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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幻国之"一休"传奇-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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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喊我,殿下,您起了吗?     
    是蜷川,我挣扎着走出客房,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躺在走廊上染满血色的年轻伙计与客栈老板。伙计的胸部有条狭长但却深刻的刀痕,鲜血早已流干,伤口发出暗红的颜色,伙计的眼睛睁地很大,苍茫而且空洞,从他的眼睛的深处,我看到了临死之前巨大的恐慌。客栈老板的身体仰躺在伙计的腿上,他的脖子上有条纤细但足以致命的伤痕,细如发丝,我想他也应该是蜷川所杀,因为,只有蜷川才能挥舞出如此精妙的刀法。    
    抬起头,我看到蜷川满脸严肃,一手拿着墨绿色的刀鞘,一手紧握着锋利的战刀,战刀因为沾染血迹的原因,发出樱花般刺眼的光芒。玉江与雅子并排站在蜷川的身后,注视我,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地仿佛没有死尸的存在。    
    为什么要杀他们?我问蜷川。    
    因为他们要杀您,我的殿下。    
    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杀我?    
    殿下,您看……    
    蜷川弯下身子,用手撩起伙计的长襟,在他的腰间悬挂一块金黄色的铜牌,蜷川取下腰牌,恭敬地递给我,我看到在铜牌上面书写着四个刺眼的字迹:足利死士!    
    然后我看到蜷川揭起客栈老板的长袍,在他的腰间悬挂有同样代表身份的铜牌。    
    我仿佛明白了一切,指着手中的铜牌,我问蜷川:这是什么?     
    他们都是足利义持豢养的死士杀手,这批人享受着比普通武士更好的待遇,当然,在他们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时候。一旦他们接到足利义持布置的任务后,就意味着他们的生命将要走到终点。因为,每项任务的完成都必须在付出巨大代价的基础上才有希望,而生命的付出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因为他们完不成任务回去也是面临死亡。所以,这批死士比别的武士更难对付,因为,他们总是身处暗处,因为,他们总在不断地乔装变化。甚至,很多时候,您根本无法分清他们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蜷川,他们不就是两名男子,一名年轻,一名苍老吗?


第二部分第17节 生死一线(3)

    我看到蜷川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他将手伸向伙计的脸,用力撕扯。然后,我看到了一幅精致的面具下面清秀美丽的脸,这个伙计竟然是名年轻的女子,她的眼睛大大地盯着我,紧缩的眉头显出无比的恐惧与哀伤,那种忧伤让我的心为之一颤。    
    站在一旁默不出声的雅子开始流泪,逐渐抽泣,在玉江的眼中也有着同样晶莹的泪光闪动。    
    而那名年老的老板也并非真正的老人,他相貌英俊,年纪很轻,他的头仰望着死去的女子,从他的眼中射出无限怜惜。我想,也许在他们活着的时候,他们应该是一对真心相爱的恋人。    
    禁闭眼睛,泪水缓慢滑落,寒冷从脚底瞬间布满全身,许久之后,我对蜷川说,把他们葬在一起。    
    我看到雅子眼中无限感激之情,玉江抹去自己眼角的泪痕,一言不发地缓缓离开。    
    蜷川,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在夜晚杀我?    
    因为有人提醒。    
    谁?    
    不知道,半夜里,有一道身影从我窗前滑过,我被惊醒,然后就再也没有了睡意。所以,在天快亮的时候,发现了他们要刺杀您,殿下。    
    我能想象地出,蜷川杀死那两名年轻死士时的情景,无论谁,只要蜷川没有倒下,都逃脱不了他那迅猛飞舞的战刀所带来的致命一击。    
    你没看清楚提醒你的是什么人吗?    
    没有,但我能肯定,是个女人。     
    朝拜开始的时候,我们四人刚好到达山顶。观音寺的大殿里烟雾缭绕,坐满了佛法高深的大师,以及他们众多的弟子。在人群,我见到了落寞的像外法师,他又苍老了许多,独自一人坐在观音寺大殿的一角。在大典最中央,坐着一位眉目慈祥,白发飞扬的法师,他清瘦的身躯被裹在一件华丽的长袍中,双目环视大殿四周,冷峻而且威严。    
    下面,我们请第一次参加朝拜的华叟大师为我们讲法,一位坐在他身边的和尚恭敬卑谦地说。    
    难道,他就是整个国度里最高傲严厉,佛法最为高深的华叟大师,我轻声问身边一位服饰华丽的中年僧人,听见我的问话,他缓慢地转过头,傲慢地上下打量我,许久之后,才不屑地对我说,是啊,当然是。难道你不认识他吗?他就是华叟大师。    
    身旁的蜷川显然被中年僧人的傲慢所激怒,他奋力地想迈前几步,被我制止了,玉江与雅子脸带愠色,冷眼旁观佛门中的盛典。    
    我的心不觉有些冰凉,佛门盛会也不过只是名利的争芳斗艳。转身走出大殿,大殿外聚集了许多等待朝拜讲法完毕的信徒,虽然没有身遁佛门,但他们还是在等待大师们出来能为自己指出一条希望的未来,他们虔诚地跪在殿外,安静的场面让我有些迷惑,佛法的真谛究竟在哪里?    
    大殿外的阳光很明媚,我们站着,如同那些虔诚的信徒,安静地等待朝拜的结束。本打算立即离去,冥冥中,却仿佛听见了谦翁法师的呼唤,听见他在世间的另一端喊我,宗纯,难道现在你就要选择放弃?仿佛看到谦翁法师苍老的面孔充满无限的惋惜,所以我决定,在朝拜的结束,与像外法师见过一面后再离开。    
    因为发生了死士事件,雅子与玉江越发地沉默,自始至终,她们都是额头紧缩,我清楚她们在为我担心,上山之前,雅子曾劝我别去参加朝拜,她害怕朝拜的背后可能还有更多更危险的暗流在等我,我没有听从。像外法师说的对,命运的车轮不断转动,很多事情都需要去面对,而不是一味逃避,一切皆是定数,我别无选择,只有坚持着走下去,直到走不动甘心停止的时候。无论足利义持会布置下怎样的陷阱,我只能去承受,真正令我难过的却是那些为我而死的人,难道,自己的出现不是带给他们生活的希望,而是无法逃脱的死亡?    
    如果真是那样,我情愿自己去死。天空飘下一片落叶,轻盈地滑落,如同人的生命,起伏不定。    
    朝拜结束后,在人群簇拥中,华叟大师以及其他众多的法师鱼贯走出,那个我曾询问过的中年僧人紧跟在法师们的身后,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眼神向我停顿了一下,然后不屑而傲慢地离去。    
    像外法师最后一个独自走出大殿,落寞消瘦的孤单让我心如刀割,法师看到我,走到我的面前,对我说,师傅,你来了?    
    像外法师平静地喊我师傅,仿佛我们之间只不过是有着一面之缘的人,而今萍水相逢般无所谓激动,我双手合十,轻声说,是我,大师,我等您很久了。    
    像外法师注视我,眼睛深处还是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喜悦,几年前那个还是孩童的周建,现在已经逐渐长大,时间恍惚,在佛的召唤下,我们又再次相遇。法师与我沉默无语,有些疾风,我看见法师苍白的胡须随风飘扬,长袍在风中无所遮掩地呼啸。法师安静地望着我,玉江站在我的一侧,我看到她已经泪流满面,雅子与蜷川站在观音寺的山门外,望着我们这里,笔直的身体显示出年轻的活力。    
    我喊道,大师……    
    然后眼泪就不断流下,泣不成声。    
    像外法师开始变得忧伤,他望着我,缓慢地问我,师傅,为什么要哭,你很伤悲吗?    
    我沉重地点点头。    
    师傅,身入佛门,为什么还要悲伤?    
    大师,经历太多,佛法也不能够让我忘记。    
    如同多年之前,像外法师缓慢地说,师傅,蘖磐需要时间与过程,当你不再去想自己是否已经参透,你就真正参透了。    
    然后,像外法师不再说话,只是无限爱怜地看着我,他的目光里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感情。悲伤的气氛越来越重,在空旷的观音寺,我突然毫无顾及地放声痛哭。不知道为什么,只感觉自己在像外法师深邃的目光中,悲伤会无法掩饰与忍耐地涌上心头,往事一幕一幕出现在脑海,而那些已经死去的人无辜的表情,让我心痛不已。潜意识里,不管何种原因,我总认为他们的死都是自己所为。    
    我的身体缓慢下滑,我俯在地上对像外法师说,大师,请您为我指路。    
    法师没有说话,开始移动自己的步伐,从我的身边经过,向着观音寺的山下默默走去。我猛地回头,大师,难道我这一生对佛法的参悟都要沾染别人的鲜血吗?如果真是那样,我宁愿自己死去。    
    泪水模糊中,我看见像外法师身体一颤,然后他停顿下来,缓慢地转过身,忧伤地看着我。    
    师傅,人生注定得学会放弃,去自然地面对时世变迁,沧海桑田。失去,即意味着你有更为值得追求的东西,而无论谁,命运都已安排,即使没有你的出现,他们也有死亡与重生,欢乐与悲伤。作为你,世间的希望,你应该习惯死亡与鲜血,应该淡化欢乐与哀伤。而你未来的路,也只能靠你自己去把握追寻。    
    殿下,请您珍重的保全自己,因为,您是他们未来的希望,是他们心中真正的王。


第二部分第18节 生死一线(4)

    眼睛如同被笼罩在弥漫沉重的云雾中,模糊而变幻,我听见像外法师悲怆地说,他在泪光中神采飞扬。    
    离开清水镇之前,我对雅子说,你还是离开我吧,跟随我,只有危险与灾难。    
    雅子第一次没有哭泣,只是冷静地注视我,然后跪在地上,对我说,殿下,请您坚强些,我会再来找您的,请相信我,我的生命与您同在!    
    雅子坚定的表情让我无法怀疑与拒绝,我缓慢地点点头,不知道该说出怎样的离别话语,我看着雅子站起来,然后转身离开,我看见她明亮的眼中闪烁着如霞光般艳丽的色彩,身体却在不住地颤抖。    
    耳边无故回荡起那晚客栈中雅子与玉江悲切的对话,心中泛起阵阵涟漪,但挽留终究没有开口说出。    
    我问蜷川,让雅子离开不知是对是错,一个孤单美丽的年轻女子在这样的世间独自飘零,又会有怎样的结果?    
    蜷川没有回答,只是忧伤地望着雅子远去的背影,我发现一行泪水从他眼中滑落。    
    也许,离开才是她最好的选择,不知何时,玉江已经站在我的身后。    
    或许,离开正是她最好的选择。    
    殿下,我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吧。    
    几天后,当我站在儿时的院落前,感觉记忆真切但却遥远,仿佛年华并未流逝,而自己也并没有离开,仍然是那个无忧无虑在田野快乐地奋力奔跑的孩子,身后传来玉江关切的呼唤,迎面看到母亲温暖慈祥的笑容,仿佛自己还依旧偎依在母亲的怀抱里,因为那些灵巧精致的饰物而兴高采烈。可惜,多年过去,遁入空门,也就意味我将与尘世脱离,我熟悉而陌生地环视周围,感情复杂而激烈。    
    殿下,进去吧,夫人还在里面等您呢,身后的蜷川提醒我。    
    玉江为我打开院门,院子中干净简单,几座有些破旧的屋子映入眼帘,我知道在其中的一座屋子里住着我日渐老去的母亲。六岁的时候,自己从这里被迫离开,十几年之后,我又重新回到这里,发现命运其实就是不断轮回,遇见或者错过,一切皆是定数。站在庭院中央,一切与记忆重合,没有任何明显的错裂。蜷川跟在我的身后,回过头,我轻声对蜷川说,这里,就是我尘世中的家。    
    我知道,殿下!蜷川点点头,显得格外悲伤,脸色反复变幻。    
    夫人,我们回来了。    
    发现玉江跪拜在地,我连忙转身,我看到了我的母亲,温暖微笑地注视我,我看到她的眼中挂满的泪花。     
    夫人,我回来了!我也跪倒在地,强忍住胸口迸裂而出的情感,冷静地说。    
    然后,抬起头,看着母亲。母亲终究抵御不过时光的沧桑,当年那个美丽而高贵的女子,现在也呈现出苍老的痕迹,头发花白,额头出现条条皱纹,因为微笑而更加稠密。身体有些萎缩但仍旧坚定地挺立着,威严与不可侵犯的气息没有丝毫削弱。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了六岁那年,那个为了保全我而意图用自己柔弱的身躯与一群凶狠地黑衣武士抗衡的母亲。    
    我继续恭敬地说,夫人,我回来了。我以为自己可以继续保持冷静,割断尘缘,却发现一滴冰凉的泪水终究滴落在俯在地面的手背上。    
    回到家后连续几天的夜晚,自己总是无法安然入睡,不明白为什么。总以为回到家,有了母亲与玉江相伴,自己可以暂时忘记忧伤与烦恼,恢复以前的心态,安定而幸福的生活。可惜,情形恰恰相反,每晚,当自己将要入睡的时候,就会进入无穷尽的梦境,有那些曾经的往事,也有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我想,也许,这只是我内心世界真正渴望的反衬。    
    我梦见雅子穿着华丽耀眼的红色礼服,冲我不断地轻盈挥手,然后扭头跑去,伴随着轻快幸福的笑声。而自己也没有皈依佛门,留着长长乌黑的头发,戴有王的桂冠,穿着金黄色的王服,我的后面,跟随着一大批我的臣民。我追逐着雅子,并且大声问她,雅子,请做我的王妃。雅子停了下来,转过身深情地望着我,然后露出满足的笑容,一时间,所有的臣民齐声呼喊,响声震彻整个国度。响声中,一股剧烈的黑色旋风突然袭来,将我卷起,直上云霄,雅子的笑容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见。自己发出惊恐地叫喊,想用力挣扎着抓住即将消失的幸福,然而,终究没有,我听见我的臣民叫喊着,王,请您回来,我们需要您……    
    然后,我就会在大汗淋漓中醒过来,我不知道这是否又有着怎样的预兆,只是突然格外地想念起雅子清澈的眼神,和她温暖甜蜜的笑容。对经过十几年佛门的修行后自己还涌出这样的念头,我感到内疚与不安,只祈求,佛祖能够真正宽恕我的罪行。    
    我会站起身,轻轻打开禁闭的房门,来到幽静的院子里。母亲的房间依旧烛光闪烁,从窗户上投射出的她走动的身影,我知道母亲还没有入睡。自从回到家,母亲的脸上总挂着同样的笑容,如同很多离家而归的孩子,母亲有着一样的欢喜。    
    夜晚的天空晴朗无云,平整地仿佛用水清洗过,除了偶尔有风吹过,整个大地在同样的夜晚平静入睡。无论白天有着怎样差异的繁华与破碎,在夜幕的笼罩下,这个国家有着相同的安宁与静谧。我会在安静的夜晚安静地注视着母亲的身影,安静地注视,直到东方的天边露出白色的曙光。    
    在母亲的屋子里,我对母亲说,我想离开。母亲问我去哪里?    
    想找个远离人世的地方,安静地想想自己,以及关于我的未来,我淡淡地说,屋子里一时间陷入无底的沉默。母亲没有出声,我没有听见她的轻微叹息和任何挽留,天有些发凉,发现秋天已至,一年又过了一半。    
    想好去哪里了吗?    
    从此往北的关山,那里有高大巍峨的山峰,有直耸云霄的大树,遍野的弥漫着香气的花朵,一波清澈见底的湖泊,最主要地是,谦翁法师曾说过,在那里,有着佛的气息!    
    母亲又开始沉默,院子里传来玉江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母亲忍住将要脱眶而出的眼泪,问我,去多少天?    
    七天?    
    需要蜷川的陪伴吗?    
    不需要,想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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