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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萧克回忆录-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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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警戒的那个连堵住敌人,后来增援到一个营,才把整个部队掩护到了秦
山脚下。这就利于今后的军事行动了。

虽然到了秦山脚下,但我们还没有脱离敌人的战役大包围。那天晚上,
我们研究了各方面的情况,决定向南,从柘林南渡修河。整整一个晚上部队
没有合眼,第二天天快亮时又出发了。侦察队走到前面,他们把缴来的国民
党军服穿上,急行到柘林。柘林的国民党区长和几十个民团以为是国民党军
队来了,忙出来欢迎。侦察队一冲而上,把他们都缴了械。船工很快架起俘
桥,早上8 点钟我们过了修河,完全跳出了敌人的战役包围圈。

过修河后,又经仰山、桃源、固坊、庙前街,进入上富山区。敌人的大
部队被我们抛在了后面,但他们调动得很快。国民党第16 师从德安乘火车到
南昌(在南昌,蒋介石还接见了16 师师长彭位仁,发给他德国造的20 响驳
壳枪,给其撑腰打气),又从南昌到高安,从前面堵截我们;另一路第62
师的两个旅,经柘林、庙前,从北面追来;岳森的第50 师从西面来堵;第
19 师的两个团从西南面奔来,企图将我们消灭在上富山区。

我们休息了两天之后,就向西运动,到了观前、郭城一带。这里原是苏
区,后被国民党占领了,一个个村子烧得光光的,老百姓都逃到山上,搭棚
子安身。我们一到那里,老百姓下山来了,带些干薯送给我们。他们自己本


来够困难的,却把仅有的一点杂粮分给我们,虽然数量不多,但对连日来吃
不饱饭的我们,真是“雪中送炭”!

我们一直向西,又打破了敌人在上富地区包围我们的计划。当时部队疲
劳得很,白天有飞机轰炸,只好晚上行军。有天晚上走了五十多里,于拂晓
前三四点钟到了修水县的漫江。我们住在靠漫江山边村子里,前面3 里多路
有个小村子,住一个营。因为太疲劳,大家都睡着了。敌人来袭击,连哨兵
都睡过去了,结果我们那个营被敌人包围。我和师部的其他同志在睡梦中听
到机枪响,马上起来,集合部队上山。敌人过了田段向山上冲来,我们一个
冲锋号反击,把敌人打下去。敌人从田段里乱退,我被围的那个营反守为攻,
堵截溃退的敌人,打得敌人到处乱窜。

战斗结束了,俘虏80 多敌人,缴了90 多支枪,击毙敌连长两名,俘虏
连长一名。这一仗虽然消灭敌人不算多,但在我军当时吃不好,睡不好又极
端疲劳的情况下,堪称奇迹。

这次与我们交手的是敌第50 师的部队。50 师同18 师一样,也是我们的
老对手。第一次反“围剿”消灭张辉瓒后,红军在东韶把50 师也打了个落花
流水。这两个师都是湖南老政客谭延麟统治湖南时期建立的,参加了北伐战
争,以后叛变革命,成为新军阀“围剿”红军的主力。我军的干部都有种革
命意识,对叛变革命的军队特别痛恨,谭延阎又是我们根据地茶陵县人,他
的父亲谭钟麟在满清政府当过大官,许多战士都知道这些情况。战斗前,我
们从谍报中得悉是50 师的部队,都摩拳擦掌,想同他较量一番。没想到在我
们疲惫不堪的情况下与他遭遇,靠着战士们的英勇顽强,终于把他打垮了。

这一带也不能停留,我们就决定到幽居去。在幽居,又同红16 师会合了。
原来我们向东转移后,红16 师还在小坳地区。敌26 师向他们进攻,打了整
整一天,由于我们的电台失灵,同他们联系不上,他们就自己行动,向西突
围,冲破敌人的包围圈,到了幽居。

幽居是当时湘鄂赣省级机关所在地,四周都是大山,粮食非常困难。省
委、省苏维埃机关想了很多办法,饭是一成米,二成薯丝,菜是吃笋干,又
没有油,连医院里的伤员也是吃薯丝。我们本来准备在幽居休息一下,但休
息不

成。

这时,敌人又布置了新的进攻,兵力很多,东面是敌第18 师的一个旅和
第62 师的两个旅,东南面是敌第16 师,西面是敌第19 师,北面是第26 师
加上第50 师的一个

团,还有独立第4 师,都向幽居包围过来。我们同以陈寿

昌为首的湘鄂赣省委共同研究部队的行动方向,他们介绍说鄂南有红3
师,那里是湘鄂赣最大的一块苏区,人口多,富足些。恰好军委来了一个电
报指示,也是让我们到湖北去,于是就决定北上鄂南。

部队进到渣津,敌第26 师郭汝栋部赶来堵截。我们趁敌人刚到,立足未
稳,发起勇猛冲击,打垮了敌人一个团,乘胜到古市岭,跳出了敌人在幽居
附近对我形成的包围圈。第二天下午,敌罗启强的独立第4 旅追来,我们又
继续向北,走到江西湖北交界的修(水)武(宁)崇(阳)通

(城)苏区。

这块根据地有4 千多人口,也是山区,地方不大,粮食困难。一到这里,
我就向湖北共产党的县委机关了解鄂南苏区的情况,才知道苏区已被敌人分


割成十几块了,回旋余地不大,而粮食又特别困难,我们两个师共有5 千多
人(其中红16 师有1600 多人),到鄂南苏区,吃什么?“军无粮食则亡”,
我早就知道这个原则;自己多年的军事实践对这条原则体会更深,我感到再
也不能向北走了,应立即南返。

当我提出南返时,师政委陈洪时不同意,说没有接到军委指示。的确,
向北是军委指示的,但眼下情况紧急,军委又不在眼前,机械地执行或等待
军委指示都会贻误战机,陷于被动。我就向陈洪时分析战略大势。我说,再
往北是长江,京汉铁路,还有敌重兵所在的武昌,西面是岳阳,何健也可随
时调重兵,东面有九江和南浔铁路,处在这个三角地带,活动范围小,十分
危险。陈洪时也承认当前的现状是事实,但他还是要等军委电报。陈在大革
命失败后去苏联留学,回国后长期做县委书记,可谓满腹经纶,但缺乏军事
素养和战斗经验,遇到复杂情况就拘谨得很。

我们在冷水坪住了一天,就为解决这个问题。那晚,我和陈洪时都在思
索。平时我们关系比较好,他对我的意见也尊重,就慢慢地说服他。师参谋
长李达和政治部主任袁任远同意我的意见,他们都看出敌重兵很快会过来,
拖延不得,大家一起做陈洪时的工作。我说,军委电报的末尾也有“你们可
根据实际情况机断处理”的话,我们一边向南,一边向军委报告。陈洪时终
于同意了,但他担心向南会与追来的敌人碰上。我说,不要紧。我们把前面
的侦察连和前卫营派远一些,如果发现敌人大部队,就改向西行。

第二天清晨,全军从冷水坪回头向南。中午,敌人果然来了,前面抓住
几个俘虏一问,知道是敌人第23 师和第77 师。我们立即向西,把前卫改为
掩护部队,在后面边打边走。敌人发现我们向西,已经被我们抛在后面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又突然向南,这样,敌人和我们就换了方向,由原来的从
南向北堵截变成由北向南追击了。方向一变,我

们就摆脱了战略上被动局面。那几天我们一直向南走,经
过塘口、金港、获田铺、水源,到了朱溪厂,行动顺利。老
百姓看到红军又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
3 月15 日,我们从水源向朱溪厂前进时,却得到了一
个错误的情报,说敌第19 师调到我们后面去了。其实19 师
并不在我们后面,而在我们前面的长寿街一带。由于情报
错误,我们大意了,认为前面没有敌主力,就想靠近幽居,同湘鄂赣省

委商量整个行动。走到龙门厂附近的沙湾,发
现敌人,认为只是保安团之类,就发起攻击,结果敌人越
打越多,打了几个钟头不得不撤下来,临时向西转移。这
一仗打败了,牺牲50 团团长李崇、还有49 团团政委,伤
亡三四百人。我们队伍只有那么大,损失是严重的,部队被迫向西转移。
到了虹桥,这里也是失败后的老苏区,但老百姓很好,把粮食、菜拿出

来给我们,还收留了我们的伤员。敌人离

得那么近,群众还敢收留我们的伤员,我非常感动,老百姓真是好啊!
第二天早上,继续向西走。走了二十多里,发现敌人又来追我们,便改道向
西南,到了平浏长苏区的周坊。这是大山中的小村庄,侦察队说红17 师来了,
山上的群众就送粮食下来。部队一到,粮食也到了,我们就在路边架起行军
锅做饭。周坊只有三四百基本群众,临时供应我们四千多人的粮食,不容易
啊!


黄昏后,我们继续向南。那天晚上,我同侦察员一起走在前卫部队前面,
那时,我常常跟着侦察员走,这样发现情况可以及时做出决定,即兵法常言
的“兵贵神速”。走到汩罗河边上,我们知道冬季水浅,但不知究竟有多深
多浅,有没有桥。走进村子打听,有个老百姓说在嘉义、献钟之间有桥。我
请他带路,队伍就在乾田坝里集合,等齐了后面队伍又走,在拂晓前渡过了
汩罗河。

过河四、五里,有个大村子,敌人筑了碉堡。但我们走得很疲劳,就在
那个村子住下。敌人知道我们是红军,也不敢出来。天亮,敌人吹起床号,
我们也吹号。天大亮了,敌人从碉堡里向我们打枪,我们也不搭理。吃了早
饭,就向浏阳坳前进。

浏阳坳是连云山的主峰之一,海拔1600 米,上去一趟就是30 多里。刚
到半山,敌19 师追来了。我们望见他们沿河边走,他们也看到我们上山,但
双方谁也无可奈何。19 师本来在我们前面,我们向西一摆,夜间又向南,就
把他们甩到后面去了,这样减轻了我们一个很大压力。到下午二、三点钟,
我们登上了浏阳坳。没有饭吃,就杀了五、六匹马,那时,马本来不多,但
又非这样不可。红16 师也杀马。那天晚上,就在山上露营。

浏阳坳的东面是黄金洞苏区,从山上翻过去就是。晚上,两师首长商量
军事行动。 16 师师长高泳生提出,他们的队伍现在不足千人,如果继续向
南不好收容。他说的这个情况我是很理解的。农民军容易跑散,情况艰苦了
有的就回家,过些天又回来。16 师与我们会合时有1600 多人,打来打去就
剩900 人了。我认为,16 师是湘鄂赣的主力,离开本地,很难保卫苏区。何
况去年秋已将湘鄂赣的18 师调到湘赣苏区,再把16 师也调走,这个地区就
没有红军主力了。虽然16 师只有900 人,但留在当地,便是个旗帜,后方的
千把人就能回来;如果师领导机关一走,后方的人就会散掉。所以,从大局
考虑, 16 师以留在原地为好。

在讨论时,我提出了这个意见。16 师的同志非常赞同,但陈洪时不同意,
还是说,两师集中起来是军委决定的,应报军委批准才行。我说,我们回湘
赣,多八九百人起不了大作用;但八九百人留在湘鄂赣,作用就不同了,应
从大局出发决定两师的行动,不应拘泥于军委的某个具体指示。我又从17
师本身和当前军事形势说明必须立即南下,不能等军委批准后再走。我认为,
中国历来仗打得好的指挥员,并不是唯“君命”是从,而是根据瞬息万变的
战场形势机断专行。我提出,先这样决定,同时向军委报告。从冷水坪回师
南下,就是这样做的,我们行动两天后,军委回电批准了我们的决定。

由于我和高泳生的坚持,陈洪时终于同意了,没有使用政治委员的最后
决定权,对此我是满意的,说明他能够接受我的意见,信任我的指挥能力。
冷水坪和浏阳坳的两次决策,都是在紧急情况下,从战略大局出发独立自主
做出的。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两次决策都是正确的。如果没有冷水坪的回师
南下,就不能保留红17 师这支主力;而没有浏阳坳决定留下红16 师,湘鄂
赣这块根据地(以后成为游击区)也很难保住。

建国后,付秋涛(曾任湘鄂赣省委委员及16 师政治部主任,建国后为总
参民兵部部长)还对我说:你那时决定把我们留下是对的,好多兵都归队了。
16 师一直在湘鄂赣坚持斗争到“七七事变”后红军改编时期,这一地区也成
为我党在南方的重要战略支点之一。

那天作出决定,离天亮只有两、三个钟头了,天一亮,我们两个师便分


开行动, 16 师向东返回湘鄂赣基本苏区,17 师向南,返回湘赣苏区。两个
多月的战斗、奔波,部队减员很大,我们下了浏阳坳,把50 团解散,分编到
49 团、51 团去,三个团变为两个团,然后从官渡过浏阳河继续南进,到孙家
煅住下来。

那天正下毛毛雨,下午发现敌人来追我们,后卫营等敌人接近,一个猛
冲抓到几个俘虏,才知道是保安团,但那个保安团的武器不次于正规军,不
能轻视它。半夜,保安团突然从山上打枪,天下阴雨,我军在营地坚守,他
也不敢接近我们。第二天,我们继续走,离路不远也有敌人的碉堡,老百姓
带着我们拐了过去,到桐木南面八里路的地方住了一晚。第二天继续往南走。
走出一二十里,湖南敌人的3 个补充团又追来,我们一面走一面打,先是改
道向西,然后又折转向南,摆脱了敌人。黄昏后到了离栗市不远的一个地方
做饭吃,当晚就迅速从芦溪、宣风之间过了袁水。就是那天傍晚,我们的前
卫营(周仁杰部)在公路上堵截了敌人从萍乡开来的一辆军用汽车,消灭了
敌人一个班,俘敌14 人,缴枪十多支。特别珍贵的是缴获了敌人西路军第二
纵队司令刘膺古的一个文件,刘奉何键命令从萍乡来堵截我们,还有其他军
事部署。

得到这个情报,我们立即靠近南山,这是湘赣苏区的边缘地域。我们估
计北面的敌人一定会来追击,西面萍乡的敌人也可能出来,便令已经渡过河
的前卫49 团在南山埋伏。不久,萍乡的敌人果然来了, 49 团勇猛出击,
一下就把敌人打垮了,然后上山。1934 年3 月22 日,我们渡过袁水,又打
了个胜仗,回到湘赣苏区的边缘,大家高兴得不得了。

我们北上湘鄂赣的队伍并不大,才4000 人。两个月中,纵横驰骋,在白
区走了2500 里,赤区500 里, 3000 里路云和月,算是“小长征”吧!敌
人调动了46 个团围、追、堵、截,蒋介石亲自在南昌督战。但我们打垮了敌
人6 个团,烧毁了敌人无数的碉堡,冲破了敌人5 次大兵团的战役包围。由
于我们积极行动,钳制了敌人大量的兵力,起到了配合中央红军反对敌人五
次“围剿”的作用。

之所以能够起这个作用,完成这一艰巨任务,调动那么多敌人,首先,
红军是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是团结、勇敢的军队。我们的指战员有着共同的
理想和奋斗目标,团结一致,一往无前。任何艰难困苦,大家都能忍受,也
克服得了。

第二、我军在战略、战役上采用游击战、运动战,打得赢得就打,打不
赢就走,不管遭到敌人怎样的大包围,大堵截,我们都能打破敌人的进攻,
保存自己的力量,并在运动中调动敌人,抓住机会消灭敌人,从而摆脱被动
地位,达到自己的战略意图。

第三、我们这支部队有良好的军政素质。从我带这支部队起,就注意抓
养成的教育,在战术上,从单兵到分队和小部队,对现有武器技术及散开、
前进、冲锋、集合等动作,要求精通熟练。以前我读历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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