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雅的智慧 1098-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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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卜大事都是祭司一手操纵和传承的。本文开始处介绍的陵墓和遗体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重要的玛雅遗迹之一,遗体所戴的青玉面具只有在另一位首领身上发现过。青玉是玛雅人表示尊贵的东西。有的祭司甚至锉掉牙齿,镶上青玉。可见这幅青玉面具(由约200片青玉粘拼而成)正是一种象征权贵的冠冕。
然而,玛雅祭司生前并不佩戴这种青玉面具,而是用一顶极高的、像灯塔一样的帽子和羽饰(还有象征高贵的对眼、扁头、高鼻)来作标志。那么,为什么不给去世的祭司也戴一顶高帽子呢?也许这种帽饰已如衣饰一样消蚀殆尽了,也许这种帽饰作为某种地位身分的标志需代代相传,不用于随葬。不过,无论用不用高帽子,都不如青玉面具的入葬这么耐人寻昧。
秦始皇在陵墓里拟造地下江山,对陪葬背景的追求可谓到了极至,因为他征伐一生,一统天下,必得躺在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的中心,把他生前苦心经营而拥有的一切带到身后,方可安心。埃及法老用神奇的防腐手段保存遗体,对肉身的爱护可谓到了极点,因为他们自比为太阳神,自恋非常,虽然相信自己有复活的那一天,但在灵魂复生以外还追求肉体不灭,希望有一天能原封不动地走回人间。玛雅祭司的陵墓是玛雅人中最讲究的,一般玛雅人死后埋在自家房屋底下,因为玛雅人相信生死也像他们的“特佐耳金历”和“吐思历”一样处于交替轮回之中。只有祭司和高贵人物死后才放置在精心设计的墓穴中。他们生前的地位和特权在身后也要延续。他们也选择宏大的建筑结构,精致的石刻花纹作背景,用远远超过实用需要的石体把自己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但是,他最最刻意为之的想法是为自己造一张可以永久保存的假脸。
岁月流逝,只有石棺、石壁和保留着这位祭司脸形的玉石面具会留存下来,以石脸的方式延长生命的存在,以青玉的珍贵标志显赫的地位,让祭司死后仍然有头有脸地去面对神,面对陌生的死亡世界。如果有什么惩罚或侵害,也尽可以冲着这副假面而去,而不伤及祭司本身。如果说同样地位显赫的中国皇帝爱江山,埃及法老爱身体,那么,一辈子生活在神人交通的角色里,以这个角色牢牢控制玛雅人的玛雅祭司,当然知道面具对角色扮演的重要象征的意义——玛雅祭司爱的是他的脸。
石头见证历史庞大的玛雅遗址是在传说的促成下重见天日的。一些外国人为广泛流传于当地的传说所吸引,越过沼泽,走向密林深处,寻找传说中的古代城堡。最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些断垣残壁,还找到了一块高4米、宽1米的石碑。所以,可以说,石头标志着世人对玛雅文化遗产瞩目的开始。
学者们研究了陆续出土的大量石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现已发现的石碑有几百块,散布于各个城市遗址,数量之多,放置位置之重要都值得注意。其次,石碑上有的刻有象形文字,有的是人物浮雕,还有的只是一些花纹。据分析,文字部分主要是些年代数字,以及纪事文字(所以这些石碑又称为“纪年石碑”或“纪年柱”,见图22)。与其他民族遗留下的石碑内容不同,不是以戒律、经文或对首领人物的颂辞为主,具有自己的特色。第三,石碑高大,但雕刻精细,上色方法也很特别,这对采石、雕刻、树碑等的工艺要求也很高,不知道当年玛雅人是如何完成数量如此之多的石碑的雕刻工程,他们又为什么要花这么多的时间、精力在石上记录下他们的历史。
这不由得使我们联想到玛雅遗址上众多气势磅礴的石造宫殿、金字塔、庙坛、观星台。如今看去,大多已只剩下基座、残垣,要人们靠想象去修复它们原来的壮观和华美。但是,这种普遍的对石建筑的热衷似乎表达了一种对永恒的追求。
现代玛雅人中,社会较高阶层的人住石房子,较低阶层的人住草木屋。在草木丛生的热带雨林中,也许石头的无生命性就与无法摆脱枯荣兴替的草木成了对比,为人类记录自我的愿望提供了更为理想的材料。
考古学家推测,玛雅人最初是用木料或其他植物材料记录文字的。他们的根据是,目前发现的石碑中,年代最早的一块发现于乌瓦夏克吞(Uaxactun)。石碑背面刻有代表玛雅日期8。14。10。13。15(公元328年)的象形文字。玛雅人用石碑记事一般是20年一次(有时也有5年或10年一次),直到889年最后一块纪年碑为止,这一传统始终不变。但是,考古学家们发现,在最早的石碑上所记录的文字已经自成系统,发展得相当成熟,而没有文字过渡时期的痕迹。从记录年代的数字符号体系来说,也已经发展成为一种完全形式化的、精致的工具,没有发现尝试性的偏差和错误。总之,没有初级阶段。某些较具有科学幻想小说倾向的现代人头脑里迸出了外星人传授文字的念头,但这毕竟不能当作令人满意的答案。于是,考古学家们推测玛雅文明的形成时期可溯至公元前,其精美的历法、文字的发展,经历了一个没有留下记录的时期。在这个时期里充当记录材料的可能是木制的或其他易消蚀的物品。当他们的天文学、数学知识达到组织一套复杂的历法体系的时候,当他们的文字也逐渐定型之后,他们逐渐发现了更能保存下去的材料——石料。并且,开始以极大热情留下尽可能高大的石块、尽可能深刻的雕琢。
在这些石块堆中间,有许多观星台高耸入云是为了高过周围的大树,望见遥远的地平线,有许多祭坛和宫殿只是为了显示威仪和奢华;然而,也有许多庙宇、石柱、金字塔是为了体现玛雅人祖先关于春分和秋分的知识,有许多石碑是为了记录社会大事之用。
玛雅人留下的书不多,这是西班牙人视之为“魔鬼之作”而加以焚烧的结果。现今留下的少数书本实际上是些图谱,讲述神话与王室的家史,也许玛雅祖先早就在森林大火或他们自己(为玉米种植而)焚烧林木的大火中体会到火的毁灭性力量。现在,能烧的都烧了,留下的只有这些石头。虽然经过数百年的风吹日晒,雨水冲刷,尘土掩埋,这些镌刻在石头上、凝结在石头中的历史印证仍然仁立于创造者的家园。它们好像一首凝固的史诗,即使记录它的经书失落了,口传它的人民不在了,却仍能在故土的上空回响,让所有踏上这片土地的人感受到这个民族不朽的文化,仿佛古老的主人仍然存在,这些城市仍然存在。
事实上,这些石刻的人像、建筑是如此庞大,以至于许多游访者在感慨之余,怀疑它们非人力所为!神乎其神的猜测愈传愈多,玛雅人在这种追思中被抬高到介乎神人之间的位置。不过,只要我们回到这几百块持之以恒的石碑,回到这些纪年纪事中所描绘的现实世界中来,我们将不难发现,这些石头所见证的历史,完全是人文的历史,完全是人类所能企及的智慧。
不可小看的“玩艺儿”
英国绅士的文明棍,曾经风靡全球;现代社会的经理们则是手执“大哥大”的时代形象。那根派头十足的棍子,究竟有多少实用意义(拐杖、自卫)实在难说,它无非是一时流行的“文明”绅士身分地位的象征:“大哥大”确实是实用通讯工具,符合信息社会实用的需要,然而,它的俚称正透露出它的某种象征意味。
这两件“玩艺儿”,都是社会地位、经济实力、文化品位的象征符号。前者的实用性早已随时代的进步淡化为零,再也不是打人的家伙;而后者的实用性,也丝毫掩不住它的文化象征符号意味。用某些“玩艺儿”来表征个人,这是文化传统,悠久而深刻。“大哥大”的袖珍、便携、值钱以及显示广泛的社会联系、经济联系的实力因素,使得它天然地合乎入选标准,成为古代“权杖”和“法器”、近代文明棍的绝好替代品。这显示了文化机制从古到今的内在一致性。
于是当我们看到那些精巧含蓄的玛雅“古玩”时,我们首先想到了这些“玩艺儿”在古代玛雅社会中的文化功能。
从雕刻、壁画等资料看,玛雅行政首领总是右手持杖左手持一面圆盾。圆盾的盾面上是日神的头像,或者说是日神的代表符。右手的杖是代表首领权力的节杖,它有几种变形,分别在不同历史时期出现。最典型的一种,可能也是未经简化的基本型,由拟人形的一端和拟蛇头的一端组成。人形虽小却很精致,线条流畅,造型别致,头部比例的夸张与玛雅书画的一贯传统一致。人形的一条腿延伸、变形,至另一端时化作一条蛇的蛇身。权杖两端还各有羽毛装饰。其他一些较简单的杖型大同小异。上端总是张开呈扇形的羽饰,扇形中央伸出杖身,犹如蛇身,在下端连一蛇头。
有些专家认为,前一种是古典时期的典型权杖,后一类属于新王国时期的,和玛雅人崇拜的羽蛇神有关。羽毛蛇神又被认为与雨季有关,雨季开始时降临,雨季结束时归去,与玛雅人的农事活动相伴、从播种开始到收获。也许它在权杖上的化身与行政首领司管农事生产有关。
玛雅的宗教首领形象,通常是将一根两端雕有对称纹样的棒平举胸前,纹样是头形的,但经过了夸张、变形,可能是玛雅万神殿里某位神赐的头像或名符。有时还可能是两个蛇头。还有些石刻人像,将双头棒的一端斜靠在肩上。祭司是玛雅社会中最有学问的人,他们掌握着玛雅文字、历法、算法、天文学的知识,负责对王室人员的教育和秘授王室家史,此外,还是玛雅社会日常生活中各种节日、祭日的主持者。他们对于玛雅人生活、生命的影响不可低估。
玛雅军事首领指挥部落的战事。可能战争在玛雅人生活中占据较重要的位置。玛雅武士不仅纹身,还把手臂、脸部涂成红、黑两色,象征勇猛。武士的专门装饰还有他亲手抓获的俘虏的头盖骨,或雕刻过的骨头。这样的骨头越多,也就象征武士的战功越是卓著。有这样的公开尚武倾向,可以想见玛雅军事首领拿的“玩艺儿”一定是某种兵器。有时是一种投标,一端似短刀,另一头是棍;有时是一根短棍。还有时是一种hulche的武器,是一种带钩的短兵器,中间部分像是中国古代的狼牙棒。但是,没有拿弓箭的。研究者们说,在玛雅史上的古典时期没有出现过弓和箭,后来可能是从其他民族引进的。
不同的“玩艺儿”表征了不同的身分。这个过程可以这样描述:某一特定的社会身分从部落群体中“分化”或“特化”出来,他(们)所使用的实用性专门用具,也随之“分离”、“特别”出来。首领或者是通灵的神使或者是世俗的强人,他们原本实际使用的职业用具随着地位抬升而不再实际使用,这使得这种用具可以渐趋远离功用的考虑,增加精致化、装饰化的倾向。武士所用的长矛异变成“权杖”,巫师所用测量工具异变成量天测地的神秘“法器”。
文化人类学家、哈佛大学人类学系主任张光直先生在他的《商代的巫与巫术》一文里,对祭司(巫)和法器(工)的关系作了分析。指出在甲骨文和金文中,巫字是两个“工”字十字交叉的形象,从其他古典文献资料的翔实考证中也得出巫与工的历史渊源,即便今天也能从这两个字的字形中发现脱胎肇始的共同原型。
按照弗雷泽爵士的文化人类学宏著《金枝》说法,大量证据表明,初民社会的巫师是被认为具有神异禀赋的人物,整个部族的文化传统与科学知识(或者叫前科学知识)都集于一身。这一理论完全可以在玛雅祭司们身上得到验证,他们掌握象形文字(hieroglyph,即圣书体,对这个西文词汇作一分解不无启发,glyph是凸凹雕像之意,hiero这个词根代表了神圣的僧侣等级集团)。玛雅象形文字连带其所记录、包含的文化历史内容都是由少数玛雅祭司一手包揽的。现今世界上仍然“存活”的唯一种象形文字——中国西南少数民族纳西族东巴文,即是为巫师(纳西语“东巴”)所垄断,一般群众并不通晓。东巴经卷与玛雅存世的四个经卷抄本极其相象。这些都充分说明,玛雅祭司集团确实是一个独享文字与传统知识的特殊专职集团。
文字几乎已经隐含了称得上文化成就的一切;天文观测、历法编制、工程设计等等玛雅人的骄傲,全都是通晓象形文字的玛雅祭司的职务。集天文学家、历法专家、工程师、数学家、史学家多种头衔于一身的玛雅祭司,自然也会有他们自己职业的用具。这用具当然不是刀枪斧叉,那是武夫的家什。玛雅祭司们的用具,必然要多一些“科学文化”气息。玛雅历史上最值得一提的古典时期,给我们展示了这个不乏“科学文化”,意味的用具——它是两头有拐的小棒(作了形象化的装饰),由祭司集团中最高等级的大祭司执掌。
一个绝妙的“玩艺儿”,一种惊人的巧合!
这个两端拐曲的小棒正是人类学家所关注的“工”。工就是巨(矩),也就是手持“工”的象形会意。这里不打算引入大量专业化的考证,只须把一个结论告知不乏慧识的读者。谁都不难看出“矩”(工)的含义,那是一个最基本的测量工具。中国古代极有渊源的《周髀算经》云:“请问用矩之道。商高曰:平矩以正绳、偃矩以望高、覆矩以测深、卧矩以知远、环矩以为圆、合矩以为方……是故知地者智,知天者圣。智出于句,句出于矩。”这段话清楚地表明了矩(工)这种用具的广泛用途。因其可以找正水平线(正绳)、仰观高度角(望高)、测量深度(测深)、估计距离(知远)以及环转用作画圆的圆规(为圆)、两两相合作曲尺画方形(为方)等等一系列用途,于是矩便具有神奇的魔力。执掌它的人知天知地而又通天通地,这就是为人崇奉的专职祭司,他们所执的矩(工)也就是掌握天地的、万能通灵的“法器”了。
实用的测量工具“矩”被赋予了神秘的象征意义,我们在玛雅最高祭司的两端曲拐的小棒中,看到了这个过程。为什么太平洋两岸相距遥远的古代中国人和古代玛雅人竟然在这一最为重要的方面,有如此高的相关度?如果这种可比性纯粹出于作者的臆测,那么也就不值一提了。奇妙的是,人类学家指出了他们在人种、文化上共同祖源的存在,既有“玛雅—中国连续体”的学术依据。他们之间的相似主要不是最近几千年来莫须有的交往,而是因为它们从数万年前东亚那个共同祖源那里分别演化的结果。
既然有一种共同的渊源,那么,对于古代中国“矩”(工)的文化学研究,就完全可以给出研究玛雅“工形的祭司象征物”的思路。当我一眼看见这枚“两端曲拐小棒”时,便以已有的文化人类学知识背景所产生的敏感,直觉到它是一件不可小看的“玩艺儿”。
果不其然,它正是玛雅这个祭司领导的世界里最高级别的象征物。它在大祭司的手中,恰好反映了玛雅文化的一些最主要的特征和性质——宗教、政治、科学、历史、文化和传统,都未经分化地交融在一起。
玛雅的智慧 第七章 文化隐喻
美丽的扁头·高贵的斜眼现代文明体现在让人的肉体和精神都获得尽可能大的解放,这种文化精神深入人心。高贵之词如自由民主,美丽之词如爱情幸福,大到宗教信仰,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