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他说--人民一思考皇帝就紧张-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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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把堂堂的武丁王给吓坏了:“完了,完了,坏菜了!”
旁边有个大臣叫祖己的,觉得奇怪,忙问武丁:“大王,您这是怎么了?”
武丁惊魂未定:“野鸡,野鸡来了——”
祖己更摸不着头脑:“扫黄打非刚搞完啊,哪儿来的野鸡呀?”
武丁把眼一瞪:“呸,你想哪儿去了,我说的是鸟!”
祖己不大高兴:“大王,咱们可不兴说脏话的!”
武丁急坏了,说话都不利索了:“鸟……鼎……野鸡……”
祖己双手遮脸:“大王您也太下流了!”
武丁气急败坏:“我说的是真的野鸡,落在鼎上叫,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祖己恍然大悟,这才“哦”了一声:“这就更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了,您只要好好把国家的政务搞好了,让老百姓都满意了,上天自然会眷顾您的;您再好好把祭祀工作抓好了,别搞邪教,上天自然会关照您的。两只手都要抓,两只手都要硬,这才能够顺应天意、赢得老天爷的芳心。”
武丁听祖己这么一说,这才宽了心,于是清明于政治,恭敬于祭祀,后来不但没有什么厄运降临,他还带领商朝人民走向了繁荣富强。
——这就是“高宗雊雉”的典故,看来“天作孽”的这个“天”字在古人来说是实有所指的。我们再来说说“宋景守心”。
“宋景”是指春秋时期的宋景公,“守”和“心”这两个字都和天文学有关。
中国古人把天空分成“三垣二十八宿”,这就大致相当于西方人划分星座。“心”就是“心宿”,是二十八宿之一。现在我们有一个很常用的词,叫做“七月流火”,七月份的时候天热得受不了,人们感觉空气里流动着的全是火,报纸上就经常会用上这个词。“七月流火”是《诗经》里的一句话,当然,首先这个“七月”肯定不会是我们现在公历的七月,再者,“火”也不是形容天热,而是指天上的一颗星星。我看过有人给“七月流火”正名,说“火”其实是指火星——这个“正名”只算正了一半,“火”既不是形容天热,也不是指九大行星中的火星,而是指天蝎座中的一颗红色亮星。这颗星,按照中国古人说法,在“三垣二十八宿”里属于心宿,大名叫“心宿二”,小名叫“大火”。
有人可能会问:既然“大火”不是火星,那火星在中国古代怎么称呼啊?
火星在当时有一个非常具有神秘色彩的名字:荧惑。
怎么叫了这么个名字呢?这是有讲究的。火星有时候比较亮,有时候又会变暗,所以叫“荧”;星星们在天上走路,就数火星走得不老实,时快时慢,有时甚至还会走三步退两步,实在太搞怪了,太让人迷惑了,呵呵,这就是“惑”。
——我先打住一下,插句话。现在有不少人很相信古代的这些占星术,甚至花钱去请大师给自己占星算命,所以呢,我往下即将讲到的一些内容可能会引起这些人的反感,呵呵,我先提醒一声:有相信占星术的朋友不妨跳过这段往下看。
打过预防针,我就接着说了。荧惑,也就是火星,在古人眼里可不是个好东西,像什么打仗啊、死人啊、饥荒啊,全都跟它有关。
我为什么放下心宿二,又谈了这么半天荧惑呢?因为这两颗星有着大大的关系,“宋景守心”这个故事也就是让这两颗星给闹的。
荧惑和心宿二都是红色的,闪着血光,一个长得象凶神,一个模样似恶煞,如果这凶神和恶煞凑到了一起,那会发生什么?
荧惑走啊走,走到了心宿的地盘上,看了心宿二两眼,又走过去了——这倒没什么。最可怕的是另外一种情况:荧惑走啊走,走到心宿的地盘上,看了心宿二两眼,嘿,脚步放慢了,不走了,不但不走了,还往后退,退完了再接着走。这个天象很奇怪哦,荧惑怎么腻上心宿二了!
换句话说,荧惑守在心宿,徘徊不去。这种天象,叫做“荧惑守心”。
对于“荧惑守心”,历代的天文书、占卜书、历史书都讲过不少,这种天象预示着一大堆的灾难,最是凶险不过。古人不知道地球是绕着太阳转的,自然就搞不明白火星为什么走路走得这么奇怪。这一年,宋景公就赶上了一回“荧惑守心”。
有人大概会奇怪,春秋时代那些诸侯国,统共地盘也没多大,又全在北半球上,就算看见“荧惑守心”了,可你宋国看见了,其他国家不是也一样看见么?所以说,又不是你一个人倒霉,要倒霉也是大家一起倒霉。再说了,如果说“荧惑守心”预示着战争失败什么的,两国开仗怎么可能全失败呢,总得有一国是胜利的吧?
——这就要介绍一下古人的另一种天文观念了。
很多人都读过王勃的名文《滕王阁序》,有没有留心文章开头这两句话:“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什么叫“星分翼轸”呢?这是说滕王阁所在的南昌一地对应着天上的翼和轸这两个星宿。在古人的概念中,天上的星宿(也就是天空的区划)是和地上的地理区划一一对应的。为什么那次“荧惑守心”发生的时候别的诸侯都不担心,唯独宋景公担心呢?因为荧惑“守”的这个心宿偏偏对应的地理区划就是宋国。
关于宋国,我们前面已经谈到好几次了,谈过宋襄公和微子启。宋国是位于现在河南省内的一个小国,是一个商朝遗民国家,政治地位既低,风俗习惯又和主流社会不一样,所以常遭挤兑,孟子前面不是还拿“揠苗助长”的故事编排宋国人么?宋国人真是不幸啊,不但在国际社会的现实世界上不受人待见,连“荧惑守心”这样的大灾大难也要应到他们身上。
宋景公遭遇如此重大的星象示警,脸色惨白,想去求件开光的宝物吧,可佛教这时候还没有传入中国。怎么办?赶紧找大师来咨询咨询!
宋景公请来的这位大师叫做子韦,是当时首屈一指的天文学家。子韦对宋景公当先就说:“您可不妙啊,这凶险天象正应在咱们宋国身上,天要塌下来砸在您身上啦,不得了啦!”
宋景公本来就害怕着呢,被子韦这么一说,冷汗全出来了,颤声问:“那,那有什么办法没有啊?”
子韦掐指算了算,终于用低沉的声音说:“这虽然是场大灾大难,不过,却也不是没有化解的办法。”
——各位有没有人觉得这套说辞很耳熟?现在的不少算命先生也还是这个路数,这招儿都被人用了至少有两千多年了。
宋景公一听子韦说有化解的办法,这才稍稍放宽了心,问:“怎么化解呢?”
子韦说:“老天爷既然降下了这个灾,那是天意,想躲是躲不了的。”
“啊——?!”宋景公一惊,“你不是说可以化解么!”
子韦这时候提出了一项重要理论,后世有不少算命打卦的也常玩这手。子韦说的是:“灾难是一定要降下来的,想让老天爷改主意那可做不到,不过呢,我可以给您想想办法,不是有个词叫‘嫁祸’么,我可以帮您把这灾难转嫁到宰相身上。”
宋景公点点头:“你是说,灾还是原来的灾,不过呢,好比这灾就是一颗子弹,本来是瞄着我打的,现在你能把弹道改了,让它打在宰相身上?”
子韦一笑:“宰相不就是您手下的一个小弟么,让小弟给大哥分担一些,也是应该的。”
“呵呵,”宋景公也是一笑,“呸!你这是人出的主意么!宰相乃是国家重臣,要把他这么整死,对国家大大不祥!”
子韦一愣,又想了想:“您说的也对,那好,我就把弹道再改一改,让这子弹胡乱打些宋国的草民也就是了。”
宋景公摇头,一脸正气:“有人民才有国家,把我们宋国的人民都整死了,这不是让我当光杆司令么!不行!”
子韦一咬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嘿,难不倒我,我还能把子弹变成火焰弹,把庄稼全烧了。一个人都不会死,这总可以了吧?”
宋景公还是摇头:“当然不可以,你这主意也太损了,庄稼要是全没了,宋国百姓还不全得饿死!算了,你也别瞎出主意了,这是我命当绝,我就等死好了。唉,死前好好吃一顿吧!”宋景公一脸凄然,对左右侍从喊道:“来人,给寡人多蒸几个馒头,一定多用白面,少掺棒子面!”
就在此刻,子韦忽然容颜大改,恭恭敬敬地对宋景公拜倒下去,正色说道:“恭喜国君!”
宋景公鼻梁一酸:“我马上就要死了,你还说什么风凉话!”
子韦赶紧解释:“放心,您死不了!老天爷的性子我最了解,他老人家虽然高高在上,却很能够体察下情。您刚才的话体现了您的三次大德,所以老天爷一定会重赏您三次的。我断定,老天爷现在已经把天上的星星重新安排了一遍,荧惑必三徙舍,而一舍七星,一星合一岁,三七二十一……”
宋景公糊涂了:“你当自己是网管啊!说宋国话,别尽说专业术语!”
子韦连忙改口:“这么说吧,老天爷一定因此而多给您二十一年的寿命。”
宋景公这才转忧为喜:“此话当真?”
子韦肯定地说:“您要不信,就等着今天晚上看星星吧,我敢拿人头担保!”
后来事果其然,化险为夷。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只要当好人、做好事,就连天灾都不怕。
——这个故事有人觉得眼熟不?事见《吕氏春秋》,战国晚期的作品,略晚于孟子。如果我们不把它仅仅当作一个独立的记载来看,而是当作一种故事的“类型”,就会注意到,中国历史上有大量的故事,无论主人公是国王还是平民,是占星家还是相面先生,故事的结构都是一样的,尤其是明清时期流行在民间的为数众多的所谓“劝善文”、“阴骘文”,仿佛都是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谁要留了这份心,大可以梳理一些脉络出来。
那么,另一个问题是:“宋景守心”确有其事吗?这是真实的历史记载吗?神通广大的子韦真有其人吗?
——宋景公是确有其人的,子韦也是确有其人的;宋景公确实是宋国的一位国君,子韦也确实宋国的一位天文学家,嗯,这恐怕就是这个故事里全部可考的“真实”了。可以作为参考的例证是:从宋景公时代的其他种种记载来看,这位“品格高尚”的国君似乎不大可能做出这种高尚的事来。
下面就该解释最后这个“帝乙慢神”了。
帝乙是商朝的一位著名暴君。帝乙觉得自己很牛,比所有人都牛,已经达到了独孤求败的境界。可帝乙并没有因此而志得意满,他还要再接再厉。可以,问题是,所有人都匍匐在自己脚下了,自己又怎么再接再厉呢?帝乙有办法,他“欲与天公试比高”!
“欲与天公试比高”,这话用在这里,可绝对不仅仅是修辞意义,帝乙真是要与“天公”比个高低:他搞了一个木偶,把这木偶当作天神,自己和天神对面坐着,要在棋艺上一较高下。
可“天神”到底只是个木偶,不会动。这也难不倒帝乙,找个人在旁边替“天神”下棋子。“天神”要是输了棋,帝乙就脏话连篇。
仅仅是下棋赢过“天神”是不够的,帝乙又发挥了丰富的想像力,搞了一个皮制的袋子,里面装满了血,挂在高处,自己仰天而射,这项活动被帝乙取了个很酷的名字,叫“射天”。
可老天爷哪是好欺负的!帝乙才嚣张了没多久,就在一次打猎途中被雷劈死了。很多人都知道《隋唐演义》里的李元霸拿大锤砸过雷公,结果把自己给砸死了,却不知道李元霸还有帝乙这么一位老前辈呢。
三个故事讲完,我们会奇怪地发现:无论是“天作孽”还是“人作孽”,其实都和“天”脱不了干系,看其事件背后的思想内涵,简直就是《旧约》中国版。
这显然不是孔子式的儒家思想,是不是孟子式的儒家思想呢?也不好说。
从原文出发,抛开后儒的解释,其实我们很容易就会发现:孟子在这里所要表达的意思是和他的祖师爷孔子关于“尽人事”的观点一脉相承的,也只有这样理解,上下文才是连贯的。那么,“天”到底在哪里呢?孔孟认为这个问题大可存而不论,不少后儒却认为这个问题应该大论特论,于是不惜曲解经典。
但是,当曲解也成为经典的时候,那也是很值得我们去了解的历史啊。
抛开天,只谈人
好了,了解过孟子在这节里的种种引经据典之后,我们再翻回头来看看。那么,“天”在孟子的本意中如果不像后儒某些经典解释那般的话,孟子的着力点就应该是在“人”字上了。不错,人力的极至就是“仁”,所以孟子在这节当头便说:“仁则荣,不仁则辱”。
——这个论调照我们现代人看来好像并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还显得有些迂腐,殊不知这可实在是儒家知识分子的一个重量级命题,是孔孟之道的重中之重。这是老夫子们拍脑门想出来的么?未必,我们不妨看看汉朝初年让知识分子们大感兴趣的一个社会科学重点课题:秦朝为什么会亡国?
想秦始皇当年灭六国、称皇帝,何等威风,怎么眨眼间就完蛋了呢?以前的夏、商、周不管再怎么样也都是几百年的绵延基业,可秦朝怎么就这么短命呢?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啊,值得大大研究!
这个问题我们现代人可能不觉得怎么重要,因为我们在两千多年的历史上已经看过了太多了短命王朝,不新鲜。可汉朝人当时可不这么想,在他们的历史里还只有夏、商、周这三大王朝,每一个王朝都有好几百年的历史,像秦朝这样只传了两代就亡国的事情还真是史无前例。这是为什么呢?
非常事件肯定有非常原因,如果找不到这个原因,我们汉朝会不会重蹈秦朝的覆辙?好家伙,真要这样可不得了!——汉初的知识分子们这样想着,纷纷加紧了对这一课题的研究工作。
年轻的贾谊博士写出了重量级的学术论文,为许多人熟悉的《古文观止》里选录的《过秦论》就是贾谊这一论文的节选。贾谊先是历数了战国时代里一连串秦国国君的变法图强,秦国的国力一代比一代强大,传到秦始皇这代,灭掉六国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及至秦始皇建立秦帝国之后,势力之大,谁也惹不起他,于是乎“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秦始皇这套做法,套用孟子的观点,就是“以力服人”,完全靠严刑峻法来统治国家。我们要形容一个国家强盛,都知道一个常用词叫“国富民强”,可秦朝却是“国强民弱”——贾谊认为,“国强民弱”是秦始皇刻意营造的政治局面,所以,秦朝的老百姓虽然表面看上去是生活在一个强大的帝国之内,但这是驴粪蛋儿外面光,如果切开驴粪蛋儿仔细看看里面,会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秦政府的统治手段并不把老百姓当人:除各类计算机教材之外所有书籍一概烧光,交头接耳议论朝政的人一概杀光。秦始皇认为,这样一来,老百姓就全都老实听话了,秦朝政权也就稳如泰山了。
——我给贾谊补充两句:其实呢,秦始皇的这些做法对于原本属于“战国七雄”之一的秦国人民来说或许算不得什么,因为秦国从商鞅变法以来就致力于把国民变成动物。在官方心目中,最理想的人民群众脑子里应该只有两个字:一个是“耕”,一个是“战”,也就是说,秦国人除了吃喝拉撒、生儿育女之外,就只知道种田和打仗,既不会思考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