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商河-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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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城中固然血腥满地,人人自危,保怕被人指认为女真移民,个个都冒称正宗汪古部族人,但城外更是修罗地狱:那些没在城破时被杀死的金军士卒,被不亦鲁黑汗集中到一起,杀得花样百出。按古儿汗地说法:“俺巴孩汗如何死的,金狗便该死得更惨上一千倍!”结果有的金兵被马匹倒拖数十里,回来时只剩一条残腿留在绳上。有的则被克烈部数名骑手分别缚住手脚,四下一拉,体腔内脏器乱飞,遍布草原。
这里大杀金人时,兀术在上京城中方才得书,任得敬在书中道:“上国边帅,全不念丞相和边之意,近者本当奉丞相钧旨,征发兵马,至大同府听令,却奈何延安府守将撒离喝者,遂起刀兵,掠夺下国行商,擅关诸边榷场,催逼粮草甚急,下国岂有罪至此,辄领上国刀兵哉?今下国不敢擅专,停兵不发,而念其所为当并非丞相本意,乃敢战慄上书明辩,惟钧意裁之!”
李仁孝至完颜亶的书中也大略是这个意思,只是角度不同,用辞考究得多了,但从实际内容上,还是这一封书更有效用些,兀术得书,仰天长啸:“撒离喝,敢败大金国事!竖子不足以担大事矣!”年初对蒙古地大胜,本来已经让上京城中一片欢腾,都只道兀术调度有方,才让蒙古诸部大败亏输,保得塔塔尔人平安,自此上京稳如磐石矣。但兀术心下如明镜,知道此番虽让蒙古吃了大亏,却远未伤其根本,所期望者,只愿蒙古诸部自此稍稍收敛些,不来与大金国捣乱便是大幸,岂料不但克烈部才过月余便已经整兵南下,破入大金国内,而中都、大同空虚,本无甚兵力防御,眼下未过长城,大局还可收拾,若是给蒙古人占了大同或者中都,河北危矣!何况泽、潞二州还有一个让人不敢掉以轻心的杨再兴在彼处潜伺,倘若杨再兴发兵,必然天下震动,江南闻讯渡江,大金有如累卵之危!
当下不敢掉以轻心,立即乘轿进宫,求见完颜亶。后者在宫中却已经大醉了十来日,夏国书到之后,连看也没看上一眼,兀术身份不同,得以在大兴国陪同下入内殿察看,只见完颜亶烂醉如泥,口中喃喃不休,哪里还商讨什么国事?兀术痛心之下,只得与朝中诸臣商议,以金帝之名发书往夏国安慰,同时下旨着撒离喝归还夏商财货,不得擅起刀兵!
此时完颜亮才率万余骑大军至大同府,闻说前日里得报,东胜州城破,只逃回来数名骑军,余者尽墨!
战太行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东胜州焚城,延安府兴兵。激将!
撒离喝兵马何在?”完颜亮虽怒火攻心,还没有乱了一带重兵已经调集,但可用之兵不过骑军万余骑,其余汉军与契丹、鲜卑、海等族步卒当得了什么大用?闻报前方克烈部与汪古部联军尽是骑军,只怕不是布阵而战的对手,只有骑军方可克制骑军,此去若只是取回东胜州,当非难事,但若是要北上草原,击退蒙古诸部,甚至追亡逐北,夺回对整个汪古部控制权,则需要步步为营,将所建土壕全部充实加固,并再往前推进。
打胜仗并非难事,要巩固这胜利却需要远超过目前的兵力,塔塔尔部一战下来,固然加强了对塔塔尔人的控制,也击退了蒙古诸部联军,大张军心士气,但自家兵马折损也不可小觑,从双方实力对比及损伤比例看,竟是蒙古人占了上风!大金军战罢检点,兵马损失不下四千,远在蒙古人之上,且连逐月余,便累杀的兵马也不少。
北上之战,算得上举大金举国精兵一鼓作气,取得还算满意的结果。眼下面对克烈部的一战,却是完颜亮奉兀术之令,独自指挥的一战,敌人虽不及塔塔尔之战,但自家兵马哪里有此前的一战那般强悍?是以得兀术札子,说道撒离喝将率部来援,大喜过望,毕竟撒离喝所部的万余兵马威镇宋夏二国,也是大金国数得上的精兵,若是与自己合兵一处,加上大夏国奉命出兵,怎么说也不会下三万兵力。对付汪古部等数千兵马。自然摧枯拉朽一般,岂会有意外?
谁知中都的大军已经到大同逾旬日,却仍不见撒离喝兵马踪影,完颜亮耳中只听得东胜州以南诸镇,不断传来克烈部屠村屠镇的消息,自家却按兵不能动作,岂会不急?当下连发快马前往迎撒离喝大军。却在焦急等候半个月后得报,撒离喝竟然还没有出延安府!
“好个撒离喝!大战之时,违丞相钧旨。按兵不动。不怕死么?”完颜亮一脚踹翻那名累得要死地延安府小卒,便当他是撒离喝一般,大金龙虎上将军发威时。谁人敢抗?只是完颜亮岂只是莽夫而已?当下发完火,将还在延安府地撒离喝骂得体无完肤后,才细细相询:“仔细说来,你那大帅为何不奉札子发兵?岂不晓得此间军情紧急?”
那小卒这才缓过气来,小心应道:“不敢瞒上将军。夏国狼子野心,屯兵直逼延安府。大帅不敢大意,阵兵界前与夏人对峙,是以抽不出兵来!”
完颜亮方寸大乱:“甚么?夏人作反么?这等大事,如何不报与上京?便是某至中都,也没半点消息,你家大帅直如此糊涂?”
那小卒却吱吱唔唔:“此事已经报与丞相,只是,只是,只是丞相如何措置,小的却不晓得!”
完颜亮大骇之下,再不敢轻举妄动,连对面东胜州只在数百里之间,也不敢前往对决,自家修书往上京,就撒离喝与夏国起衅之事请兀术拿个主意。岂料书才发出不到三日,兀术所发函令已经抵达大同,完颜亮拆书一看,心中凉透:“撒离喝无谋,未审国之大体,擅夺夏人之利,遂至边衅骤起,祸乱河东,深失朝中宗室之望。上将军深谙兵事,其宜谨之,但保大金平安可矣,穷寇未必可图,还须防河北生变,逐退汪古部贼人后,不妨率部至开封,以固中原,河东事自有本王措置。”
“杨再兴!”完颜亮第一时间冒出这个名字来。丞相在金夏起衅之际,不是念及支援撒离喝,却让自己率部至开封,岂不是防备杨再兴?开封对面,宋军再无可用之兵,近来闻说牛皋也丧身金卒箭下,宋人以文官代鄂州事,哪里还能够威胁到开封甚至河北?惟一可虑的,只有杨再兴而已!若是杨再兴趁自己出兵蒙古之际,略略挑动金夏起衅,再亲自出兵开封,只怕河南河北尽是风声鹤唳,大金只能退守幽燕了!
“罢了!还等甚么大军来援,萧裕,传下令去,明日大军尽发,取回东胜州!”完颜亮早没了北上建功之心,上京带回来的满腹雄心已经丧尽,是以只图收复国土,不敢再思进取,毕竟河北才是大金心腹,漠北草原算得了什么?
次日,大同府四门紧闭,除了完颜亮所部兵马,一人一骑也不许出城,只怕泄了军机,为东胜州府克烈部族人察觉,但头一日已经有兵马动作,次日再闭城门已经晚了些。不消两日,东胜州城中已经得到消息,不亦鲁黑汗与贺兰可汗紧急磋商。
“前者那些金狗全无防备,才让我大军进得此城来,若是将我两部兵马,作些防御,哪怕他金狗一两万兵马来?”不亦鲁黑汗闻报说完颜亮骑军不下万余,心中已经打起鼓,晓得若是硬拼,多半不是对手,但就此退兵,却又未杀得满意,何况久在穹庐中居住,眼下住了半个多月的城池,已经有些不舍得放弃了,是以打起了据坚城而守的主意。
罗彦却不敢芶同,绝然道:“大汗不必如此,东胜州城小地窄,粮草也无多少,便是守得住城,金狗多围得半个月,只怕城中也无粮草可用了,不如就此退去,于路击杀追兵,却不胜似在城中困守?”
不亦鲁黑汗默然,久在草原上称雄的可汗,自然不晓得城池攻守地关窍所在,眼下听得罗彦说明,只得舍了此心,当下恨恨道:“金狗如此可恶,若是就此离去,岂不便宜了金狗?传令下去,将这东胜州烧了,不可留一房一舍与金狗!”
城中子民已经尽数北上,前部已经过了土壕,金人即将大举来攻,罗彦也就任由不亦鲁汗下令,将城中烧成了一片白地。连四处城门也烧得砖塌墙倒。不复防御之能,这才施施然率部北上,去追随北
人,实则是将城中子民尽数掳了去。金人在河北多今自家遭了,也算报应!
完颜亮此刻率部距离东胜州已经不足三十里,前方三千快骑由完颜亮亲率。远远望见前方空中一片黑烟漫开,不由得大叫一声:“苦矣!东胜州不在了!”众将都不觉一惊,却不晓得昔年完颜亮南下河北焚毁诸宋城时。远远退却后还习惯了要回头看看烧剩的黑烟。甚至能够从黑烟中看出已经烧到何种程度。眼下这黑烟杂着白气,却已经渐行渐淡,晓得已经烧到了尾声。怎么会不叫苦!
果然,大军抵城时,眼前残墙断壁,烟熏火燎,残火还在烧着剩余地建筑。但哪里还有半分生气?完颜亮却是早已经见惯了这等场面,只是早年间对宋人城池行此事时。浑不觉得有半分凶残,眼下见城外金军残尸处处,分明都被蒙古人虐杀,不由得心生惕惧。大金兵马近年来已经略有收敛,不再像初破宋国时那般嗜杀,眼下地一幕,如何不是当初的金人所做过的一样?
“诸军听令:随某家北上追击这伙蛮贼,定要枭其首、分其尸,方才报得此仇!”完颜亮咬牙切齿,对众军下令,诸将校轰然响应,蹄声如雷,震得城门处残砖倒下一片,烟尘四起,火星乱溅。
五日后,前方隐隐现出蒙古人身影,金军士气大振,衔尾追杀。只是这几日来,兵马已经追得疲惫,所谓强弩之末,便这个样子,而前方蒙古骑军却像是在此间已经休整了一日,好整以暇地小跑,不疾不徐地保持与金军地速度,只是不曾将金人抛开罢了,完颜亮初时还追得起劲,前部千余骑已经超出后队一大截,却见蒙古骑军忽然调头,并不交兵,一阵弩箭下来,射杀了百余金骑,却在金军弓箭射程之外便即退去,直气得完颜眼中喷火。好在头脑清明,还不曾失去了理智,晓得蒙古人不会这等好打,只合慢下步伐,等后方大队赶到,这才继续前进,只是这一耽误,蒙古人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完颜亮再不敢冒进,只好遣侦骑为导,一步步小心掩去,速度慢了不少。
如此一追一逃,十余日间终于到了原来建设的土壕前,完颜亮终于爆怒:蒙古人就这么立在土壕对面,列阵以待,土壕中却只有一处可以过马,看来还是由蒙古人填满的,总共也不过可供三五骑并马而过,对方却以劲弩伺候,只待金军过壕应战。
“黑鞑靼死蛮子,晓得我大军厉害么?”完颜亮怒骂,随即下令:“铁浮屠何在?出战!”
此时军中早已经不复战城时的铁浮屠规模,完颜亮强要学兀术治军之法,却只凑得出二百余骑,哪里还有南下时地威势?但此时用上,却不惧蒙古人手里地弩箭,恰好可以冲开一个缺口。只是这铁浮屠装甲复杂沉重,追击之时不可能装备,眼下还须自随行的驮马上取下盔甲,由其他兵卒协助穿上。完颜亮耐心等候,却见对面地蒙古人毫不动容,只是在那里严阵以待,大是讶异:“蛮人还道可以阻挡铁浮屠耶?”
但很快完颜亮就知道了答案。
铁浮屠终于在小半个时辰后开始发动,排成四列往前冲去,早预料冒着弩箭冲到蒙古阵中,却不想过土壕时听得对面蒙古阵中发一声喊,那壕面突然陷塌:原来经过两日准备,罗彦早令人将土壕挖开,以木板将壕面遮住,覆以浮土,远远看去,像是被踏实了地土垒一般,重骑军一踩上去,却是立即踏断,铁浮屠一旦发动,势不可止,待后队收住阵脚,壕中已经陷入去三十余骑,后面的铁骑哪里还敢往自己人身上踏踩?只得快速勒马止步,壕中却是人喊马嘶,怪叫连天,蒙古军中齐声呐喊,靠近土壕,弩箭如雨般射过来,金人哪里敢靠前对射,只得避后。
过得片刻,壕中爬起的金军早被射死,蒙古大队快速远去,只留得三百余骑在对面发箭,只图逼住金军不能前进便罢。完颜亮空自暴跳,却是无计可施,只得作罢。念及兀术之言,晓得已经失去追击地机会,空让罗彦掳去近三万人口,汪古部自此将在草原上雄霸一方了。
此时杨再兴却并未如兀术所料般发兵捣乱,而是有礼有节的发书往上京,声讨撒离喝之举,书中道是:“泽州榷场为南北所共知,原不禁宋、金、夏诸国行商往来,如今延安府兵马未审时势,擅坏边贸,祸延泽州,某治守一方,岂能容此不法之举?是以致书阁下,望能及早措置,免坏通商大事。若不然,则某不能安泽潞二州军矣!”这话中威胁之意昭彰,金夏边贸一断,蒙古骏马再不能抵达泽州,杨再兴岂能不动作?只是若能再妥善些,不致就此发动最好,否则泽州再拖下去也是死路一条,只得一战了。
同时杨再兴仍修书至撒离喝处,言辞更加不客气:“阁下为国御边,当守国法,如何擅取财货,致起边衅?今某已致书上京,丞相不日将存问焉,如能悔改,不负见事之明,若不然者,只恐不能见容于国法,亦坏彼此安好。”
撒离喝得书早些,在帅府跌脚大骂:“杨再兴汉儿,如何辱本帅至如此地步!莫说丞相不曾来书,便是圣上下旨,说不得,也须与你一较高下,再往上京待罪。”当下整治兵马,欲发往泽州,对面的夏军却不在其眼内,毕竟夏军大集,本是奉的兀术之令,此前不发兵往大同,也不过是拿夏人兵马作借口,意欲威逼夏人而已,眼下要去打泽州,如何还去管什么夏军?
战太行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兀术止莽帅,岳雷练蛮兵。备战!
兴十七年七月,兀术在上京得杨再兴书函,病骨支离金梁王、都元帅、右丞相终于咳血数口,不支倒地,相府大乱。
撒离喝此时远在延安府,纵要诛杀,也已经鞭长莫及,为今之计,却只有抚慰杨再兴,以免河北不稳,大金从此多事矣。待兀术喘过一口气来,急召韩昉等数位干臣到府中相商,着人拟札至泽州安抚,另着人分赴大同、开封,令完颜亮率部火速奔开封而去,以为泽州军钳制,上京兵马则次第发往中都与大同,镇住河北锁钥。
但上京兵马未发,即闻得晋城商号诸分号皆已尽撤,其实银钱之属早已经撤去,号中大约也不过一些财货,尽以低价处理地诸城商贩了,以此观之,杨再兴与大金实已作好了决裂的准备,撒离喝不过劫了一批行商,为何会激起杨再兴这么大的反应?
兀术在上京惊疑不定,却不晓得杨再兴也初次寝食难安。
“大人,河北诸城中,眼下已经陆续返回近三千人手,按大人吩咐,诸城中都留了些人手为细作,只是眼下泽州府还没有准备得妥当,如何就要与金人开战?”洪皓在泽州府中治州事,自然晓得府库内的情况,还远没有达到杨再兴所要求的程度,兵马也不凑手,虽胜于当初的鄂州岳家军,却还不具备与整个大金国一战的水平。虽然打心眼里也希望早日收复河北,却只怕的是这一战不可收拾,若是败了。当真以天下之大。却无存身之地。
杨再兴却苦笑不已:“非是某家妄为,泽州府无处可以买马,惟有通过夏商一途,北方虽有罗兄弟主持,却无法将马匹送至泽州来,泽潞二州可用马匹眼下还不足三万,若是战损些许。如何能够与金人争锋?眼下逼兀术出手,能够镇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