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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的爸爸父亲爹-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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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毛巾仔细地擦了擦手说,爸,你说得对。
  张宝林也用湿毛巾擦擦手说,五原,你要相信你爸,绝对是个正人君子,我知道你们在调查我,而且很长时间了,可你们调查出了什么?你们什么也没有调查出来。五原,你都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有多滑稽有多可笑。我也就是因为办这个案子的人是你才这样忍辱负重啊……张宝林咳嗽了几声又说,我是不想连累你呀……
  我说,爸,你放心,你连累不上我,只要你没有做那些损人不利己的事,谁也不能把你怎么着。
  好。说得好。五原,爸知道你会这样说的,你想想,咱家是个革命家庭,你爷爷我就不说了,老革命,我呢,为这个城市创造多少财富,提供了多少个就业机会……爸也是凭良心在做事呀。好啦,五原,我该走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办。
  张宝林喊服务员结账后就走出餐厅,回头看见我还跟在后面就说,五原,你有事就忙去吧,爸不像你爹你父亲都卧床不起了,爸这身子骨还倍儿棒。说着他做了个扩胸运动,说实话还挺像那么回事。见我也拉门上车,他斜了我一眼说,你上错车了吧。
  我说这几天我跟着你转转,不会烦吧。
  张宝林怜爱地说,怎么会呢,这些年,我一直都盼着你能这样跟着我。再说,这样跟也是跟,在后面跟也是跟,还是这样好,让你看看你爸我是如何过一天的……说着他启动车,宝马车立刻汇入车流,很快我们就来到东三环一座大厦。
  电梯停了,我和他走了出去,这时,我才发现这里是一间巨大的办公室,电梯是直达的。他的办公室是在这座大厦的顶楼,站在拱形玻璃墙前可以俯瞰置身蓝天白云中的半个京城。张宝林走过来,把手搭在我的肩上缓缓地说,妈的,我要是只鸟就好了……
  当人不好吗?我问他。
  他收回手,走到沙发上坐下,五原,爸用这五十一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你,当人是这辈子最球的事。
  我说,可你是人呀!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人有十二属相,全是动物。我张宝林这辈子这十二属相的动物全当过,我当过委曲求全的蛇任人宰割的猪受人驱使的马让人观赏的兔子拍人马屁的狗看人眼色的猴被人吃喝的羊还有无耻的鸡可悲的牛下贱的老鼠可悲的老虎,这属相中最高贵的是龙,还是人杂七杂八凑出来的。这些玩意儿,你爸都干过呀,就说龙能腾云驾雾,但它也没有翅膀,不能自由自在飞翔……我是人,但我厌倦过人的日子了……
  爸,你是想过鬼的日子吧。
  五原,你在套爸的话,不过,爸对你也没有什么瞒着的,我实话告诉你,我要走早就走了。他说着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沓护照递给我说,你等等,说完走进里屋。我打开护照,都不是张宝林的名字也不是他的照片,他给我这些干什么?我正困惑时,一个陌生人从里屋出来说,五原,你看绿色的护照。声音是张宝林的,但陌生人的样子和护照里的照片一样。陌生人摘去面罩变成了张宝林,他笑,笑得十分得意。五原,我要想走,现在应该在日本上空了。
  你真没想走过?
  想过。张宝林走过来双手搭在我的双肩上用头顶着我的胸,好一会儿抬起头来坏笑着,小子,你还真知道爸。昨天我在茶里下了药,我都快到机场了,想了想,这世界上我惟一不能毁的就是你,五原。
  可你毁了爹毁了父亲污辱了他们的女儿,还有……爸,你为什么这样做?我抓住他的衣服的前襟……你把他们都毁了,留下我干什么?爸……我哭了。
  张宝林慢慢地把我的手掰开,攥在他两手之中,轻轻地揉着,突然他笑起来说,五原,你是刑警?
  我警惕地看着他。
  你是刑警,你说我毁了他们,你有证据吗。他摇摇头自语,也许我该走……他继续摇头自语……可还有三天……对,他提高声音说,你们不是还有三天要抓我的吗?
  你知道……
  他哈哈大笑道,你知道的我知道,儿子,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还有你想知道的我更知道。三天,这足够了,现在,宁五原,我问一句,你是我的儿子还是一名刑事警察。
  我刚要张嘴回答:我是……
  他冲上来用手堵住我的嘴喃喃道:不要说,啊,三天后再说……我咬住了他的拳头,拳头很软,像一块发糕……我看见张宝林眼窝里流出两滴泪水……

  


第十六章 爸和爹和父亲
  我让张宝林走了,他说要回家,他说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回家。我认为他的这个决定很明智:他是应该料理一下身后的事情。
  回到局里,我把放张宝林回家的决定告诉了索阳。索阳听了沉吟片刻说,宁五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告诉他,我宁五原在原则问题上是从来不开玩笑的。
  索阳平静地注视着我,他用略带忧郁的目光巡视我的全身,我反问他,你为什么认为我是在开玩笑?
  索阳说,很多警察都愿意拿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来开玩笑,说自己曾经做过。比如,说自己和妓女谈恋爱或是曾将与黑社会有关系的上级一枪击毙……五原,在心理学上这种现象叫幻想症。
  我笑道,师傅……
  索阳打断我,不要这样叫,我对你说过。
  对不起,我忘了。索大队……
  对不起,我已经没有这个职务了。
  那……索阳,你说这些无非是说你根本不相信我说的,是不是?
  是。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说的话?
  因为你是个警察。宁五原同志。我相信你不会忘记这一点。
  谢谢你的提醒。我说,我现在想起来了,我还是刑警大队的大队长,我有权作出这样的决定。
  索阳说,你真不是开玩笑?
  不是。我说着打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大口,矿泉水无色无味。索阳拍了一下桌子,宁五原,你是放虎归山。你想过没有?他可能做出你想不到的事情。
  是吗?索阳,你说他都可能做些什么样的事情?
  我不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预测的,但你要想想后果……
  后果是什么?索阳,你不觉得这案子破得太顺了吗?张宝林他要干什么?我打开另一瓶矿泉水递给索阳,在他喝水的时候,我把与张宝林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告诉了他,然后说,你判断一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突然变傻了……索阳不说话了,他眉头紧皱。他思考问题时一般不会这样故作姿态的。
  你不舒服?我问他。
  有点。他双手按住腹部,眼睛发亮,五原,他是不是在保护什么人?
  用他的生命和全部财产?这不符合逻缉,钱对他来说比生命还重要。你说是不是,索阳。我问他的时候……索阳突然滑落在地上,我上前扶起他,师傅,你……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额头上布满了黄豆粒大的汗珠,紧咬的嘴唇渗出了血丝。他用手指着放在桌上的手袋,我过去打开手袋,里面有一个铝制的小盒,里面有酒精棉和用敷料包着的注射器,还有几个安培瓶。我拿起一个安培瓶看了看上面的字:杜冷丁。我转身看着痛苦不堪的索阳说,要我给你注射?他点点头。
  我给他注射了两安培瓶杜冷丁,一分钟后他恢复如初。我说,你应当住院。他笑道,我会的,不过,要等这个案子完了以后。五原,咱们还是接着刚才的话说,你说,张宝林如何做才符合逻缉?
  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那么说,这就是你放他的理由……
  对。
  如果你知道了呢,还放不放……
  我说,放。
  也就是说你知道不知道都要放……
  我再一次点点头说,我很想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
  有这个必要吗?
  我笑道,太有这个必要了。有时候,我觉得我不仅仅是在破案,我更想破获那些制造犯罪的心理原因,在某种意义上我是去刻意追求。说到这里,我问索阳,你打的杜冷丁是不是要卫生局批才能用?
  索阳一愣说,大概是吧。你也想打?
  我说,我一辈子都不想打。
  索阳说,医生讲,还有一种什么泵,可以随时止疼。不过很贵,一般人用不起。
  我说,你可以叫张宝林赞助你呀……
  索阳也笑了,五原,你又开玩笑,张宝林就是愿意我也不能要呀,你说是不是。
  是。我说,瞧,我又在胡说了。有的时候,我总爱忘了我是刑警。
  索阳说,这是万万忘不了的。
  我说我会记住的。
  张雅芝在那天早晨匆匆走后坐在车里就后悔了。夜里,她看着宁五原喝了茶后走出了包房,她原以为宁五原会留下。她停住车,她停车的地方画着禁停线,就在她思绪纷乱时,一名交警敲着车窗,她被罚二百元扣三分。以往她会和交警争执,但现在她心灰意懒,她把罚款单撕碎扔向交警的背影,人伏在方向盘上哭了……自从乔飒死了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哭,哭得十分伤心,她伤心什么呢?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只是知道,父亲真有钱之后,父亲和她都默默地变化着……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变成了颐指气使的女人,钱给她带来了很多快意,也让她失去了很多爱意。她厌恶母亲的悲悲切切小保姆的阿谀逢迎还有米莎痴心不改的等待……每当她尾随父亲来到墓地,看见他跪在苗月歌的墓前时,她知道父亲的真爱已经随苗月歌走了……但是,半年前一次乱翻父亲的书房时,意外地发现了他的日记和夹在日记里的那份签着张宝林、李八一和苏明远签字的誓言,她开始把目光转向宁五原。可宁五原的冷淡和冷静却激发了她的激情,金钱让她养成了志在必得的品质。当她再次仔细地看那日记时,在上面发现了一个收条:收到一千元整。索。这张收条更加激起张雅芝对父亲的好奇,于是,她雇用了乔飒为她调查这本日记中所有令她怀疑的地方。随着乔飒卓有成效的调查,她知道了当年开车撞死苗月歌的人就是宁五原的上级索阳,也知道了宁五原的生身父母是谁。她准备用这些秘密来吸引宁五原时,季小南出现了,她看见父亲如此厚待季小南时,就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就从那天开始她时时刻刻准备和宁五原讲,但每当话到嘴边她都咽了回去,她知道一旦说了,父亲必毁无疑。
  她决心和张宝林摊牌……
  张雅芝走进张宝林的书房。书房四周都是书橱,里面装的都是书,张宝林算是看书的,什么都看,看完的书就扔进书橱,这些年他也读了不少书。
  张宝林坐在案子后面的黄花梨圈椅里,双脚蜷在一起,看着张雅芝不温不火地说,丫头,有事?
  张雅芝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卷宗放在张宝林面前说,你先看。张宝林看了看女儿,才慢慢地打开卷宗,他看得很仔细,手指蘸着嘴里的口水捻着纸翻着页……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看完了,抬起头面无表情说,你想怎么着。
  张雅芝说,我要和宁五原结婚。
  张宝林听完女儿的话咬了半天牙才说,行呀,丫头,来敲诈你爸了。我这辈子是缺了八辈子德了,一个儿子想抓我,一个闺女威胁我。妈的,当初生下来时,扔到尿盆里淹死算了。
  爸,我没要你的钱……
  你比要我的钱还要我的命。
  你不会是同性恋吧,爸。
  放肆。
  对不起。张雅芝说,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让他和季小南好。
  张宝林说,为什么你就不要问了。
  张雅芝说,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你……
  张宝林说,你给我住嘴,说着他从书柜里取出一沓照片递给张雅芝,你看看吧。说罢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几棵抽芽生叶的银杏树。张雅芝打开台灯,赫然入目的照片全是她和乔飒还有其他男人做爱时的情景。她把照片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在沙发上对着张宝林的背影说,爸,你不觉得很下作吗?
  张宝林转过身来说,我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心。我知道这样很伤害你的自尊,可是,丫头,你的行为是一步要你老爸的七寸,我这样做也是不得已呀。
  我只要宁五原。
  不行。
  不行我就把这些东西交给宁五原。
  你……张宝林使劲地吸了口气说,丫头,我们还是再想想……喝杯咖啡好不好,我回来时看见杜娟在煮咖啡……张雅芝想了想说,也行。张宝林走出书房,一会儿端回两杯咖啡,把一杯递给女儿,自己轻轻呷了一口说,这蓝山咖啡还行。张雅芝喝了一口咖啡说,爸,你想好了吗?
  张宝林说,我想好了,我答应你的要求。
  真的!
  当然,你老爸说话是算数的,不过……
  爸你放心,这材料只有一份,我现在就烧了。说着她站了起来向案子走过去。张宝林说,不忙,不忙,喝完咖啡再说。张雅芝听他这么一说又坐下了,端起杯子喝起咖啡来……但张雅芝万万没有想到这杯咖啡还未喝完她就睡着了。
  张宝林看着昏睡的女儿轻轻说,丫头,你的好奇心也太强了。他从茶几下的抽屉里取出注射器,又取出一包粉末状的东西,倒进咖啡杯里用小匙搅了搅,然后装上针头,用注射器吸进,用酒精棉在张雅芝手臂上擦了擦,将针头扎了进去。看着咖啡色的液体缓缓进入女儿的身体,张宝林痛心地摇摇头。
  苏明远在东四六条下了出租车就奔李八一家,他在李八一家撞了锁。邻居告诉他李八一前两天住了院。于是他又向医院奔。苏明远心里揣着一团火,烧得他口干舌燥眼花耳鸣。早上六点钟他接了一个电话,一个女人的电话。自称是何艳春秘书的林小姐告诉他,让他今天晚上六点到昆仑饭店,何艳春要请他吃饭。他小心翼翼地问还有谁参加,林小姐告诉他上次请的人这次都请。挂上电话他就坐立不安,像一粒在火中煎烤的栗子。他吃了救心丹才让自己狂跳的心稍许平静。自从上次去昆仑饭店后,他一直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一直在等待着这位林小姐的电话。他最害怕这位林小姐的电话,偏偏又时刻在盼望,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
  在医院门口他踌躇不前,在医院的小卖部前买了根红果冰棍吃着,冰凉的冰棍让他燥热的身子感到清凉。他蹲在马路沿上,眼前又好像看见了那个用芦苇搭建在瓜田里的小棚……
  三十一年前的夏天,在河套平原正是西瓜成熟的季节,八连有五亩瓜田,苏明远就是看瓜人。看瓜是防人偷但主要是防獾,獾是偷瓜高手。八月的河套自然是热浪逼人,李八一光着身子穿着军用雨衣和长筒雨鞋草帽上还有防蚊罩,这里的蚊子不是单个的而是一团一团的像个小炸弹,时不时就袭击这些有血有肉的兵团战士。李八一把自己居住的窝棚外面用黄泥糊得一点缝隙都没有,还在窝棚的四边点起了艾草,蚊子是最怕艾草味的。这天晚上他点的艾草更多,是因为排长季明宇在这里要写个东西,自然他李八一就要全副武装去巡视瓜地了。季明宇比他们三个大两岁,是北京男五中的红卫兵头儿,他的很多故事都令苏明远李八一张宝林崇拜不已,所以,季明宇让苏明远保密时,苏明远心里充满了激动。
  季明宇在这瓜地的窝棚里给中央写信反映知识青年的问题。他是从小热爱政治的人,“文化大革命”更让他把政治具体化了,在兵团的日子里虽然艰苦,他认为是在第二次爬雪山过草地。他从不和张宝林这些六九届的鬼混,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习马恩列斯的著作上了。现在,一九七三年了,他已经预感到中央会对知青问题有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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