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学校长自白-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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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中午时分,我到达襄阳县二中,下午到报名处询问了报名的事宜。负责报名工作的是教导主任,他介绍说,报名除了出示毕业证书以外,最好提供一份举保人的担保书,后者只是保险措施,并不是必备的条件。所谓担保书,就是由举保人出具的推荐信,一般是由当地的保长、绅士财主等有头面人物写的手札。那时的社会风气很肮脏,有权势人家的孩子可以不经考试入学,有钱的人可以买分或请人代考,真是沆瀣一气。我当然不可能获得这种举保书,也不可能享有这种优先录取的权利。说实话,那时我心里慌得直打鼓。我最担心的并不是举荐书,我也不怕考试,而怕的是冒名顶替的身份被识破了。所幸的是,那主任只是询问我有没有举保书,并没有认真地审查我出示的毕业证书。当他得知我没有举保时,他勉为其难地说:“当然啦,你可以报名考试,但如果没有举保书,你录取的机会是很小的。”我说:“老师,我老远的来了,就让我报名试试吧!”也许是出于同情吧,那位主任同意我报了名,发了准考证,总算是“冒名顶替”混过了关。
接着两天是考试,应试的有国文、数学、三民主义和自然四课,安排在两天内进行。应试者300多人,据说只录取3个班共150人。考试题目有一定的难度,但时间较为充裕,因此我并不觉得慌张。但是,考完以后我忐忑不安的情绪却滋长了起来,因为流言四起,有的说,这次考的成绩不好,要减少录取的人数;也有的说,优先录取本县的,有多余的指标再考虑补外县的;更有甚者说,凡是没有举保人的,一律不予录取。在舆论压力下,有些来自农村而没有保人的学生感到没有希望,在发榜之前就悄悄地离开了学校。
那时,我并没有失去信心,抱着“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想法,既然考了就要等个“水落石出”,不然回家也不好向父母交待呀!就这样,我仍住在学校的教室里,饿了就吃带去的干粮,渴了就喝凉水,祈盼幸运之神能降在我的头上。
那既使人喜又令人忧的一刻终于到来了,第五天的一大清早,学校在校门口的墙上张贴出红纸写的告示,公布了被录取的学生名单。那里已挤满了看榜的人,一般人都是从头看到尾,由于我挤不进去,于是我就从尾向头看。在那密密麻麻的名字中,怎么才能找到自己的名字呢?我心想,“玉”是一个特征字,我试着从“玉”找起,看是否有“刘道玉”三个字。令我十分失望的是,看完第一遍后,没有看到“刘道玉”三个字。我有些紧张了起来,情急之中,我忽然想到我现在已不是刘道玉了,而是冒名顶替成“刘道启”了。我又正了正神,准备再从尾到头看一遍,就在快要看完之际,忽然“刘道启”三个字映入了眼帘,而且排在第三位的位置上。霎时,既是激动又是幸福的热泪夺眶而出,在这胜利喜悦之时,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天保、地保、人保不如自保,有实力才有尊严!
当我到教导处去领取通知书时,教导主任对我的态度与报名时相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对我这个在入学考试中获得了“探花”的学生表示了赞许。我领取了录取通知书,马不停蹄地连走带跑地回到了家。我刚跨进门坎,母亲从我的表情也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她焦急地问:“咋的,是不是取了?”“取了,我还拿到了第三名。”我高兴地回答。那个晚上,我们全家人都十分高兴,父亲颇为动情地说:“福娃,你争了气,我们再苦再累也要支持你读书,一直到大学毕业。
”我说:“请爹妈放心,我一定不辜负你们的希望。”
从小学跨入中学,这不仅意味着我从儿童时代进入了少年时代,而且还意味着从初等教育跨进了中等教育。在襄阳二中学习期间,最大的变化有两点:一是家庭经济状况略有改善,父母亲只供给我一个人读书,使我能够在学校食宿,较之过去生活正常得多了。二是我兴趣广泛了,除了学好学校规定的科目外,我还在课外时间阅读一些小说,如《西游记》、《水浒传》等。有一次,我从老师那里借来了一本《诺贝尔故事》的小书,我为诺贝尔的发明成就而震撼,从此十分崇拜诺贝尔,这本书对我的一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在襄阳二中的学习时间很短,前后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大约12月中旬,共产党领导的桐柏军区成立了,接着解放了桐柏、邓县、枣阳、随县等广大地区。面对这种局势,地处解放区而为国民党所管辖的襄阳二中宣布停办,期末考试也被取消了,我也因此暂时辍学在家。
1948年春,襄阳二中合并到襄阳一中成立襄阳联合中学,我随之转入了襄阳联中。该校设在襄阳古城以西的广德寺,位于襄阳城与隆中之间,距襄阳20多里,离隆中3里路。这里远离城市,是典型的田园风光,蛙呱鸟鸣,潺潺流水,麦苗儿青油菜花儿黄,是读书的理想地方。但是,襄阳已处于被解放的前夕,解放军和国民党之间的战事连绵不断,人心惶恐不安,那一段学习就是在这种动荡不定的形势下进行的,很难说有多大的实际效果。
那时政治腐败,贪污成风,学校当局克扣学生缴纳的伙食费,每日三餐都吃不饱,导致抢饭风和打架风盛行。为了不受欺负,保护自身的利益,学生中成立了许多的同乡会、兄弟会、互助会等派性小团体。我是外乡人,是初中一年级的学生,在学校中被认为是垫底子最受欺负的群体中的一员,受气、挨饿、被打是常有的事,我在这种惶恐不安中度过了三个月的学习生活。
到了七月初,中国人民解放中原野战军第6纵队和桐柏军区第28旅共14个兵团的兵力,开始围攻襄阳城。这里自古是军事重镇,三面环水一面依山,易守难攻。当时驻守襄樊的是国民党第15绥靖区司令康泽,他曾扬言:“铁打的襄樊,坚固若金汤。”那时,每天炮声隆隆,城内的官僚、豪绅和资本家开始向乡下逃窜,城内国民党再次加固防御工事,实行宵禁。这一切表明,解放军已兵临城下,一场殊死战争即将到来,襄阳城危在旦夕。面临这种形势,学校动荡不安,校方进行反动宣传,说共产党杀人放火、共产共妻,还胡说共产党专杀青年学生,并煽动学生随校南下汉口,有些学生听信了宣传逃往汉口,但大多数学生不相信反动宣传,自动离校回家去了。我当然不相信那些欺人的反动宣传,因为我的家乡于1947年冬已获得了解放,我目睹了解放军在解放区实行减租减息、清匪反霸等政策,知道他们是真正帮助劳苦大众翻身获解放的。因此,我毅然决定离校,背上铺盖卷儿,绕过国民党的封锁,穿过解放区,顺利地回到了我的家乡。
我回家不久,7月15日解放军攻打襄阳城的总战役就开始了。经过4天激烈的战斗,解放军攻进了襄阳,并听说在襄阳天主教堂内活捉了国民党战区司令康泽,真是大快人心。襄阳的攻陷,不仅表明鄂西北大片土地被解放,而且还预示着解放武汉屈指可待了。
半个世纪以后,我故地重游时曾写了《隆中求学记》诗一首,回忆那一短暂的学习生活:
日行百里步隆中,学海苦求一少童。
晨粥照得人消瘦,一日三餐腹中空。
田园晨读书声隆,诸葛庙中受启蒙。
“躬耕”本乃孔明训,受用终生益无穷。
第一章 塑造灵魂的故土《三人行》的风波
1948年下半年,我因为襄阳联中停办而休学在家。我不怕吃苦,也不厌恶劳动,但我更热爱读书。在辍学居家的那段时间,我感到惆怅,像是被关在笼中的小鸟,渴望重新回归到能够自由翱翔的天地里去。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1949年春,新成立的枣阳县人民政府,为了发展人民文化教育事业,及时地恢复了枣阳县中学。听到这个消息我十分高兴,我立刻赶去报名,凭着襄阳联中的学生证和蔡阳乡人民政府的证明,我以同等学力的身份插入初二学习。
从襄阳县二中到襄阳联中,我都是用的二哥刘道启的名字。那段时间,我心里很不踏实,总有一种负疚感,同时,也担心哪一天露了马脚而招致麻烦。我总想找一个机会,把学籍上的名字改正过来,结束冒名顶替的身份。
于是,我利用转入枣阳县中学习的机会,决定把名字更正过来。我向校方说明了实情,提出了更名的申请报告,提供了乡人民政府关于我的身份证明。经过校方的审查,认为我没有政治历史问题,符合实事求是的精神,因此准许在学籍上更正为我自己的名字。
新恢复的枣阳县中位于城关镇的北关外,它的左翼连接的是一条叫做顺城湾的商业小街,居民大多是回民。这条街的背后是一条小河,平时只见沙石而看不到水,在多雨的夏季,也会呈现出河水奔流的景象,时有捕鱼的泛舟出没。在星期天,我们三五成群来到河边洗衣服,下河玩水,有时也学画一些素描,这算是那时仅有的一点娱乐活动了。
在解放初期,学校的社会活动很多,教学计划往往因为突如其来的政治任务而受到冲击。例如,有时要调遣教师和学生下乡宣传土地改革、清匪反霸等活动,有时要参加公审反革命分子的大会,甚至要派我们到扫盲识字班当小老师。那时,我们年少幼稚,虽然对这些活动的意义并没有深刻的了解,但凭着一股子革命热情,我们也都积极地参加了。这些活动虽然耽误了不少的功课,但我们接触到了社会,学到了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
枣阳县中恢复不久,学校立即着手建立共产党和青年团的基层组织,这些工作都是在县委的直接领导下进行的。那时的团组织叫做新民主主义青年团,是由毛泽东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而得名的。
我记得大约在4月中旬,举办了一期入团积极分子学习班,我和绝大多数的同学都参加了。学校决定在“五四”青年节那一天正式成立团支部,并批准接受第一批青年团员。头一天,在学校的布告栏内,用大红纸贴出了喜报,公布了第一批吸收入团同学的名字,学校向他们表示了祝贺。但是其中没有我的名字,我一方面为那些入团的同学感到高兴,真诚地向他们表示了祝贺;另一方面我又感到很难过,这对于倔强和凡事都要争第一的我来说,毕竟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对于未能入团这件事一直不能释怀,总觉得不公平。论学习我是班上拔尖的,论社会工作我也不比他人差。对于不批准我入团,我想了很久,但怎么也想不通。于是,我决定向负责青年团工作的王老师问个究竟。我问道:“王老师,我离团员的要求还有哪些差距,今后应朝什么方向努力?”她答道:“你学习成绩优秀,要求上进,工作积极,这是你的优点。但是你的缺点是个性太强、很自负、爱表现,只要你改正了这些缺点,团的大门是随时向你敞开的。”听了王老师对我的评价以后,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对于她指出我的那些缺点并不以为然。我以辩解的口吻问道:“王老师,对于你指出的缺点我想不通,希望你给解释一下,它们为什么是缺点呢?它们的危害性又是什么呢?”王老师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她只是说:“你想不通,那就继续想吧!”
自那以后,我就背上了这些缺点的思想包袱,而且在从初中到高中的每学期的思想鉴定表上,都要填上这几条缺点。既然我从老师那里得不到答案,于是我就冥思苦想,我想呀,想呀,终了还是没有想通。我反问自己:“如果个性强是缺点,那么个性不强或没有个性不就成了优点了吗?如果自负是缺点,那么自悲或自责不就成了优点了吗?同样地,爱表现如果是缺点,那么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的无所作为不就成了优点了吗?”越是作这样的正反两方面对比,我越是想不通,并暗下决心:我希望加入青年团,但我不能为入团而承认自己不认为是缺点的东西,也不应当违心地改变自我。
学校青年团成立以后,为了宣传青年团的知识,加强对广大青年的教育,开始举办名为“青年团”的墙报,每半个月一期。这件事既刺激了我们又启发了我们,青年团员的确起了带头作用,面对这种状况,我该怎么办呢?在一种不服输的思想支配下,我心想:我何不也发起创办一个墙报呢?这样既可以展现我们的才华,并且还可以证明我们并不比那些团员差,甚至比他们还要做得好一些。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同班同学姜少卿和刘汉民,他俩也未被批准入团,心里也有不服气的思想,所以我们一拍即合。
要办一个墙报,需要给它起个名称,选定一个刊头。姜少卿说:“刊名就叫‘三人行’,表明是我们三人发起办的,同时又蕴寓了孔子的思想。”刘汉民建议道:“刊头就用‘工农兵’的宣传画,这也包含了三个人的意思。”我们同意了这些方案,并根据我们各自的长处作了分工:我负责写稿和组稿,刘汉民负责画刊头和漫画,姜少卿负责抄写。经过秘密而又紧张的策划,我们的《三人行》第一期墙报,以图文并茂的形式,与全校的同学们见面了。
果然不出所料,《三人行》墙报出刊以后,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使得《青年团》有些黯然失色。同学们普遍为我们叫好,引来了不少同学投稿,有诗歌、漫画和学习经验介绍。我们还受到了部分老师的称赞,说我们有才华,他们也给我们提出了指导意见。可是,校方的反应却是出奇的冷淡,似乎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我们预感到可能会招惹麻烦。
同样地不出所料,五六天以后,校长、团总支书记和班主任一起找我们三个人谈话,气氛严肃而紧张。校长首先指出:“你们出刊《三人行》是什么意思?问题性质很严重,这是一种思想新动向,是不满情绪的流露,是另搞一套,是与《青年团》对着干,必须立即停办!”我辩解道:“我们墙报的内容并没有问题,我们只是通过文章、漫画来宣传学习,介绍时事政策,这对锻炼我们的能力也有好处。”团总支书记说:“那也不行,你们要支持办好《青年团》,你们也可以向它投稿嘛!”我们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是沉默不语,而仅仅只办了一期的《三人行》也从此沉默了。
我们庆幸的是,学校仅仅给我们定性为“思想新动向”,而没有上纲到“阶级斗争新动向”。如果这事发生在1957年或1966年,我们不是被打成右派,便是被定为“三家村”黑帮而受到批判了。
在枣阳县中学习期间,是我的个性全面形成的重要时期,我要认识我自己,保持我自己。当然,为此我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至少在以后多次发展青年团员时,都与我无缘。
第一章 塑造灵魂的故土“假文凭”进高中
我在枣阳县中是春季始业的,初中毕业时间是1950年冬,但那时的高中都是秋季始业的。也就是说,如果我要考高中的话,要么初中毕业后在家呆一个学期,于1951年秋报考,这样我就要吃一个学期的亏;要么我就提前一个学期,于1950年秋报考,但那时没有提前毕业报考的规定,真是有点为难。
按照我的性格,我是希望提前跳考的,乐于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