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黄春秋200905-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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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着手加强文、理等学科的师资力量。
蔡元培到北京后,曾向老友汤尔和探讨整顿北京大学校务,汤向他推荐了《新青年》主笔陈独秀,蔡与陈本是相识已久的革命同志,他翻阅了《新青年》,并向汤打听到陈在北京的住处。他被任命为北大校长的当日,就到西河沿中西旅馆访问陈独秀,力劝陈出任北大文科学长。陈独秀回忆说:“蔡先生约我到北大,帮助他整顿学校。我对蔡先生约定,我从来没有在大学教过书,又没有什么学位头衔,能否胜任,不得而知。我试干三个月,如胜任即继续干下去,如不胜任即回沪”(石元皋:《陈独秀生平点滴》)。考虑到出任文科学长需要一定资历方能通过,蔡元培甚至为陈杜撰了履历,使他顺利地到北大任教,《新青年》杂志社也随之迁至北京。
1917年7月,另一位新文化领袖、白话文运动的倡导者胡适,从美国学成回国,被蔡元培聘为北大教授,并因胡适的介绍引进了不少新派学者。蔡元培后来回忆说:“那时候因《新青年》上文学革命的鼓吹,而我们认识留美的胡适之君,他回国后,即请到北大任教授。胡君真是‘旧学邃密’而且‘新知深沉’的一个人,所以一方面与沈尹默、兼士兄弟,钱玄同,马幼渔,刘半农诸君以新方法整理国故,一方面整理英文系;因胡君之介绍而请到的好教员,颇不少。”(蔡元培:《我在北京大学的经历》)
被蔡元培聘人北京大学的,还有中国最早的马克思主义传播者李大钊。蔡、李二人于1917年在北京相识后,在“教育救国”及“兼容并包”上多有共识。1918年,北大逻辑学教授章士钊请辞兼任的图书馆主任一职,并推荐李大钊接任。据章回忆说,自己“所以兼图书馆主任者,无非为著述参考之便,而以吾萦心于政治之故,虽拥有此好环境,实未能充分利用;以谓约守常(李大钊字守常)来,当远较吾为优,于是有请守常代替吾职之动议。时校长为蔡孑民,学长陈独秀,两君皆推重守常,当然一说即行”(章士钊《李大钊先生传·序》)。后来,湖南青年毛泽东因准岳丈杨昌济教授的推荐,被李大钊接受为图书馆助理员,并到北大旁听。
蔡元培延聘师资唯才是举,不拘一格。哲学家梁漱溟1917年受聘担任北大哲学门讲师时,年仅24岁。据梁先生回忆,蔡先生是因看到他以近世西洋学说阐扬印度佛家理论的《究元决疑论》(发表于上海《东方杂志》)后提出聘请的:“记得蔡先生和陈独秀先生(新任文科学长相当于后来之文学院长),以印度哲学讲席相属之时,我本不敢应承的。我说,我只不过初涉佛典,于此外的印度哲学实无所知。而据闻在欧洲在日本一般所谓印度哲学,皆指‘六派哲学’而言,其中恰没有佛家。蔡先生反问,‘你说你教不了印度哲学,那么,你知有谁能教印度哲学呢?’我说不知道。蔡先生说,‘我们亦没有寻到真能教印度哲学的人。横竖彼此都差不多,还是你来吧!你不是爱好哲学吗?我此番到北大,定要把许多爱好哲学的朋友都聚拢来,共同研究,互相切磋,你怎可不来呢?你不要当是老师来教人,你当是来合作研究,来学习好了。’他这几句话打动了我,只有应承下来。”(梁漱溟:《忆往谈旧录》)
但蔡元培遴选教员,也有其严格的一面。当时北大各科尚有若干洋教员,皆从中国驻外使馆或外国驻华使馆请托介绍而来,学问参差不齐。来校后又感染了中国教员的懒散习气,北大依照合同辞退了其中不合格的数人。于是有洋教员要控告校长,英国教员克德来、燕瑞博请英国公使朱尔典来同他谈判,均为所拒。朱尔典曾扬言“蔡元培是不要再做校长的了”,蔡则一笑置之。
厉行改革,健全学制
人人都知道北大的校训是“科学与民主”。蔡元培是将教育科学化的第一人,也是推行大学管理民主化的第一人。蔡元培曾谈到:
我那时候有一个理想,以为文、理两科,是农÷工、医、药、法、商等应用科学的基础,而这些应用科学的研究时期,仍然要归到文理两科来,所以文理两科,必须设各种的研究所;而此两科的教员与毕业生必有若干人是终身在研究所工作,兼任教员,而不愿往别种机关去的。所以完全的大学,当然各科并设,有互相关联的便利。若无此能力,则不妨有一大学专办文理两科,名为本科,而其他应用各科,可办专科的高等学校,如德法等国的成例。以表示学与术的区别。因为北大的校舍与经费,决没有兼办各种应用科学的可能,所以想把法律分出去,而编为本科大学;然没有达到目的。
他在北大校长任内,推行了一系列教育体制的改革。1917年10月,他主持召开了北京各高等学校代表会议,讨论修改大学规程。胡适建议改分级制为选科制,此议获通过,决定在北大试行。北大选科制规定每周一课时,学完一年为一个单位,预科应修满40个单位;本科应修满80个单位,修满即可毕业,不拘年限;选修科目可以跨系。这是中国的大学选修课及学分制的由来。蔡元培说:
那时候我又有一个理想,以为文理是不能分科的。例如文科的哲学,必植基于自然科学;而理科学者最后的假定,亦往往牵涉哲学。从前心理学附入哲学,而现在用实验法,应列入理科;教育学与美学,也渐用实验法,有同一趋势。地理学的人文方面,应属文科,而地质地文等方面属理科。历史学自有史以来,属文科,而推原于地质学的冰期与宇宙生成论,则属于理科。所以把北大的三科界限撤去而列为十四系,废学长,设系主任。(蔡元培:《我在北京大学的经历》)
为推行他的:‘沟通文理”主张,蔡元培率先提出了将大学分为本科与专科的创议,他于1917年1月提出大学改制议案:大学专设文、理二科,其法、医、农、工、商五科,别为独立大学(蔡元培:《大学改制之事实及理由》),但在当时未能成功。1918年10月,他再度向专门以上学校校长会议建议:大学本科,“融通文、理两种之界限:习文科各门者,不可不兼习理科中之某种(如习史学者,兼习地质学;习哲学者,兼习生物学之类);习理科者,不要不兼习文科之某种(如哲学史、文明史之类)。”1919年,北京大学正式实行“废科设系”,改原隶属于科的学门为系,设立十四个系,废学长,设系主任。
蔡元培鉴于北大商科毫无设备,仅有普通商业学教课,于是将商科并入法科。当时北大预科的设置受教会学校影响,偏重英语及体育,其他科学则比较落后。学生毕业后若直升本科,学习上会发生困难。蔡元培在校长任内加以改革,使预科直接受本科学长的管理,不再设预科学长。预科中主要的教课,均由本科教员兼任。
蔡元培身为北大校长,视野却放在高等教育的全局。他说:“我没有本校与他校的界限,常为之通盘打算,求其合理化。”当时北大设文、理、工、法、商五科,北洋大学有工、法两科,北京另有一工业专门学校,三者都是国立院校。蔡元培以为无此重复的必要,主张以北大的工科并入北洋,停办北洋法科,得北洋大学校长同意及教育部核准,北大的工科的土木与矿冶并入了北洋大学,将工科省下来的经费转用在理科上。
蔡元培对北大的一大贡献,是接受胡适的建议,仿效美国大学建制,推行“教授治校”制度。他提出:第一步“组织评议会,给多数教授的代表,议决立法方面的事;恢复学长的权限,给他们分任行政方面的事”;第二步“组织各门教授会,由各教授与所公举的教授会主任分任教务。将来更要组织行政会议,把教务以外的事务,均取合议制。并要按事务性质,组织各种委员会,来研究各种事务”。(蔡元培:《回任北京大学校长在全体学生欢迎会上演说》)
此时,蔡元培邀请他早年的学生、美国教育家杜威的得意弟子蒋梦麟到北大共事。他请蒋通盘计划,设立教务、总务两处及聘任财务等委员会,均以教授为委员。蒋出任总务长,顾孟余任教务长。1930年,三度代理校长的蒋梦麟正式执掌北大,提出“教授治学,学生求学,职员治事,校长治校”的十六字方针,进一步健全了北大的管理制度。
蔡元培的教育理念是民主,他不仅推行教授治校,也主张学生自治,鼓励学生组建自己的社团。他认为组织学生自治会“可以把治者与被治者的分别去掉”,“由学生传之各地方,一定可以提起国民自治的精神”。(蔡元培:《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学生自治会演说词》)当时的北大成立了许多学生社团,组织各种社会、文化活动并办刊、出书,都得到蔡元培的支持,其中最著名是傅斯年、罗家伦组织的新潮社,许德珩、易克嶷等组织的国民社,以及由守旧派教员支持的国故社。五四运动就是由前两个学生社团组织发动起来的。
蔡元培素来主张男女平等。1919年10月,胡适发表《大学开女禁的问题》,主张在北大收女生旁听作为正式女生的过渡,呼吁社会改革女子教育,这个主张得到他的赞同。1920年春,北大就招收女生9人人文科旁听,暑假又正式招收女生,开中国大学男女同校之先河。蔡元培曾谈到:“有人问我:‘兼收女生是新法,为什么不先请教育部核准?’我说:‘教育部的大学令,并没有专收男生的规定;从前女生不来要求,所以没有女生;现在女生来要求,而程度又够得上,大学就没有拒绝的理。’这是男女同校的开始,后来各大学都兼收女生了。”(蔡元培:《我在北京大学的经历》)
蔡元培提倡“劳工神圣”,同时为穷人争取平等教育权利。1915年6月,他在法国与李石曾、吴玉章等发起组织华法教育会,提倡勤工俭学,后来成为中共领袖的周恩来、邓小平等人,皆通过该会的渠道赴欧洲学习。1919年3月,他在北京与少年中国学会的王光祈、李大钊等发起工读互助团,并组织募捐,帮助贫苦青年实行半工半读。
为使本科毕业生继续从事较深的专门研究,蔡元培还接受胡适的提议,计划设立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文学、国学四种研究所,并先办起了国学研究所。北大在蔡元培任内以文科见长,但他也十分注重理科的建设,请到了李四光等名师到校执教,以求达到各系平均发展的境界。1930年蒋梦麟继任后,北大理科有了长足的发展。针对守旧派的尊孔以及以孔教为国教的主张,蔡元培提出“以美育代宗教”的创议,在北大先后成立了书法研究会、书画研究会、音乐研究会。
思想自由,兼容并包
蔡元培执掌北大之后,贯彻“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办学方针,提倡学术民主。他聘请陈独秀、李大钊、胡适、钱玄同、鲁迅、周作人等“新派”人物来校任教,使之成为新文化运动的中心和各种社会思潮的策源地,中国共产党的三位主要创始人陈独秀、李大钊、张申府都是北大教员。蔡元培在积极提倡新文化的同时,并不排斥旧学,一些站在新文化运动对立面的旧学代表人物,如主张清室复辟的辜鸿铭、鼓吹洪宪帝制的刘师培以及国学家黄侃等,也同时在北大执教。
据北京大学1918年初的统计,全校教员217人中有90位教授,平均年龄仅30余岁。对76人的统计显示:50岁以上6人,35岁以下43人,其中陈独秀39岁,梁漱溟24岁,徐家璜25岁,朱家骅26岁,李大钊、刘文典、胡适28岁,这在当今的大学中是无法想象的。当时北大本科学生平均年龄为24岁,师生年龄段的接近,给校园带来了清新活跃的学风,其中傅斯年、罗家伦、顾颉刚、冯友兰等,后皆成为一代学术宗师。
蔡元培说:
我素信学术上的派别,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所以每一种学科的教员,即使主张不同,若都是‘言之成理、持之有故’的,就让他们并存,令学生有自由选择的余地。最明白的,是胡适之君与钱玄同君等绝对的提倡白话文学,而刘申叔、黄李刚诸君仍极端维护文言的文学;那时候就让他们并存。我信为应用起见,白话文必要盛行,我也常常作白话文,也替白话文鼓吹;然而我也声明:作美术文,用白话也好,用文言也好。例如我们写字,为应用起见,自然要写行楷,若如江艮庭君的用篆隶写药方,当然不可;若是为人写斗方或屏联,作装饰品,即写篆隶章草,有何不可?(蔡元培:《我在北京大学的经历》)
他虽然主张“兼容并包”,但仍坚持自己的新文化主张:“我素来不赞成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孔氏的主张。清代教育宗旨有‘尊孔’一款,已于民元在教育部宣布教育方针时说他不合用了。到北大后,凡是主张文学革命的人,没有不同时主张思想自由的;因而为外间守旧者所反对。”(蔡元培:《我在北京大学的经历》)
当时守旧派的代表人物林纾,在《公言报》发表致蔡元培的公开信,对北大的办学方针提出挑战。他攻击新式教育“尽反常轨,侈为不经之谈”。“覆孔、孟,铲伦常为快”,认为提倡白话文“尽废古书,行用土语为文字……则凡京津之稗贩,均可用为教授矣”;他还告诫蔡元培说:“大学为全国师表,五常之所系属”,“今全国父老以子弟托公,愿公留意,以守常为是”。他在《学衡》杂志发表的另一版本公开信中,更大骂“神圣学校,几为万恶之府矣”,“不顾是非利害,不计将来之效果,信口狂言,以全国天真烂漫之少年,为其试验品。为其功利名誉之代价,是可忍孰不可忍!”
蔡元培立即发表公开信回击,驳斥林纾的造谣诬蔑。他指出林所责备者“不外两点:一日‘覆孔、孟,铲伦常’,二日‘尽废古书,行用土语为文字’”。他要求林纾提出证据,北京大学教员在校内校外,何时何地发表过“覆孔、孟,铲伦常”的言论?他还举证指出,北大教员中研究孔孟乃至尊孔的大有人在,至于教员在《新青年》杂志中,“偶有对于孔子学说之批评,然亦对于孔教会等托孔子学说以攻击新学说者而发,初非直接与孔子为敌也”。“白话与文言,形式不同而已,内容一也”;蔡元培还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指出严复翻译西方学术著作,林纾翻译外国小说,都是由白话译成文言,“公能谓公及严君之所译,高出于原本乎?”林翻译过《茶花女》、《迦茵小传》、《红礁画桨录》等言情小说,亦曾在各学校讲授古文及伦理学,如果有人以此“诋公为以此等小说体裁讲文学,以狎妓,奸通,争有妇之夫讲伦理者,宁值一笑欤?”
蔡元培在这封公开信中,重申了自己的办学原则:
(一)对于学说,仿世界各大学通例,循“思想自由”原则,取兼容井包主义,与公所提出之“圆通广大”四宇,颇不相背也。无论为何种学派,苟其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尚不迭自然淘汰之运命者,虽彼此相反,而悉听其自由发展。
(二)对于教员,以学诣为主。在校讲授,以无背于第一种之主张为界限。其在校外之言动,悉听自由,本校从不过问,亦不能代负责任。(蔡元培:《致《公言报》函并答林琴南函》)
北京大学“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宽松环境,“教育独立”理念下的制度改革,学生自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