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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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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喝多了。“长万,你在鲁国当俘虏的时候,见过鲁庄公。你说,我跟鲁庄公相比,谁美?”宋闵公问。
  南宫长万就怕听俘虏二字,当着旁边的一圈三陪女,长万说:“鲁庄公美!”
  宋闵公闻言大怒:“什么?我不如他美?”破口大骂道,“你是不是跟他上了床!当了他的鸭!”南宫长万不堪辱骂,举起棋盘,照着老宋的脑袋像拍蒜一样拍下去,使后者变成一滩砸碎的鸵鸟蛋,中间明晃晃一个大蛋黄,摊在案子上。老宋用鸵鸟蛋的蛋黄看了一下天空,天空用死鱼肚子的神色回望了他。老宋看了一眼地,植物们凭空得到了养料。
  杀了宋闵公,宋闵公的保镖不干了,手握宝剑堵在门口,南宫长万挥臂猛击,打碎保镖的脑袋。根据史书记录,保镖们的牙齿飞溅出来,嵌在门扇里。心情悲壮的“南宫长万”凄凉地拖着大戟往商丘城里走,路上遇到堵截,他大戟一挥,将对方钩下战车,再一刺结果了性命。一路连杀数人,跑回自己家里,别人亦不敢围攻。
  长万想逃到外国去,但外国个个是宋的朋友姻家,哪里能收留他呢?他的大力士儿子南宫牛也在火并中死了。长万心里堵得慌,世界上所有人都跟他为难,那时候还没有“和命运抗争啊”、“推翻统治阶级啊”这些词,否则他一定要喊出来了。
  南宫长万走投无路,仰天跺脚,就套了一辆辇车(类似兵车,但是民用的),把八十老母装在里面,一手提戟,一手拉车,一日一夜行走二百六十里,从宋都(河南商丘)向南跑到了陈国(河南东南的淮阳)。沿途群众只见这个傻大个神色肃穆,怒中含悲,像牲畜那样拉着车上的老母,仿佛不是阳间之人。大家唏嘘围观,都不敢上去拦挡。
  长万到了陈国,不料见钱眼开的陈国人最是小人,把他灌醉,用犀牛皮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夜装车,在一路星空之下,发落回宋国请赏。陈国是宋的附庸国,所以这么干。
  这位大力士酒醒之后躺在车上,看见杨柳岸晓风残月。天笼罩着他的脖子,天正在一下一下地用天边切他的肩膀。天饿了,天以为他是菜。天啊!南宫长万一边迷惑地思索着人生意义,一边脚蹬手挣。快到宋国时候,犀牛皮已经撕破,手脚全部挣出来了。真是神力呀。押车的人惊得又慌又怕,赶紧挑破他的手筋脚筋来帮助他——好不让他那么辛苦。长万这回省心了,动弹不得了,成了废人。
  新一任国君宋桓公看见凶手抓回来了,说:“爹啊,我给您报仇了。南宫啊南宫,你把我爹拍成蒜,我就把你剁成肉泥,亦即醢掉(做成肉酱吃)。连同八十老母,也杀。”
  在专制时代,谁要跟“口含天宪”的国君意图相左,只能以流血的形式来解决,这里没有法院去告。好在当时国家很多,你总可以逃奔别国另起炉灶。不过,南宫逃错了地方,他应该往宋的仇敌国家跑,而不是往其附庸国家陈国逃。到了仇敌国家还能受到重用,附庸国家怎么窝藏?或者往山里跑,混个山大王也不错。只是贵族出身的他怕是受不了山里的艰苦,而且他妈妈也是个累赘,背到深山里,估计会跟李逵妈妈一样,被老虎吃掉。真是无路可走啊。
大哉强齐四 
  听说宋国发生“南宫长万弑君案”,管仲脑门一亮,建议齐桓公召开“国际诸侯高峰首脑会”,正式通过一下新接班的宋桓公的合法地位,借以使齐国在国际事务中插进手去,提高齐国国际声誉,对宋国也算是一件功德。齐桓公赞成,于是发起了春秋第一次“International Summit Meeting”,地点是在盛产驴皮的山东东阿县境。
  齐桓公和管仲标新立异,不带警卫队员,昂然直到会坛,实行“衣冠之会”,以示诚意。遗憾的是,参会的只有陈蔡几个三流小国,其它知名国家如郑、卫、鲁、楚这些国际事务常任理事国,都不买账,根本没来。就连宋桓公,此会本来专门为他而开,他老人家也只听了一天就逃跑了。跑的原因是座次问题。宋的先人微子启是商纣王的老哥,政治知名度很大,被周武王封为公爵,而齐国呢,只是侯爵。所以宋桓公自认为级别最高,理应当盟主。而齐桓公却不谦让,大模大样执了牛耳,做了会议主席,所以宋桓公冷笑三声,不合作而去。
  三个孤零零国君剩在台子上喊了一些空口号:“奖励王室啊,扶弱济危啊。”人单力薄地,就各自散伙了。天下诸侯,大大小小何止几百上千,管仲策划的这次会盟,应者寥寥,实在没造出什么政治影响来。管仲倔脾气上来了,鼓励齐桓公千万不要虎头蛇尾:“会盟是周天子批准的,他们卫、鲁、郑三国不是无故缺席吗,那好,我们就以天子名义讨伐它。”
  齐桓公想了想说:“鲁国在长勺之战以来,一直跟咱们作对,如果非要讨伐,还是讨伐这个南边的老邻居——鲁国吧。”于是管仲写信责问鲁国缺席之罪,通过诸侯间的国道传车送至曲阜。鲁庄公接到信(毛笔写在木板上的),召集讨论。新提拨的已经开始大块儿吃肉的大夫曹刿劝说鲁庄公道:“齐国以王命号召会盟,咱没有去,是咱理亏,还是听齐国的吧。”于是鲁、齐两国补办了一次会盟,地点在柯地(今山东阳谷县境,就是武松打老虎的地方)。会上,双方差点又打起来了:鲁庄公的随行副官曹沫(不是曹刿)是个有胆有识的敢死勇士,等两国元首落座之后,曹沫刷地亮出宝剑(春秋时期的宝剑才一尺长,很短,方便隐藏在身上。这是因为青铜韧性差,剑铸长了易断,同理所以适合刺杀而不适合劈砍)。曹沫抽出宝剑,抢身上主席台,一把搂住齐桓公,用短剑抵住美丽的桓公肚子。众人像遭了定身法,目瞪口呆。管仲上去作揖:“曹大夫喝多了吗?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既然两国会盟,号召扶弱抑强,那么——齐国乾时之战(鲁庄公护着公子纠与齐桓公夺位之战),齐国承胜凭空夺去我们汶阳之田,今天就请原样归还,否则,天下诸侯怎么心服。”
  齐桓公也觉得有理,特别是肚子又给控制着,闹不好也要被夺去,当下答应把汶阳之田还给鲁国。事后,齐桓公经过翻江倒海的思想斗争,忍痛真还了鲁国汶阳之田。诸侯一看小齐说话算数,慢慢开始相信他的“共奖王室、济弱扶倾”口号了。上一次缺席的国家,纷纷写信,要求像鲁国那样补办会议,认真学习会议精神。齐桓公以退让为前进,用低姿态获得高回报,“海下百川,所以容大”的老子理论,真不是吹的。鲁国勇士曹沫因此被司马迁赞为千古第一侠客。
  但还是有人不服气,那就是自视公爵、中途逃盟的宋桓公了。宋桓公不买齐国的账,齐国遂只好动武,联络陈、曹两国,挥师向宋国问罪。管仲特邀请周天子也派兵从征。其实周天子的军队没太大战斗力,管仲这么做是为了给周天子机会,打造一下天子的威风,将来好再借天子压别人。
  于是,多国维和部队浩浩荡荡,压向巴尔干(巴尔干指的就是中原河南省地区)东部的商丘宋境。管仲催动本部车马在前头开道,一边欣赏野外风景,一边发现路边有老汉穿着短衣,顶着破笠,光着破脚,依着大树,正在叩牛角而歌。唱的是:“浩浩乎——”
  商人出身的管仲跟齐桓公侃市场经济可以,文学底子却差点劲,于是向随行的女秘书——他的小妾婧请教:“浩浩乎是什么意思?”小妾婧博闻强记(接近王语嫣),充当了管仲的女秘书,脱口而答:“古诗《白水》有云,浩浩白水,修修之鱼,君来召我,我将安君。这个人啊,意思是想追随您当官。”管仲连忙唤过来询问。(其实,王语嫣解释的还不太对。古诗又有云:“浩浩者水,育育者鱼,未有室家,而安召我居。”这诗也是“鱼水之欢”一词的来历,专指夫妻之间make love。鱼水情深就是鱼和水之间互相make love的意思。老汉喊“浩浩乎”,就是想找个媳妇make love,不想当老光棍了。不过,找媳妇和追随管仲当官,原本差不多,在古代,侍奉主子和侍奉老公,都是一样的词“侍奉”。所以,小妾婧解释的也没有错。
  不管怎么样,管仲喊近老汉面试,原来是放牛的。再一问有什么学问,嗬,可了不得,这老汉乃春秋第一舌辩之士,谈古论今,气势磅礴,滔滔不绝,泥沙俱下,把管仲侃得直翻白眼儿。管仲心说还有比我更能侃的人呐!赶快推荐给主公,给他个官作吧!
  于是,老汉怀揣管仲写的推荐信,等着后边的齐桓公过来进一步面试。齐桓公在一群姬妾簇拥下坐着轩昂的车子吱吱嘎嘎过来了。老汉亮了亮嗓儿,赶紧一叫板,唱:“苦啊~~~生不逢尧与舜,短褐单衣,日子真惨啊,当官的真混蛋~~啊……不是东西阿~~”
  齐桓公打车上一听,越听越不是味,虽然正搂着妇女,笑容却渐渐绷住了:“这是谁这么讨厌,讥讽时政?”亲兵赶紧把老放牛给揪上来了:“就是他。”
  “你说,我怎么不如尧与舜了!你是什么东西!”齐桓公在群妾面前威风十足地吆喝,作势还要下车打架,被近卫劝阻:“主公不要靠近,他的脚比较臭。”
  老汉冷笑一声,仰脸看天傲气十足,鼓起如簧之舌,摇头晃脑说开去了:“你们身处庙堂之上,不知有黎民之苦、战阵之急。你们贪欲伤生,听谗妒贤,老百姓被你们弄得落花流水,美女们遭你们一网打尽,不管是沙漠这个强盗,还是海洋这个处女,都用尽了浑身力气恨你,轮到我老头子,霍霍霍霍,在犁头把上磨牙,我就是草前的牛,风中的花,宁为玉碎的水,不为瓦全的风……”
  齐桓公被骂得哇哇直吐白沫,老汉边说还边敲牛角给自己伴奏。齐桓公白眼狂翻,脖儿往后仰,满地打滚。老汉更来劲了,哇哇啦啦,哇哇啦啦,满嘴跑雹子,齐桓公急了,给我杀!
  老头被士兵往下拽,嘴里还喊呢:“不要说杀人啊,杀人是要犯杀戒的……”
  旁人赶紧拦住:“主公,我看这老头儿不俗,建议主公留用。”齐桓公的优点是听人劝。他清了半天脑子的内存,晃晃悠悠明白过来,下车把老头扶起。老头变得和颜悦色:“我刚才说你不是尧舜,你千万不要生气啊,生气是要犯嗔戒的。其实先王也没什么好,盗跖也没什么不好。先王和盗跖都是妈生的,只不过先王是先王的妈生的,盗跖是盗跖的妈生的,要是先王的妈生了盗跖,那就是王盗,要是盗跖的妈生了先王,就是盗王……”齐桓公赶紧作揖大喊,罢休罢休,快打住吧。老汉愣了一下,从怀里摸出木版,是管仲写的推荐信,献上。齐桓公说你怎么不早拿出来啊,既然是仲父推荐,当然录用。老汉说:“你知道吗,即便你是国君,人的命运可以被你随口说出,信手涂下,但它仍然不会在数量上取胜、质量上过关,一些莫可名状的美妙终将使我对你报以迫切的傲慢和毫无争议的冷淡。事物中心可贵的品格终将压倒一两次人为的冰川,我老头子的经天纬地之才,匡扶宇宙之志不管有没有推荐终将破土而出,珍珠不会注定被泥沙埋葬,珍珠早晚把泥沙打败……”
  “好了好了,您老别罗嗦了,您老说简单点,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虽然你是国君,但你要是不礼贤下士,我死也不肯投奔的,更别说拿出推荐信给您。”
  当夜,齐桓公让人举火(就是点灯,行军途中住的旅馆比较低矮,茅草多,所以晚上轻易不点火把)。齐桓公穿上大礼服、戴上大礼帽,说要拜这老汉当大夫。旁边的人劝他先查查对方背景再说。桓公穿上衣裳就懒得脱了,说:“他这样特立独行的人不拘小节,少不得有些短处,最好不查,寡人宁可不知道。”
  这老汉名叫宁戚,从一个农夫,直接提干,被拜为大夫,后来升为齐国仅次于管仲的第二号人物。(这种事儿在春秋时代以及更早的时代都少见,官职都是大家族垄断着)。宁戚随着多国部队西行跑到河南省东部的宋都商丘城下,宁戚想露一小手,说:“兵马停下,待我一人去说宋公下来。”于是乘一小辇车(人拉的),带了仨兵,昂首入城而去。他见到宋桓公把话匣子哗地一开:“老宋啊,你知道吗,我发现你越来越看不清方向了。现在,大周朝的春天正在繁荣齐国的临淄,不仅繁荣齐国的临淄也繁荣它的农贸市场和大作坊,繁荣它所残存的老人,繁荣路边抛锚的双轮车,繁荣一株美丽的树、一场陈旧的爱情和时代一双老泪纵横的眼,以及眼中愚笨不堪的我。我愿意为齐国奔走效命而斗争困惑愚蠢的你。你这个人,罪过这么多,运气这么差,脾气却这么大,把这么多的苦楚带给了周围人,把齐国大兵也引到了城池下。请让我加倍苛求这个春天吧,请让齐国降下更浓郁的苦闷给你吧,请……”宋桓公哪是他的对手,跪地上嘣嘣直磕响头,快收了神通了吧,爷爷!快收了神通吧,别说了!脑袋都要炸啦。妈呀!碰上这么个唐僧。宁戚偏不饶命,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对方撒丫子冲出逃命。宋桓公一直跑过大街,爬上城墙,大喊一声:“我不想活啦!”扑通蹦进了护城河。
  宋国宣布服软,献出贿赂,请齐桓公大军息怒。齐桓公把宋国的钱转赠给周天子国军,然后发给宋桓公一份“东阿会议纪要”,照例要他回去学习。至此,驴皮产地东阿县的会盟胜利闭幕,圆满实现预期效果,提高了齐国的国际影响力。这是齐桓公“九合诸侯”的第一次。
大哉强齐五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周天子虽然式微,但辖地区的人财实力,还是大有可观的,至少相当于一个头等诸侯,所以齐桓公借助天子号召弹压诸侯。光弹压也不会让诸侯服气,齐桓公也要为诸侯们增值,学雷锋做好事。遇上哪个顽皮的诸侯国君嬉皮笑脸,把内政搞乱了,齐国也自视国际宪兵,立刻干涉调解,排忧解难。譬如鲁国就是典型的例子。
  这事我们还得从鲁庄公小时候回忆起。鲁庄公十几岁的时候,美女妈妈文姜红杏出墙,跟她的齐国哥哥齐襄公大搞兄妹恋,这是我们都知道的。齐襄公把文姜的老公鲁桓公“拉肋而死”。于是,鲁庄公接班。鲁庄公就接班于这个老爹横死、老妈出墙的危难时机。他岁数又小,工作压力又大,齐国还在北面进攻他,家庭的不幸、事业的无奈使他苦闷无聊。
  这个星期天他跑到郊外寻找人生的意义。春天的郊外可以看见青草,看见青草以外的清凉空气,象纱一样包裹着他。包裹着鲁庄公的脚步和他挟行的青春忧郁。这时候没有风,草在缓缓地流动着,从一条路,草蔓延到另一条,静止的生命默默地诉说着什么呢,鲁庄公想。光从树顶的天空上倾泻下来,草在光下闪着油绿的光,时隐时现。草们在沉默中相互对白着什么呢?
  鲁庄公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跑到了郊外叫“郎台”的旅游景点儿。从台子顶上,他忽然偷看见下边人家的院子里有个闺女在洗澡。她沐浴着暮春的晚风,天色照映她肤容晶莹。鲁庄公大惊失色,看得着了迷,嘴里喃喃说道:照亮我的道路的,使我可以愉快地行走的,是那些让草们幸福的东西,让春天的种子苏醒的东西,让水重新舒展腰肢的东西。我看不见它们,但我知道它正在包裹着我,触摸着我的手,我的眼睛,我的耳朵。它有洪大的声音,在草丛中簌簌地穿行,它使我的心燃烧起跳跃的火焰。
  总之,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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