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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传记]曾国藩发迹史(全文)-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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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国藩等一班翰林们在礼部堂官的带领下走进太和殿的时候,龙座的两边已是站满了有爵位的王、公、侯、伯、子、男及三品以上的大员们。蒙古王爷及朝鲜王爷的专使们并不在这里,好像已领到别处用饭去了。    
    礼部堂官高喊一声:“祝皇太后万寿无疆!吾皇万岁万万岁!”    
    翰林们就齐刷刷地跪下去,一齐照葫芦画瓢。待皇上说一句“下去吧”,礼部堂官就高喊一声:“谢恩!”——翰林们就一齐叩头,然后便退出来。    
    但曾国藩却被兴高采烈的道光帝叫住了。    
    “曾国藩哪,你到前面来,朕有话问你。”    
    道光帝说毕,用眼扫了扫个个脸呈惊愕色的、侍立两旁的王、大臣们。    
    曾国藩硬着头皮,匍匐着跪到前面来,那心开始七上八下地跳,额头已有汗冒出来。    
    “朕听说你在会馆贴了个声明帖子,说什么不再参加任何官员的宴席了,有这事没有啊?”道光帝表情凝重地问。    
    “回皇上的话,有这事儿。”曾国藩低头回答。猜不透皇上如何想问这事。    
    “放肆!”道光帝莫名其妙地大怒了,“难道国宴和皇太后的寿宴你也不参加吗?”    
    曾国藩浑身一抖,赶忙回答:“回皇上话,国宴和皇太后的寿宴微臣自然要参加!”    
    “那你不成了言行不一的小人了?”道光帝咄咄逼人,“不好好办事,成天挖空心思弄这些。——我大清国,岂能容你这种小人招摇!——你讲啊!”    
    声音不大,但在曾国藩听来却如五雷轰顶。曾国藩的额头早已沁出密密麻麻的一层汗珠,他略静了静,壮起胆子回答:“回皇上话,微臣参加皇上的寿宴和皇太后的寿宴是因为皇上不是官,皇太后也不是官。”    
    “那朕和皇太后是什么?”    
    “回皇上话,皇上皇是万民之主,是我大清国的主宰!而皇太后是国太!所以皇上和皇太后的寿宴微臣是必须参加的。”    
    “曾国藩哪,”道光帝缓了一口气,脸也柔和了许多,“算你还有良心,这个问题朕就不问了。朕一直搞不明白,你作为我大清国的官员,为什么不参加其他官员们的宴席哪?——该不是看不起我大清国的官员吧?”    
    曾国藩叩头答道:“回皇上的话,微臣不敢。微臣进京城几年来,参加了大大小小上百次各种类型的宴席,凑的份子怕也有百八十两银子了。微臣慢慢发现,许多官员名为庆寿宴、贺喜宴,实为敛财宴。微臣就一年参加过两次一个人的生日宴。微臣斗胆问皇上,母亲生子,有一年当中分两次生的理吗?微臣于是决定;再不参加什么寿宴了,此风断不可长啊!——微臣尽管现在成了不拿俸禄的候补检讨,但既蒙天恩点了翰林,以后就免不了出去做官,为皇上办事,为百姓办事——己已不正,谈何教人,微臣是不想负圣恩哪!——请皇上明察。”说到动情处,想到自己为此所受到的打击,曾国藩眼圈一红,那泪再难控制,珍珠一般滚了下来。    
    许久许久,才听道光帝说一句:“下去吧。”    
    曾国藩正要起身谢恩,却见一人出班跪倒在皇上的面前,一句“皇上息怒”便成哽咽状。    
    满殿的文武大员都被闹得一愣,细看时,却原来是官居一品位居宰辅的满大学士穆彰阿穆老相爷。    
    道光帝急忙扬一下手:“老中堂快起来讲话吧。”    
    “谢皇上!”穆中堂站起身后退一步,“翰林院候补检讨曾国藩乃奴才的门生,黄口孺子信口雌黄不知地厚天高,惹皇上生气,作为他的座师有不可推卸的教导不力之责任!——奴才罪不可恕啊!”说毕又跪下,边叩头边道:“奴才替曾国藩领罪了!”    
    满殿的人不仅仅是诧异,而是惊讶了,听穆中堂的口气,这哪里是领罪,分明是替曾国藩求情了。    
    道光帝不由多看了一眼曾国藩,道:“老中堂你不要说了。咳!曾国藩这个人哪,说得好像也有道理。——都下去吧,朕也累了,想静一会儿,朕晚上还得陪太后和几位王爷看戏呢!”    
    道光帝懒懒地闭上眼睛,做假寐状。    
    曾国藩临起身时偷偷望了一眼龙椅上的皇上,这一望竟令他心吃一惊,他发现皇上忽然之间苍老了许多,脸色竟不如旁边坐着的老太后红润。    
    一丝不可名状的悲哀袭上了曾国藩的心头。    
    道光帝原名爱新觉罗绵宁,后改宁,是大清入关后第六代皇帝,即位时已三十九岁。其父嘉庆帝即位时,国家财力已被乾隆爷铺张殆尽了,所以才有“和辜吻斐员ァ敝裱琛R桓鲇涤兄诙嘟恋拇笄骞目庖沟植还桓黾橄嗟乃讲疲乔樾我沧攀等萌司踝藕帷<吻斓劭亢瞳|的家财维持了几年,等传位给道光帝时,户银已不足千万,接近不继的边缘。    
    道光帝做皇储时,就已对国政的种种弊端了然于胸,所以他一接位,首先把节俭作为第一要事,严禁侈糜之风。先砍掉祖宗立下的每年一次的木兰秋狝(道光帝即位时声称,木兰秋狝糜银过甚又沿途扰民,缓办,但一直未办),又对全国的吏治大刀阔斧地来一番整顿,换了几位不中用的督、抚,革了若干名务虚不务实的大学士。道光初年新升用的大学士曹振镛、吏部尚书英和及黄,曾被道光帝称为股肱心腹之臣,但不久,军机首辅曹振镛的“多磕头少说话”的滑头做法,让道光多少有些失望。道光帝很快又调整了军机班子,把比较敢说话敢施政的穆彰阿升为首辅大学士。所以说,道光最初的十几年,是大清国人事更换最频繁的时期。有时一天同时革除两名大学士,有时又一天同时升授四五位督、抚。乾、嘉的享受道光帝没有,乾、嘉的操劳却全都给了道光帝。    
    道光帝焉能不苍老?
第一部分 做官的第一要义第8节 老翰林陈公源来访
    京师的护城河锈迹斑斑,上面漂浮着许多残枝草沫,它日夜不停地流着。里面包藏多少福、多少祸,谁也说不清道不明,时间久了,连它自己也说不清了。    
    道光皇帝在年轻的曾国藩眼里,就像北京的这条护城河,有古铜色锈迹斑斑的神秘色彩,也有包容一切的超人海量。你说不清他何时要散发污浊,更摸不准他哪一天能焕发活力。    
    公元一千八百四十三年,也就是道光二十三年,曾国藩由实缺翰林院检讨成为翰林院候补检讨的六个月后,一道圣旨降临翰林院:翰林院候补检讨曾国藩耐劳克俭、学识出众,着升授翰林院侍讲、詹事府行走。钦此。    
    翰林院侍讲是从五品官员,詹事府行走无品级,是虚衔。曾国藩等于可以在翰林院和詹事府两个衙门办公。    
    三十三岁的曾国藩,忽然间便跻身于中层官吏的行列。    
    满朝文武诧异,曾国藩也诧异,胡林翼、梅曾亮等人更是诧异。    
    曾国藩依例进宫谢恩,这才从曹进喜的口中探出些内情,皇上能把他连升四级一则得力于他在大典中应对得体,皇上已存了怜才惜物的念头,一则源于大学士穆彰阿、太常寺卿唐鉴等人的有力举荐。    
    曾国藩的两行热泪悄悄地流向心里。    
    会馆已是不能再住下去了,五品官员住会馆是与大清官制相违背的。    
    曾国藩便通过会馆的介绍,在前门内碾儿胡同西头路北,赁了一处小四合院:先是门房,门房的后面是天井,穿过天井便是正房,正房五间,曾国藩的书房、卧室都有了。最让曾国藩满意的是,左右的墙外,各有一棵大槐树,乱蓬蓬地把天井遮住,盛夏正好乘凉。这个院落只有一个缺憾,有官员来访,轿子只能停在院外。    
    检讨的七品官服不能再翻改了,穿着太不成样子,那真就成乾隆年间江西巡抚第二了。所幸,湘乡捎来的银子还有二十几两的余头。他于是拿出二两来,一古脑儿给了李裁缝,不出五日,五品官服以及补服就制备得齐齐全全,走在街上,他自己都发现精神多了。——但跟着就出现了民谣,也叫京城一怪:“皇城根儿一大怪,五品顶戴走着来。”    
    这原本是讥讽曾国藩的话,是由那些满族官员编排的,无非是说,曾国藩身为五品官员    
    竟然每日走着去翰林院当差,给大清国抹黑了,云云。这其中也不乏赵楫、金正毕等人的口舌。    
    曾国藩权当耳朵里塞了鸡毛。    
    曾国藩这时雇的门房叫陈升,也是湖南人,给户部尚书英和做过跟班。——听说曾国藩立门开府,英和立马便将此人荐了过来:先说陈升如何能做,又讲陈升也是湖南人,人不亲乡音还亲哩!    
    曾国藩碍于英和的面子,不得不将此人留下来。    
    一封家书夹着报喜的帖子传到了湖南湘乡荷叶塘。    
    因为升了官,又单赁了房子,又雇了门房,曾国藩的开销加大了,他这时急需家中能为自己再拿出百八十两银子,一则还债,一则维持日常用度。有时想起来,他自己都哑然失笑。自己升了官,不仅不能给家中人以好处,反倒继续向家里要银子。——不要说湖南人不信,连皇城根的人也不会信的。可此时,如果曾国藩不向家里要银子,他目前的生计真就成问题。钱庄从来都是还了旧债才能放新债。    
    路漫漫其修远,虽唐公有云宦途似海,但凭空飞下来个五品顶戴落到自己头上,这还是给了迷茫中的曾国藩无限的慰藉与希望。    
    他在这一天的《过隙影》中,郑重地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当官以不爱钱为本,廉洁自律,方能上对得起天、皇上、国家,下对得起百姓、亲友、子侄。只要坚守一个廉字,就算做事偶尔有失公允,天也能谅。”    
    当官以不爱钱为本,字迹尚末干,门房陈升已喷着酒气捧着一包银子进来了。    
    “爷!”陈升乐颠颠地把银子掼到书案上,“一百两银子,您老一年的俸禄哩!    
    ——怪不得英爷总说当官好,当官真是好!”    
    “谁送的?”曾国藩碍于英和的面子没有发作,只是平静地问。    
    “一个高个子没有胡须的瘦戈什。”陈升不耐烦地回答。    
    “人呢?”曾国藩望了望门外。    
    “走了。”陈升好纳闷,“银子送来,不走干!”    
    “没说什么或留什么吗?”曾国藩好奇怪。他活这么大,还没见过把银子白送给别人一句话不说就走的人。    
    “没说什么话呀!——银子留下还说什么话呢?”陈升闭着眼睛想了又想,忽然一拍大腿,“唉呀我的爷,小的见了银子先顾了买酒,把汉子留给爷的一封信给落门房了。我这就去取来给爷看。”边走边用手捶头:“看我这记性,日他娘的!”    
    陈升撞开门出去了。    
    看着陈升那东倒西歪的身影,曾国藩险些被气炸了肺。    
    信很快拿回来了。    
    曾国藩强压着一腔怒火,把信慢慢地展开:却原来是浙江乡试将临,皇上虽钦定了主考却尚未拟出副主考的人选来。正四品鸿胪寺卿穆同穆大人——也就是正一品大学士、曾国藩的座师穆彰阿穆中堂的一个出五服的本家侄子——来信讲,中堂大人有向皇上推荐放穆同浙江副主考的意思。但中堂大人同时让穆同给曾国藩透个底风,能否让曾国藩见皇上的时候(曾国藩兼詹事府行走,定期给皇上和皇子们讲《四书五经》,此阶段曾国藩见皇上的次数相对多于其他的官员)再给美言两句,加点筹码。因为,历届乡试的副主考,均从翰林院和礼部选授,穆中堂今年想改改规矩。    
    临末,穆同透露皇上最近很赏识曾国藩,说曾国藩对《四书五经》讲解得透彻、理解得深刻,当朝不多见。并申明:这话是皇上亲口对穆中堂讲的。然后是先送纹银一百两,待从渐江回来再重重答谢云云。    
    皇上赏识自己这一点已毋庸置疑,连升四级便是佐证,但皇上怎么想的怕就只有皇上一个人知道了。尽管皇上私下里连让曹公公找了自己两次,问的话也无外是“最近写什么没有啊”,“读什么书啊”,“你对教堂是怎么看的呀”等极其平常的话。但是,一个从五品官员能入当朝天子的眼帘,这已让满朝的文臣武将感觉出非同一般了。于成龙不就是这样由不入流的小吏被康熙提拔到巡抚位置上去的吗?    
    曾国藩却非常冷静地对待这一次。    
    他记得刚入翰林院时,时任翰林院侍讲学士的谢果堂先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上对下曰识才,下对上是报恩。比方说万民之主的皇上,识器者,为明君也,如唐太宗李世民;凭自己的好恶而用人断事,乃昏君也,如商纣、杨广等。君可以昏,但臣子不可以不贤;食皇家俸禄而报效皇家,臣子本分也。圣人所谓的“但求耕耘莫问收获”,“但做好事莫问前程”,此之谓也。    
    谢果堂学问高深,官至侍讲学士,便毅然离开京城。先是丁母忧,丁忧期满,仍不回朝,累累向皇上奏请守孝,实际是辞官不做。——已有五本诗集刻印,又兼着一家书院的山长,和唐鉴一样,是位海内公认的一等一的大学问家、大名流,让万千士子仰慕。    
    曾国藩略一思索,提笔便给穆同写了一封回函。回函措词委婉,无非中堂大人交办的事下官拼力办云云,比穆同写得还虚,但再三申明,银子是不能收的,无功不受禄也。信的结尾,曾国藩讲,如穆大人硬要如此,下官只好如数上交了。    
    “陈升啊,”曾国藩封好信,“连同这一百两银子一起送到翰林胡同的穆同穆大人的府上。不要耽搁了,去吧。”    
    陈升已醒酒多时了,他把信先揣进怀里,用手在外面按了按,以示郑重其事,又拿过银子掂了掂,迟疑了好半天才道:“爷,这银子您老没动吧?”    
    曾国藩警觉地把眼睛一瞪:“怎么——?”    
    “爷,”陈升喃喃地说,“这本来是一百两的,可我用了几钱银子打了酒喝了。    
    爷这府上太瘦,不像英大人,天天都有人孝敬奴才喝酒。——爷就再添点银子吧,送过去也好看些。”    
    “你——?”曾国藩气得浑身乱抖,“你好大的胆哪!——客人的银子你也敢动!把信掏出来,我这里是不能留你了。——那几钱银子就作你的工钱吧!”    
    “咋?”陈升终于愣住了,“你才五品官就这大脾气,人家英大人——”    
    曾国藩不容他说不去,劈手夺过信,用手往门房一指道:“陈升,还用我帮你收拾铺盖吗?”    
    陈升愣了许久,终于长叹一口气道:“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爷就离开这里又能咋的!——日他娘的!”    
    撵走陈升,曾国藩袖起已添足的银子和信直奔长沙会馆,他只好让会馆的茶房代劳了。    
    入夜,曾国藩癣疾发作,通体刺痒,整整痒了一夜末眠。这与生俱来的怪病,把曾国藩    
    可害苦了。    
    第二天官休,正巧老翰林陈公源来访。
第一部分 做官的第一要义第9节 英和自此与曾国藩交恶
    陈公源籍隶山西,是曾国藩上两科的进士,涉猎较广,琴棋书画,无所不能。陈公源善谈,吸纸烟,尤好藏书,与曾国藩情趣比较相投,也颇谈得来。因为两个人都是独居京城,每逢官休,不是曾国藩去寻陈公源,便是陈公源来找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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