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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小商河-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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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已经颓败,椽柱配坏者泰半,金人哪有这等闲情来修补?便是开封城中巧匠工人,不是被掳北上为奴,便是南下避祸,纵然有钱,也一时间召不到这诸多人手。
    宣德门下,一队兵马侍从护送着龙辇缓缓通过,赵桓却主动要求下车步行通过御道。十余年后,不期能再度身临此间,赵桓心情复杂,入得宫来,见处处物是人非,能无感伤!“陛下!”郦琼小心翼翼地在旁引导,一边解释:“上京枢密院早前有书付臣处,令臣为陛下掌汉军。宫中原不许入住,诸殿皆不可用,后改为可用丹凤门至紫宸殿御道,宫中诸殿,只许用紫宸殿与垂拱殿。其余诸殿或封闭,或与军中应用,皆非陛下可去者。”
    赵桓苦笑道:“郦相不必多言,朕能生还此间,早不敢计较得失,哪还会计算用甚么宫室!”郦琼脸上肌肉一颤,好不容易沉稳下来,继续道:“艮岳御园与金明池,久已无人收拾,百姓出入不禁,兵马常行走其间。只怕陛下一时间未便游赏,臣已着人吩咐下去,数月内便整治一隅,也须供陛下出宫时有驻足处!”
    赵桓默然,摇摇头:“宫室苑林,岂是朕此时所享?金主皇恩浩大。舍而不诛,已经是格外之恩,不必劳动军民,整治苑林了。”
    郦琼眼见赵桓颓丧衰老之态,心下恻然,见后方侍从稍远,忽拱手轻声道:“陛下。河北子民仰陛下有如日月。今虽奉金主之旨以临河北,实万民之望矣!臣早年间意气用事,不明大节所在,有失宋臣节义,原本九死莫恕之身,全无生趣。天幸陛下驾临开封府,再治河北,于臣实有如重生,不期尚能辅佐陛下,若陛下不弃。臣原效犬马。纵不能尽复旧河山,也须为河北宋人争些活路!”
    岂料赵桓却摇摇头:“时至今日,郦相犹存光复之心乎?朕在上京时,已经在迪古乃右相面前指大宋历代先祖为誓,虽治河北,不得轻举妄动,更不得召集宋民为乱。若将军心存旧朝。还须小心,莫为朕而自误。旧年间吕祉之事,朕也曾有耳闻,将军之才固不在王德之下,王德也无容人之量,过往之事,也不须多提。朕尚不能全节,何况郦相?”
    其实赵桓在心头还有一句话没说来:“九弟在南为尊,也令朕欲求一宫观使而不得,郦琼不过一降将尔,为一时名利,连家国都舍了,岂能为朕打算?”
    郦琼心中酸楚,却是将满腹的话哽在喉头,不敢多言一字。旧时大宋天子,本是这万里江山的真主,哪晓得经历北国之变,竟然雄心全无,居然这般落魄!但身处嫌疑之地,纵然有何打算,岂敢与自家这种降将深剖?
    二人伫立大庆殿前高台,遥望艮岳方向,见林木森森,百鸟翔集,各自感慨,却都不敢推心置腹,只得默然。
    “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生歌作。”
    岳飞当年遥望开封,与赵桓此刻心情,大约也有七八分相近罢。
    杨再兴打发走苗侍郎,却在临行时将晋城所产美酒、白叠布、晋瓷等物满满装了十余车。
    泽州府城墙上,杨再兴与洪皓并肩而立,看着城门处车辚辚,马萧萧,苗侍郎押着车辆缓缓离开,洪皓虽年迈,见得事多了,仍是情难自抑,老泪潺然而下,杨再兴来自后世,虽晓得许多因果,却仍难免为时事所伤,也陪着红了眼。
    “杨相这番心意,老夫不曾预料——”洪皓低声喃喃道:“靖康帝自上京南返,不过易地为奴,昔时在五国城,老夫也曾探视过,当日见一国之主,有如厮仆,却甘之如饴,不免浩叹。如今侥幸全生,南返故国,能无所想?却一筹莫展,举动皆为金人左右,只怕今日之苦,犹在五国城之上罢?故土难复,故国不存,靖康帝在开封,究竟做何打算?唉——”
    杨再兴却握紧拳头,在城砖上砰地一击,恨声道:“先生,异日河东兵马大成之日,咱们便去开封救出靖康帝来,可好?”
    洪皓眯起双眼,上下将杨再兴打量一番,苦笑道:“杨相真是消遣老夫来着,靖康帝固然是大宋旧主,当今正统却在临安,如取出靖康帝来,将如何措置?奉何正朔?上京还有诸妃及皇子,若无万全之策,只怕兵临城下时,靖康帝也不敢随岳家军而去罢?”
    杨再兴面如止水,却沉声道:“只须靖康帝不死,终有勤王的一天,眼下却须办好河东事务,方好为异日之图,皇家争正统,与某家何干?只要河北万里江山尽在宋人治下,那时谁做主也无妨!”
    洪皓心头一悸,自古以来,儒家对皇室正统看得比天还大,靖康帝虽是旧时正统,却经历了丧国之辱,按儒说法,由于其丧权辱国,已经是“败德之君”,再者当年大宋失却河北,二帝身上只怕也并非没有半点责任,因此从道义上讲,领导宋民抗金的江南临安之主,才当得起如今的大宋正统。杨再兴虽甚忠直,如今却对这正统之争看得极淡,只怕异日当真有何出格的举动,南北两边只怕难得相处罢?
    这边且不论正统之争。临安城中,一众君臣却在为河北委官之事伤透脑筋。
    “陛下,金虽将河北委于靖康帝治下,却未得传国玺,不能称正统,况以金人诏书而登帝位。只怕天下无人肯服,有何为难?”
    “陛下,据南北行商所传,那开封府如今虽四下传诏,但杨再兴与河东义民却均不肯奉诏,仍奉国朝正朔,此为正统之证矣!河北国土犹在金人治下。虽云宋国。不过当年的刘豫一般,如何当得了真?如今金人虽召北人归北,江南却安稳如山,金人有何能为?”
    “陛下,如今河东虽不奉金人伪诏,只怕日久之后,河北宋民心存国朝,却无由得江南管辖,而归开封府治下,则金人之计得售。不可大意啊!”
    “陛下。此话极是有理,不若国朝亦传河北,令河北义民尽归国朝治下,如此方得长久!”
    “陛下,此事万万行不得!——金人既将河北宋民归于靖康帝治下,便有平乱息讼之意,其兵马固难筹措。但江淮间犹有重兵。若河北宋民南渡,立时便起边衅。非同小可啊!”
    “陛下,不若选贤能之臣,委以河北治事,而佐杨相治河东,如此既将河北民心稍作安抚,又不至与金人作乱之由,徐诏河北宋民径赴河东,岂不两全?”
    赵构在朝堂之上,心乱如麻,听得这许多建议,哪里能够理得出头绪来,听到此处,忽然惊醒过来,忙问道:“众卿看,此计行得否?不须多着人马,只须一二干才,往泽州枢密行府公干,便召河北宋民归于河东治下,日后徐图恢复,此计所失最小,众卿以为何如?”
    说到此处,众臣不再汹汹然相争了,都明白过来,赵构不过是争个面子,晓得赵桓不可能南下与自己争帝位,金人也不可能就此挑起南北之争,但若能选择一二能吏往河北治宋民,则于上于下皆可应付过去,也不致坐视金人诡计得售,大宋自河而分南北朝了!
    但说到这计策,最核心处便须有人往河北杨再兴处投效。
    临安山柔水软,风光无限,纵然“暖风熏得游人醉”,也极少有人会“直把杭州作泽州”,毕竟那边是抗金第一线所在,前番刘北上,往来俱有人护送,犹经多少风险,如今再令人去,有几人愿意出这个头?
    “臣保举荆南府刘知府!”
    “臣保举李显忠!”
    “臣保举——”
    一时之间,聪明点地反应过来,如果能够保举朝外之人,绝对不会有人当场反对,而自己却可以轻易避祸,岂不两全其美,当下朝野之间各个知名人士皆有人保举,朝中喧闹不堪,赵构心中暗骂:“劲风知节草,这般都是墙头草,哪个肯为大宋担当?!哼!”
    秦桧却听出蹊跷来,这时却不与群臣相争,待散朝之后,径往垂拱殿面见赵构:“陛下,臣倒有一人可以保举,料来不在朝中诸臣所举之下。”
    刘、李显忠之辈,都是汲汲于议论恢复之徒,若真个往河北去,只怕不久就会和杨再兴一个鼻孔出气,个个跃马提枪,与金人厮杀,那时岂不麻烦?秦桧虽在朝堂上不多言语,此时却举出一人来,连赵构都起了兴趣:“万俟?此人当日与岳家不谐,今岳飞次子治河东,只怕其难当此大任罢?”
    秦桧却笑道:“陛下有所不知,万俟不惟忠直过人,也曾与岳飞有过旧交,当日曾与岳飞议论恢复。为人臣者,规过劝功,岂能以私废公?”
    赵构心里嘀咕:“这万俟当日不是你安排处置岳飞么?怎么今日反令其辅佐杨再兴?莫非——”
    但次日旨下之时,仍在旨中道:“万俟精研坟典,秉性忠直,诚为贤良,舍珠玉而不用,何恣于外求?今河北思安,方良臣用命之时,宜尽其精忠,以孚朕望!”
    此旨一出,临安震动,万俟之名,一日间响彻大宋官场。秦桧府内,秦桧却对儿子道:“此子不去,久后必为汝祸患,今遣其北上,虽成其名,但王事未了,只怕一生难得返回了,此后为父在朝一日,万俟休想有返身之日!”
    秦埙躬身道:“孩儿受教!”
    秦桧其实也没有将话说得很尽,但秦埙略略有些猜测得到:“万俟与岳雷不共戴天,只要敢北上渡河,莫说遇到岳雷,只怕在泽州就被杨再兴戳一千个枪眼,哪里能够南返?”
    万俟在岳飞死后,被派遣往金国充任和议报谢使,不合在迎还韦后等事务上与秦桧作对,早已经被贬尽官职,谪居归州,此时已经再次移往沅州看管,日渐远离临安繁华处,眼看只要秦桧在一日,再也没有返朝的一天了。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秦桧虽对万俟曾信重有加,但岳飞一死,诸镇兵权一削,北伐之事再无人敢提起,万俟对秦桧而言,已经没有多大的利用价值,居然敢反过来在赵构面前邀宠,与王次翁等作对,自然一一落入秦桧眼中,不能容其嚣张。但此人心计之深,秦桧深知其详,犹其与岳飞结隙,多年非置岳飞于死地不可,也让秦桧深深忌讳,只怕自家身殒之后,此人一旦起复,将对秦家不利。
    这消息在三日之内,即渡河飞入泽州,一众岳家军将帅喜笑颜开,杨再兴大排宴席,庆贺赵构将仇人送到自家门上,并快马报与渭州,岳雷得讯时,将渭州防务尽数交与赵云,谁也拦不住,径奔泽州而来。
    此时江南钦州府,岳家编管处,岳李氏闻讯,放声大,历年来苦候,终于到了偿还旧债的时候,可惜不能亲眼看到此贼伏诛。正悲喜交集间,却听得堂外一片喧哗,岳震、岳霆等诸子皆抢上堂来,跪伏于前:“母亲,孩儿愿往泽州,向二哥处讨得万俟头颅,请母亲允可。”
    岳李氏一时犹豫起来。
    而沅州府万俟家中,却比岳家晚了两日才得到消息,一时间,万俟连自缢的心都有,前者范同之死,就已经有了兔死狐悲之慨,眼下轮到自家头,才晓得远在江湖仍不能脱出秦桧手掌,只得惶惶,召一家老小决别。
战太行 第二百三十九章 恐惧襄阳路,仇家却相护。难逃!
    沅州尚在辰州之南,早年间荒蛮之地,唐置巫州于此,若非河北大批宋民涌入,朝庭安置了数万在此,只怕仍是虎豹潜行之所,秦桧将万俟置于归州,尚未甘心,移置沅州者,恐怕只愿将其困遏于此,直至孤老穷困而殁,才得解心头之忌。
    昔时赵构被哑仆李马相护,得以渡过长江,南返登基,但随后自称“泥马渡江”,以明其正统,随后以药酒赐死李马,以绝后患,万俟今日际遇,与当日李马何异?
    “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
    岳飞之死,赵构绝对对脱不了干系,不无兔死狗烹之凉薄,也是李马之死的再版。如今,将岳飞置于死地的万俟也终于到了报应的一天。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万俟合门自到归州,无一日得安生,晋城商号遍布江南,处处皆有耳目,若非万俟家在编管营中,只怕早已经难逃一死,往日间出入购物,皆由家中妇孺出面,万俟自知得罪宋民甚深,哪里敢轻易出面?
    但今日不同,出为泽州使相椽,身着红袍,仪仗周全,护卫重重,再不是旧日重犯模样,沅水之畔,鸣锣击鼓而行,万俟不再需要畏首畏尾,编管所在州虽不能将其家小送往临安旧宅,那边早被秦桧籍没,但至少也可出编管营,在沅州城中分得一处小小宅院,不再飘零受苦。
    “汝辈放心渡日,此番朝庭赏银已经尽在宅上。谨细些儿,尚可渡半生,吾无忧矣!秦桧不过欲借某家人头,坐实岳飞后人谋反之罪,哪里有什么好心?此去再无生路,却再不会有人为难汝辈。唉!”万俟立在江边,仰天一叹,心中实难平抑满腔之愤。
    纵聚九洲铁,难铸当日错,如今悔又何用?
    “大人,官般已备好,该上路了!”
    一时之间。万俟家人纵声大。这哪里是送官任职?分明是送活人上黄泉路!
    万俟明白,自己不比范同,后者在京为官,天子脚下,秦桧还多少留点余地,不过是着大理寺验过尸,便放过范府一门。自己如果真的学范同那般,涌身往这沅水里一跳便成了,但自己家小却不晓得将受些什么罪!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万俟有些明白岳飞当日在风波亭大书“天日昭昭!天日昭昭!”时的心情。只是岳飞死得壮烈,自己却何其凄凉!
    沅水之滨,数艘舟船若即若离,远远辍着这队官船,不但如此,万俟所过之处,有何人接应。在哪里落脚。甚至用地何种菜肴,都一样不漏地传往鄂州晋城商号。万俟行年已经六十有五。早已经老得成了精,便在秦桧如此玩弄下犹能偷生,岂会不晓得周遭皆有人盯着?但自家头颅早非自己能够做主之物,谁拿去不是一样?若按大宋律例,赴任官员途中遇害,家中还会优给抚恤,有何不好?
    但万俟却将这一路之人看得错了。
    若是秦桧的人,说不定寻个机会就会结果了他,但这拔却偏偏不是秦桧的人,而是各地的晋城商号好手。
    “杨爷传下话来,万俟绝不能死在河南!”王翰宇早早传令诸路分号:“必让那贼子过河北上,至泽州授首!若是死在江南,众位兄弟在杨爷面前只怕难以交待!一路之上但有伸手的,诸路分号与某家拦下来!”
    其时江南尚未安定,秦桧也不会刻意安排大批人手护送,这队人马不过区区二三十人,在江南地面极是显眼,若非晋城分号暗中维护,哪里能够一路平安?直到十日之后进了鄂州地界,连护送的侍从都甚是讶异:一路上居然连不长眼地小毛贼都没有一个!
    其实这话也不确,车骑过江陵府时,途经八岭,前后便有六七骑匆匆掠过,个个眼中放光,但山间林深处,数十骑踌躇不定,一位适才经过万俟车仗的白脸汉子便道:“大哥,这伙官兵不过二三十骑,旗号大约是什么泽州使相府不晓得是何路数,想那泽州在杨神枪治下,哪里会有属吏从这里经过?莫不是金人罢?”
    “泽州府?泽州府?”那为首的壮汉却久久思忖,突然惊叫:“是了!这伙动不得!鄂州王主事传下话来,沅州往鄂州路面上,万俟要过路往泽州赴任,诸寨皆不可妄动,否则江南晋城商号便要来寻不是!这贼竟是杀岳爷的祸首!看来杨神枪是要亲自下手了。”
    当下众骑怃然,杨神枪看上的货,哪个敢动?何况岳二爷在河东,人人皆知,眼下杨神枪已经为岳雷讨了个“河东南路节度使”的衔,万俟北上,岂非往岳帅祭案上送三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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