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鹦鹉-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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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着又在地上坐下,双手抱着头。
他的神智虽然已清醒,但从挥刀追斩常笑之时开始,他就一直在疯狂的状态中。
良久良久他的头才抬起,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好厉害的毒药。”
他已想起中毒这件事,也许挥刀追斩常笑那件事,他都已想起。
他跟着就说:“我居然追来这里。”再想想,他又道:“那种毒药虽然厉害,似乎要人
发疯,疯过一阵于,就没事的了。”
幽灵的出现,他显然根本没有印象。
“鹦鹉楼那边,不知弄成什么样子了?”
这句话出口,他便要跳起身子。
却就在这时,风雨中突然传来了杂乱的马蹄声。
马蹄声竞是向乱葬岗这边移来。
王风不由得一怔,要跳起的身子下意识一转,就伏倒在荒草丛中。
风雨声很大,他听到马蹄声的时候,马队已很近了。
来的是七骑快马,箭一样相继冲上了乱葬岗。
王风连忙从草丛中偷眼望去。
风雨迷住了眼睛,虽然已很近,他仍然无法看清楚来的是什么人。
马上的骑士亦没有发觉王风的存在,一冲上了乱葬岗,便纷纷将坐骑勒住。
一个铜钟也似的声音随后响起,道:“三爷还未到?”
另一个阴森的语声跟着道:“应该是时候了。”
应该是时候,这七个骑士竞是赴约而来。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与他们约会的三爷到底又是什么人?
王风的好奇心本来就很大,现在就算这乱葬岗所有的鬼魂都出动,他也不肯离开了。
七个骑士旋即纷纷下马。
几乎同时,乱葬岗之下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穿蓑衣,头戴竹笠,风雨中走来,直走上乱葬岗。
七个骑士看着这个人走上来,都露出了警戒的神色。
竹笠低压在来人的眉际,即使没有风雨,仍有星月,在笠缘的阴影遮盖下,亦难以看清
楚这个人的面目。
这个人一直走到七个骑士面前七尺的地方,才收住脚步。
他没有取下竹笠,只是抬起右手,以右手的食指将那顶竹笠推高,这已经足够。
王风虽然看不到,七个骑士已看到来人的面目。他们的神情立时放松。
来人显然就是与他们相约的三爷。
这个三爷徐徐放下手,道:“好!你们都来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王风的心就一跳。
这个声音他已不陌生,这个三爷昨夜他已见过两面。
一面是他拎着安子豪去买白粉之际,还有一面却是他买了白粉,重回鹦鹉楼之时。
当时这个老人还是在院子里的六角亭中等他。
这个三爷也就是武镇山武三爷。
武三爷不单有财,而且有势。
安子豪虽则是附近百里官阶最高的一个官,也得听他的说话,看他的面色。
这个镇有一半是他的地方,如果没有李大娘,他甚至已将另一半的地方买下。
好像这样一个有财有势的人,竞会在这风雨的深夜,一个人走来这乱葬岗,岂非又是一
件怪事!
王风的眼睁得更大,耳朵几乎都竖起了。
七个骑士的一个赶紧上前两步,抱拳道:“三爷连夜召我们兄弟到来,有何指教?”
这个骑士身形魁壮,神情威武,一看就知是七人中的头儿。
他身上一袭黑衣,腰问一条红缎带,挂一口带鞘长刀,刀柄已磨得发光。
其他的六个人亦是那种装束,刀柄上的光泽亦不比头儿的黯。
七个人显然都是用刀的好手。
突然招来这样的七个人,武三爷势必有一番不寻常的事情要干。
他的语声淡而有威,道:“你们是名满大河南北的七杀手?”
“据知只要出得起重价,不单杀人,什么事你们都肯去做?”
“这是事实。”
“今夜我请你们到来就是有件事要请你们替我去解决。”
七杀手几乎同时笑了起来。
那个老大笑着道:“三爷你这是说笑?”
武三爷缓缓地道:“你们看我武镇山可是一个喜欢说笑的人?”
“我们也知道三爷不是一个喜欢说笑的人,可是以三爷你的本领,势力,你不能解决的
事情,我们兄弟竟能解决,岂非笑话?”
武三爷笑笑,道:“我没有说过不能解决,也根本就不是不能解决。七杀手不由一愣。
武三爷一顿,才接道:“我只是还不想与那个人正面冲突。”
老大点头道:“所以三爷才找我们对付那个人。”
武三爷道:“我也不是要你们直接对付那个人,连我都感到头痛的人,你们又如何对付
得了?”
老大奇怪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武三爷一字字道:“李大娘!”
老大又一愕,仰天倏地打了个哈哈,说道:“这个女人虽然厉害,我们兄弟还不致怕了
她。”
武三爷淡淡地道:“这最好。”
老大道:“三爷到底要我们怎样做?”
武三爷沉声道:“我要你们替我将她的女儿抓起来。” 老大道:“血奴?”
武三爷点点头,道:“就是血奴,你们认识她?”
七杀手六个摇摇头,老大却摸摸胡子,道:“有次在鹦鹉楼寻欢作乐,我无意中看见她
在楼廊上走,有个姑娘给我指点,总算见过一面。”
武三爷道:“是否还记得她的样子?”
老大道:“好像她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就瞧一眼,已叫人毕生难忘。”
武三爷道:“好,很好。”
老大道:“只可惜她的价钱太高,否则我非要彻底认识一下她不可。”
武三爷道:“现在是你的机会了。”
老大忽问道:“你为什么要将她抓起来?用来要胁李大娘?”
武三爷不作声。
老大又道:“如果你真的这样打算,只怕你要失望,李大娘还当她是自己的女儿的话,
根本就不会由得她在鹦鹉楼做妓女。”
武三爷静静的听着,忽问道:“要你们做事,是不是要先说明原因?”
老大赶紧摇头道:“只要有钱就可以。”
武三爷道:“我一百两黄金买你一个人,给你们七百两黄金。”
七杀手的眼睛几乎都发了光。
七百两黄金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武三爷接着又道:“你们抓住了血奴之后,就立即退出镇外,将她带到你们的地方藏起
来,等我给你们通知的时候,再送来给我。”
老大道:“什么时候你才给我们通知?”
武三爷道:“可能一两夭,也可能二三十天之后,所以我再给你们黄金三百两,补偿你
们在这一段时间的损失。”
老大忙问道:“就是一两天,那三百两黄金也是归我们所有?”
“是!”武三爷语声陡寒。“她送到我手上的时候,我却要她仍是一个活人,与你们带
走她之时一样的活人。”
老大拍着胸膛道:“这一点三爷大可放心,我们兄弟一定会好好的照顾她。”
武三爷道:“有一点你们却不可不小心,她的性情很古怪,不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要她
的命也不会答应做。”
老大大笑,道:“三爷的意思我们明白,她虽然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但比起一千两
黄金,就不见得怎样可爱了。”
武三爷道:“最好你们都真的明白,到时你们不能够将人交出。将会有什么结果。”
老大打了一个寒噤,道:“我们明白。”
武三爷的手段,他们也的确早已清楚。
武三爷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道:“这是一千两黄金的票子,你验收。”
他付钱倒也爽快。
老大接在手中,看也不看就放人怀里,道:“不相信三爷的票子,还有什么人的票子值
得我们相信?”
他笑笑又道:“只不知三爷要我们何时行事?”
武三爷道:“现在。”
武三爷道:“还有什么时候好得过现在?骤雨,狂风,这是天时。”他随即从怀中取出
了白中,道:“血奴居住的地方我已给你画好一个详图,即使从来没有到过鹦鹉楼的人,拿
着我这张图,亦很容易找到血奴的房间,这可以叫做地利。”
老大将那白中接过。
他又道:“血奴的身旁本来有一个敢拼命的小子,但据我所知,那小子打从今天早上开
始,就不见了人,李大娘那一伙现在正在忙着应付一个很厉害的人物,既未知道我这计划,
亦无暇兼顾血奴,这岂非等于人和?”他的语声更轻快,又道:“天时,地利,人和,现在
不动手还等什么时候?”
老大不禁大笑道:“好,我们兄弟就现在动手。”
武三爷再叮嘱道:“你们动手的时候最好先将面庞蒙上,即使被人发觉,亦不会被人认
出,我不想李大娘那么快就找到你们头上。”
老大道:“我们也不想。”
武三爷道:“人算不如天算,很多事情往往都出人意料,万一你们被人发觉,又万一你
们被人抓住,你们应该怎样,大抵已不必我多说的了。”
老大正色道:“我们兄弟的职业道德向来怎样,三爷你大概清楚,哪怕死,我们也不会
供出三爷你的名字。”
武三爷道:“否则,我又怎会将这件事交给你们做?”
老大道:“总之一句话,尽管放心。”
武三爷微微颔首,忽又道:“你们下手的时候,最好尽量避免惊动其他人。”
老大道:“鹦鹉楼莫非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武三爷道:“龙没有,只有条母老虎。”
老大道:“血奴那个奶妈宋妈妈?”
武三爷道:“她只是老巫婆。”
老大道:“那是谁?”
武三爷道:“你到过鹦鹉楼,可记得那个应门的红衣小姑娘?”
老大道:“她只是个十四五岁小姑娘。”
武三爷道:“好像是的。”
老大道:“女孩子体质向来薄弱,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就算从四五岁就开始练武,大概也
不会高得到哪里去。”
武三爷忽间道:“你在江湖上已混了不少时候,当然不会不知道江湖中有个鬼童子。”
老大点头。
武三爷接问道:“你可知鬼童子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年纪有多大?”
老大想了想,道:“据讲就只有五岁。”
武三爷又问道:“他杀的第一个你可知是什么人?”
老大道:“言家门的高手活僵尸。”
武三爷道:“活僵尸的武功似乎并不在你们兄弟之下。”
老大道:“应该是不错,据讲当时她是先用袖箭出其不意射瞎了活僵尸的双晴,然后再
用剑刺入活僵尸的心胸。”
武三爷道:“五岁的小孩子已懂得这样杀人,已有这种本领。”
老大想想道:“那已是十年前的事情,算起来,鬼童子现在正是十五左右的年纪,她莫
非就是当年的鬼童子?”
武三爷道:“鬼童子是个男孩子。”
老大忙问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武三爷道:“我也不清楚。”
老大道:“你却知道她是一条母老虎?”
武三爷道:“因为我有一天无意中看到她用一根绣花针当做剑来使用,嗤嗤嗤地刺下了
在她身旁飞舞的三只苍蝇。”
老大的面色不期一变。
武三爷随即道:“在那方白巾之上我亦已标明她居住的地方,那离开血奴居住的地方虽
然并不远,只要你们小心些,相信不会惊动她。”
老大道:“除了这一个,是否还有人需要避忌?”
武三爷道:“应该就没有了。”笠缘下目光一闪,他又道:“马就留在附近,走在街道
上,即使风雨声最响,仍是不难听到的,”老大点点头。
武三爷将竹笠又拉丁少许,道:“祝你们好运!”
这句话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来的时候他的脚步已不慢,去的时候更像奔马一样。
眨眼间人已消失在风雨之中。
说话铜钟也似的那个杀手立时道:“看来他真的不想跟李大娘正面冲突。”
老大道:“所以他才这样小心,他那副打扮显然就为了被人看到,也不至被人认出。”
“他与我们在这里说话,也是因为那个原因了。”
“李大娘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在他家中,怕已安排了耳目。”
另一个杀手即时大笑道,“在这乱葬岗之下的死人,难保亦有李大娘的心腹手下?”
又一个杀手鬼声鬼气的道:“据说生前多嘴的人变了鬼之后也照样多嘴得很。”
老大笑骂道:“你又在说什么鬼恬?”
那个杀手道:“我说的是人话,如果是鬼话我就不是杀手,而是个法师。”他阴阴一笑
又道:“如果我是个法师,我现在就一定建议搜一下这个乱葬岗,先把那些多嘴鬼抓起
来。”
这句话入耳,伏在乱坟荒草之中的王风几乎拔脚开溜。
好在那个杀手并不是真的是个法师,否则这一搜,找出来的一定不是个多嘴鬼,而是他
这个敢拼命的人。
他现在气力仍未完全恢复,给搜出来的话就是想拼命也拼不了。
老大那边即时轻叱道:“少废话,我们这就动身。”
“马匹就留在这里?”
老大道:“镇口有一个林子,留在那儿比较方便。”他随即一挥子,振声道:“出
发。”
发字仍在口,他的人已在马上。
其他的六个杀手亦纷纷上马。
一声呼啸,七骑冲开了风雨,冲下了乱葬岗。
王风这才从荒草乱坟之中站起身。
他拖着脚步,亦走下了乱葬岗。
雨势这下已变弱,风吹仍急。
风吹起了他散乱的头发,骤看来,他就像是荒草坟中爬出来的野鬼。
标题
古龙《血鹦鹉》
第九章 老谋深算
雨才来,平安老店门外的风灯,就已经给吹灭。
灯笼已残破,虽然是风灯,也已再经不起大风雨。
店内本来留有两盏灯,现在却只剩一盏。
夜雨秋灯,一种难言的萧索笼罩着整个店堂。
常笑的心头却更萧索。
他的十三个得力助手,已一个不剩。
再回到店堂之时,他就只见到两把刀,仍在鞘内的一把,刀柄上刻着林平的名字,出鞘
的一把却是张铁的佩刀。
只有刀,人已化做一滩腥臭的脓血。
整个店堂就只有他一个活人。
他坐在灯下,仿佛已在灯光中凝结。
他常笑,很少皱眉。
这下他的双眉却紧锁。
“安子豪!”一声嘟喃,他突拍案而起。
灯从桌面上跳起,桌面已给他拍裂。
他接灯在手,又颓然坐下。
入了宋妈妈那间魔室之后,他就没有再理会安子豪,因为当时他并没有需要用到安子豪
的地方。
但无论如何,安子豪应该跟在他身后,随时听候他差遣。
可是他这下想起来,安子豪在他入了魔室之后,就好像不见了人,到他给王风追杀之
际,魔室中血流遍地,尸体七零八落,他却清楚的记得,除了宋妈妈之外,都是他手下的尸
体,并没有安子豪的尸体。
安子豪当时去了什么地方?
那道门是不是安子豪掩上的?
这件事与安子豪也有关系,抑或他只是看见惨事发生,吓得赶紧逃命去了? 他实在
很想知道,很想找安子豪问一个明白。
只可惜,他连安子豪住在什么地方也不清楚。
如果他的左右有人,只要下一个命令,就可以解决。
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得自己去做。
他虽然很想找安子豪问问,却不知从何着手。
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