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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血鹦鹉-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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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风道:“多老?”
  安子豪道:“够老了,连她的女儿都已不小。”
  王风道:“她有女儿?”
  安子豪道:“你应该见过她的女儿,你从她女儿的楼上走下来的。”
  王风又怔住。
  安子豪道:“这地方的人谁都怕李大娘,只有她女儿不怕。”
  王凤道:“她管不管得住她女儿?”
  安子豪又点了头,道:“你若管得住你女儿,你肯不肯让她上鹦鹉楼?”
  街上的灯光虽明亮,人却不大多。
  王风看着街上来来去去的人,每个人的衣着好像都不太陈旧。
  他又问道:“这地方的人,情况好像都不错。”
  安子豪道:“这是个好地方,天气好,土壤肥,只可惜不能居人。”他微笑着,又道:
“一共只有几斤肉,谁都不肯分给别人的。”
  王风道:“这里地方大不大?”
  安子豪道:“地方虽然不小,可是附近有沼泽和密林,山上听说还有猛虎,所以能让人
生存的地方并不多。‘王风道:“人多不多?”
  安子豪道:“据我们上次调查,镇上一共只有八十三户人家。”
  王风道:“八十三户人家,就能养得起鹦鹉搂那种地方?”
  安子豪道:“只要一个人,就能够养得起了。”
  王凤道:“武三爷?”
  安子豪没有回答,却站住脚:“刷墙的白粉这里就有。”
  太平杂货铺实在是个标标准准的杂物铺,刷墙的白粉,各色各样的桐油和漆,冰糖,花
生,大米,小米,鸡蛋,鸭蛋,花粉,针线,鞋子,布匹,旱烟,老酒……
  只要你能想得到的东西,这里都有,连你想不到的东西这里都有。
  一间好大好大的屋子里,堆满了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东西,甚至还有一大捆已生了锈
的刀枪,和一大堆线装的旧画。
  王风一走进来,眼睛就看花了,可是看来看去,却看不见半个人形。
  安子豪已经在喊:“老蛔虫,有生意上门了!你还不快点钻出来?”他又微笑着向王风
解释:“老蛔虫就是这里的老板。”
  王风道:“为什么叫他老蛔虫?”
  安子豪道:“因为他就像你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他都知道。”
  “只有一样事不知道。”一个人慢吞吞的从破画堆里钻了出来,苍白的头发,佝偻着
腰,看来不像蛔虫,倒有点像是个虾米。
  安子豪笑道:“老蛔虫居然也有不知道的事。”
  老蛔虫道:“只有一样。”他一张满布皱纹的脸看来虽然又疲倦,又苍老,一双眼睛里
却总是带着恶作剧的笑意,眯着眼笑道:“你跟李大娘究竟在搅什么鬼?我就一点都不知
道。”
  安子豪有点笑不出了。
  老蛔虫大笑,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王凤,道:“你是从外地来的?”
  王风微笑着点头。
  他已经开始觉得这条老蛔虫很有趣。
  老蛔虫道:“是你要买白粉?还是他?”
  王风道:“是我。”
  老蛔虫道:“你买刷墙的白粉干什么?”
  工风道:“刷墙。”
  老蛔虫一哦道:“难道你准备在这里耽下去?”
  王风道:“嗯。”
  老蛔虫叹了口气,喃哺道:“只可惜你一定耽不久的,也许连墙还没有干,你就已耽不
住了。这地方没有人能耽得下去。”
  王风道:“为什么?”
  老蛔虫却已不再望他,慢慢的转过身,去找刷墙的白粉。
  他的背并不驼,腰却总是直不起来,就好像总是有副看不见的重担压在他背。
  再看安子豪,脸上的表情还是有点尴尬。
  他跟李大娘之间究竟在捣什么鬼,他自己心里当然知道。
  李大娘虽然是跟武三爷作对的,武三爷却又天天请他喝酒,在李大娘的女儿那里喝酒。
  王风已渐渐发觉这市镇虽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很复杂。
  老蛔虫忽又回头问道:“你准备买多少白粉?”
  王风不知道。
  他从来也没有刷过墙。
  老蛔虫立刻看出这一点,就改变了方式问:“你准备刷多宽的墙?”
  王风道:“大概有四五丈,五六丈。”
  老蛔虫道:“只刷这一面墙?”
  王风道:“只刷一面,刷两次。”
  老蛔虫又叹了口气,哺喃道:“要当李大娘的情人容易,要做她的女婿可实在不容易,
好好的一个年轻人为什么偏偏捉只臭虫往自己头上放。”
  王风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做她女婿?”
  老蛔虫道:“谁说我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臭虫不但会咬人,还会吸人的
血,叫人痒得要命。”
  他转过身,手里已提着袋自粉。
  外面又有生意上门了,是来买酒的。
  三个醉汉东倒西歪的闯进来,大声叫道:“把这里的酒统统拿出来,今天我们要喝个痛
快。”
  看见这三个人,老蛔虫就皱起眉,把一袋白粉递给王风,又转身去拿酒。
  三个人站在那里又吵又闹,有个人连站都站不稳了,忽然一个踉跄,撞在王风身上。
  另外一个人赶紧过来扶他,嘴里还在向王风打招呼,说:“对不起。”
  王风还在笑,道:“没关系。”
  他好像根本没看见已有两柄刀向他小腹子上刺了过来。
  两把又薄又快的短刀,只有经常杀人的人,才会用这种刀。
  这两个醉汉,不但会用这种刀,且用得很好。
  他们踉跄倒过来的时候,两把刀已出鞘,无声无息的刺向王风小腹,刀锋刮过,就像是
水中的游鱼,轻柔而自然。
  被刺的人好像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们甚至已可想像到刀锋刺入柔软肚皮时,那种残酷的快意。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仿佛很遥远,又仿佛很近。
  他们听不出这是什么声音,因为他们从未听见过自己骨头碎断的声音。
  等他们倒下去时,王风还好好的站在那里,脸上还带着微笑去看他们手里的刀。
  站在门口的一个人脸色变了。
  这小子手里还拎着袋白粉,只剩下一只手,怎么能同时击倒两个人。
  两个人肋骨都已碎裂,一个人左肋断了人根,一个人右肋断了五根。
  王风的一条手臂上,竟有两个拳头,一个在手上,一个在肘上。
  他抬起头,微笑着,看着站在门口的这个人,道:“你们都很会用刀。”
  这人的脸上已完全没有血色。
  王风道:“只可惜你们不会装醉。”他微笑着又道:“真正喝醉了的人,眼睛是发直
的,眼珠子绝不会转。”
  这人的手虽已伸进怀里,刀却没有拔出来,已开始一步步往后退。
  王风忽然沉下脸,道:“站住。”
  这人不敢不站住。
  王风道:“是谁叫你们来的?”
  这人还没有开口,门外已有人冷冷道:“是我。”
  街上也有灯,一个人慢慢的走进来,竟是那穿红农裳的老太婆。
  王风道:“为什么?”
  老太婆道:“血奴要做生意,做生意的姑娘不能养小白脸。”
  王风笑了,道:“你是她的什么人?”
  老太婆道:“是她的奶妈,她从小就是吃我奶长大的。”
  王风冷冷道:“其实,你根本用不着杀我,她……”
  突听一个人冷冷道:“要杀你的并不是她,是我。”
  外面又有个人走进来,是个年轻人,身上穿着件水绿色的袍子,手里还在摇着柄折扇。
  这年轻人非但长得不难看,装束打扮也很考究,却偏偏有点讨人厌。
  王风道:“你是什么人?”
  这人道:“我是宋妈妈的干儿子。”
  宋妈妈当然就是那穿红衣裳的老太婆。
  王凤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这人道:“因为我吃醋。”
  王风道:“为了血奴吃醋?”
  这人点点头,道:“她若要养小白脸,本该养我的,我哪点不比你强?”
  王风又笑了。“只有一点,”他微笑着走出去:“你的鼻子太扁。”
  这人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自己鼻子,他的鼻子并不扁。
  事实上,他的鼻子比大多数男人都挺得多,只可惜现在很快就会扁了。
  因为王风的拳头已到了他鼻子上。
  宋妈妈跳了起来,狠狠地盯着王风。
  王风不理,她从身上拿出个乌黑的圆饼吞下去。
  宋妈妈忽然跪下来,跪在街心,然后则张开双手,朝向西方黑暗的苍天,口中喃哺地
道:“这个人的鼻子,一定会被割下来,眼睛也一定会被挖出来,这个人的心肝,一定会被
挖出来喂狗,等到墙上的白粉干了,他的尸体就已发臭。”
  这已不是在骂人,已经像是一种邪恶而妖异的诅咒。
  一种可以直传至奇浓嘉嘉普的诅咒。
  王风还是不理她,大步走出去,对面忽然有个人走了过来。
  这个人一直都静静的站在对面屋檐下的阴影中,就像是个幽灵的影子。
  他很瘦,穿着紧身的黑衣服。
  他的脸色阴沉,就像是黑暗的苍穹,眼神却锐利如刀锋。
  他的脚步轻快,却走得很慢,眼睛一直在刀锋般盯着王风。
  他的腰带上插着把刀。
  一把新月般的弯刀,漆黑的刀鞘上,画着个半人半兽的妖兽。
  王风仿佛见过这种刀。
  在那幅图画上,妖魔们用来割破自己中指的刀,仿佛就是这种弯刀。
  这个人是谁?
  他是不是来自奇浓嘉嘉普?
  宋妈妈还跪在街心,向黑暗的苍穹膜拜诅咒。
  带着弯刀的黑衣人已走过来,走到王风面前,站着。
  王风也只有站住。
  黑衣人忽然注目问道:“那个女人是个巫婆。”
  王凤道:“巫婆?”
  黑衣人道:“她刚才吃的那小圆饼,就是种魔药。”
  王风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黑衣人道:“那是用粪便,月经,眼泪和脓血混合面粉做成的。”
  王风忽然想呕吐,勉强忍住。
  他实在想不到世上居然真有人肯吃这种东西。
  黑衣人道:“据说如吃了这种魔药后,就可以跟西方的妖魔沟通。”他盯着王凤,慢慢
的接着道:“所以这里有很多人都怕她,因为她诅咒一向很灵验。”
  玉凤忽然笑了笑,道:“你怕不怕?”
  黑衣人道:“只有我不怕。”
  王风道:“为什么?”
  黑衣人道:“因为我比她更强,她若诅咒我,诅咒就会回到她身上。”
  王风又笑了,笑得却已不大自然。
  他又渐渐感觉到,有些事听来虽然荒诞,却偏偏是真的。
  黑衣人道:“只不过真正要杀你的人,并不是她,也不是她那宝贝干儿子。”
  王风道:“不是他们是谁?”
  黑衣人道:“是李大娘。”
  王凤道:“血奴的妈?”
  黑衣人道:“不错。”
  王风道:“你知道她要杀我?”
  黑衣人道:“只有我知道。”
  王风道:“为什么?”
  黑衣人道:“因为她雇来杀你的刺客就是我。”
  在街上的灯光仿佛骤然暗了,跪在街心的宋妈妈也已不见踪影。
  秋凤卷过,这灯火辉煌的小镇,竞在一瞬间变得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太平杂货铺倒还燃着灯,却又不见人影。
  事实上,附近简直一个人都看不见,只剩下王风和那黑衣人面对面的站着。
  黑衣人缓缓他说道:“我刚才已见到你出手。”
  王风道:“哦?”
  黑衣人道:“你的武功不弱。”
  王风道:“谢谢!”
  黑衣人道:“你也许可以避开我十刀。”
  王风道:“十刀?那倒真不少了。”
  黑衣人道:“也许十二刀。”
  王风道:“第十三刀我一定躲不过?”
  黑衣人道:“没有人能躲得了我的第十三刀。”他冷酷的眼睛里忽然露出极疯狂炽热的
表情,一字字接着道:“那一刀是魔刀,已经被诸魔祝福过。”
  无论谁看到他眼睛里的表情,都可以看得出他不是在说谎。
  王风忽然道:“我见过你的刀。”
  黑衣人很意外:“你见过?真的见过?”
  王风道:“在奇浓嘉嘉普,魔王寿诞那一天,诸魔们就是用这种刀割破自己中指,滴出
魔血来的。”
  黑衣人的脸色变了。
  王风故意装作看不见,淡淡的接着道:“所以我也知道这种刀的用处。”
  黑衣人立刻问:“什么用处?”
  王风道:“用来割自己的指头。”
  黑衣人没笑。
  他的脸冷酷坚硬如花刚石,他这一生很可能从未笑过。
  除了那双有时冷酷,有时炽热的眼睛外,他脸上根本完全没有表情。
  他拔刀的时候脸上也全无表情。
  他的刀已出鞘。
  新月般的弯刀,带着种奇异的寒光,一刀向王风削下。
  刀是弯的,刀光如圆弧。
  连王风都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刀法,这绝不是中原的刀法。
  很可能这也不是人间的刀法。
  王风很想看看他第十三刀,经过诸魔祝福的魔力。
  可是他忽然发觉心里已经有了恐惧,一种人类与生俱来的恐惧。
  一种无知的恐惧
  那就像是人单独外出时,总是会觉得害怕,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怕的是什么,却还是害
怕。
  那本就是人类的弱点,任何人都无法避免的。
  高手相争时,只要有一点恐惧,往往就足以致命。
  王凤不敢再等下去。
  圆弧的刀光又弯弯的削了过来,他手里没有武器。
  他就用那袋白粉作武器。
  “噗”的一声,一刀砍在布袋上,白粉飞散,就像是忽然起了满天迷雾。
  黑衣人立刻什么都看不见了,弯刀飞舞,刀光护身。
  看不见也是种恐惧,谁都无法避免的恐惧。他手中的刀飞舞不停,“刷,刷,刷”,也
不知削出了多少刀。
  只听身后一个人道:“这是第十三刀。”
  他刚听见这声音,刚听见一个字——又是“哼”的一声,一样东西破空飞来,打在他耳
后的穴道上。
  王风远远的站着,忽然道:“你用的是魔刀,我用的是魔石。”
  黑衣人没有反应。
  他已倒下去,也不知还能不能听见王风说的话。
  满天白粉潇满落下,落在他身上,还有满天白粉飞扬。
  ——这袋白粉真不少。
  王风道:“你先躺在这里休息休息,我会把这袋白粉的价钱告诉你的。你若没有钱赔,
我还可以让你用你的刀来抵账。”
  太平杂货店里的灯光仿佛又亮了些,却还是不见人影。
  这次王风学乖了,一进来就大叫:“老蛔虫,又有生意上门了,快出来。”
  画堆里没有人钻出来,他身后却有人冷冷道:“你若还想买白粉,最好转个地方去
买。”
  老蛔虫不在画堆里,却从外面走了回来。
  他的人虽老,脚步却很轻。
  王风并不惊奇。
  经过了这两天发生的事之后,世上已没有什么能让他惊奇的事。
  可是他不能不问:“为什么要我换个地方去买?”
  老蛔虫寒着脸,冷声说道:“我那袋白粉卖给你,是让你去刷墙的,不是去弄瞎人的眼
睛的。”
  王风道:“死人会不会刷墙?”
  老蛔虫道:“不会。”
  王风道:“如果我不用那袋白粉去迷他的眼,现在我已经是个死人。”
  老蛔虫想了想,好像也觉得他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王风道:“现在我既然还没有死,还能刷墙,当然还得再买一袋白粉。”
  老蛔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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