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产床:29位分娩母亲访谈录-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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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的妈,或是会生孩子的工具……
回想起来,我觉得自己的生产经历;就像突然掉进了温柔的陷阱,我在里面挣扎求救……那种孤苦挣脱的滋味盖过了做母亲的巨大喜悦,至今还一遍遍重复在我的恶梦中……
人口学上,将受精时男胎与女胎的性比率叫第一性比率,一般为120∶100,男胎多于女胎1/5;因男胎死亡率高于女胎,婴儿出生时约105∶100,为第二性比率;到成人时达到大致平衡100∶100;此为第三性比率。
在我国低龄人口性别比偏高,出生性别比近年越来越高,一直是社会问题。据海口市计生部门统计,1998年度男女婴出生比竟为130。56∶100,男婴多出女婴三成!(据中国妇女报)
专家估计,我国妇女的活产与流产比例大约是1:1。5,甚至在1:1。5以上。高流产的数据背后是:强烈的性别偏好使人们为生儿子用尽千方百计:先是孕前求医指点“迷津”;怀孕后不惜重金买通医生做B超进行性别诊断,发现是女婴则人工流产……也就是说,绝大部分女婴都是通过流产这条途径被扼杀的。
我不想在这个个案中就性别偏好问题做文化观念上的剖析。因为在我们这块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土地上,“温柔的陷阱”到处都是,他设的、自掘的,女性稍不留神就会身陷其中……在这里,我想谈的是,女性在遭受流产重创后,目前越来越严重的,反映在生育上的母体性逆淘汰现象。
科学一再告诉人们,任何成功的流产对母体都有不可挽回的损伤,令人忧虑的是,城市青年女性尤其白领女性漠视这个警告。当药物流产、手术流产不再令她们心惊时,许多人便成为流产运动员。然后,前脚迈出手术室,后脚跨进不孕症行列。从流产运动员成为保胎重点户,这就是被学者称为的母体逆淘汰现象。直接的后果是:健康的最好的孩子常常不能留下来,留下的常常是不得不要甚至是吃药保下来的。
这是对优生优育多么残酷的讽刺!
掉进了温柔的陷阱(3)
使女性沦为流产运动员的最主要因素,是“温柔的陷阱”———来自社会、家庭、男人和自身的男性偏好。当然,也包括女性对健康权利的无知,和对知情选择的滥用。以戕害生命和健康为代价的无知和滥用,所要付出的是惨重的,因为这种付出不仅是个人的,更是社会的。
当然,导致人口健康素质的逆淘汰不仅是女性的问题。比如,某些做健康工作的管理者,以流产数量作为工作指标,完全忽视了工作的本质是为了优生优育,流产仅仅是不得不为之的一项措施、本末倒置,等等。
当女性被各方面“温柔的陷阱”包围,应有新平老师一般的自醒,才不会身陷其中无力自拔。
妈妈,我从哪里来?
考验男人和家庭的一场战争(1)
受访人:甘林
年 龄:40岁
受教育程度:硕士
婚姻状况:已婚10年
健康情况:生育一次、流产一次
职 业:外企管理者
个人档案
那时6月份,看小护士白大褂下面露两条清洁美丽的腿。就没见过那么漂亮的腿,我真羡慕她们呀,健康的、不痛地走来走去,这样的生命多美呀!还要熬多久呢,我已经快熬不住了。这时候,特想跟我丈夫聊聊,两个人的事怎么能让我一个人撑着?
那是考验男人和家庭的一场战争
我是那种把什么事情都必须事前准备得特周全的人,这样我才会有安全感和自信。
临产前一周,按我的计划,携丈夫、婆婆从山里出发(我80年代还在大山里服军役)住进了省城的招待所。没忘记把锅碗瓢盆及热得快、电饭煲也带上。虽然身在异地,我确实做到了吃好、照顾好自己,睡足觉。到预产期这天早晨,我说走吧,上医院。丈夫问有情况了?医院里的医生也这样问我。我说应该有了。医生木然地看我一眼后就再也不搭理我了。这之后的两三天,腹中的安静折磨得我六神无主。
这一开始的无序就使人感觉非常不好。你不知道超期意味着什么,前面会有什么事出现。我一下子觉得好像找不着自己了,这个捧着大肚子的笨重女人,一会儿独自走来走去,一会儿靠在丈夫的肩头……她不是我。我是那么固守预产日期,可这个日期消失了。丈夫轻轻地说些什么我没听见,一直到他那个声音大得震痛了耳鼓我才发现:啊!我的下身终于“流水”了。婆婆说那是羊水破了。
伴着“流水”的我清醒了。我现在已躺在一张铺着橡塑表皮的单人床上。邻床也是一位正“流水”的女人。她两眼直盯天花板,下身的血水把白被单染得一片一片也不管不顾。她正拼尽全力用鼻子发声———那种嗡嗡的哼哼声,从天花板反弹回荡在整个房间。我突然觉得她很像一头猪,然后又想到了自己的模样,幸好这屋子不让男人、丈夫出入。
我挺在乎自己的形象。那不仅仅是为丈夫和男人,还为身边走来走去的小护士。于是,下决心再也不出声。你知道当阵痛伴着血水每隔10分钟来时,我一门心思想什么?叛徒。对,就是小时候从电影里看到的那种软骨头。一遍一遍向自己说,不当软骨头,不做叛徒。
生孩子有多痛?没事给一刀,你什么感觉,可生孩子时在你会阴部切一刀,那个柔软而敏感的部位,你竟一点都感觉不到。所以,人家不是说在监狱里叛变的人都是没生育过的人和男人吗(瞎说呵)。没经历过,你没法向他说清,那种对人意志力及生理上的考验是什么滋味。
痛过了一天一夜,感觉上已经是把我28年来所有曾承受过的痛全尝遍了。漫长的、一次一次的,我孤独地在血水里徜徉。我不再厌恶邻床女人的嚎哭(她现在由哼哼改为歇斯底里的叫声),反而觉得有她,我不会因孤独而恐惧。生命的初始如果都是要经历这样的身心俱裂,生命难道不是很脆弱的吗?我们同命相怜。
我不知护士为什么给我打了杜冷丁,可能是怜我的坚强?听到小护士教训邻床女人:你看人家把手都抓破了也没吭一声,你看看你。杜冷丁打过后床面就觉升高了,晕,不能动,一动有可能掉下去,斜眼看周围,那时6月份,看小护士穿白大褂,里面可能只穿一胸罩、一短裙,裙子比衣短,白大褂下面露两条清洁美丽的腿,腿光着,再往下是凉鞋,我听到脚着地的声音,哒哒哒,像跳舞的感觉。就没见过那么漂亮的腿,我真羡慕她们呀,健康的、不痛地走来走去,这样的生命多美呀!还要熬多久呢,我已经快熬不住了。这时候,特想跟我丈夫聊聊,两个人的事怎么能让我一个人撑着?
医生打开门轻声叫 × × 的家属,叫过几遍 × × 家属没有回声,倒是我丈夫焦急的声音被我听到了:“我妻子甘林怎么样?我听到她叫我,能让我进去吗?”门关上了,可我却真切地听到了丈夫手关节叭叭的响声(他在着急上火时总爱把手关节握得叭叭响),然后这种响声就始终响在我耳畔没有消失。梦见丈夫和我一同被卷进大浪头里,浪头掀起有几层楼那么高……
我听到小护士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知道这已是第三天的夜晚。从一天一夜的剧痛后,医生就隔三四小时给我打一次杜冷丁。听到医生说:“今晚下班了,所有的都别生了,打杜冷丁睡觉。”突然,医生打开门大喊:× × 家属。四五遍,× × 家属没应声,又是我丈夫的声音:“我知道他到附近的小吃店去了,我去找他,还有我请求为甘林剖腹产……”医生不耐烦地把丈夫的声音阻隔在门外,15分钟后,房门被我丈夫搞开了:“大夫,我把他找到了,他喝了酒。”我听到医生训斥那个家属:“她在里面要死要活拼命叫,现在必须剖腹产,你还有心思喝酒,你这样签字能负责任吗?”那个男人好像压根不存在一样,不出声。又是我丈夫:“医生,你快剖吧,要不我能不能替他签字?”我丈夫的声带着沙哑的颤音。那一瞬间我头脑的反应是丈夫急昏了,把别人的老婆往自己身上揽。可这念头马上闪过,我知道他不是发昏,他确实是没法让那个醉酒男人立即清醒,他是见不得男人那副模样。他原本就是战场上枪林弹雨要第一个冲上去堵枪眼儿的人,看不得女人的眼泪和男人的昏觉软骨头。
考验男人和家庭的一场战争(2)
最终,我丈夫的字能签在我剖腹产的手术通知单上。那个邻床的女伴是医生代行的。因为她丈夫喝醉酒的手指颤抖得无法担当。
车推出来时,我身边到处是瓶子、吊针,身上盖一大单子,血乎乎地出现在丈夫面前,醒着。他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一下子觉得受罪的不是我,而是他。我说没事没事。喉咙就被卡住了。我觉得他想摸摸我但又不敢,不知哪地方能动哪不能动。车推出去,他就捏住了我脚脖子,很长的距离,夏天挺热,感觉他手汗涔涔的……
事过这么多年,想起生孩子的过程历历在目,生孩子就像是一场战争,战争爆发时,夫妻间那种联系是最值得重视的。很多女人说生孩子是自己的事,不是丈夫的事,我说真正考验的不是生孩子的人,对你来说是无奈地面对,对他来说不是,是种验证。有的男人可能做的特呵护,但我倒不觉得特呵护的东西是我最需要。更多的不是呵护,而是对你生命存在不存在的关注、深切的关注。有时呵护的不是女人,是孩子,有时呵护是因为你给他生了孩子。而我丈夫表现出来的不是那样的东西,是对你生命的关注、在意。
一个男人,一个家庭没有经历这个过程会怎样,我只能说是一种遗憾。尤其当家庭面临矛盾和危机时,这份共同的经历起码有润滑作用。会有一个历史的认证,曾经有这样的事情被你们深深地记住,还有什么大不了的吗?如果你感情一旦偏离、迷失,你就会想到曾经有过的灯亮着,没有太多的东西会让你偏离这盏灯。因为那是生死的依托和考验啊!
有个笑话说,坐在小酒馆儿里喝闷酒的男人,要么是想要结婚没结成的,要么就是婚结成了以后后悔的。
那么,在老婆生产时,躲进小酒馆儿喝酒的男人,喝的是闷酒呢,还是喜酒?
据说几乎所有婚姻中的人都对婚姻有不同程度的失望。于女人,往往觉得失去了浪漫,于男人往往觉得失去了自由。而后者感受尤为强烈。
婚姻伴着责任走到今天受到质疑。于是,现代人挣脱责任的欲望迫不及待。坐进酒馆喝口闷酒的男人已属无奈,哪管女人在产床上大呼小叫。对已有婚姻的不满已使他失去了肩负责任的耐心。对他而言,婚姻的存在只是与责任无关的习惯而已。所以,在今天,不以结婚为目的的爱情比例正在上升。两人在一起约好,咱们不结婚。似乎这种默契能留住女人的浪漫和男人的自由。
而当男人提出随时随刻需要有喝酒取乐的自由时,意味着什么呢?也就是说人们之所以喜欢追求不以婚姻为目的的爱情,根本上是因为这样的爱还没有深及灵魂、融进生命,还没有真切到将责任与欢乐合为一体。当《泰坦尼克号》男主角为深爱的女人舍生赴死的时候,责任于他就是爱的存在和表达形式,对他来说承担责任要比逃避责任幸福得多。这就是甘林要提醒女人注意的:女人生育其实是考验男人及家庭的一场战争。
有个女孩子曾被一个男人火热的恋情感动,他不顾一切地追求她,只是当她刚刚提出和他结婚的念头时,他消失了。这女孩子说:我并没真想嫁给他,可他要是对我动了真情的话,怎么会被婚姻吓回去呢?我不能说他不需要我,但是他确实并不珍惜我。
就像一个被婚姻吓着的男人没有权利堂而皇之地冒用爱情一样;一个置妻子生死于不顾,躲进小酒馆的丈夫,他即使那一刻不醉酒,你敢担保他的真情投入了多少?你敢托付给他生命的签约吗?
与婆婆不和,心中块垒对谁说(1)
受访人:高飞霞(河北省)
年龄:29岁
受教育程度:高中
婚姻状况:结婚5年
健康状况:1994年生育第一胎、多次人工流产
职业:企业工人
个人档案
两个原本生活背景不同、观念好恶各方面有差异的女人,一对婆媳,因为一个男人,从此共同背负起家族的头等大事:生育……两个女人,怎么样去交流经验,同甘共苦?委屈和埋怨,永远这么辨不明是非,永远要是是非非么?
心中块垒对谁说
我生孩子的事跟他家(丈夫家)纠缠在一起,具体说是跟我婆婆绑在一起,那段经历像团乱麻,理不出头尾。这些感受我从没跟丈夫深谈过,好像那是我俩之间的“雷区”。
真记不清没生孩子前流过多少次产,但第一次记得特别清。因为从那次开始我对婆婆有了其他想法。那以后,我没有再张口叫过妈。我那时20岁,可能婆婆看不上我,是因为没办证(结婚证)就跟她儿子同居了,而且住在了他家。
我们这地方是个大油田,自成一个小城市。他家爸妈都在油田上班,他大学毕业又分回油田,我父母不在身边,只身工作在这儿,住集体宿舍,可羡慕他有家,也可把他家当回事儿。没谈几天就迷迷乎乎住过去了。刚开始我可没看出他妈的心思,妈呀妈叫自己觉得一直也不生分。
那天晚上我肚子疼得实在受不了,他说去医院吧。我俩穿过他妈睡的屋,他妈明明醒着,却一句话没有,天特别冷,我们以为是拉肚子了,挂了急诊,医生说等天亮到妇科住院部去吧。我还傻乎乎高叫,到妇科干什么呀?医生也高叫你流产了!吓我一大跳。我只得老实交待:还没结婚。医生恨恨地说,天亮去做手术!
我俩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句话没说就回到了家。我下身一直在流血,因为紧张害怕,疼都不觉得,只是反复问他,明天怎么办?他也不吭声,我就唔唔哭,哭到天亮。一清早,婆婆从外面回来就冲我俩恼羞成怒地吼:“全院人都知道我们家的丑事了,你们还好意思睡觉?!你们怎么好意思去职工医院,怎么不走远点到县医院!我家从来是体面人家,你们不要脸我还想做人呢……”婆婆的话越说越难听,我实在听不下去,就哭着跑出去。
我往县医院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呼天抢地地嚎哭,风大路上没人影,我觉得委屈的要神经错乱。也不知跑了多少时候多少路,一直疯跑没停,后来就一下子瘫倒了……
我在县医院醒来,已经是中午12点,丈夫说他跑职工医院追我,后来在县医院路上发现了我。他说我昏迷了,但不用手术,医生说已经彻底流掉了。说着,我俩抱头大哭。我委屈还加上有点高兴,因为听说流掉了。县医院离家一个多小时的路,他说找个车回家,回家?一听家我又委屈得哭。不回他家回集体宿舍,向宿舍所有人解释我怎么“生病”了?他说还是回他家好,妈那人刀子嘴豆腐心,准定等我们回去呢,妈会帮你调养身子。
下午我跟他怏怏回了他家。他妈吊着脸,直到吃饭没看我一眼。饭还老样儿,炒辣椒、煮白菜。她明知我不吃辣,丈夫实在看不下去,悄悄出去买回一听罐头放我面前,我一口也吃不下,心凉透了。
晚上我哭着跟丈夫说后悔搬到你家住,后悔没有要订婚戒指让你妈看不起。我们这地方讲究订婚,订婚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