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花凋落-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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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主证明那一百四十元钱款确是其所失窃,他提供的钱币上面的两个特征(写过×路及
数字)与赃款相符。袁淑贞这才承认自己今天上午在将军坟作了案。
这为侦查思路打开了一扇门,侦察员自然会联想到袁淑贞是不是扒窃了密件。于是
审讯升级,刘城小组外加许所长、小姜七人全部上阵,光那阵势就把袁淑贞镇得神色惊
慌、六神无主。慌乱之下,袁淑贞使出了一些女性案犯初落网时对付讯问的一个令人讨
厌的招术:埋头哭泣,问声不响。侦察员一直和她周旋到晚上8点钟,仍无效果。
刘城问小姜:“她上两次落网时也是这副样子?”
小姜说:“不是的,她有问必答,老实交代了问题。”
“如此说来,今天她是反常的。为什么反常?这里面是不是有文章?”
许所长说:“先让她缓口气,吃点东西,然后再问吧。我们也该吃晚饭了。”
吃晚饭时,专案侦查指挥部派专车送来了机要通讯员曹秋林所写的《案件失窃经过
情况》,供各侦查小组参阅。刘城等人轮流细细看了一遍,没有产生新的感觉。许所长
说:“小姜,她见你害怕,你是不是单独去找她谈谈?”
小姜点头道:“好的。不过,这案子太大,我一个人去谈怕不妥。她又是个女流,
还是让小张和我一起去吧。”
小张是“先锋厂”公安处女刑警,袁淑贞藏在胸罩里的一百四十元就是她搜到的。
刘城、老许认为可行,就让小张随小姜去了。
小姜想这是单独谈,便坐到袁淑贞近前,睁大眼睛盯着女扒手:“吃饱了?也不哭
了,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袁淑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这会儿神经松弛下来,倦意袭来,冷不防张嘴冲小姜
迎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小姜被她嘴里喷出的一股浓烈的大蒜味熏得差点呕吐,却又不
能表露出来,皱着眉头望了一会桌上的碗盆:“你晚饭吃了什么?”
袁淑贞莫名其妙:“我吃的米饭、青菜、炒鸡蛋。”
这和小姜他们吃的是一样的,莱里没放大蒜。小姜又问:“中饭呢?”
“两个馒头。”
“早饭?”
“一碗面条、一碟生大蒜。”
“为什么吃那么多大蒜?”
袁淑贞吸了吸鼻子:“我正感冒呢,大蒜可以治感冒。”
小姜这才留意到,这个女扒手每隔一二分钟,就要吸一下鼻子,“吱溜吱溜”的声
音惹人生厌。他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站起来往外走去,去所长办公室往“先锋厂”
公安处打了个电话,点名让曹秋林直接通话。不问别的,就问一件事:抵达将军坟后是
否感觉到身边有嘴冒浓烈大蒜味和鼻子“吱溜吱溜”的人出现过?
曹秋林断然否定:“没有!”
“请再回忆一下。”
“我自出事以来,一直在回忆每一个细节,如果有这种明显的细节,肯定会首先记
起来的。”
小姜于是断定:袁淑贞没有接近过曹秋林,密件并非她所盗。
他把这个观点一说,众侦察员皆深以为然。小姜说:“不过,我还是想和她谈一谈,
索性挑明原委,要她提供线索看看,说不定歪打正着会有收获。”
“好主意!”
这个主意确实很好,小姜向袁淑贞一说“2·28案件”,女扒手就吓得脸色青白,
惟恐沾上瓜田李下之疑。小姜把大蒜味和“吱溜吱溜”一说,给她吃定心丸:“你别紧
张,这案子和你无关。”
袁淑贞感激涕零,差点趴下磕头。小姜又说了第三层意思,袁淑贞连连点头:“应
该!应该!这是事关国防机密的大案,我应该协助你们破案!唔……能让我想想吗?”
“当然可以。”
五分钟后,袁淑贞开腔道:“那个丢密件的人,是不是穿黑色皮夹克、约摸三十五
六岁的男子?”
“是的。”
“左手拎着一个深咖啡的牛皮公文包?”
“不错!”小姜点头,寻思毕竟是做扒手的,观察人特别细致,连曹秋林哪只手拎
皮包都看在眼里。
袁淑贞眼睛里闪出一道喜悦的光泽,咂了咂嘴唇道:“那八九不离十是‘狗爪子’
作的案了!”
小姜闻言,心中一阵狂喜,招呼袁淑贞暂停,让小张给她倒了杯茶,自己出去把许
所长、刘城等人请了进来。众人围着袁淑贞坐下,听她提供线索——原来,袁淑贞今天
上午在将军坟汽车站曾经把曹秋林作为作案对象,盯了他几分钟,但一时不能断定他把
钱包放在何处,又见他一副机警过人的样子,料想是个难下手的角色,便放弃了。当她
选中另一个目标下手窃得一百四十元转回来时,发现“狗爪子”刚从曹秋林身边离去,
背朝她往集市方向匆匆而去。“狗爪子”是将军坟公社坟南大队新来的一个知识青年,
遵义市人,据说原在遵义地区插队落户,去年秋天转队来到将军坟。此人精通扒窃手段,
曾自我吹嘘说八岁已经开始扒窃了。十七岁那年在北方流窜作案时失风被人抓住,未扭
送公安机关,而用棍子砸断了他的手指骨头。
后来,骨伤痊愈后一双手的十个指头便有点弯曲,黑道同行便戏称他叫“狗爪子”。
袁淑贞与此人见过两次面,还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当时,“狗爪子”表演了一下扒窃手段,确实令袁淑贞大为吃惊,自叹弗如。
袁淑贞一口气说完,喝了口茶:“你们破了案,可不要说我提供了线索,否则‘狗
爪子’的朋友会给我颜色看的。”
侦察员听袁淑贞说得如此确凿,又惊又喜,简直不相信他们小组真的交到了好运,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有人开始发问:“‘狗爪子’是怎么样一个人?”
袁淑贞说;“他今年二十三岁,身高1.65米左右,体重估计不超过五十五公斤,
在男性中,他算是个瘦小个子,但极机灵,长瓜子脸上一双眼睛整日价滴溜溜乱转。”
刘城问:“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倒不清楚,我们都叫他‘狗爪子’,他自己开口闭口‘我狗爪子怎么怎么
的’。”
“你发现他从失主身边走开时,他穿了什么衣服?”
“一件藏青色的涤卡外套,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细毛线帽子,他最近外出经常是这套
装束。”
“他在将军坟公社坟南大队哪个生产队插队?”
“这个我可说不上来,上次我们几个人一起吃饭时他只说在坟南大队混着。”
于是,兴奋的侦察员们决定马上去坟南大队找“狗爪子”。他们一行七人抵达坟南
大队时,已经是3月1日凌晨2点多钟,先去大队长家。大队长不在,外出走亲戚了,又
去邻村找到了大队党支书。一问“狗爪子”,对方说有这么个人,是来队不久的知识青
年,遵义人,名叫胡业章,在坟南大队第四生产队插队落户。
支书说罢问道:“他怎么啦?犯了什么事?”
许所长含含糊糊敷衍道:“还说不准,见了他的面,问过了才清楚哩。你带我们去
他住所吧。”
这一番七转八弯折腾,等到走进坟南四队时,已是鸡叫时分了。支书也不认识“狗
爪子”住处,便先去了生产队长家,由生产队长领着去。那是村东头山脚下一间独立的
茅草屋,原是生产队堆放杂物的仓库,“狗爪子”来插队时腾出来让其居祝一行人近前
去,刘城和许所长一商量,命四人去屋后、左右窗下守着,防止“狗爪子”跳窗逃跑。
刘、许、姜三个和生产队长上去敲门,“狗爪子”毫无戒心地把门打开,被小姜冷不防
扑上去一把抱住,推至墙角。这小子大惊:“干么?干么?”
“站着别动!”
“总得让我穿上衣服吧,看把人冻的!”
侦察员把衣服每个兜里的东西都掏出来后一件件给他穿上,果然有一件藏青涤卡外
套、一顶黑色毛线帽。“狗爪子”穿衣服时,搜查已经开始了。知青住所都很简陋,翻
遍了屋里的每个角落、每件东西,只搜到三百七十元钱,五十三斤粮票、三丈六尺布票
及若干烟卷、豆制品券、肥皂券,另外,还有几张工作证,都是扒来的。
许所长望着桌上的赃款,嘴唇微张,吐出一个字来:“拘!”一副手铐便扣住了
“狗爪子”的双腕。
拘捕之后,侦察员又搜查了屋子外面的柴堆和墓地,均无收获。一行人便押着“狗
爪子”往捕角镇去。到了派出所,众人也顾不上疲乏,趁热打铁立刻审讯。“狗爪子”
坐在十几小时前袁淑贞坐的那个位置上,戴铐的双腕搁在大腿上,双手笼在袖口里,用
满不在乎的眼光瞅着侦察员。
许所长问过姓名、年龄等例行语后,低声喝道:“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狗爪子”下巴冲桌上一努:“还不是为这几个小钱。”
“这些钱和票证是从哪里来的?”
“哪里来?是我扒来的!你们知道了还问什么!”
侦察员闻言有些意外,因为一般说来,案犯落网后刚讯问时总是抵赖,抵赖不了再
来个避重就轻的承认,最后懵不过去了才全部供认。这“狗爪子”现在一上来就痛痛快
快承认了,莫非是知道自己犯下了盗密件的大罪,想来个“金蝉脱壳”?刘城冷冷一笑,
说:“胡业章,听说你手上功夫不赖啊,刚来将军坟地区就骆驼站在羊群里——露一鼻
子了!”
“狗爪子”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您过奖了!我这手本领在道上只能算还将就
算得上眼,谈不上如何如何。山外有山,楼外有楼,江湖上比我强的角色有的是。您诸
位如果不厌弃,我说几桩事儿给您们听听。”他见无人阻止,便说了这几年中南方几省
发生的几起有名的扒窃案。说完以后,似乎意犹未尽,还要说一些“扒窃高手”秘不外
传的绝招,被刘城摆摆手打断了。
“停!停!闲话少说,言归正传!我问你,你昨天上午去哪里‘作业’了?”
“昨天上午?”“狗爪子”一愣,继而马上说了:“昨天早上我就去坟北大队玩儿
了,一直到晚上才离开。”
“‘玩儿’是什么意思?”
“我去坟北大队知青侍冬那里去喝酒了。”
“什么?”刘城、许所长等人大吃一惊,有两个侦察员还情不自禁站了起来:莫非
白白折腾了一夜,又是一场空欢喜?
“狗爪子”神情依旧,又说了一遍。
“你说的是真的吗?”
“怎么不是真的呢?我帮他鼓捣狗肉,手指头还给那小子划了一刀呢!”“狗爪子”
说着把笼在袖口里的手伸出来,显然,他的右手食指上包着白胶布。
侦察员又是一个愣怔:如果这手指真是昨天早上受的伤,那他就无法扒窃了,密件
就不会是他所窃的,许所长朝小姜使了个眼色,小姜马上走到“狗爪子”面前,把胶布
揭开一看,里面果然有个伤口,是明显的刀伤,但看不出是昨天早上受的伤还是中午或
者下午受的伤。目前,没有理由排除他在扒窃密件后,因怕追查过来而故意制造这个伤
口的可能。
许所长、刘城走出去交换了一下意见,决定暂时停止审讯,而先派员去坟北大队我
知识青年侍冬了解情况。“狗爪子”先关押在派出所。
两个侦察员奉命即赴坟北大队,直到下午才回来。他们向刘城报告:侍冬在坟北大
队第三生产队插队落户,今天早上还有人看到过他,但就不知去向了。此人是铜仁人,
66届初中毕业生,1969年初来将军坟插队,表现不好,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但未发现
干过违法之事。他经常不请假就擅自外出,有时一走就是十天半月。
由于其住处偏僻,所以同队社员无法提供昨天是否有人去他那里玩过。
刘城向专案侦查指挥部报告了情况,吴荣德处长命令全力查访侍冬下落,了解胡业
章口供的真实性。
但是,刘城小组这边一直查到了3月3日上午,还没找到侍冬。与此同时,泥坪冈、
将军坟和芙蓉溪三个小组都在继续作着不懈的努力,但未发现任何线索。
这时,公安部派来指导侦查“2·28案件”的刑事侦察专家抵达将军坟了。
公安部派来指导侦查工作的刑侦专家名叫倪炯敏,五十来岁,山东人。倪炯敏是个
“老八路”,抗战初期红军刚改称八路军时参的军,先干侦察兵,三年后又当武工队长。
当时胶东半岛上的日本鬼子和汉奸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头痛,在他身上,有过不少类似李
向阳的传奇事迹。全国解放后,倪炯敏改行搞公安工作,“文革”前夕奉调去了公安部。
与其他刑侦专家相比,倪炯敏没进过专业学校,不是科班出身,但他有比较丰富的刑侦
实践。所以,这次公安部派他来将军坟,只让他带了两名年轻的助手,有着要他“独挡
一面”的意思。
据当时参加“2·28案件”的“先锋厂”公安处刑警董玉华回忆,倪炯敏的外形看
上去不像是一个惯于深思熟虑的专家,倒像是一个惯于逗人发笑的相声演员。他来将军
坟时,穿着一件敞怀的外套,五个纽扣已经掉了三个,一下车东张西望,然后嘟哝一句:
“这地方瘴气很大。”然后就掏钱要助手去买酒。在接着举行的案情汇报会上,别人喝
茶,他却喝酒。这别说在当时,就是在二十多年后的现在,也是需要足够的勇气和自信
的,因为一旦案子无法侦破,喝酒就是一个原因,追究起来只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倪炯敏后来把“2·28案件”侦破了,所以无人指责他。倒是后来聂荣臻元帅听
说倪炯敏喜欢喝酒,特地派人送了两瓶茅台酒去。
倪炯敏听了案情汇报,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问了几处细节,然后说:“让我先考
虑一下。”
吴荣德等人认为倪炯敏喝了酒,加上旅途劳累,要休息了,便把他送往卧室。但他
并没有躺下,连坐都没坐,就在室内绕着圈子踱步。他的两个助手小唐和小金就在外间
整理先前的会议记录。
大约过了两个钟头,倪炯敏去见吴荣德,要求去“先锋厂”见见曹秋林和曾厚望。
吴荣德当下便亲自驾车陪送而去。
机要通讯员曹秋林被软禁在“先锋厂”公安处,昼夜有人监护,不禁忧心忡忡,一
天到晚长吁短叹,一直在打听案子侦查情况,当然不会有人告诉他。此刻他听说来人是
公安部专家,料想案子还没侦破,脸上马上出现了一阵绝望的阴云。
倪炯敏安慰他:“不要紧,我们会尽力侦查的。我来找你,就是侦查工作的一部分。
我想听你把你从基地接受任务一直到现在的情况源源本本说一遍,说得越详细越好,我
有足够的耐心听完。”
曹秋林遵嘱,把情况说了一遍,整整说了一个钟头。倪炯敏听得很仔细,但脸上并
不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偶尔还打几句哈哈。听完,他安慰了曹秋林几句,便去找曾
厚望了。
曾厚望是个四十多岁的瘦高个子,以前长期干部队保卫工作,五十年代后期调入核
试验基地保卫部工作,从1960年开始就担任机要通讯员,从未出过差错。这次密件失窃
责任不是他的,也没对他进行隔离审查,但他难受得难以名状,整天待在“先锋厂”的
内部招待所房间里唉声叹气。倪炯敏和曾厚望见面,没多说话,只听他叙述了有关情况:
2月15日,曾厚望和曹秋林抵达“先锋厂”,当天即去研究所办了手续,把带来的试样
放进了研究所的保险箱。
曾厚望是兰州人,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