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他说--人民一思考皇帝就紧张-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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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谥号”这东西大家应该都很熟悉了,周“武”王、曾“文正”公,这都是谥号,是死后被别人给安上的。
够复杂吧?那这位柳下惠到底叫什么呢?他叫“禽”,我们还可以称呼他为“展禽”。
柳下惠在家排行老四,古人用“伯、仲、叔、季”来称呼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所以,柳下惠既然是老四,我们还可以称呼他“柳下季”。
那这个“柳下”又是什么呢?这是个地名,是柳下惠的封地,或者叫采邑。——我在上本书里介绍过什么才是真正的封建社会,介绍过封建社会的“家”是什么样子,各位回忆一下就明白了。
关于柳下惠的名字还有其他说法,我就不讲了,现在就已经够复杂了。——其实换个思路也很容易搞明白:唐太宗并不是姓“唐”叫“太宗”,汉武帝也不是姓“汉”叫“武帝”,这都和“柳下惠”的性质差不多的。
——听完我介绍柳下惠的姓名问题,再接着来听孟子介绍柳下惠的为人。
孟子说:“柳下惠这个人和伯夷不一样,他不会因为在昏君手底下做事就觉得羞耻,也不会因为职位低微而感到丢人;他为官做事从不隐藏自己的真才实学,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赋闲在家他不会怨天尤人,处境困顿他也不会打爹骂娘。柳下惠的座右铭是:‘你是你,我是我,哪怕你光着屁股坐在我边上,那也是你自己的事,哪里就会玷污了我呢!’所以,他无论跟谁在一起都悠然自得。让他当官他就当,炒他鱿鱼他就走,你要再挽留他他也会留下来,这是因为他觉得无论当官还是下岗都无所谓。”
伯夷和柳下惠,两个人两种作风,都够与众不同的。
孟子最后做了个总结:“人家的优点要学习,人家的缺点也要警惕。伯夷的缺点是胸襟太窄,柳下惠的缺点是吊儿郎当,我们学习这两位前辈的时候可别把人家的这些缺点也一起学来。”
我们千万别因为这节内容就以为孟子看不起伯夷和柳下惠,孟子在后文的“万章篇”里说过:“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这是把伯夷、柳下惠和伊尹、孔子摆在一起,认为他们都是圣人,只不过风格不同罢了。当然,最大的圣人还是孔子。
前文讲伯夷的时候说过,儒家对伯夷、叔齐的态度是有些矛盾的,但他们对柳下惠则普遍推崇备至。汉代大儒董仲舒(就是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那位)曾经做过江都易王的宰相,易王有一次和董仲舒聊天,聊起越王勾践来了。易王说:“泄庸、文种、范蠡这三位高人当初辅佐勾践灭了吴国,功劳大大的。我听说孔子曾经推崇说商朝有三位仁者,我看这越国也有三位仁者啊!”
易王紧接着就给董仲舒戴了一顶高帽子:“齐桓公事事都跟管仲商量,我如今也事事都跟您商量。”
董仲舒说:“您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柳下惠的一段往事。当初,鲁国的国君也像您今天问我这样去问柳下惠,说:‘我准备攻打齐国,你看怎么样啊?’柳下惠一听,赶紧摇头说:‘使不得,使不得!’事后柳下惠自己一捉摸,越想越不是滋味,说:‘我听说想做攻打别人国家这等坏事的人是不会找仁者去讨主意的,可国君偏偏找我来讨主意,这样看来,我显然算不上是一个仁者啊!’”
易王听得一愣。
董仲舒接着说:“柳下惠连这都觉得脏了耳朵,要是把您方才问我的勾践灭吴的事拿来问他,还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呢!越国别说三位仁者,一位都没有!您知道什么才叫仁者吗?仁者是‘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像范蠡他们尽是阴谋诡计的人哪里称得上是仁者呢!所以孔门弟子当中,就连小孩子都看不上所谓的‘春秋五霸’。”
——董仲舒单以这番话来说,观点是和孟子一脉相承的:儒家强调,“义”要摆在“利”前边,“道”要摆在“功”前边。我们再看柳下惠:如果董仲舒的引述属实的话,那么,柳下惠似乎也不是一个无可无不可的人物,或者正如孟子所言,柳下惠虽然经常是一副满不在乎无所谓的态度,可在大原则的问题上还是很坚持的。
公孙丑章句下
天时不如地利:一句被误读的名言
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孟子的这一节真是名文中的名文,可谓尽人皆知。“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些名言差不多每个中国人全都知道。
我念初中的时候,这一节是被放进语文课本里的,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这样?当时学的时候,读也读了,背也背了,老师讲也讲了,自己稀里糊涂也就糊弄过去了,不过绝大多数人恐怕都跟我一样。不信的话,我把孟子这节的头两个字拿出来问问:到底什么叫“天时”?
别急着回答,再往下看,这是在说攻城的事,攻啊攻,结果“环而攻之而不胜”。什么叫“环而攻之”?就是把城包围起来,从四面八方一起进攻——这倒容易理解,可不好理解的是,孟老师为什么说“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难道只攻打北门,或者只攻打南门就不得天时了吗?又为什么“环而攻之”没攻下来就可以论证出“天时不如地利”?——难道在同样的时间,自然也是同样天气的条件下,没有“环而攻之”而是分而攻之,或者围城打援,最终没能得手,就不足以证明“天时不如地利”吗?
——能把这个问题解开了,一条赚钱之道也就随之打开了。
大家先想想我在上一本书里讲到的“为长者折枝”那个例子,在这个层面上,“天时”和“折枝”具有相同的意义:无非都是再平常不过的词语罢了,读书的时候眼睛稍微一转就溜过去了,其实却远没有那么简单。
一般我们理解“天时”,无非这样几个意思:正值农闲季节,粮食也都收完了,大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收拾收拾一起打仗去吧;或者游牧民族趁着秋高马肥,南下欺负欺负汉人;或者趁着天干物燥,对敌人采用火攻;两个流氓打架,懂得利用天时的流氓会知道站在上风口的位置,还要背向太阳;两个女人不对付,懂得利用天时的女人会知道要趁对方来例假的时候上前撕打……
我们还是先看看朱熹在《四书集注》里为“天时”作的解释吧。
朱熹的解释非常简单,寥寥几个字而已:“天时,谓时日支干、孤虚、王相之属也。”
另一位古代的孟子问题专家赵歧也是和朱熹差不多的解释:“天时,谓时日、支干、五行、王相、孤虚之属也。”
咦,怎么没人提农闲,也没人提秋高马肥和女人例假啊?
他们这些解释看上去都很神秘,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我们慢慢来看:
所谓“时日支干”,“时”是指时辰,古人把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相当于现在的两个小时。古装戏里一男一女约会,男的在墙根底下转来转去,嘟囔着:“都等了两个时辰了,怎么还不来!”我们就知道他已经等了四个小时了。
最让那些喜欢读读历史书的现代人觉得讨厌的是,古人不用数字来标记时辰,要是十二个时辰按顺序从一排到十二,这多简单,可古人好像唯恐不麻烦,非要用十二个怪字来标志十二个时辰,这就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这十二个怪字,古人称之为“地支”。
说完“时”再说“日”,这里的“日”可未必就是指“一天”,而是指“十天”。十二个时辰是“地支”数,而十天则是“天干”数:“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天干有十个,地支有十二个,这就是朱熹和赵歧所谓的“支干”——我们现在一般倒过来说,叫“干支”。古人用干支系统来标记时间,现在一般人都知道干支纪年,像“戊戌变法”就是发生在戊戌年的变法,“辛亥革命”就是发生在辛亥年的革命,天干和地支两两相配,到六十年走完一个周期,然后从头再来。其实古人用这套干支系统不仅仅是纪年的,而是从年到月、日、时无一不包。比如,说一个人的生日,是“戊戌(年),辛亥(月),甲子(日),丁未(时)”,如果数一数,一共是八个字,这就是所谓的“生辰八字”。
现在还有不少人喜欢找个算命先生给自己批批生辰八字,算过的人都知道,算命先生把你的八字批下来之后,是会像报纸、杂志分栏似的分成年、月、日、时四栏,这四栏就是所谓的“四柱”——现在不少算命网站上常有什么“四柱”、“八字”的,看上去很神秘,其实它的基础就是干支系统的一套排列组合方式。
——本来是讲《孟子》的,讲着讲着怎么像是要练摊算卦了?
再看看什么叫“孤虚”。
要说“孤虚”这两个字,听说过的人恐怕不多,可要说起“奇门遁甲”,中国人恐怕没有不知道的。不错,“孤虚”就是奇门遁甲的祖师爷。
“孤虚”这套东西的全名应该叫“六甲孤虚法”,如果想把它搞得更神秘一点儿,也可以叫“六甲孤虚秘法”。据说这东西是黄帝他老人家传下来的,第一代传人叫风后,是黄帝手下的一个小弟,后来姜太公学了它才辅佐周文王、周武王平定天下,张良学了它才辅佐刘邦打下汉家江山,看看,这可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秘技,是历代高人的不传之秘,而现在,各位简直太幸运了,因为我这就要把这门盖世绝学无私地传授给大家。
六甲孤虚法是建立在天干地支的基础上的,“孤”和“虚”各有其意。
这套法门分为两个体系,一是“年孤”和“月孤”,一是“日孤”和“时孤”——看看,前面刚讲的关于“时日”的内容这里马上就用上了。“年孤”和“月孤”的实用意义不大,我就节约篇幅不讲了,只谈谈“日孤”和“时孤”。
什么叫“孤”?天干和地支两两相配,十个天干分别配了十个地支,还剩下两个地支没地方摆,这剩下的两个地支就叫做“孤”。
为了说明方便,最好弄一块表来,得是那种传统式的钟表,十二小时的刻度齐全的,现在有些钟表设计得很时尚,没有刻度,或者只有四个刻度,这都不行。
好了,手表拿在手里,该算地支了:表盘上表示十二点的那个刻度就是“子”,然后顺时针来看,一点的位置就是“丑”,两点是“寅”,照这个顺序排列下去。排完了你会发现:十二点是“子”,六点是“午”,一个在最顶端,一个在最底端,两端之间拉上一根直线,这就是所谓的“子午线”——干支系统既表示时间,也表示方位,宋朝李弥逊有一句诗,叫“辛壬癸甲常为客,南北东西只问山”,写得很有趣,对句里的“南北东西”和起句里的“辛壬癸甲”其实全是一回事。那么,如果把干支画在地图上的话,“子”就是正北,“午”就是正南,北京故宫的建筑群就是按照这个子午线来布局的,北京发展到现在,原来的子午线就成了中轴路。
现在你要和敌人打仗,日子已经定好了,这时候就要算出你的“日孤”。十天是一旬,这十天当中的每一天在干支体系里都用一个天干和一个地支配对来表示。十个天干分配在十天里,恰好一天一个天干,可十二个地支分配在十天里却剩下两个,这两个就是“孤”。
现在假定你已经算出了你的“孤”是“子”和“丑”,这时候就该去找“虚”了。
把你那块手表拿出来,我们已经知道,“子”是十二点的那个刻度,“丑”是一点的那个刻度,如果这两个刻度是“孤”,那他们对面的两个刻度就是“虚”。在这个例子里,“虚”就是六点和七点的刻度所在,按古人地支的说法,就是“午”和“未”。
知道了“孤”和“虚”,有什么实际作用么?
——作用大大的!
六甲孤虚法的原则就是四个字:“背孤击虚”,也就是说,你要把自己的军队安排在“孤”的方位上去攻打处于“虚”的方位上的敌人。用上面那个例子来说,你和敌人在方位上的关系应该是:你在子、丑(正北和正北稍稍偏东),敌人在午、未(正南和正南稍稍偏西),这样你的胜算就会大大增加。
大家别以为像什么诸葛亮排八阵图、穆桂英大破天门阵等等神奇阵法都是小说家言,古代不少将军是真研究过这一套的,管用不管用不好说,不过倒有那种将计就计打胜了仗的:有人算计,敌人明天要是按照“背孤击虚”的法子来打我,一定会从东北方的那条小路打过来,我得赶紧在那条小路两边安排好伏兵!
大家也别以为这套东西只在古代行军打仗时有用,其实现代社会依然有人用它。
一旬有一旬的孤虚,一天有一天的孤虚,一个时辰也有一个时辰的孤虚,你如果约了人在明天下午两点钟谈判,就可以事先把明天下午两点的孤虚推算出来,如果地点是你们公司的会议室,那就更好办了,把对方的座位安排在“虚位”,把你自己的座位安排在“孤位”,这样你就可以“背孤击虚”,胜算大增。——假如你是一位大老板,马上要有一个重要谈判,心里没底,请我熊半仙来了,我是姜太公的第一百二十代玄孙,祖上秘传六甲孤虚法,有神鬼莫测之机、翻天覆地之法。可等我给你这么一排完了,你倒起疑心了:“什么六甲孤虚法?听名字很神秘,怎么算起来这么简单?这么简单的东西能可靠么?”
你的这种疑虑古人早就有过:这东西看来只有搞复杂了,搞出技术壁垒了,才能取信于人。那,怎么搞复杂呢?老办法——加料!
加进去阴阳和五行。
我们现在看一些专业级的算命大师算起命来一套套什么阴阳、五行、八卦,和四柱八字之类的搅和在一起,最后批给你一张纸,复杂无比,其实在古代,阴阳、五行、八卦本来全都各是各的,谁也不挨谁,是靠了一代代人不懈的努力,最后才全给捏在一起了。孤虚也不例外,干支分了阴阳,然后又配上了五行。和上本书讲的原理一样,这些东西通常都是有脉络可循的。干支分阴阳是怎么回事?《礼记》里讲占卜,说过一旬里的十天,单数的日子是“刚日”,双数的日子是“柔日”,这“刚柔”其实和阴阳没什么区别,无非说法不同而已。《易经》“十翼”之一的《说卦》讲卦爻的来历,说立天之道是阴和阳,立地之道是柔和刚,立人之道是仁和义,这就把阴阳、刚柔、仁义给掺和到一起了,听上去似乎也很有道理。再说说掺和进来的“五行”,前文里朱熹和赵歧为“天时”作注,除了“孤虚”之外不是还有个“王相”吗,这个“王相”就是五行的概念。
说“王相”,十个人里恐怕有九个不明白,可要说“旺相”,就会有一些人觉得眼熟了。“旺相”和“王相”是一样的。那,这和五行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