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流风-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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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儿,是我!看清楚点儿!”
“师兄……”
我惊魂未定,几乎是瘫软在他怀里。萧寄远伸手理好我凌乱的衣物,脸色绷得吓人,而后,抬起眉,目光凌厉地望向我身后。
追上来的醉汉见到萧寄远,酒意马上醒了三分,跪在地上似是请求着什么。我直觉与我有关,因为说话间,他仍不时抬眼望向我。
缠在腰间的力道越来越紧,我可以明显感到萧寄远的怒气。蓦地,他单手掩住我的眼睛,黑暗里,只听到利器划过肉体的声音,干脆利落,又快又狠。心跳在那一刻险些停止,挡开眼前的障碍,洁白的雪地上,殷红的血迹和仍在滚动的头颅吓得我魂飞魄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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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既见君子
他死了……士兵们围在圈外,他们跟我一样,对这个变故始料未及,因为杀人的是萧寄远。没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我想它会成为我一生的噩梦!萧寄远却异常冷静,他握着我冰凉发颤的手,用契丹语向周围的士兵作了一番宣告,然后,低首亲吻我的额头……四里静谧,我觉得每个人都似是屏住了呼吸。怎么回事……
萧寄远对着我笑,他很少会有这样的笑容,眼底眉尖皆是温情。众人在惊愕过后,不知是谁先起哄,竟齐声欢呼起来。风里送来一股血腥味儿,飘入鼻中,胸口旋即涌上不适。
“我们走。”萧寄远拉着我穿过人群,一路小跑奔回了主帅营。
“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他显然心情很好,递了杯热茶在我手里:“我只是告诉他们,方才那人亵渎了即将成为我妻子的女人。”
“你——”再次受到惊吓,被茶水呛得喘不过气来。他上前轻轻拍着我的背:“这是迟早的事,我不过提前公布罢了。”
“可是……你杀了人……”法制观念太重,我无法接受这里的残酷和混乱。突然觉得很好笑,是在指责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杀了人吗?他杀得人多了,不过这一个是我亲眼所见而已。
“盈儿,契丹人对妻子是十分尊重的,那人冒犯了你,我自然不饶!”
我慌乱地寻找着藉口:“你忘了……我嫁过人,我们……根本不相配。”
萧寄远朗声笑道:“汉人那套规矩,契丹人不会计较,你大可放心。”
“那——如果——”我不愿意呢?后半截儿重点的话硬是被吞进了肚子里。刚刚见过他生气的模样,我若惹恼了他,会不会将沈擎风的命也送掉?还是……一想到那个可能性,我急忙掩饰好情绪,复抬眼盈盈望向他:“我想见沈擎风,他家人有话要我传达。”必须先确定一件事情。
他的眼神一下锐利起来,似是努力在我脸上搜寻着什么,见我并无异样,这才开口回道:“明日回府后便带你去见他。那婚事……”
“我可以答应!不过有要求。”
“哦?”萧寄远挑挑眉,话里难掩意外,却仍是大方地说,“尽管讲来听听。”
手心直冒冷汗,我认为,凭我的脑袋,根本不足以与眼前这位将军玩什么心计。就算前世和今生的经历加起来,也比不上生在权贵之家的萧寄远。在他这儿,我捞不到什么便宜,可是,却不得不动些心思。
“第一,让沈擎风平安回大宋,因为沈家对水家多有恩情,我不能不报;第二,我要这场婚礼得皇帝赐婚、百官见证。水盈身份低微,如果没有这样的保证,我孤身在异国他乡……实难心安。”我认准了他无法做到第二个要求,不过那不是我在意的,只要沈擎风离开,他手上便再也没有筹码。
沉默片刻,萧寄远回身依靠在软椅上,嘴角轻扬,语气里竟有丝玩味:“你跟我原先想的……不大一样。”
“你失望了?”
“不!恰恰相反……好吧,这两件我都可以答应。那你呢?是不是也该表现一些诚意?”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特别低沉,配上慵懒的动作……就算是白痴也听得出是什么意思。
我警戒着后退三步:“你是堂堂将军,何必跟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待做完第一件事,我自会表现出应有的诚意。那个时候……应该更合适些,对彼此都比较公平。”说白了就是怕他开的是空头支票,我才不愿意傻傻就上当。虽然不懂怎么做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原则我还是知道的。费了好大地力气才压下心中的怒气,我讨厌他如帝王般的居高临下,仿佛万事俱在手中掌控,只需一个简单的指令,旁人便要匍匐着过去伺候。
第一场对决,胜负难定。萧寄远最终离开了帅营,他说他对我未来的表现非常期待……我知道自己还是惹火了他,没有人会喜欢感情里有这样的勾心斗角,我不爱他,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可他呢……最糟糕是我搞不清楚他究竟要干什么,天下好女子千千万,何必非我不可?若真是爱,为何要如此刻意?为了接我撇下大军,为了救我怒斩下属……这一切,在我看来似乎都做得太过。
萧寄远在云州的将军府不过是暂住之所,因为这里是辽军的一个大营,由他直接掌管,所以才会在云州城多了一座将军府。如今战事告捷,幽州即有旨意下来,宣他进京受封领赏。因此,我们在云州城也呆不长,待结束这边的军务便要启程回京。
从军营回来后的第二天,我见到了沈擎风。不知道萧寄远把他关在哪里,昔日沈家少爷沦为阶下囚,他是被押着来到我房间的。待人都走开,我才敢细细打量。他明显地消瘦了,脸色也变得异常苍白,只剩那双墨黑如玉的眼睛,依旧倔傲如昨。衣着虽然换了青衫布衣,所幸还算干净清爽,萧寄远应该……没怎么为难他吧?
“你好吗?”无言相对半晌,我只觉喉咙哽噎,艰难地说着最简单的话。
“好……”他木然应着我的话。下一秒,却突然上前锁住我的肩:“你是白痴吗?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很奇怪,他这会儿生气了,我竟觉得有些窝心,感到沈擎风还是沈擎风。时间短暂,我简单跟他说明了扬州那边的情况,并嘱咐他回去时应该注意避开官府,最好先跟沈老爷联系上……说到后面,终于发现他越来越安静,我抬眉望去,只得到一句回应:“盈儿,事情并不如你所想的那么简单。”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句话,当日在扬州渡头,沈老爷也说过。的确,萧寄远在辽国的地位举足轻重,他不可能仅仅为了儿女私情便如此大兴干戈。要从头说起,故事长得像一匹布。幽云十六州受制于辽人,历来是大宋的心腹大患。原本修建用来抵御外族的长城失去作用,从宋辽边界到大宋首都汴京,五百公里间,一望平原,没有任何险要的关隘可以阻挡敌人。面对如此局势,朝廷内有两派意见:主战与主和。这点看电视剧或者随便读读历史就清楚的,这个年代碰上的皇帝是不爱打仗的主,对辽军铁骑怕得厉害,处处忍让后退。本来一直以为这些都是庙堂之事,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扯不上关系。没料到沈家却不是单纯的商贾之家,他们结交的那位七王爷素有贤名,是强硬的主战派,可惜朝廷对他一直采取敷衍态度,给了兵却不给足粮饷……沈擎风讲到此处,我已经明白了沈家在两国交战中扮演的角色。整个大宋皇朝,除了国库,也只有他们能负得起这等开支。萧寄远打探到其中内幕,派人绑走了沈老爷,仿他的笔迹去信扬州,将沈擎风也引到北方来。同时,刻意向宋廷透露一些信息,在发兵前就搅得朝廷里风生浪起,牵制沈家,断了七王爷等人的后备……结果呢?自然是辽军称了心意,用极其微小的代价赢得了战争的胜利,得到他们想要的好处。
“策划这场变故的就是萧寄远吗?”我幽幽问道。真是一举两得,顺便将筹码用到了我身上。
沈擎风缓缓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可知我为何要细说此事?”
我心中一动,险些低喊出声:“你的意思是——”萧寄远利用沈家父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对于无用的棋子……不知怎么的,我脑中闪过了昨夜那个恐怖的片断,雪地上飞溅的鲜血,滚动的头颅……
“不!他暂时还不会杀我……”沈擎风苦笑着,目光里不无责怪之意,“但是,也决不会为你而改变。不管你们作了什么协定,统统取消,马上给我回扬州去!”
听听这是什么语气!我甩开他的手,气得顺势推了一下。未料,沈擎风却跟着痛呼了一声。而方才我用劲的地方,青衫上渗出斑斑血迹。我立刻有所警觉,冲上去扯开了他的衣襟,不忍萃睹!胸膛上鞭痕累累,触目惊心,有新的,也有旧的,纵横交错着,里面那件白色的单衣早就被染得斑驳。想是我刚才正压到最粗那道伤口上,新痂裂开了,淤血一时涌得急……
沈擎风迅速伸手掩住我即将出口的惊叫,四目相对,我们望着对方的眼睛,无言地摇头。都晓得彼此的心思,可是谁也说服不了谁,直到视线越来越模糊……泪水流入指缝,他终于松开手,脸贴近我的,状似情人在拥抱,响在耳畔的却不是情话:“盈儿,忘了你今日看到的、听到的,别跟他硬碰……想办法离开,知道吗?”
喉咙里似是被灌满了铅,哽咽得难受,我说不出话来,只是很坚持地摇头。
他轻笑一声:“莫非是你想改嫁了?好歹给些面子为夫吧,我们分开也没多久。”
“不是!我……”正想辩解,房门突然“笃笃”响了三下,是时间到的意思。沈擎风蓦地推开我,从袖里扯出一方锦帕:“记得吗?这是你亲手所绣之物。”
我还想着萧寄远对他用刑的事,脑中晕晕乎乎的,不知他说什么。仔细看那块手帕,素淡得很,雪白的底子,缀着些简单的图案,没什么特别。而且,也不是我绣的。莫非是之前那个水盈?
门开了,押送沈擎风的武士跟着进来。
沈擎风看了他们一眼,当着我的面将手帕撕开了两份:“裂素帕,断情丝!你既如此选择,夫妻情分亦绝于此刻,望姑娘好自为之。”
这话说得决然,记得以前,这样的果断向来是我的风格,他追逐,我闪躲。而今,面对突来的改变,心底竟莫明其妙地有丝不适之感。一时沉默,弯腰拾起落在裙角的锦帕。起身那一刻正巧撞见他回眸的眼神,幽深坚定,藏着太多未出口的言语……顿时会意,悄悄交换了一个点头。单薄的背影映在眼帘,我死死揪着那两块锦帕,仿佛抓着救命的稻草……
我不知道那块锦帕有什么用意,或许是信物,或许是藏着什么秘密……沈擎风说萧寄远暂时不会杀他,必是另有所图,否则也不会用刑。方才会面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哪些可以说,哪些不能说,恐怕也是经过掂量的。看来,萧寄远很快会知道整个经过。想到这里,心里禁不住冷笑,要是他知道这次会面毫无所获,肯定要大失所望了!
可是,此人城府那么深,远远超乎我的想象,也教我不寒而栗。突然觉得他说过的话似乎都没有保障,还要照原来的路走下去吗?
一袭温暖的披风轻轻覆在肩上,我回过神来,那人却顺手将我整个人都裹进怀里。
“窗边风大,不冷么?”萧寄远说着,便吩咐侍女关上了窗门,将我引到刚刚上好饭菜的桌旁。不经意间,竟已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没有食欲,相对一桌丰盛的佳肴,我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不喜欢吗?我特意命人按照南方的口味做的……”
如此温情地殷殷询问,就像是关心妻子的丈夫一样,在旁人看来,我不领情便是犯贱了。
“将军难道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吗?橘在淮南则为橘,橘在淮北则为枳,同一种树结的果子,味道却差以千里。”
他搁下饭碗:“盈儿,你我之间定要如此生分不成?”
“那是因为……我觉得师兄你变了!以前在医馆的萧寄远,虽然寡言少语,可我感觉得到,你心里并不冷漠,因为一个没有热心的人是不可能对病人那么真诚的。”
“统统撤下去!”萧寄远没有立刻回应我的话,而是对着侍女们冷冷呵斥着。顿时,满室慌乱,下人们动作麻利,迅速收拾干净,一下便走得连影儿都不见。
“你也会说那是在医馆的萧寄远!当日他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徒,当日他肩上没有担着国家和亲族的责任!况且……退一万步讲,那时候的萧寄远令你倾心了吗?你爱的是儒雅多金的浩然楼主人!你们汉人有句话说,丝萝终须付托乔木,现在这棵乔木……莫非还比不上楚浩然么?”
在不知道他怎么对沈擎风以前,或许还会因无法回应他的感情而抱歉,如今我不得不怀疑,这件事情有那么重要吗?他若真的怜惜我,就不会拿我去试探。那块锦帕,分得好,裂得好!
“都过去了,还提这个做什么?你不是说过不在意吗?”
他显得有些疲惫,微微叹口气,握住我的手:“好……不提了。你要明白,萧寄远再也不可能是以前那个小学徒了。不过,他希望以后有个家,可以像水家医馆一样,宁静、温馨,没有战场和杀戮……盈儿说好不好?”
听着他低沉而幽迷的声调,我觉得自己仿佛被催眠了。女人最难拒绝的就是男人这样的请求吧,就像孩子对母亲的渴望……然而,仅仅只有几秒的时间!夜空里传来几声响亮的马鸣,听得很清楚,将军府似乎来了不速之客。萧寄远更是敏锐地警觉起来,恢复了平日的铁汉将军形象。
果然,一位士兵匆匆来报,说的还是契丹语,神情急切而慌乱。
“发生什么事了?”
萧寄远还没来得及答我,只听得院子里一阵风起,送来娇笑如珠:“萧大将军,别来无恙啊!”竟是标准的汉语!话音刚落,一位红裳丽人便到了眼前。眉目明朗,英气逼人,虽是如花似玉女红妆,却有不让须眉之势。这人跟萧寄远倒是一对儿,颇似战场上的女将军。我还眼尖地瞄到了缠在她腰间的皮鞭……
“清河郡主?你不在幽州呆着,来这儿做什么!”萧寄远对来人显然没好感。
“我有圣旨,皇上派我来督促军务的,顺便……也督促萧将军你早日回京。”说到后面那句话时,她还刻意瞟了我一眼。
听到是圣旨,萧寄远也只好忍下气来:“如此,我还得多谢郡主了。”
“将军说哪里话,都快是一家人了,不用那么客气。”
一家人?我敏感地注意到萧寄远顿时浑身僵硬:“还请郡主自重!”
清河郡主见萧寄远三番两次语出不敬,眼神也锐利起来:“本郡主如何不自重了?圣上早已下旨赐婚,我来这里帮助自己未来的丈夫,有什么不妥当?倒是这位姑娘……”她一下将矛头引到我身上,“名不正言不顺!你们汉人不是最讲礼数的吗?怎么竟不知羞耻和别人的丈夫深夜共处一室?”
“住口!”萧寄远厉声喝止。
我气得头晕,只感觉天旋地转,胸口气血翻涌。搞了半天,我成了第三者!那萧寄远之前许的承诺……都是骗人的,全是谎言。
苦笑连连:“郡主教训的是……”我嘲讽自己的天真,冷眼扫过萧寄远,恨他陷我于不义!视线重新回到那位高高在上的郡主身上,我的心情已然冷静:“只要您的‘丈夫’放了民女的‘丈夫’,民女可以保证立刻消失在大辽,此生永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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