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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亲历产床:29位分娩母亲访谈录-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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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天天给他打电话。可找不见他人。一会儿单位说他请病假了,一会儿他妈家说他出差了。眼看快到临产日子了,我不得不给东北的老同学打电话说实情,我不敢跟家里父母讲。老同学答应给我在当地找医院。
  这样,临产前一星期,我坐火车回东北老家。走时给他写了封信,留下同学家的电话。我估计他那时应该离完婚了。可一直到我住院手术前,他也没打来电话。
  我的剖腹产手术签字,是同学的丈夫签的。推进手术室那一会儿,同学拉住我手说,你别害怕,我们既然为你签了字,就会为你担当责任。我哭了,不是害怕,是难受……我怎么会熬到这份上?我怎么想当妻子、想做母亲就这么难?招谁惹谁了?
  我的泪水止不住。好像手术前那一刻,身心已经撑不住了,特别难受……真的特别难受。医生给我打了镇静剂,说你如果再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全身不停地发抖,手术就做不下去。
  手术做完时,我仍清醒着,一点也不迷糊,一点也没有喜悦。我突然感觉自己像是生了场大病,他们把我抢救过来,可我现在虚弱得没气力想事,压根也想不起孩子。我只能头脑空白地躺着,就这么躺下去,不起来……
  我对孩子有感觉是在出院的前一天。手术后第七天。好像是一下子想起他了,好像是很早以前我把他丢了,现在他终于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了。
  然后孩子又一下子把我拉进了这个世界里。噢,那么多的烦心事,那么多你需要感激、需要爱、需要恨的人,都等着我、看着我……
  就这样,出院第二天,孩子出生第9天我从同学家抱着不满6斤的儿子上了回北京的火车。
  ……
  后来,没死成。其实,死去容易,死过难。因为毕竟不再是我一个人跟他,跟这个世界的了断,无法了断。因为孩子。我最没想到的是,孩子成了彻底割断我和他之间那份原来还有的感情的刀子。真是没想到。
  是我太高估了男人和我自己?
  还是我那时从一开始就掉进了泥潭里不自拔?
  我现在已经走出来,不想再揣摸这事。有些东西真是经不起揣摸,哪怕几十岁人的感情不也都是没法完全用理智说清的吗。
  我今天想把内心的经历跟你说,不是为发泄,不是,我不需要。其实,以前在心里翻腾的那些东西,早已在死去活来后化解了,自己摆平了。不然,我活不到今天。
  可能只是需要一个跟这事毫不相干的证人,因为到现在我越来越摆不平的是孩子的提问:“我为什么没有爸爸?”孩子在一天天长大,我想我根本就没法面对他的提问。也许我需要一个第三者,跟我越来越长大的儿子说说他妈妈的故事……
  见的听的婚外情故事太多了,好像今天我们这个社会如果缺了它作佐料,就无法谈观念革命。可不管社会学者、婚姻问题专家怎么分析这一社会现象,当事人却总是不堪重负。
  婚外情中的生育重负更是苦之苦,女人在凄风苦雨中何以独自担当得起?所以,大部分都有自杀经历,大部分都有油炸火烤、生不如死的体验……
  为情所感、为情宁愿去死,怎么着都是个人行为,都是两个人的恩恩怨怨。而为情所困、为情宁愿把新生命作为自己感情的筹码,让其冒险助自己作感情突围,以我看,这实在是女人走投无路时对做母亲权利的一种滥用。这么讲,对一个今后可能再也无法生育的女人有点残酷。可其实对她来说,残酷的不是选择,而是选择后的结果。正如她自己所言,摆不平的不是自己,而是儿子的提问。
  我的一位女友是单身母亲,对此她却不以为然。她讲,婚姻是女人暂栖身的船,孩子才是女人永远的船上的家。所以,女人可以不要船,但不能不要孩子这个家。如果老天在同一时间只给你一次机会,两者又不能兼得,你当然得接着。先造船再安家,当然好。可有些人的命里就是没有那么两全齐美的好事。
  我说,我担心的、考虑更多的可能是女人生育时的具体处境。也许现今的女人已经足够胆大、独立,不仅不再甘于当生产工具,连婚姻这条还能够为生产遮风挡雨的破船也可以摆脱掉了。
  可我想,船再破,也是船,毕竟能供负重的母亲暂栖身。否则,孕母面临的不仅是尴尬(比如来自社会的不认同),可能会有更严重的溺水现象。因为,在漫长的妊娠风雨中,我怀疑有多少孕母能够有足够气力、勇气独自支撑、走完全程。那是一条怎样艰难困苦的路啊!



凄风苦雨任漂泊(3)
  我想说的是先造船、再安家,这是正常也符合女人生命规律的逻辑。有勇敢者或无奈者想反逻辑而行,还是要千万珍重再珍重。



生育不是我自愿而是被动接受(1)
  受访人:张春红
  年龄:27岁
  受教育程度:高中
  婚姻状况:1997年结婚
  健康情况:1999年生育头胎,有流产史职业:某电信台接线员
  个人档案
  我清醒时是在医院里。医生用那样的眼神对我讲:“还得做一次清宫手术,谁送你来的?有人签字吗?”我是个正经女人,我也不是一堆令人恶心的脏物,一时间,心里真的好像被什么脏物堵住了,不吐出来就要憋死……别再提怀孕这一回事,这是我的伤疤。
  我的故事从开始是跟吃有关。
  我在24岁这年结婚。结婚时与老人一起。我丈夫,他是他们家“老疙瘩”。他说是父母年纪大了离不开他;婆婆说是他离不开父母。依我看,他们互相依赖着,主要体现在吃上。他们真是一个锅里吃了一辈子,口味分毫不差一厘,甜菜、甜粥、甜饼子……
  我结婚后自然也被改造,改造的不痛苦是因为女人天生不拒绝甜食。我的一家人(他爸、他妈、丈夫、他妻子我)都是这么胖的像球一样。能不会与吃糖有关?只是我们身体都没病,我们挺坦然地吃。
  那是结婚半年后的一天,起初是昏昏欲睡,后来是闻着甜味就恶心。全家人知道我怀孕了,婆婆做饭便很小心把厨房门关紧。丈夫开始也兴致勃勃哄着我吃了两回馆子。余下的每顿饭我捏着鼻子戴着口罩给自己下厨,凑合着喝什么味也没有的粥,面条。
  没想到后来的许多日子对甜味的厌恶发展到神经质。不但不能闻连听到甜字都恶心。那天我从老远地方下班回到家又饿又累,可特别想吃鱼,就在路上买了条鱼。我不会做鱼就把鱼收拾好切成三块,等丈夫回家后与他妈商量做鱼,能不能给我做块不甜的鱼呵?没想到丈夫认为我给他出难题,他说他妈那一把岁数了怎么能为我改口味?不如带我到饭馆吃鱼。我没让你妈改口味呀!我只是想自己不吃甜鱼,我累得要死不想吃饭馆,吃口家里的饭都不行?我丈夫认定怀孕把我变得刁蛮了,不讲理。我委屈极了,我今天就偏想吃家里做的不甜的鱼!我关上屋门嚎啕大哭。我怎么这么倒霉,父母不在北京,结个婚也不像有家的人,住在人家像旅馆,嫁个丈夫手比脚丫子还笨……
  我婆婆听到我们俩在屋里又哭又闹,竟然一句也不吭,那一刻我恨这一家人。
  第二天早晨,我下身开始流血,很少量的,我的整个身心还在怨恨里,见到血麻木着没有反应。我不想上班去,不想吃饭,不想洗脸。我躺在床上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想,那个手比脚还笨的丈夫结婚以来对我的无情无义。他是这么自私的家伙,我们并没有想要孩子,可他拒绝用任何工具,他也从不关心你用什么措施,说多了,他只说句:你别打我的主意就行,你在身体里安什么我不懂。他兴致来时捧着你、哄着你,那时天上的月亮他都答应替你摘。可他没有需要时你就是他们家一台洗衣机。
  我就这样在床上躺了一天,他们家人没有搭理我一句。我丈夫连电话也没有,我那个气呀恨呀。我不能在这个家呆下去了,他们拿我当人吗?我还是人吗?我收拾了一点行李,拿了家里的一些存款。我决定去住旅馆。趁他下班前走,我不想给他留条子,我要让他找不着。
  我其实就在家附近的一家旅馆住下的。开始坚持每天上班,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旅馆里没有饭吃,我不得不东一口西一口胡乱凑合。夜里空荡荡的小旅馆里经常看见不三不四的人,我一夜一夜不敢睡觉,睁着眼,想着我丈夫和他一家人的可恶,我想象着一个一个报复的计划。
  那几天,我对身体上的变化没有知觉,可能是一门子生气,直到一星期后的一个早晨,肚子绞着剧疼,血和黑乎乎的血块突突地往外涌。我当时认定我要死了,没有这样的痛法,我在床上打滚,拼尽力气声嘶力竭大叫。后来,可能是服务员来了,把我抬到医院去了。这些我都不知道了。
  我清醒时是在医院里。医生很那样的眼神对我讲:“还得做一次清宫手术,谁送你来的?有人签字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觉得医生那种眼神让我受不了。我怎么了,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我就是没人陪着,没人签字,我也不是一堆令人恶心的脏物。我是个正经的女人。
  一时间,心里真的好像被什么脏物堵住了,不吐出来就要憋死。我冲口而出:“我是个正经女人干吗要让别人签字?!”我挣扎着把身份证、工作证摆到医生面前,医生很烦地把那些东西推开走了。
  可能是从打架怄气离家出走到医院受白眼,一直在怨恨悲愤的情绪里挣扎,精神极度敏感郁闷,对流血流泪已经麻木。刚一躺在清宫手术台上,我便低声怪笑起来,真的挺可笑的,瞧瞧那一张张走了形的脸,这哪是人脸,人的模样?就说我自己,瘦得干柴扒骨,叫医生的那个年轻女的,在我身上折腾这儿动动哪儿,整个就是被拆卸成了多少块的柴鸡……我本来就该被宰被吃。母鸡不生蛋,被宰被吃的逻辑不是从来就被我丈夫那类的男人和我丈夫的妈、我丈夫生存的社会不声不响地受用着吗?这有什么怪呢?
  人吃饭,鸡生蛋。这道理真是朴素又简单哟。我都不生蛋还要不吃甜饭,所以我丈夫不以为然,医生也觉得我有神经病。



生育不是我自愿而是被动接受(2)
  出院时,我已从一只鸡变回了一个人。我已经很平静了,只是我虽然把自己当人看,但我不再看重正常人很看重的东西:比如说,周围的人漠视你的存在,你家人对你不冷不热,你丈夫———想起我丈夫,我的心情还是平静不下来。
  我铁不下心离婚,可又不知这日子往后怎么过。我丈夫呢,自从他从医院里把我接出来,倒是铁了心不离婚,还发誓不仅把我当人待,还以我为中心。回家一个星期,他倒真有行动,为我进厨房学做鱼,说一定要做出不加糖还有滋味的咸鱼。
  我本来就不是得寸进尺、得理不让人的女人。甜鱼我现在也能吃了,反正甜的咸的都那么回事,只是有一条我流血流泪总结出的生活逻辑,我郑重地向我丈夫谈出:婚可以不离,日子可以不咸不甜地过,但别提怀孕这回事,这是我的伤疤。
  “就是说不能要孩子了?”我丈夫小心翼翼地问。“我不反对你要孩子,但我不能怀孕,我不能把自己变回一只鸡。”
  我丈夫认为我无理取闹,就像那次非要吃家做的不甜的鱼一样。“不怀孕,怎么要孩子?”
  我说那我不管。
  就这么僵持着,一天天的日子当然也就过不出活力。怎么能找回生活应该有的活力呢?我真的已经无奈了,因为我说的话是认真的。可丈夫挺有信心,因为他认为我这么僵着是报复他,是那股女人的气还没有出完。
  我呢,干脆早把做女人生孩子的事放后脑勺去。开始自顾自忙来忙去。白天晚上忙上各种业余班,忙跳糟换工作,我还这么年轻,干吗不给自己奔前程呀!看我整天兴致勃勃的,丈夫说看着眼晕,但还是挺高兴。
  可他家不高兴了。婆婆的脸越拉越长,找碴说我整天不着家、没正事在外逛、不做饭、吃现成的。有天还话里话外教导我:女人的正事就是生孩子过日子。说不生孩子的女人心是野的,早晚要飞。
  经不住三天两头当着、背着我的面儿这么敲打,我丈夫坐不住了,每天晚上急得都像热锅上坐着的蚂蚁,闹得我不得安宁。
  那天,我发现情况忐忑不安地到医院得到证实时,真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怀孕了。怎么会呢!一直用安全套,万无一失呀!我把这事跟他一说,他乐疯了。说是在安全套上扎了几个洞,我一听气得浑身直哆嗦,真是个无耻的骗子。我气疯了。
  你想,俩疯子就打吧,我也没理智了,逮着什么就砸,又哭又闹非离婚不可。我丈夫被我闹得也直掉泪(他还真很少掉泪),说他实在想不明白生孩子这事在我们家为啥这么难、这么严重?他掉着泪说,他也30多岁的人了,盼子盼得望眼欲穿怎么不对?还检讨说骗我是他的错。然后他就给我跪下了。说离婚、生孩子我做出什么选择都不拦着。
  我心软,看他那样儿,一下子铁定的心就慌了。最让我受不住的是他妈。天天守着我哭,哭她如何如何命苦。就这么个儿子,也不指望我们什么,只想趁还能动弹,帮我们一把,带孩子……
  哎呀,就跟高压受刑一样,他家使的是心理战术。我心里明白得很,但既然下不了决心离婚,夫妻也还不甜不咸有点感情基础,我只有彻底投降的份儿。
  这次怀孕可不得了了,我一下子成了国宝大熊猫。重点保护对象,他家体贴的方式就是吃,全家总动员,不要说咸鱼,甜、咸、苦、辣,东西南北,他妈上阵、儿子采买,不出两个月我就像被吹起来的球一样,走都快走不动了。
  外人见一家人忙得团团转这么侍候我,羡慕的不行,说我真幸福,该知足。可我不知为啥始终不能从心底高兴起来,总觉倒霉的是自己,偏生就是女人,为他家作贡献、当工具使,就该享受侍候,谁叫他家非要生呢!
  我觉得不能说怀孕时对孩子一点感情没有,但前面说的这种心情总是时时翻上来,对肚子里的孩子的存在就有些麻木。我真没人家当妈妈的那么陶醉,听着胎心、捧着大肚子傲气的要命。没那种感觉。越到后来,越觉得挺吃力、又胖,都不敢见人,尤其是见熟人,男同胞,多不好意思,瞧我那样儿吧,不好听的,吃得像个胖猪,蹭着走。
  我到生产时恨不能赶紧早产,最后那些天,特躁,心情烦躁得要命,我就拍着肚子说:快出来吧,熬死我了,再不出来,我就提前剖了你。
  我是剖腹产。孩子太大,9斤多。没法生,医生都怪我,怎么吃成这样,也不控制着点。哪由得了我呀,咸的、甜的,不把那堆营养吃进去,我丈夫、婆婆不跟我急。我不就是一个营养的垃圾桶吗,我还是什么?反正我不配是母亲,我当初没想当母亲,从第一次流产那会儿,我可能被伤着了。
  当然,我现在可是个好妈妈。当妈的感觉是生完后慢慢找着的。
  舞蹈家邓肯在自传里曾描述过自己分娩的经历,她说那种比“西班牙的宗教裁判还可怕”的酷刑,每当想起就令人不寒而栗。由此她痛骂“科学难以言状的自私和盲目……让无数妇女依然受苦如故……”
  历史上称得上优秀的女人在生育上遭此厄运的不在少数:庐隐因分娩而死。宋庆龄、邓颖超因战争摧残终生未育……甚至,史料上说,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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