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流风-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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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醉后失态,主要是怕他再缠上我,我赶紧叫他的随身侍从扶他回营帐休息。可惜的是萧寄远一离席,我似乎也没什么立场继续呆在宴饮中。满怀期冀,再次望了七王爷一眼,他依旧淡然微笑,跟周围的宾客寒暄着,并未注意到我的目光。
怅然转身之际,有人从肩旁擦过,轻轻撞了我一下。只是一名普通的侍女,谁都不会发现,我的手里多了一张字条……
压抑着疯狂的心跳,安置好萧寄远,我设计撇下侍女,按指示一路东行。那是熟悉的字迹,曾经被我压在箱底,曾经被我付诸一炬……他没死,他来了……
料峭春风吹不醒微醺的酒意,裙下轻盈却仍有挥之不去的恍惚之感。今宵并无银红把照,只有明月如霜,我真怕……会是好梦一场。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歌舞,欢宴早已远远落在了身后。四里越发的安静,我似乎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爬上一段缓坡,刚刚站定,顿感眼前一亮。月光下,一人一马,背对着我的方向相依而立。天地辽阔,只有这一人一马,写意得让人感觉不真实。我眨眨眼,人还在,是真的……
似乎心有灵犀,那人回过头来,熟悉而深刻的轮廓,没有别人……赫然就是沈擎风!
还没走到他身边,沈擎风一个伸手,将我拽入了怀里:“看到那个家伙吻你……我快疯了!”他的声音异常低哑,仿佛喉咙里哽着什么硬物。直到感觉脖子上传来一阵热流,我才蓦地反应过来,心下一紧,挣扎着欲抬头看他。
“不许看!”他把我揽得更紧了。
他好像很久没对我用过那种语调了,霸道,不容人拒绝……此刻,我受之而心痛,有一种力量逃出了规矩的圈子,逃出了我所能掌控。放在他身后的双手,几许迟疑,几许轻颤,最终,仍是柔顺地贴在他背上。那一刻,我们都清楚地感应到了对方的震动。敛眉低叹,我明白,有些东西开始不一样了,始于涓滴,汇成泉涌。张爱玲说香港的陷落成全了白流苏的爱情,这场宋辽之战何尝不是成全了我和沈擎风?不过,我想我远比白流苏幸运,因为这个男人可以为我流泪,可以让我为他心疼,足矣。
也许,今晚注定是个失控的夜晚,怪月色太撩人,还是远处那场婚礼太煽情?几乎忘了身在敌营,也不曾想起前路危机四伏。
飞马奔驰,却只能憧憬着扬州的杏花春雨。绕过一排灌木丛,我们鬼使神差地在那片静谧的湖水前停了下来。微风徐徐吹过,夹带着有青草的味道,清新而甜美。惑于湖面闪烁迷离的神光,亦惑于沈擎风那对生动而深情的眉眼。脑中一片空白,醺醺然欲醉未醉,我始终觉得身下的不是草地而是浮云。
细碎的轻吻落在眉心、鼻尖、耳边……最后移到唇上。香囊暗解,罗带轻分,我的心像迷失在森林里的小鹿。慌乱茫然,不知如何应对,却也情愿深陷,只道此际销魂。沈擎风的目光温柔而热烈,是水,又是火,欲羞怯低下眉去闪躲,他却伸手轻轻托起我的下巴,教我避无可避……
月下草原,明湖如镜,我做了平生最疯狂之事!若方才是半醉半醒,如今算已全然清明。身上的酸痛提醒我,张越二十多年的修养已经全部完蛋了。
夜风微冷,贴紧的两具身体却是余热未退。
“盈儿……”
耳畔传来一声低喃,我吓得马上抓住披风里那双不安分的手,半是请求半是嗔怪:“不要闹了……”
沈擎风蹙起眉,神情中不无懊恼。大概是怪我煞风景吧,竟像赌气的孩子似的。我心里觉得好笑,却不再顺着他,无奈提醒:“我们出来很久了。”
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微微一笑:“好。”我怀疑自己看闪了眼,那笑容里竟有几分赧然。这人真是……刚刚怎么不害羞些?
默然起身,一件一件套上衣物,这种尴尬的气氛……我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钻进去。
他很快穿戴整齐,就数我不争气,手指轻颤,有些惊魂未定。激情平复后,旋即便想起了今夕处境,这一晌之欢,毕竟是偷来的,我们甚至无法离开西郊牧场!
“我帮你。”沈擎风按下我的双手,替我束起腰带,轻轻顺理着略嫌凌乱的发辫,无限温存,不见丝毫忧惧之色。
我不知道,自从云州别后他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又或是此刻在计划着什么。
黯然上马,循原路而返。马蹄轻缓,已经凝滞了重逢的雀跃。目前,沈擎风是七王爷的护卫,而我是南院大王府内的宠姬,牧场四周,不是天堑绝路就是重兵把守,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到了营帐附近,沈擎风抱我下马,亲吻中歉意万分:“对不起,你再委屈两天,相信我,等我……很快!”
我摇摇头,靠在他胸口低声嘱咐:“不要再涉险,我受不了第二次……”
纵是柔情如斯,他仍未答应半句,深深吸了口气,而后……猛地推开我,翻身策马远去。
这样猝不及防的分离,我顿觉心房似是被闷雷击中,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泪水瞬间就模糊了视线。想开口喊住他,却在下一秒又伸手捂住自己的声音。此处离营帐已近,隐隐可听见宴饮之地余欢未尽,我怕……
“水盈姑娘——”身后蓦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嗓音。
我吃了一惊,是耶律清河!胡乱抹去泪水,我转身虚蛇行礼:“见过郡主。”
正兀自忐忑不安,谁料她换下严肃的神色,竟“吃吃”笑出声来。
我脸上有些挂不住:“郡主缘何发笑?”
她缓步行近,玉手轻拂,一根草屑随之从我肩上飘落。本是微不足道,落在心湖,却激起千层巨浪,她知道了什么……
“我已在此等候多时。前日,城里的织云坊送来几套衣裳,其中有一件……我觉得似乎与姑娘更为相配。恰好今晚我带了过来,故想请你去帐中一试。”
我低头审视自己的衣装,虽然经过细心整理,可是这样回去,的确难免留下蛛丝马迹。
“还犹豫什么,莫非不想领本郡主的情?”她朝我眨眨眼睛,难得流露出女儿家的天真可爱之态。
我卸下心防,窘然一笑:“谢过郡主大恩。”
她倒是落落大方,上前拉起我便往她的营帐走去:“快点!一会儿将军醒来,见了你的新装定然心里欢喜。”
我无语……总算明白萧寄远今晚为何会喝醉了。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一觉醒来,什么都没变,只不过……心底从此有了更深远的牵挂。
喜忧参半,我已经无法不相信缘分和际遇的神奇了。沈擎风,我曾经讨厌的,极力想要摆脱的……最终,我心甘情愿,甚至说是疯狂地、冲动地对他交付了一腔柔情。不后悔,可终究难以掩去那一丝淡淡的惆怅。我理不清,也不愿去理清,那份似有还无的失落从何而来,就这样吧……
不能爱的是爱情,不得不爱……也是爱情。只怕此际情难自抑会害了他,我的忧虑和不安远远胜过其余愁绪,可千万别再出事才好……
刚刚理好妆,萧寄远便遣人来清河郡主帐中催我回去。所幸,他对于自己醉酒之事并没有怎么追究,只说宋朝的酒很特别。
“肯定是将军喝不惯,才会一时不适应。”耶律清河话里有话,我在一旁吓得冷汗涔涔,真服了她的勇气。
“郡主管得太宽了吧?”萧寄远烦躁地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看来似乎还留有宿醉的后遗症。我接过侍女递来的解酒汤,交到他手上:“喝了能舒服点儿。”
他望着我,眼中出现了一丝迷惑之色,刚想说什么,发觉耶律清河仍在一旁,便下了直接的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耶律清河也不恼怒,弯了弯红唇,潇洒转身离去。
“你对她起码要做到以礼相待吧。”想起当日在皇宫的那抹黯然,耶律清河毕竟也有女儿柔肠,萧寄远如此鲁莽,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他并不回答,反而向我追问:“走了大半夜,都跟她在一起?她跟你说了什么?”
“郡主只是邀我过去试衣,后来……便向我打听宋朝的民俗之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萧寄远怔了怔,仿佛觉得难以置信。我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就怕他发现什么。有些情绪是无论如何掩饰也无法尽善尽美的,况且我并不擅长此道。
“你日后还是少与此人接触……”
我不禁反驳:“平时锁在梅院,一举一动皆在你耳目之下,哪有……哪有机会与旁人接触!”说话间,昨夜湖边的一幕缱绻又跃入脑海,最后那句话……有气而无力,因为心虚。垂下眼帘,藏起眸中温情脉脉,却难自已脸上红霞暗飞,我确切地感到了颊边骤升的温度。
欲转身掀帘逃去,冷不防后头伸来一双手臂,紧紧缠在了腰上。又来了……他已做过无数次这样的动作,我依旧无法适应,开始总是止不住浑身僵硬。
帐里静静的,他在我身后,耳边甚至可以感觉到温热的呼吸,低缓而平稳……我暗自松了口气,原本想掰开他的手,这会儿又迟疑着放下了。未料,萧寄远却一个动作,牢牢将我滑落的双手握入掌中……我吓得再也不敢乱动。
“你这傻瓜!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呢?罢了,你再委屈两日,相信我,很快会改变的!”
这句话教我瞬间石化,太像了!是什么暗示?
闭上眼,看到的是另一张脸,听到的是另一个声音:相信我,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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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殿前抉择
三月快来了,院子里的梅花落尽。柳枝上缀满了碎玉,春雨也开始淅沥。从南院王府到皇宫,一路虽说撑着油纸伞,肩背和裙角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湿了,偶尔一阵风起,冷得牙关打颤。
“姑娘,要不要换件衣服再去面圣?”身旁的侍女询问。
我摇了摇头,现在哪还有心思管这个。今日早朝刚结束,一道圣旨便降到了南院王府,仍是宣汉女水盈……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第二次步入这个偏殿,阵容之大更令人双腿发软。皇帝,太后,甚至七王爷……全都赫然在座。殿中还跪着两个人,萧寄远,另一个……我不禁倒抽了口凉气,那样的背影……印象深刻,只消一眼便可判定,是沈擎风!然而,我也只敢看他一眼。
惶惶不安地行过礼,我同样跪着不敢起身。心里对此刻的状况已经有了七八分的了解,沈擎风定是选了看起来最直接也最有可能成事的方法,可也是最笨最冒险的一条路。毕竟君心难测,况且,这个“君”还是他国之君。
皇帝扫了一眼殿中各人,不急不缓地开口:“今日,朕和太后可算是遇上难题了。”
翻遍野史传奇都难寻得一段如此荒谬的剧情。这边,太后内侄请求懿旨赐婚,那厢,新亲家的义弟却向皇帝禀明,南院王府的汉女是其在战乱中失散的结发之妻!
“现在人都在这儿了,真相是什么,就等水盈姑娘一句话。”皇帝望着我,眼中波澜不起,话里却总绕着一股弦外之音。我心底微微一颤,不自觉看向沈擎风,可以实话实说吗?不会有后顾之忧……
似是看出了我的犹豫,萧太后轻笑一声,状似漫不经心地提醒:“哀家劝姑娘还是谨慎些比较好。若沈公子所言属实,寄远免不了要落个强抢人妻的罪名,到时……”抽长的语调教我心上一紧,欲将出口的言语生生便吞了下来。萧太后却兀自作出忧烦之态:“哀家也好生为难呐。”
一时堕入了云里雾里,眼前这些人……到底都存了什么心思?要是我矢口否认沈擎风的话,那么遭殃的人必定是他!他们二人,无法两全。萧寄远的目光,沈擎风的目光,一冷一热,落在我身上,宛若冰火交替。心跳如擂鼓,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回皇上、太后,将军并不知晓我已有夫婿。”言下之意,承认了沈擎风所言非虚,而我亦不愿萧寄远因此获罪或者难堪。盈盈望向沈擎风,他一脸淡漠,凤目低垂,甚至连那对长长的睫毛都不见动静,看不出主人心情如何。这样要他了解,是不是太苛求?
一时死寂,仿佛他们都明了我在撒谎。静默半晌,萧太后淡淡的声音方又响起:“皇帝,这下该如何处理?”
皇帝看了萧寄远一眼,对太后回以假笑:“毕竟是臣下的私事,儿臣以为不好多加干涉,勉强了谁还不都得终身抱怨?”
这对母子肯定修过修辞学,将语言中一语双关的功力发挥得淋漓尽致。状似谈笑风生,实则句句暗含所指。而那位七王爷则如老僧定坐,从头到尾未发一语……
“皇上,水盈说错了。臣知道她曾经嫁过人,但是……”言及此处,萧寄远笑得诡异。似是早有准备,这才慢条斯理地出招。我只觉眼前一晃,再认真看时,他手里展开的那封文书让我从脚底凉到了心上,休书?居然是休书!当日回了医馆后,我把它放在梳妆匣底,再也没拿出来过。怎么会到了他手里?
“有这封休书为证,按照汉人的规矩,他们二人早已不是夫妻。”
惊怔中,宣纸飘落,不偏不倚正巧停在沈擎风眼下。他盯着那“休书”二字,脸色惨白,缓缓伸手……
视线模糊,我错觉那只伸出的手在微微颤抖,仿佛承受着无法担起的沉重。无论如何,那段过去……总是不堪回首。这封休书轻易就扯出了绵远刺骨的伤痛。萧寄远好狠!枉我对他一再忍让,一心想给他留下余地。
不顾矜持,甚至不顾一切了,我跪爬到沈擎风身边,抓稳他颤抖的手。十指紧扣,从未如此任性妄为,我总是考虑太多,克制太多,这回就做一次浅滩里相濡以沫的鱼吧……
我抬眉迎着皇帝的目光:“皇上,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我们汉人有句诗说,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民间亦有谚语,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方才您也说过,不会勉强了谁。民女虽然身份低微,此刻斗胆僭越,也向皇上请求这个权利,可以吗?”
皇帝怔住了,视线在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似是有些许动容,却又迟疑地偏了偏头,顾忌着身边的太后。我想应该没有人会求得这么大胆无畏吧,双目直视君王,向他讨要一种以我目前的身份得不到的自由。
“盈儿——你疯了!这个人曾经那样对你……”
“将军,水盈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女子,而您身份尊贵,唯有名门闺秀方能匹配,民女不敢高攀。我和相公此前确有误会,但是我相信他以后会珍惜我的,对不对?”说到这里,我低头轻声问了沈擎风一句。
他没有答话,只是微笑着把我的手握得更紧,心已释然……
“寄远,既然这样,不如成全他们二人吧。一个女人的心不在你身上,留下又有何用?”皇帝试探着顺水推舟。
我不敢去看萧寄远的反应,眼角的余光却仍是瞥见了他放在身侧的拳头,握得青筋凸起,好像在压抑着全身的力量。
“哈哈……”片刻之后,他突然爆出大笑,竟然不顾君前无状!他笑得我心里阵阵发麻,想起他毕竟对我……顿觉心酸不忍,若不是方才步步紧逼,我也不愿如此绝情。转过脸去,现在的水盈没有为别人心痛的立场,自私也好,残忍也好,只有……对不起了。
忽地笑声停歇,臂上传来一股力道,粗鲁地将我扯离了沈擎风身边。酥软之感霎时传遍全身,我惊愕地回头:“师兄——”他抓了我手臂上的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