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商河-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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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黎人,便是少量的罪臣家属及囚徒、军兵之属,大宋朝倒也还有一支小小的水军驻于彼处,天气绝热。非是琼州、文昌等地可比,若是京中清贵,身体稍弱些,经不得数月,便是殒命下场。
当下也顾不得礼仪,径向龙随云道:“清澜港怀南市舶司中,尚少一位书吏,须公文熟稔者。下官思之。非李光而不可。若得大人肯相助时,与下官一纸文书,这便往吉阳军讨要此人,未审大人意下如何?”
龙随云久滞州府,岂不晓得厉害?若是真个以此放了李光,只怕秦桧面上过不得,但若是就此忤恼了王兰。也不知赵构那里如何处置,总之是耗子钻风箱,左右俱不得便,遂着府中书吏拟一札子,上书:“今有犯官李光者,因怀南市舶司着人调用,若得便时,可与来使商议措置。”
当下用了琼州府押印。付与王兰收取。王兰见上面文字模棱两可,也晓得这龙随云并不爽快,但身处此位。倒也勉强算得仁至义尽了,当下返回清澜港,计较便下吉阳军讨要李光,只是阮漓尚未返清澜,是以分身不得,只得派遣几名府中校卒,附商船南下办事,自家本要随行,却强自忍耐数日,与那张远财在衙中计较南下大洋事宜,老张是积年做海贸的熟手,晓得下南洋地苦处,他是在泉州享福惯了的,哪里肯随大队南下,只不过送船队到清澜交割便罢了。因此二人日日在清澜闲扯,料来阮漓返港之日不远,因此也不甚着急。
大同府内,却着急得很。
汪古部草原上,作反的部族日甚一日,昔时汗王竟然召集不起旧部,只闻说克烈部来了一位“贺兰可汗”,率克烈部三百勇士,发动汪古部族人共抗金军,那些平素分散的小部落纷纷汇集在这位贺兰可汗的帐下,并大举迁往克烈部方向,被金军欺辱惯了的各部可汗们要么易帜,要么被剿除,闻说那克烈部的勇士以术赤为首,所过之处先斩杀遇到的金人,再向汪古部人宣布:“同是长生天庇佑下地蒙古族人,为何要听命于塔塔尔人,去攻打克烈部?若非金狗在汪古部猖狂,蒙古族人会自相残杀么?何不随克烈部人赶走金狗,再与那塔塔尔人决战?蒙古诸部若不相残时,将是大草原惟一地主人!”
罗彦早已经是一副克烈部人打扮,多喝得几回酥油茶,日日骑射,比在晋城时还显得壮硕些,连蒙古语也听得两三分,只是说不得罢了。但自从封了贺兰可汗,在克烈部威望日著,术赤在其帐下也威风八面,早不再是昔日那个滥酒糊涂地浑小子,学会了鼓动汪古部族人反金。是以两三个月间,袭击并歼灭了三百余金人,纠合汪合部二十余部族反了出去,麾下战士也已经达到近千人。罗彦虽震慑于蒙古族汉子的单兵作战能力,但对其上阵后的散漫也大为不满,眼下正大力训练克烈部与汪古部来投的战士们骑兵冲杀的基本战法,不再仰赖上阵时一顿猛冲,全无章法,全靠一股悍勇之气与敌硬捍。越是训练,罗彦越是心惊:这批汉子的攻击能力只要稍作开发,天下间哪里有对手?
但克烈部与汪古部汉子们对罗彦则是无上崇拜:贺兰可汗被不亦鲁黑汗称为“克烈部突兀尔”,除了不亦鲁黑汗之外,便是古儿汗也自愧不如,草原上的汉子只尊敬比自己更强地人,眼下虽然参加罗彦的训练有些郁闷,但按照罗彦训练方法达到的攻击效果则是惊人的。罗彦也晓得关键所在,所以不急着跟他们讲道理,而是用晋城过来的十余骑与诸部精英对攻,以有阵法攻无阵法,几个回合下来,人数相同的情况下,蒙古汉子们频频吃亏,等训练到一定阶段,以百骑对百骑的训练中,有阵法与无阵法更是天壤之别。
最佳的练兵方式则是攻击金军,汪古部与大金之间只不过是松散地隶属关系,每到须用人用马时节,完颜亮自会着人来取,并酬以丝茶之类,而平日里则有少许金人骑军在汪古部出入,所过处辄责取给养,监察民情,是以并无固定地城治,大同府往北,最为接近汪古部中心地带的,只得西京路上的东胜州,及大定府以北地恒州,此外竟无一城一府,而广阔的草原上,征发汪古部族人所修的一座座贮兵地土堡,也时时空无一人。若非对蒙古用兵的时节,其实都是些摆设。是以罗彦四布人马,侦得金骑去向,便纠合当地汪古部族一起攻击,往往全歼而返,略无损伤。
五月十九日,完颜亮与迭赶到大同府,大同知府与当地留守如守得云开见月来。立即将手中雪片般飞来的急报呈上去。“贺兰可汗率部来袭!”、“汪古部党项人作反。击杀大金軍卒数十”、“克烈部大举来袭,损伤过百”,等等这般,不一而足。完颜亮看得满面红胀,一把扔在帐前:“滚!都滚开!拥兵数千,竟然奈何不得一群蛮人!”那留守的统制本是一名
,羞愧难当。只得随知府狼狈退出。
#族人辄敢过来助汪古部逆贼?只须率大军往汪古部一行,怕不一网成擒?”
完颜亮面色一滞,半晌才道:“兄弟有所不知,这汪古部千里草原,某家经营了许久,本意为大金屏藩。少与那克烈部争些闲气。这些草原蛮族遇大军进剿则远扬千里,大军返则袭扰不已,甚是难为。大同府以北千里之内,某家可保如兄弟所言,举手间即可安稳之,只是怕那克烈部未肯轻易干休,屡次来犯,便是国家大忌。”
+x。虽经营许久,仍未完全平定汪古部诸族,若论及克烈部,连完颜亮也颇头疼,不是想像中的那般轻松。次日起完颜亮传檄汪古部诸族:所有能出战的部族均须全力协助金军进剿克烈部,特别是那个才出现的“贺兰可汗”!这消息在传遍汪古部之前,便已经传至罗彦处,罗彦虽然正意气风发之时,却晓得厉害,麾下千余汉子,还不是完颜亮动辄可以发动的上万金军可比,当下一如术赤等所言,率各部族大步后退,再与汪古部诸族保持密切联系,专候那完颜亮退军时再进行袭扰。
大同府大军渐渐云集,此前曾经屡次以此规模进剿过克烈部与汪古部,是以并不新鲜,完颜亮军令到处,不逾月便召集了六七千兵马,只等将令一下,便要大举进攻。但这番准备功夫非同小可,毕竟这一战便须深入草原逾月,粮草辎重堆山积海,非是短时间可以准备得好地。
此时地大宋极南处,吉阳军地面却是剑拔弩张,不须准备,随时可以流血——吉阳军统制林明得龙随云札子,冷笑数声,对怀南市舶司来使道:“这李光等数人,中枢另有专旨,非是龙大人可以调度,每年间向有札子过问存亡,若是往文昌去了,末将只怕难以交待,便是龙大人也担待不起,诸位远来辛苦,只是未明法度,这番却是白跑了,且请上覆龙大人,若请得中枢札子来取,任谁也可以提走,否则恕难从命!”
这使者此前不过是广州分号中一名师爷,哪里会去跟这等武人争执?眼见这吉阳军治所在,连像样地房舍都没有几间,犯臣们的处境可想而知,那统制也浑没有好脸色,何必自讨没趣?当下也不多言,直接返回清澜港向王兰覆命,只是这一来一往费时三日,阮漓恰率水师返港,才落座便听得这等事,将茶杯在案上一顿,盖裂杯倾,闷声道:“那吉阳军有多少舟船人手?”
这小吏一时脑筋没有转过弯来,嘴角一撇,不屑至极:“吉阳军治下荒蔽不堪,旧时崖州衙门也极破败,左右不过十余只大小战船,也怕是打鱼的多,上得阵的没有一只,水陆相加也不过千余人手,不晓得朝廷粮饷,都饱了何人私囊!”
王兰却听出端倪,与张远财相视一眼,都觉不妥,遂对阮漓道:“阮统领却须小心着意,这吉阳军非同小可,秦桧那老贼极是看重,若有何差池,怕是于江南各分号皆有妨!”
阮漓瞪了王兰一眼,对他这等持重极为不满:“王兄只须一句话便成:这李光要是不要?”
王兰沉吟片刻,道:“李大人风光霁月,位望极为尊崇,岂是可以不救的?只是江南诸分号兄弟何止数万,若为一人之故而损大业,只怕杨大哥那里不好交待。”
阮漓冷笑起来:“莫道某家离间王兄与杨大人兄弟之情,据某家看来,只怕杨大人之志与王兄颇有不同,别样也不消说得,端看王兄救洪皓一事,便晓得那杨大人不是易与之辈,试想杨大人在此间,必是与某一般想法。救固然要救的,却也未必用蛮法子,只须救得取巧些,彼此留些余地便罢,若是就此放弃,怕是杨大人也未必满意罢?江南诸分号,也是秦桧想动就可以动得的么?”
王兰一听,脸上颇有些挂不住,晓得自己身上这官袍对自己实在有些影响,倒是这阮漓胆大包天,或者与杨再兴有共通之处,但王兰也有见识不到处:这阮漓家风,是积年间造反地专业户,从不将官家觑在眼里,五湖四海,正是好汉家苑囿,岂会受这些拘束?当下王兰道:“若似阮兄弟所言,倒也使得,只是不知计将安出?莫非再火烧吉阳军么?”
阮漓哈哈大笑而出,却不言语,当下率千余水军,五艘船,十余艘小船,径往吉阳军而去,不消两日,但抵达吉阳军港中,如一群大汉子,直闯入几位幼儿间,那些个旧船本就破败,与这些新造巨舟一比之下,更是不堪。慌得那统制林明率部出迎,见阮漓时,虽然自家军职还高些,但看阮漓水军齐整,这架子便捏不起来,拱手道:“阮将军光降敝处,篷壁生辉,林某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阮漓浑作不知,嘿嘿笑道:“林大人何必多礼,这些个儿郎们少见大风浪,才遇风起便要进港避风,倒是搅扰大人了!”
林明心中晓得这事并不简单,早捏了一把汗,不晓得祸福如何,见阮漓麾下胜过自己何止数倍,却听不得这等虚多实少的言语,心中只是嘀咕:“莫非这家伙要作反?若是抢了李光去,不晓得临安城中,秦相如何处置咱家!”
大热天里,居然一身发寒,忙私下里嘱咐所部,仔细看守重犯,一个也不可轻忽,便是夜间,也睁一只眼睛睡觉。夜宴菜色简单而礼仪甚周,林明举杯之际,不免试探:“阮将军这番来,大约须在吉阳军停留几时?”
阮漓停杯道:“海上风雨无常,据这天色,三五日内总有风暴,不免要扰搅林大人了!”
林明举杯一饮而尽,只觉得喝下去的都是苦水,是夜,在自家府内将值夜的守卫都增加了五成。
战太行 第一百七十四章 崖州好大风,大宋贪宰相。试探!
月二十九日,天色迥异往日,近海渔舟纷纷入港以避港舟船也各下帆靠码头系好缆绳,阮漓虽在此行前便请教了积年老船工,晓得这季节正是一年间最易生风暴时,是以早早率队抵达吉阳军,以免在途中遇到大风暴,但眼下见渔民们惊惶之色,纷纷传言,近年来从未遇到过这等风暴,大约便是港中舟船,也难免有所损伤。
近日来多方打听,早已经晓得李光及家人所在,只是不便下手,迟迟未动者,便等的这场大风,林明早两日里疑神疑鬼,只怕这阮漓是来为怀南市舶司找回场子的,却不料等了许多时日,也不见动静,全~这风暴来时,连阮漓也慌了手脚,料来“进港避风”之说,也有两三分可信,只是泥菩萨过江,自身也难保,哪里有甚心情去看顾阮漓!
未时刚过,数朵乌云渐渐张大,天空中一轮烈日才不过一刻光阴便消逝无踪,天边一片漆黑,正顶上却是阴风惨惨,灰荡荡一片,隐隐听得云层后的雷声阵阵,吉阳军地面上人马匿迹,船头早不见人影,连岸上也是风户紧闭,风初起时只听得呼啦啦响,后来竟如枭啼鬼啸,风过之处,舟覆屋摧,人叫马嘶,皆搅入风雨中,一丝也不得听见,饶是晋城水师已经下过数次南洋,自年初至此,却从未遇到过这等恶劣天气,阮漓早早分派得妥当,只是怕这风雨过大。反坏了事。
是夜风雨大作时,自然人鬼辟易,直过得四五个时辰,才渐渐平息下来,依旧满天星斗,哪像刚才这几个时辰里有如鬼域般难熬!林明趁夜举灯往港中一看时,只得叫苦:阮漓带来的水师皆是新船,倒不见有甚破损。吉阳军旧舟却早已经破败不堪。眼下再经这番风浪。岂有幸理?虽是星光暗淡,掌中灯不能及远,也看得见靠码头处损毁模样,却是一丝办法也无,只好等天明再作区处。
谁想林明不肯劳动,自有肯辛苦地人,李光所居处本就破陋。经此番风雨,茅屋四壁及屋顶皆无一片完整,幸喜屋还未垮,比那受灾重些的毕竟有了一个安身之地,只是内里几无下脚处,一家人挤在那无雨处,庆幸风雨过去,举家平安。打算站至天明。再行修补,此时也无计可施。但未交子时,一伙军汉强行拆开房门。直闯“进来”,这屋子也实在不需要再开门了,处处皆是可以通行的大道,反是拆门这招用得猛了些儿,差点便屋子直接拉倒,骇得李光一家魂不附体:皆以为附近林明麾下无赖,趁这大乱之际,前来打李光一家人财的主意,李光径将女儿媳妇挡在背后,这才喝问道:“何人如此无礼,吉阳军当真无王法么?”
岂料那伙军汉却就此罢手,为首的一位躬身拱手,言下颇为恭敬:“李大人说得是,若是有王法在,岂会让李大人这等忠臣到此受罪?不晓得李大人记得广州南下时,同船的王兰王大人否?”李光愕然片刻,才恍然道:“莫非晋城王将军?”那军汉答道:“正是,眼下奉旨为怀南市舶司主事,主持清澜港事务,特着阮统领率小人等前来吉阳军,专请大人携家小往清澜一行,有要事须当面向李大人分说。”
李光骇然:“此事不可!若为秦桧所知,非但老夫一家老小难免,便是王将军,也怕脱不了干系!”
那军汉不为所动,反问了一句:“王大人早晓得这话,是以让小人转告,可记得临安城外直学士洪皓否?”
李光道:“洪先生大名,宇内皆知,只是不幸为回禄所侵,历百般辛苦方得南返,却葬身在临安城外,多有传言,道是秦桧所为,却不知虚实。”
那军汉道:“秦桧岂会不下手!只是为晋城军杨大人所救,眼下变更姓名,正在晋城中襄助大事,全力以备抗金之事,只是留了家小在临安,颇有些不便处,是以王大人坚持要请李大人家小同行!”
李光闻言,哪里还有话说,当下率家人出了茅屋,回头看时,几名军汉犹豫了一下,掌中微微灯光忽明忽灭,却是面对李光,为首者道:“李大人府中,可有贵重细软物事?”
李光苦笑:“除了身上衣物,便是一箱旧书,其余何足挂齿!”话音才落,便见一只书箱提出屋外,随后那茅屋被这几名军汉一扯,分作数片,四散飞出,恰似那暴风吹过,屋内其余物事,也往蕉林中扔得处处都是。
却才行得数里,未及码头处,迎面处却有人影影幢,大约不下数十人,听声音老幼皆有,不晓得是何路数,左右不过是吉阳军所管罪囚,众人一时皆不敢动,对面人群中却似未察觉,照旧哭叫争执,李光听得片刻,突然出声叫道:“当面可是胡胡大人?”
那群人为之一静,片刻后一位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在下正是罪囚胡,恰才来的是哪位大人?有何指教?”
李光欢声道:“胡兄弟如何这般辛苦,半夜间还在此间,不晓得府上?——”
胡一叹,沮丧之极:“舍下茅屋全坏,一家老小在这蕉林间逃生,幸未失却人口,此番也不曾丧生,想是天不从秦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