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哲学沉思集 作者:[法]笛卡尔译者:庞景仁-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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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措得既不能把脚站稳在水底也不能游上来把自己浮到水面上。
虽然如此,我将努力沿着我昨天已经走上的道路继续前进,躲开我能够想像出有一
点点可疑的什么东西,就好像我知道它是绝对错误的一样。我还要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
去,直到我碰到什么可靠的东西,或者,假如我做不到别的,至少直到我确实知道在世
界上就没有什么可靠的东西时为止。
阿几米德只要求一个固定的靠得住的①点,好把地球从它原来的位置上挪到另外一
个地方去。同样,如果我有幸找到哪管是一件确切无疑的事,那么我就有权抱远大的希
望了。因此我假定凡是我看见的东西都是假的;我说服我自己把凡是我装满了假话的记
忆提供给我的东西都当作连一个也没有存在过。我认为我什么感官都没有,物体、形状、
广延、运动和地点都不过是在我心里虚构出来的东西。那么有什么东西可以认为是真实
的呢?除了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可靠的东西而外,也许再也没有别的了。 ①法文第二版:“不动的”。
可是我怎么知道除了我刚才断定为不可靠的那些东西而外,还有我们不能丝毫怀疑
的什么别的东西呢?难道就没有上帝,或者什么别的力量,把这些想法给我放在心里吗?
这倒并不一定是这样;因为也许我自己就能够产生这些想法。那么至少我,难道我不是
什么东西吗?可是我已经否认了我有感官和身体。尽管如此,我犹豫了,因为从这方面
会得出什么结论来呢?难道我就是那么非依靠身体和感官不可,没有它们就不行吗?可
是我曾说服我自己相信世界上什么都没有,没有天,没有地,没有精神,也没有物体;
难道我不是也曾说服我相信连我也不存在吗?绝对不;如果我曾说服我自己相信什么东
西,或者仅仅是我想到过什么东西,那么毫无疑问我是存在的。可是有一个我不知道是
什么的非常强大、非常狡猾的骗子,他总是用尽一切伎俩来骗我。因此,如果他骗我,
那么毫无疑问我是存在的;而且他想怎么骗我就怎么骗我,只要我想到我是一个什么东
西,他就总不会使我成为什么都不是。所以,在对上面这些很好地加以思考,同时对一
切事物仔细地加以检查之后,最后必须做出这样的结论,而且必须把它当成确定无疑的,
即有我,我存在这个命题,每次当我说出它来,或者在我心里想到它的时候,这个命题
必然是真的。
可是我还不大清楚,这个确实知道我存在的我到底是什么,所以今后我必须小心从
事,不要冒冒失失地把别的什么东西当成我,同时也不要在我认为比我以前所有的一切
认识都更可靠、更明显的这个认识上弄错了。
就是为了这个原故,所以在我有上述这些想法之前,我先要①重新考虑我从前认为
我是什么;并且我要把凡是可以被我刚才讲的那些理由所冲击到的②东西,全部从我的
旧见解中铲除出去,让剩下来的东西恰好是完全可靠和确定无疑的。那么我以前认为我
是什么呢?毫无疑问,我想过我是一个人。可是一个人是什么?我是说一个有理性的动
物吗?当然不;因为在这以后,我必须追问什么是动物,什么是有理性的,这样一来我
们③就将要从仅仅一个问题上不知不觉地陷入无穷无尽的别的一些更困难、更麻烦的问
题上去了,而我不愿意把我剩有的很少时间和闲暇浪费在纠缠像这样的一些细节上。可
是我要在这里进一步思考从前在我心里生出来的那些思想(那些思想不过是在我进行思
考我的存在时从我自己的本性中生出来的),我首先曾把我看成是有脸、手、胳臂,以
及由骨头和肉组合成的这么一架整套机器,就像从一具尸体上看到的那样,这架机器,
我曾称之为身体。除此而外,我还曾认为我吃饭、走路、感觉、思维,并且我把我所有
这些行动都归到灵魂上去;但是我还没有进一步细想这个灵魂到底是什么;或者说,假
如我进一步细想了,那就是我曾想像它是什么极其稀薄、极其精细的东西,好像一阵风,
一股火焰,或者一股非常稀薄的气,这个东西钻进并且散布到我的那些比较粗浊的部分
里。至于物体,我决不怀疑它的性质;因为我曾以为我把它认识得非常清楚了,并且如
果我要按照我那时具有的概念来解释它的话,我就会这样地描述它:物体,我是指一切
能为某种形状所限定的东西;它能包含在某个地方,能充满一个空间,从那里把其他任
何物体都排挤出去;它能由于触觉,或者由于视觉,或者由于听觉,或者由于味觉,或
者由于嗅觉而被感觉到;它能以若干方式被移动,不是④被它自己,而是被在它以外的
什么东西,它受到那个东西的接触和压力,从而被它所推动。因为像本身有自动、感觉
和思维等能力的这样一些优越性,我以前决不认为应该把它们归之于物体的性质⑤,相
反看到像这样一些功能出现在某些物体之中,我倒是非常奇怪的。 ①法文第二版:“现在先要”。
②法文第二版:“多少冲击到的”。
③法文第二版:“我”。
④法文第二版:“实际上不是”。
⑤法文第二版:“本身有自动的能力,同时也有感觉或者思想的能力,我以前决不
认为这是属于物体的性质的”。
可是,现在我假定有某一个极其强大,并且假如可以这样说的话,极其恶毒、狡诈
的人①,它用尽它的力量和机智来骗我,那么我到底是什么呢?我能够肯定我具有一点
点我刚才归之于②物体性的那些东西吗?我在这上面进一步细想,我在心里把这些东西
想来想去,我没有找到其中任何一个是我可以说存在于我心里的。用不着我一一列举这
些东西。那么就拿灵魂的那些属性来说吧,看看有没有一个是在我心里的。
首先两个是吃饭和走路;可是,假如我真是没有身体,我也就真是既不能走路,也
不能吃饭。另外一个是感觉;可是没有身体就不能感觉,除非是我以为以前我在梦中感
觉到了很多东西,可是醒来之后我认出实际上并没有感觉。另外是思维。现在我觉得思
维是属于我的一个属性,只有它不能跟我分开。有我,我存在这是靠得住的;可是,多
长时间?我思维多长时间,就存在多长时间;因为假如我停止③思维,也许很可能我就
同时停止③了存在。我现在对不是必然真实的东西一概不承认;因此,严格来说我只是
一个在思维的东西,也就是说,一个精神,一个理智,或者一个理性,这些名称的意义
是我以前不知道的。那么我是一个真的东西,真正存在的东西了;可是,是一个什么东
西呢?我说过:是一个在思维的东西。还是什么呢?我要再发动我的想像力来看看我是
不是再多一点的什么东西,我不是由肢体拼凑起来的人们称之为人体的那种东西;我不
是一种稀薄、无孔不入、渗透到所有这些肢体里的空气;我不是风,我不是呼气,不是
水汽,也不是我所能虚构和想像出来的任何东西,因为我假定过这些都是不存在的,而
且即使不改变这个假定,我觉得这并不妨碍我确实知道我是一个东西。 ①法文第二版:“某一个妖怪”。
②法文第二版:“我刚才说过属于”。
③法文第二版:“完全停止”。
可是,能不能也是这样:由于我不认识而假定不存在的那些东西,同我所认识的我
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一点也不知道。关于这一点我现在不去讨论,我只能给我认识的那
些东西下判断:我已经认识到我存在,现在我追问已经认识到我存在的这个我究竟是什
么。可是关于我自己的这个概念和认识,严格来说既不取决于我还不知道其存在的那些
东西,也更不取决于任何一个用想像虚构出来的和捏造出来的东西①,这一点是非常靠
得住的。何况虚构和想像这两个词就说明我是错误的;因为,如果我把我想像成一个什
么东西,那么实际上我就是虚构了,因为想像不是别的,而是去想一个物体性东西的形
状或影像。我既然已经确实知道了我存在,同时也确实知道了所有那些影像,以及一般
说来,凡是人们归之于物体性质的东西都很可能不过是梦或幻想。其次,我清楚地看到,
如果我说我要发动我的想像力以便更清楚地认识我是谁②,这和我说我现在是醒着,我
看到某种实在和真实的东西,但是由于我看得还不够明白,我要故意睡着,好让我的梦
给我把它更真实、更明显地提供出来,是同样不合道理的。这样一来,我确切地认识到,
凡是我能用想像的办法来理解的东西,都不属于我对我自己的认识;认识到,如果要让
精神把它的性质认识得十分清楚,那么我就需要让它不要继续用这种方式来领会,要改
弦更张,另走别的路子。 ①法文第二版:“可是,我对我的存在的认识,严格说来,并不取决于我还不知道
其存在的那些东西,因而也不取决于任何一个我用想像所能虚构出来的东西”。
②法文第二版:“我是什么”。
那么我究竟是什么呢?是一个在思维的东西。什么是一个在思维的东西呢?那就是
说,一个在怀疑,在领会,在肯定,在否定,在愿意,在不愿意,也在想像,在感觉的
东西。
当然,如果所有这些东西都属于我的本性,那就不算少了。可是,为什么这些东西
不属于我的本性呢?难道我不就是差不多什么都怀疑,然而却了解、领会某些东西,确
认和肯定只有这些东西是真实的,否认一切别的东西,愿意和希望认识得更多一些,不
愿意受骗,甚至有时不由得想像很多东西,就像由于身体的一些器官的媒介而感觉到很
多东西的那个东西吗?难道所有这一切就没有一件是和确实有我、我确实存在同样真实
的,尽管我总是睡觉,尽管使我存在的那个人用尽他所有的力量①来骗我?难道在这些
属性里边就没有一个是能够同我的思维有分别的,或者可以说是同我自己分得开的吗?
因为事情本来是如此明显,是我在怀疑,在了解,在希望,以致在这里用不着增加什么
来解释它。并且我当然也有能力去想像;因为即使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就像我以前曾经
假定的那样),即我所想像的那些东西不是真的,可是这种想像的能力仍然不失其为实
在在我心里,并且做成我思维的一部分。总之,我就是那个在感觉的东西,也就是说,
好像是通过感觉器官接受和认识②事物的东西,因为事实上我看见了光,听到了声音,
感到了热。但是有人将对我说:这些现象是假的,我是在睡觉。就算是这样吧;可是至
少我似乎觉得就看见了,听见了,热了③,这总是千真万确的吧;真正来说,这就是在
我心里叫做在感觉的东西,而在正确的意义上,这就是在思维。从这里我就开始比以前
稍微更清楚明白地认识了我是什么。 ①法文第二版:“技智”。
②“接受和认识”,法文第二版是:“发觉”。
③法文第二版:“看见了光,我听见了声音,我感觉到了热”。
可是①,我不能不相信:对于其影像是我的思维做成的、落于感官的②那些有物体
性的东西,比不落于想像、不知道是哪一部分的我自己认识得更清楚,虽然我认为可疑
的、我以外的一些东西倒被我认识得比那些真实的、确切的、属于我自己本性的东西更
明白、更容易,这实际上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不过我看出了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精
神是心猿意马,还不能把自己限制在真理的正确界限之内。让我们再一次给它放松一下
缰绳吧,好让我们以后再慢慢地、恰如其分地把缰绳拉住,我们就能够更容易地节制它、
驾御它了③。让我们开始考虑一下最认识的、我们相信是了解得最清楚的东西④,也就
是我们摸到、看见的物体吧。我不是指一般物体说的(因为“一般”这一概念通常是比
较模糊的),而是考虑一下一个特殊物体。举一块刚从蜂房里取出来的蜡为例:
它还没有失去它含有的蜜的甜味,还保存着一点它从花里采来的香气;它的颜色、
形状、大小,是明显的;它是硬的、凉的、容易摸的⑤,如果你敲它一下,它就发出一
点声音。总之,凡是能够使人清楚地认识一个物体的东西,在这里边都有。
可是,当我说话的时候,有人把它拿到火旁边:剩下的味道发散了,香气消失了,
它的颜色变了,它的形状和原来不一样了,它的体积增大了,它变成液体了,它热了,
摸不得了,尽管敲它,它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在发生了这个变化之后,原来的蜡还继续
存在吗?必须承认它还继续存在;而且对这一点任何人不能否认⑥。那么以前在这块蜡
上认识得那么清楚的是什么呢?当然不可能是我在这块蜡上通过感官的媒介所感到的什
么东西,因为凡是落于味觉、嗅觉、视觉、触觉、听觉的东西都改变了,不过本来的蜡
还继续存在。也许是我现在所想的这个东西,也就是说蜡,并不是这个蜜的甜味,也不
是这种花的香味,也不是这种白的颜色,也不是这种形状,也不是这种声音,而仅仅是
一个刚才在那些形式之下表现而现在又在另外一些形式之下表现的物体。可是,确切说
来,在我象这个样子领会它时,我想象的什么呢?让我们对这件事仔细考虑一下,把凡
是不属于蜡的东西都去掉,看一看还剩些什么。当然剩下的只有有广延的、有伸缩性的、
可以变动的东西。那么有伸缩性的、可以变动的,这是指什么说的?是不是我想象这块
圆的蜡可以变成方的,可以从方的变成三角形的?当然不是,不是这样,因为我把它领
会为可能接受无数像这样的改变,而我却不能用我的想象来一个个地认识无数的改变,
因此我所具有的蜡的概念是不能用想象的功能来做到的。 ①法文第二版:“可是我仍然觉得”。
②法文第二版:“落于感官的,感官本身检查的”。
③法文第二版:“虽然如此,对于我觉得其存在性是可疑的、我不知道的、不属于
我的那些东西,比起我所认识的、我相信其真实性的、属于我的本性的东西,一句话,
比起我自己来,我倒认识和了解得更清楚,这说起来实际上是很奇怪的。不过我看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了。我的心是个放浪不羁的家伙,它喜欢乱跑乱窜,还不能忍受把它拴在
真理的界限以内。那么再把它的缰绳放松一次,给它全部自由,允许它观察出现在它以
外的东西吧,好让我们以后再慢慢地、恰如其分地拉住绳缰,让它停下来考虑它的本质
和它里边的一些东西,这样,在这以后它就比较容易受我们的节制和驾御了”。
④法文第二版:“那么现在我们考虑一下人们通常认为是最容易认识,也相信是认
识得最清楚的东西”。
⑤法文第一版里是onletouche(人们摸到它),第二版里是maniable(可拿的,顺
手的)。这里是按照拉丁文版里faciletangitur译的。
⑥法文第二版:“任何人都不怀疑,谁都这样断定”。
那么这个广延是什么呢?它不也是不认识的吗?因为在蜡融化的时候它就增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