又都有了希望,这是有道理的。
几天以后,我同房的一个犯人、一个将军,被叫到侦审处去,在那里,人家告诉他
将要重新审理他的案子。    在这一时期,清洗工作全面展开。新任内政部长塞罗
夫是赫鲁晓夫的亲信,他主持这工作。6 月26日解决了贝利亚,那个结着鲜艳领带
的阿巴库莫夫也被捕了,白衣战士阴谋的“发明人”里乌明也被逮捕。
    1953年12月,一个新的侦审官办理我的案子。审问不是在夜里,而是在大白天
:这不仅仅是象征性的!说的话也完全变了。负责的军官十分熟悉“红色乐队”的
历史,不再讲什么“情报网的特务”,而是说“对纳粹主义斗争的英雄”。
    1 月份,复查工作结束了。侦审官先告诉我,他把结论送交苏联最高军事法庭,
不久后,我就可以获得释放。
    2 月份,我被转移到布蒂尔基监狱的医院去。其他被囚禁的人,凡是得到复查
的,也都送到那里去。好几个星期以来,医生设法使我们恢复健康,由于监禁和营
养不良,我们的身体受到了摧残。当我们回到监狱去的时候,牢房变得象旅店的房
间:食物丰富,有书籍,有报纸,看守服务周到得象咖啡店的侍应生。……时代变
了。
    2 月23日,我被叫到部里去。一位将军祝贺我的五十岁生日和红军节。三个月
以后,1954年5 月23日,我又给召到内政部去:我受到隆重的接待。有一个军官向
我宣读最高军事法庭的决定:我完全恢复名誉,过去对我所提出的一切控诉都被宣
布为没有根据的。
    这些话慢慢才能印入我的脑子,并反映出来。意思是:我即将出狱,恢复自由,
同亲人重逢。一只无情的手抓住我的心脏。与其说我在说话,不如说我在嘟哝出几
个字来:“我家里人呢,他们怎样啦?”
    “请你不要担心,我们的一个军官会把你带回家的。过一天,情报部门的领导
将接见你,同你解决一切物质上的问题,以表示感谢你对苏联作出的巨大贡献,使
你们一家人能象样地生活下去。”
    他把决定释放我的记录递给我。我签上名,望望那位老将军,问他说:“没有
什么别的要签字了吗? ”
    我知道,一般获释的囚犯都要签署一个文件,保证对他被监禁期间所发生的一
切事情保持缄默……
    老将军的脸变得通红……
    “没有,绝对没有!你有权利,甚至有责任把你在这些悲惨岁月里的经历告诉
大家。我们再也不怕真理,我们需要真理就象需要氧气一样。”
    可惜,这个“百花”运动并没有继续多久,又不许讲话了。但是,在这1954年
的5 月里,我听见这些话十分高兴,这本来是我一生的行动指南。关于全面真理的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得实在太晚了。如果把自己的王国建立在撒谎和作假上面,那
么真理的道路是很不容易找到的。
    事情办完了。在一名上校的陪同下,我离开了卢比昂卡。
    我是在九年又七个月以前进来的。
    我同光明世界的第一次接触是奇怪的。我有点象个喝酢了的人。走路艰难。眼
睛好象蒙上一层纱。我很难找到一处空旷的地方是没有铁栏杆挡住的。
    我们坐上一部汽车,马上开走了。我老是想着一个问题,它啃咬着我的心头;
我家里人在我们见面时会怎样呢? 我的儿子还认得我吗? 露芭呢? 他们已经接到我
获释的通知吗? 我们的车开了一段时间,到了巴布奇金小村庄,离莫斯科有十一、
二公里,我们停在那普鲁纳娅街22号前面。
    “就是这里。”那上校对我简单地说。
    我走下来,车又开走了。我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以便有喘口气的时间,平
息一下十分激动的心情,同时看看自己那副打扮:我手里拿着个包袱,穿着难友借
给我的裤子和绒衣,活象个流浪汉。我被捕时所穿的那套衣服穿了那么多年,早已
磨破了。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就只剩下一件大衣,在冬天的寒夜,曾经帮了我的大忙。
到了门牌22号,我问一个住客:特雷伯一家住在哪里? 那个人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一
番,然后用一种半好奇、半敌意的口吻对我说:“大楼后面的那个板房里。”
    板房? 那么说,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只能让他们住在一个板房里。我绕
着大楼走了一圈,到了一间小木屋前面,真叫作家徒四壁!我慢慢一步一步地走到
那房子跟前,敲敲门。一个年青人出来开门:是他,埃德加,我的儿子。
    他不认得我,对我怀疑地看了一眼。我知道我这次回家不会是平平静静的。我
自由了,但是我后来没有想过,要重新赢得我的自由会那么困难。我抑制着我的感
情对他说:“我是你父亲的一个朋友。我给你们带来他的消息。”
    他凝视着我,摇摇头:“你弄错了,我们已经没有父亲。他在战争期间牺牲了。”
    我觉得双腿发软,只有作出超人的努力才能保持常态:“你的哥哥呢,他不在
吗? ”
    “不在,他在莫斯科,晚上才回来。”
    “你妈妈呢? ”
    “她在外省。”
    我觉得很疲倦,很疲倦;我的儿子把我当作一个讨厌的陌生人。
    “我很累,”我对他说,“我能不能在旁边的房间休息一会儿呢? ”
    “请吧,就在床上躺躺吧。”
    埃德加给我送上杯咖啡便走了。于是我陷入深深的无边的绝望中,我经受了所
有那些考验,从来没有丧失过希望,现在我觉得完了。我感情冲动得思想十分混乱,
觉得眼泪顺着腮帮子流下来。我热爱的人把我当做外人,这个无情的思想折磨着我,
我觉得心里一阵阵剧烈的绞痛。一连好几个小时,我啜泣得象个小孩。有时我想安
静下来,说服自己,抓住一点什么希望,但都没有用处。我什么也没有了,我丧失
了一切。
    我就这样躺在那里,后来听见外屋门响,在隔壁房间里有人窃窃私语。我站起
来,把门稍稍打开:我的大儿子米歇尔刚刚回来。我走到他前面,并且很费劲地嘟
哝出几个字:“你好,你还认得我吗? ”
    他久久地打量着我,思索着,然后回答说:“不认得,对不起,先生,可是我
记不得曾经见过你……”
    他也这样……
    “这样吧,”我尽量加重语气对他说,“你回忆回忆你的童年……”
    “你这么一说,真的,我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后来,米歇尔叙述当时的情况说,他觉得他面前的那个人隐隐约约有点象他父
亲,但是这个头发灰白、面带病容的老先生,同他想象他父亲的样子只是模模糊糊
有点相似而已。
    另外,官方不是已经正式向我家里人宣布我已经被纳粹杀害了吗? 我竭力保持
平静,对米歇尔说,“我是你父亲,十年前我就回到俄国了.在牢里关了十年了,
刚刚才得到释放,回到你们这里来.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
    “只有一个,”他回答我说,“为什么人家把你判刑了呢? 在我们国家,清白
无辜的人是不会一坐牢就坐十年的。”
    我无力地倒在一把椅子上,我想当时我的脸色一定十分苍白。我从口袋里拿出
一份文件,把它递给我的儿子.这是苏联最高法院的一份声明,证实所有对我提出
的控告都是没有根据的,我得到彻底恢复名誉。
    米歇尔阅读着,默不作声,脸上表情变了……
    “现在,”我对他说,“我想我们可以互相拥抱了吧……”
    他走过来。我把他搂在怀里,终于……
    我感觉到沉浸在一种极其甜蜜,极其强烈的欢乐中。我急切地想知道:“妈妈
在哪里呢? ”
    “她两天前到格鲁吉亚去了。她是流动摄影师,每次外出三个星期,然后带钱
回来养家。我就去拍封电报告诉她……”
    “爸爸归来,速返。”露芭收到这封电报,还以为是保
    安部门的挑衅呢。她无法相信我回来了。但是她又觉得不能永远排除这种可能
性,所以借了钱做路费回来。火车都满座了。她便把电报给一个司机看,这个司机
很理解她的处境,便让她坐上铁路工人的专坐车厢.露芭终于到了……分别了十五
年,我们的头一眼包含的意思要比一千句话还要多。快乐的泪水,混杂着无限的哀
伤……无论怎样恢复名誉都无法弥补这些失去的光阴。这是肯定无疑的,因而更加
剧了我们的哀愁。
    这失而复得的幸福在我看来是多么靠不住啊!……我象在梦中度过这些时刻,
而无情的现实随时都有可能打破我的美梦。
    以后,全街的人都奔走相告:“露芭的丈夫回来了!”
    邻人们,好奇的人以及无处不有的密探都活跃起来。许许多多的手向我伸出来,
我不得不解释,叙述……
    又过了几天,门口来了一辆华丽的轿车,一位上校走进来告诉我说,军事情报
部部长叫他来请我到情报中心去。我去到那间办公室,就是当年,1937年,柏尔青
将军接见我的地方。一位上了年纪的将军走过来,十分热情地和我握手,并且对我
说:“哦,你这才来了,总算来了。”
    他的这个开场白有点出乎意外。我不免有点激动,问他说:“为什么那么多年
来局长没有给我辩护? ”
    我的问话,他听了发笑。
    “谁能给你辩护啊? 我们都在你呆的地方呢。一直要到斯大林死了,我们才把
那一帮子人请开。就是他们负责把国外工作的人一回到苏联就抓了起来。我们在监
牢里度过的岁月应该认作是对敌斗争的岁月。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你才五十岁,年
纪还不大。我们一定要采取必要的措施,恢复你的健康,同时我们要在莫斯科中心
区给你搞一个套间。我们已经向政府提出申请,为你以往出过的力给你发津贴。现
在你打算干什么? ”
    “就是我在1945年想干的事:回我的祖国波兰。在巴黎解放那一天,我的情报
工作已经结束,以后发生的事情都不是我自己愿意的。”
    那位将军迟疑了一下,又说:“你的孩子们都是在苏联长大的。在苏联住下去,
不是更合适一些吗? 找工作是没有问题的。”
    “不,我仍然是波兰公民。在我的国家,三百万犹太人在战争中丧失了生命。
我应该回到剩下的少数犹太人中间去。
    他们都是大屠杀的虎口余生。”
    他祝愿我一切顺利,我就向他告别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跟情报部门打交道。从
这一天起,我在国外为苏联搞秘密工作的经历就要深深地埋葬在我的记忆里。说来
也怪,在我看来,我一生中度过的这一阶段应该算作是史前的事情。
    情报中心负责人确实履行了他的诺言。我在疗养院里住了几个星期,再过几个
月,我们住进了一个套间。为苏联立过功的生活费发给我了。在我的工作手册上,
我当囚犯的年代都算作积极搞情报工作的年代。
    那一次出差真是非常特殊的差事!   
     第八章 回到华沙
    我的经验告诉我自由是很难获得的,并且,在吃了苦头之后才知道:并不是重
新获得了自由就可以安安静静地生活了……战争时期,我对纳粹进行了斗争。但是,
我刚刚踏出斯大林政权的监狱大门,便发现过去促使我们进行斗争的原因,许多战
友牺牲自己性命的原因,依然如故,原封未动。
    虽然纳粹大发淫威,虽然死亡集中营被揭发出来,虽然千百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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