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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苏德间谍战-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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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的名字。我已经在那儿报了名。
    该校专收少数民族,实际上差不多分了二十几个组:波兰,德国、匈牙利、保
加利亚等组。每组又有专业小组,由各国少数民族活动家组成。比方说,南斯拉夫
组,包括塞尔维亚小组和克罗底亚小组。至于犹太组呢,组里包括世界各国的共产
主义活动家和苏联的犹太族活动家。我们了解苏联的情况,因为部分学员回家过暑
假。第三所是古特夫大学,专收近东学生。最后是中山大学,专收中国人。四所大
学一共选收学员两三千人。         1932年,学生生活并不轻松。大部分人住得很远,路上要走一小时。一直要到
1934年,我们的大学附近才建造大楼,可以住学生一千二百人。至于饭菜呢,至少
该说花样不乡。往往整个星期吃白菜,接着又整个星期吃米饭。有人编了一个笑话,
几乎每逢上菜就有人学说。据说有一个学员动手术,肚子好似三层糕;一层米饭,
一层白菜,一层土豆。
    学校也管学员的衣服,一下子买进七百条裤子,条条一模一样。街上的人一瞧
就说:“嘿!这不是马什列夫斯基的大学生吗!”保密措施实在不错!
    我那时候的学生手册,至今还留着。手册里页印着列宁和斯大林的照片,后面
一页是校长马什列夫斯基。照片下面都附有伟人的名言。列宁的话是:“建设的任
务就在你们的面前,只有掌握了全部现代的知识,你们才能完成这个任务。”斯大
林的话则是:“理论和革命实践密切联系,就会成为工人运动的伟大力量。”         课程共分三节。第一节是社会经济学,包括苏联民族史和联共党史,共产国际
史和列宁主义研究。第二节是学员的本国情况,工人运动、共产党和民族特点。第
三节学语文。
    没上过文化课的,可以学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学。学习很紧张,一天平均
要占十二个到十四个小时。
    在我们的系里,我最爱搞犹太问题。我们的教授蒂门斯些是本世纪初最早加入
共产党的犹太人。十月革命以后,他曾在斯大林手下当过民族部副部长。他熟识列
宁,时常引用列宁的话:“排犹就是反革命。”蒂门斯坦教授从他跟列宁的多次讨
论中,得出这样一个信念:列宁主张在苏联成立一个犹太民族共和国,享有其他共
和国的同等权利。
    共大的学员也受军事训练。练武,射击,救护平民,化学战的基础知识。我对
兵器毫无兴趣,打靶老打在靶子外边。
    苏共和共产国际领导人时常来做报告。后来,逐渐稀少。
    我们也参加老布尔什维克协会组织的一些晚会。直到1935年 5月,这种活动还
受到当局的容忍。历史上的名人,有的还在写历史,如拉狄克、季诺维也夫、加米
涅夫等人,都来主持过讨论。季诺维也夫给我的印象最离奇。大概是由于他说话拐
弯抹角。他说起话来,老是火烧火辣的十分凶狠。嗓门又尖又酸,没法平静。他那
天晚上讲的话,我怎么样也忘不了。他一面打手势,一面叫道:“我把耳朵贴在地
上,便能听见革命来到的声音。就怕社会民主党当反革命的主力军!”
    布哈林叫我惊心动魄:口才好,有学问,他放弃了政治搞文学。每逢他做完演
讲,总是一片欢呼。可是他神色不动。
    有一天,他忧郁的目光转向全场欢呼的人,嘴里漏出这么一句话:“每鼓一掌,
都叫我早死一些。”
    拉狄克也很清醒。不过他的挡箭牌是刻薄和厚颜。什么政治变局,他都同意,
还写长篇大论的文章,解释官方的路线,可是自己连一个字也不相信。其实,谁也
骗不了。
    斯大林再也受不了他那些轰传全莫斯科的俏皮话,叫他去谈话。
    拉狄克回答说:“怪我专讲反苏掌故,那是不公平的、还有别人……”
    外国党员在莫斯科上学的,不同外界往来。我们不太有机会出去旅行,也没法
接触老百姓。从1932到1935年,我们跟苏联社会毫无接触,所以还不受官僚机器的
压制。以全国而论,官僚统治越来越厉害。我们谈的政治问题,在党内已经没人敢
谈。通过我们民族组派在共产国际的代表,我们对于苏联的情况,比苏联公民还清
楚。我们若是不同意,就可以说。
    我到苏联才几个月,便听说斯大林的妻子“自杀”了。
    参加丧礼的大学生,在队伍里咬耳朵说:“她到底是自杀的,还是给……干掉
的?”
    1933年初,露芭带着我们的儿子米歇来了。孩子才一岁半。共产国际法国组,
也叫她进马什列夫斯基大学上学,一直读到1936年。同时,她还在莫斯科的包门区
做党的工作。
    该区区委书记就是赫鲁晓夫。到了夏天,便派露芭到国营农场去当政委,负责
秋收和完成计划。可是到了1936年,外国党员便不能再在苏共组织内担任任何负责
工作了。她搞的实际工作,很快就打开了她的眼界,越发磨砺了她的批判精神。   
     第六章 面对现实
    我眼前远不是万里无云的晴空,远非如此。
    我到苏联的时候,党内已经把农业集体化作为定案。可是,老干部却仍然在议
论,因为他们在实验中受到的创伤犹新。本来,斯大林要把富农作为阶级敌人来加
以消灭,但概念很快就变了。1930年3 月,正当集体化甚嚣尘上,斯大林便发表一
篇文章,题目叫做:《胜利冲昏头脑》,批判了自觉自愿加入集体农庄的原则。从
此以后,农民必须加入农庄,哪怕用大炮轰赶,也在所不惜。我们这些青年学生,
只要读过列宁的书,都知道农民不经过教育说服,集体化绝对搞不成功。而且,集
体化非得要有一定的工业发展水平,这样才能给农村以必要的物质基础。
    大学里流传说,集体化丢掉了五百万人的生命。有人说,有的地方居民全部流
放,十成人里死了几成。1934年5 月1 日,我在哈萨克斯坦领导一个外国共产党代
表团。到了卡拉冈达,地方党领导人接待我们,并且招待我们参观市容。
    到了市郊,他指着眼底下一大片营房说:“瞧,那边,那是老富农集中营。他
们和家人都被送来在矿场里劳动。”
    他非常自然地厚颜说,“负责营地的人想得真周到,就是忘了水。伤寒症传开
了,死了几千人。你现在瞧见的是押送来的第二批。”
    东道主举行盛大晚会招待我们。一位党委书记和一位内政部特工上校坐在一道。
那位上校指指到会的四个人,他们衣冠楚楚,一望而知是革命前的一代人。他说:
“他们是这儿的工程师,指导煤炭生产。他们会把卡拉冈达搞成苏联第二号煤产中
心!”
    四位工程师自我介绍,自报了姓名。我听了吓一跳。原来在1928年,十一个工
程师,以暗害破坏罪被控,经过审判处决。当时曾轰动全苏联。其中有几个正站在
我面前!我急忙转身询问内政部上校说:“请问,我好象知道他们是沙特季案中的
主要人犯。”
    “不错,是他们。”
    “不是判死刑了吗?人们都以为他们已枪毙了。”
    上校停了一停,答道:“你明白,毙人不值什么,可是他们有本领,可以使用,
所以把他们带来,对他们说:“你们脚底下有巨大的矿藏。
    除了顿巴斯,卡拉冈达理应成为苏联第二号产煤区。生产由你们领导。反正二
者必居其一,搞好了,保全性命。搞不好……”内政部的那家伙接着说,“一判决,
他们就来了。
    他们生活自由。家里人也都来了。”
    我们听了这话,奇怪得瞠目结舌。假如十一个工程师的确犯了被控的罪名,那
便死有余辜。跟这样的人讨价还价,简直不可思议。有一个当时在场的人指点给我
们说:“这些工程师,说实话,也不见得拥护现政权到了狂热的程度。他们负责经
管的顿巴斯矿区多灾多难,生产松缓。坑道遭了水淹。当然是自然灾害。也许有人
想搞点破坏,也许起了点作用,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就此大吹大擂,形成大狱,向
全国人民,为生产落后作辩解。我们呢,我们本来毫不担心,我们确信这些人有能
力领导本地区的开采工作。”
    工程师以“暗害破坏”罪判了死刑,却又把苏联第二号矿区交给他们开发。老
富农变成矿工,成批死于伤寒,因为卫生条件太差!我们这些共产党人和大学生,
一下子发现,大学里讲的理论和社会现实,两者之间划出了一条意料不到的鸿沟。
    1930年,发生另一次大党案,名叫“工业党”案件。主犯是拉木青。罪名是勾
结法国情报组织,在俄罗斯复辟资本主义。罪犯判了死刑。过了五年,他出狱担任
莫斯科一所重要科学研究院的院长,而且荣获列宁勋章,在1948年寿终正寝。
    这些事情都是我亲眼所见,一件一件开始动摇我美妙的信念。我带着初出茅庐
的梦想,来到苏联。年纪轻,热烈信仰共产主义,一心只想为改造世界出一分气力。
尽管我也知道——因为我在斗争实践中有些体会——有些热情,直接接触到了现实,
是不可避免地会起变化的。
    有造化的人,才能事过以后,从容分析,从容对证,直到理解。我现在已经有
了这样优越的地位,因为高龄给了我这个机会。我有了正当的发言权,因为我是共
产主义战士,从少年时期开始,便把一生献给了劳动人民的解放事业。当时,我们
一天一天地跟着局势发展,并不意识到不可避免的内在联系。当然,我的革命意识
是受到冲击的。但是,我在斗争中投身很深,再没有意思改变自己的抉择,只好归
咎人的天生弱点,以及环境的作用。
    就在这个时期,我才看到了“列宁遗嘱”·。这是打字机打的,在大学里私下
传阅。读了这个文件,我简直如梦方醒。列宁写道:“斯大林非常粗暴。在我们共
产党人彼此接触中,这个缺点还可以容忍。可是登上总书记的岗位,这个缺点便没
法容忍了。因此,我建议同志们考虑,有没有可能撇开斯大林,不让他占据这个岗
位。”
    相反,列宁却强调了托洛斯基的一些卓越优点。同时也指出了他的缺点。苏联
政权保存了列宁的遗体和著作,但至少在这一点上,有点不忠实。托洛斯基贬斥流
放,而斯大林却掌握了政权。
    我越想越狐疑,激动,只好细读党史,重读后几年的苏联报纸,想搞清楚一些
问题。我当时发现,斯大林的个人崇拜是从1929年开始的。那一年,他正五十岁,
就在那一年,报纸上才出现“天才”呀,“伟大领袖”
    呀,“列宁的继承人”呀,“一贯正确的导师’呀,等等头衔。
    无限度地引用这些头衔,在《真理报》和《消息报,上写文章的人,都是原来
反对派的头头: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拉狄克,皮达科夫,都争先恐后地歌颂斯
大林,想他忘掉他们曾经胆敢反对过他。1929年,党内已经没有派别。反对派已经
失败,头头们重新占了负责岗位。布哈林当了《消息报》总编辑拉狄克当了《真理
报》的主要编辑和斯大林的外事顾问。         列宁生前,党内的政治生活一向活跃。开代表大会,中央全会,中央会议,党
员很坦率,想什么说什么。民主交锋,往往相当激烈,却给党以活力和团结。自从
斯大林掌握了国家机器,连老布尔什维克也不敢反对上面的决定,连议论也不敢议
论。有人心怀惨痛,金人缄口。有人则退出积极的政治生活。更严重的是,好些党
员,心里并不赞成,却公刀:拥护斯大林的立场。这种极为可悲的两面派作风,加
速了党内“士气的丧失”。
    党员不得不作出抉择:自己的责任呢?甚至是自己的安危呢?还是革命的品德?
二者不可得兼。许多人闭口无言,打躬作揖,明哲保身。对时事发表意见,成了英
雄壮举。只有对心腹知己才敢讲心里话,还不一定!对旁人,只有背诵《真理报》
上的官样文章,照本宣科。
    从1930年起,党的领导班子里面,已经只有这样一些人:他们无论在什么问题
上,永远毫无保留地拥护斯大林的主张。尽管有些问题,本来应该有不同的看法,
应该征求不同的意见,大家也是噤若寒蝉。例外是十分难得的,极少数几位老同志,
不愿意瞧着列宁的党蜕化为教门,居然鼓起勇气表示不同意,比如罗米那泽,卢那
查尔斯基……
    罗米那泽在1935年自杀。他跟尔卓尼基泽一样,都是斯大林的老朋友。后者是
在1937年自杀的,因为内政部特工搜查了他的办公室。他打电话给斯大林提出抗议,
斯大林咆哮说;“他们有权这么办!他们完全有权这么办!在你家跟在别人家一样!”
    直到1930年,卢那查尔斯基老为被判罪的知识分子开脱。在军队里,雅季尔将
军,于1929年,曾毫不犹豫地开脱一批军官,因为他们无辜遭到内政部逮捕。所以,
在一定程度上,抵制一下警察机器,这是可能的。我曾经有过切身的经验。
    1934年11月,有一天,我的妻子被传到内政部去作证。第二天,轮到我去。主
持审讯的一位上校告诉我说,我们在巴勒斯坦认识的卡涅夫斯基被捕了。他是一位
出色的活动家,勇敢,忠诚,哪儿艰苦便上哪。英国人囚了他几趟。他在牢狱里表
现得很坚强。1930年,他被押上一条俄国船。
    上校对我们说:“卡涅夫斯基有私通英国情报组织的嫌疑。”
    我回答说:“请你听我说,咱们不宜低估对手。当然罗,英国特工想招罗特务,
但若招个象卡涅夫斯基那样的人,那非丢脸不可,因为这人根本不是搞特工的料。”
    上校说:“但是,我曾要求两位巴共前领导作证。一位不认识卡涅夫斯基。另
外一位则称什么都有可能。”
    过了几个月,我们两口子接到通知,说有人来大学前厅找我们。我们下楼一瞧,
原来就是卡涅夫斯基。他满眼含泪,来向我们道谢。他刚出狱,说是所有的证人,
都对他落井下石。多亏我们俩的证词,救了他的性命。可叹,我们那样的证词,在
随后的年月里,完全不再可能了。
    1937年,我听说我的朋友斯特罗姆被捕。他本来在塔斯社工作。我以为这是出
于误会,便申请为他作证。要一层层见到领导审讯的一位上校,真比登天还难。我
不得不去找一位军事情报的政工负责人:出面过问。这人以为我发了疯,竟然想去
为一个犯人作辩护。这简直是无知。
    那位审案子的上校,不知道我找他干什么,对我很客气,请我喝咖啡,抽香烟,
最后才说:“司志,你来为斯特罗姆的案子作证吗?”
    “完全对。”
    “那末,我听你说。”
    “我只不过是来说,斯特罗姆是无辜的。”
    上校手里的笔掉下来,笑容变成冷笑,满脸狐疑,象块木板。
    “你来就是为了谈这个吗?”
    “不错,就是为了谈这个。我从小认识斯特罗姆。我知道他不是敌人,当然应
该来说明这一点。”
    上校瞧了我好一会儿,对我说:“直率地讲,十月革命发生了危机。只要逮捕
一百人,其中有一个敌人,就有理由逮捕其余九十九个。这是拯救革命的代价。”
    他用一句话,概括了该政权采取镇压政策的逻辑。
    我回答说:“我瞧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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