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花凋落-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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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人,那里正是义和拳的发源地,因此想听傅索安聊聊,希望傅这会儿能去他的办公室。
傅索安不知其中有诈,正觉闲得无聊,问得发慌,当下一口答应,欣然前往。
固田一郎以极大的热情接待傅索安,又是沏茶,又是奉烟,还给博索安削水果。傅
索安毕竟是受过正规训练的特工,一下子就觉得有些反常,出于女性特有的自我保护意
识,她拒绝对方的烟茶、水果,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烟盒,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点
燃后抽了起来,顺手把烟盒放在桌上。她这个烟盒是1970年赴台湾执行任务失利逃回苏
联后,克格勃两名上级官员以个人名义向她赠送的礼物。这是一件具有照相、发射子弹、
毒针、毒气等功能的间谍器具,傅索安一直把它带在身边,作为秘密防身武器。现在,
她把这玩意儿放在面前,是准备一旦出现不测,可以用来制服对方,然后脱身。
殊不料真的应了那句“天有不测风云”的话语,傅索安赖以防身的这件武器,却不
料竟成为对方制服她的工具!固田一郎对傅索安表现出的防范意识似乎没当一回事,若
无其事地微笑着,以平静的语调和傅索安谈起了中国当年的义和拳情况。固田一郎以前
在北平日本特务机关时曾接触过许多本世纪平津地区的资料,当特务的人记性又好,最
近又经过短期准备,所以在傅索安听来,竟然信以为真,以为他真是在研究中国清代间
谍活动,不知不觉间渐渐放松了戒备。固田一郎越说越起劲,一会儿从抽斗里取出一张
纸,说:“我把义和拳在天津的几处重要坛四分布位置画了一张草图,请你看看那几个
地方现在是天津的什么路。”
固田一郎一面说着,一面从桌子对面走到傅索安这边来。傅索安还没来得及作出反
应,固田一郎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个烟盒抓在手里。傅索安马上意识到将会发
生什么事情了,尖叫一声,一跃而起,把手伸向桌上的茶杯。可是已经迟了,天晓得团
田一郎是如何知道这个烟盒的特殊功能的,一按开关,一股毒气冲傅索安劈面喷来。傅
索安待到屏气,已经吸入了一大口,顿时头晕目眩,只觉得四周东西在乱转,跟着地板
和天花板也卜卜下下动起来了,她身子一歪,栽倒在地下。
田固一郎“嘿嘿”冷笑着,拍着烟盒道:“别以为这是苏联人的新产品,二战时期
日本特工已经在使用这种玩意儿了,按一下喷毒气,二下毒针,三下子弹,谁不知道?”
这时的傅索安,早已昏昏沉沉,意识反应近于丧失,躺在地下一动也不能动。固田
一郎把烟盒往桌上一扔,蹲下身子,把傅索安抱了起来,走到沙发那里,把傅索安放在
沙发上,然后一面狂吻她的脸,一面解脱她的衣服。傅索安头脑中好似做梦那样还有几
分明白,但四肢却无力挣扎,只得任凭他把衣服悉数剥脱,闹了个一丝不挂!固田一郎
双手在博索安浑身上下乱摸了一阵,正要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低
音,声音中透着冷气寒意:“固田先生,如此作为,太孟浪了吧?”
固田一郎大吃一惊,急转身看,竟是黄一煌!他不知什么时候潜进了这间办公室,
并且把桌上那个烟盒据为己有,这会儿正把发射孔对着固田一郎,轻轻晃动着。固田一
郎大惊之后,马上作出反应,沉下脸咆哮道:“八格牙路!滚出去!”
黄一煌冷冷一笑:“你想强奸傅教官,没门!”
固田一郎说着,往这边挪动脚步,但是马上遭到黄一煌的警告:“按二下毒针,按
三下子弹,你自己掂量着!”
固田一郎吓得只好驻步:“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不准你强奸她!”
固田一郎一个立正:“哈咿!”
“给她穿上衣服,把她救醒!”
“哈咿!”
傅索安穿上衣服后,自己苏醒过来了。睁眼一看,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下子
站了起来,一边整理衣衫,一边用愤怒的眼光盯着固田一郎。片刻,她走到固田一郎面
前,狠狠打了他两个耳光,然后拉开门,大步而去。黄一煌略一迟疑,紧跟着也出了门。
他在傅索安身后三米处走着,傅索安快他也快,傅索安慢他也慢,一直护送到教官
宿舍门口。。
“傅教官,请停一下!”
傅索安驻步,回头望着她。黄一煌把烟盒递过去:“你的。”
傅索安接过烟盒,看了看,在手里掂了掂:“这玩意儿功能虽多,我却仍保护不了
自己,算了,弃之不用,留给你作个纪念吧!”说着递了回来。黄一煌接过,说了声
“谢谢”,转身走了。
傅索安回到自己的寝室,只觉得身疲体软,头脑昏胀,胸口胀堵,沉甸甸的像是压
了块石头。此时此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身为一个女人的苦恼,更是感受到自己待在他
乡异国举目无亲的孤独无援,甚至连听她倾诉心里话的人都找不到。她越想越觉得悲哀,
禁不住双手捂着脸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傅索安哭了好久才停了下来,她走进卫生间,
把自己浸在浴缸里泡了好久。后来躺到床上时,已是凌晨3点多钟了,她还毫无倦意,
拿了一本俄文小说翻了几张,又扔下了;又取了一本画册,翻了翻也是索然无味,扔在
一边。最后她拿起了黄一煌写给她的那些信——都是一封封完整无损,没有开拆过的。
一封封剪开,读了起来。傅索安这才知道,黄一煌原来是个才子!他的每一封信,都是
一篇抒情散文,抓住傅索安的外貌形象、内在气质的某一点,洋洋洒洒生发开去,字里
行间无不倾注着他的感情,如诉如泣,只看得傅索安如诉如泣!
傅索安看完三十多封情书,已是旭日东升了。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决定给黄一
煌写封信,她决定接受他的求爱。但是,傅索安毕竟是一个受过克格勃专家正规训练的
特工,头脑远比同龄女性冷静,当她铺开信纸准备落笔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倘若和
黄一煌恋爱了,今后怎么办?克格勃选中黄一煌当特工,是准备利用他。“契他伊斯卡
雅”这个名称再也明白不过,是准备在学员毕业后派往中国搞谍报活动的。她来自中国,
深知中国反间谍力量之强大,黄一煌定然有去无回。即便去一二趟侥幸逃过侦缉得以安
然返回,克格勃也会再次派遣的,周而复始,准有一天会落网!
所以,总的说来是“大限已定”。她和一个“大限已定”的人恋爱,是“只有开花,
没有结果”。想到这里,傅索安长叹了一口气,扔下了钢笔。
说也奇怪,这次事情发生后,黄一煌不再给傅索安写情书。但他仍尾随着傅索安喝
酒,傅索安在餐厅喝,他也在餐厅喝。傅索安在酒吧喝,他也在酒吧喝。每次情况依旧,
总是慢到几分钟,向傅教官行礼、招呼,然后在侧后面选一位置坐下,一面喝酒一面默
默地打量傅索安。有几次博索安几乎忍不住想招呼他过来坐在一起喝酒,聊聊,但她又
想到“开花、结果”的后果,终于没张口。
1972年9月中旬的一天,傅索安去高级班上课。踏进教室,学员们照例起立致礼,
傅索安习惯地朝黄一煌的位置望去,却没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她佯作不察,还过礼让学
员们坐下后,傅索安开始点名,点到黄一煌时,班长向她报告:黄一煌生病请假。
傅索安心头一颤,下意识地问:“他生什么病?”
“感冒发烧。”
“看过医生没有?”话刚出口,傅索安就意识到这是一句废话,学员生病,医生必
须马上到场诊治,不分昼夜,这是“契他伊斯卡雅”特务学校的一项规定,也是整个克
格勃系统所有特务学校的规定。据说这是克格勃创建伊始,赫鲁晓夫关照第一任主席伊
凡·亚历山大洛维奇·谢洛夫的,因为这些学员是“国家宝贵的财富”。
班长回答:“看过了,医生已经给他打了针,又给了药片。”
下课后,傅索安带了一束鲜花、一些水果去学员宿舍看望黄一煌。走进院子,她不
无惊奇地看到脸色苍白的黄一煌还在水龙头前洗一大盆衣服!贝加尔湖畔的9月份,已
是冷风瑟瑟,寒意颇足了,黄一煌的一双手被冷水泡得通红,蹲在那里,宽宽的背脊似
在微微颤抖。傅索安大叫一声:“黄一煌你干什么?不要命啦?”
黄一煌回头一看,站了起来:“傅教官!”
“你这是干什么?”
“洗衣服。”
“谁的衣服?”
“我的。”
“你一个人有这么多衣服吗?”傅索安指着盆里的好几件迷彩服,那是学员上格斗
课时穿的。
黄一煌脸色微红,低头不语。傅索安上前,伸手摸摸黄一煌以额头:“这么烫!体
温多少?”
“39.3度。”
“了不起!说吧,为什么洗衣服?”
黄一煌见捱不过去,这才吞吞吐吐道出了原委。原来,他为了追求傅索安,从滴酒
不沾学会了喝酒,傅索安每天去餐厅或者酒吧喝酒,他也必去。但是,以他一个学员的
津贴怎能和傅索安的教官薪水攀比,很快就捉襟见肘了。黄一煌为了筹钱,就和几个学
习成绩较低的学员达成协议:由他给他们代抄讲义、代洗衣服,使他们腾出时间专攻薄
弱环节,以便能使考试成绩达标,免得被学校赶出去(被契他伊斯卡雅特务学校开除的
学员,只要是中国知青或其他身份的叛逃者,一律送劳改营服没有期限的苦役),而他
们则每月付给他一定数量的钱作为酬金。
傅索安听罢,心中百感交集,暗说自己枉为情报特工,连这个几乎每天都接触的事
宜也没去留意和琢磨。当下,她二话不说,便把手里的鲜花、水果递给黄一煌,挽起衣
袖正要蹲下去洗衣服时,高级班的学员列队返回宿舍区了。傅索安便打消主意,迎着他
们走上去。学员队伍在楼门口停下时,傅索安正好走过去,往队伍侧边一立,一声吆喝:
“立正!向左转!”
两队纵队变成了两列横队,四十多名学员站在那里,齐崭崭地望着傅索安,不明白
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傅教官为什么出现在学员宿舍区。傅索安叫着班长的名字喝令
出列,又问谁是生活委员,也让出列,然后说了黄一煌的交易,问他们是否知道。那两
位,一是越南人,一是香港人,站在那里不敢回话,只是摇头。傅索安说:“现在,由
你们两个去把那些衣服洗掉。今后,绝对不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否则,禁闭室在等
着你们!解散!”
傅索安随即又往医务室打电话,让医生来给黄一煌继续诊治,并指定了两个学员专
门照顾黄一煌。
两天后,黄一煌恢复了健康,又出现在酒吧间里。傅索安见他进门,叫来侍者吩咐
道:“他要吃喝什么,全部记在我的账上。”
但是,当黄一煌餐毕叫结账时得知后,却拒绝记账,坚持自己付了账。傅索安见了,
走过去微笑道:“也好,你就自己付吧。付完了我们一起往回走。”
黄一煌听了,先是大吃一惊,继而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声道:“好!好!
好!”
但是,当他和傅索安一道往回走的时候,却又没有一句话,大概是在等傅索安开口。
傅索安不知是怎么想的,也没有开腔,两人默默地走到教官宿舍区的岔路口,傅索安驻
步,问道:“明天是几号?”
黄一煌回答:“9月22日。”
“什么日子?”
“这个……”黄一煌一怔,想了想:“是您的生日?”
“不,明天是中秋节。”
“哦!我已经忘记了,年初看日历时倒是查了的。”
“明天我请你吃晚饭——在我寝室里,请你在8点钟准时到达”次日晚上,黄一煌
准时前往。傅索安买了一些卤菜、罐头和伏特加酒款待她的客人,桌上还有一些糕点,
这是用来替代月饼的。
“契他伊斯卡雅”特务学校中的一切都是仿照当时中国的现状设置和同步运行操作
的,但不知是设计者是苏联人不了解中国的风俗还是怎么的,节日只按照中国政府规定
的七天国定假(元旦、春节、五一劳动节、国庆节)过,忽视了民间必不可少的端午节、
中秋节。
所以,中秋节没有月饼,端午节没有粽子。这个状况,一直到1974年才得以改变,
但那时傅索安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傅索安对黄一煌说:“欢迎你光临,来吧,让我们在异国他乡过一个没有月饼的中
秋节。”
两人开始喝伏特加,边喝边聊。说了一阵,傅索安说:“这里的每一个房间都安装
着窃听器,但是,今晚我这里的窃听器已经给我做过手脚了,因此,你想说什么就说什
么吧,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黄一煌胆子大了些,提出了一个问题:“你刚才说在异国他乡过中秋节,听说你早
已加入苏联国籍了?”
“国籍是改了,但我的人种永远是改不了的,我是中国人。其实,苏联方面也会永
远把我们这些人看作中国人,不管你是否加入苏联国籍。唔,你是怎么来苏联的?”
黄一煌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不无忧伤地说:“我过来已经这么长时间了,
可是还没见到过父母,连信都没通过,父母还不知道我已经来苏联了。”
傅索安神情幽幽地说:“照我说,你不应当逃这边来。”她简单地说了自己叛逃的
情况,又说;“你的情况跟我的不同,你过来了又有什么好呢?”
黄一煌喝了几口酒,眼睛有些湿润,用沉重的语调道:“是啊这真是应了‘早知今
日,何必当初’的那句话。我冒着生命危险到这边来,又吃了那么多苦头,可是永远无
法修成正果——这里学会了,毕了业,马上会派回中国去活动,终日提心吊胆,等于是
在刀尖上跳舞。”
傅索安说:“原来你也知道这种结果,那你为什么还异想天开和我恋爱呢?”
黄一煌被傅索安这一问,索性打开了话匣子。原来,黄一煌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比其
他从中国叛逃过来的学员高一等,这是因为一是父母均在苏联,二是自己智商高,三是
形象英浚因此,他寻思在克格勃眼里自己是备受青睐的。但他没想到自己竟会在傅索安
手里就会关禁闭,这对他绝对是一个震惊!他在禁闭室的一星期里,对自己的前途作了
种种考虑,终于大彻大悟:自己不过是供克格勃使用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工具,甚至还不
如一条狗。并且,不管怎样,他最后肯定是在中国失风被捕,不是死刑就是无期徒刑。
这样想着,他禁不住十分悲哀,产生了“悔不当初”的想法。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可
吃,他已是过了河的小卒,只有进没有退了,只能听天由命。但是,他考虑到一个问题:
他是黄家推一的男丁,应当留一个后代。这事倘在别人,可能没有条件,但在他黄一煌
身上,却是可以实现的——他的父母均在苏联,如果他留下一个孩子,克格勃会同意送
往他父母处的。黄一煌这样想着,便开始在头脑中物色可以与他肉体结合的对象,一下
子选中了傅索安。黄一煌的选择出于四个方面的考虑:一是傅索安是加入苏联国籍的。
二是以她的教官身份,不会派赴中国执行任务,不会有丧命之虞。三是和傅索安恋爱乃
至产生私情,并未违反校规。四是傅索安的各方面素质都属优秀。
黄一煌是个敢想敢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