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风云-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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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两线作战
第81节:调查组又来了
1997年7月,调查组第三次进入联想,还是针对柳传志而来。
10位调查人员来自中国科学院、中纪委、国家审计署和监察部。了解内情的人都发现,这一次来头更大,有如中国科学院的新任院长路甬祥在调查组预备会上所说,“这次是根据朱基、罗干同志的批示,按监察部审计署的要求,科学院再组织一次调查,把事实彻底搞清,向中央写个报告。”
中南海要“彻底搞清”的事情,按照路甬祥的解释,是因为“有几次人民来信反映,在运作香港联想的股权以及某些投资行为中有违纪行为,希望调查”。路甬祥不好意思说出“人民”是谁,其实谁都知道那是倪光南。
原来就在柳传志为南北两线战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倪光南仍在顽强地表达自己的意见。他显然不再信任中国科学院能够秉公处置他与柳传志的冲突,所以把举报信直接呈递中国证监会、国资局、监察部、中纪委和党中央。
朱基和罗干同时关注此案,让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这两个人,前者一向有“铁面宰相”之称,尤其对国有经济领域中的化公为私无比痛恨。后者则是负责国家政法界的国务委员,他要是一发话,通常都会导致一场迅速严厉的追究行动。柳传志原本以为倪光南的麻烦早就了结,不料竟是越闹越大。过去这些年的很多事情证明,他不是个不能受委屈的人。当然他也承认,自己的“修炼还没有到最佳境界”,有时候也会失态,也会忍无可忍。记者刘韧在一篇文章中描述了他在接受调查时的反应:柳传志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气急败坏:“一个调查没事了,又换了一个新内容调查,如果他老是瞎编,你们老要调查,我还干活不干?”
倪光南不是玩弄阴谋的人,他把事情做得光明正大,按照党组织的原则,也不逾越公民的合法权利,告状信上全都写着自己的真实姓名。他指控柳传志的罪名并没有增加,但是曾茂朝却发现,因为南方战事顺利,反而给倪光南提供了新的炮弹。比如“联想股票涨了,他就算出来,由于股权让给港商不少,所以国有资产又流失了几个亿”。
“这就越来越严重了嘛,”曾茂朝对倪光南说。他在多年以后的回忆中表明,这是他最后一次试图以计算所老所长的身份劝说倪光南罢手:
我对倪光南说,你不要这样子做,你这样子做,对这个企业一点好处也没有,而且事实不是那样。我还找了他的夫人,最后他们跟我说了非常过头的话。她说,陈希同都可以拉下来,柳传志为什么就拉不下来?后来我看没希望了,只好公事公办。
曾茂朝似乎对自己的记忆坚信不疑,但是倪光南始终否认他说过要把柳传志送到监狱里去。对于当时发生的那些事情,曾、倪二人在一些关键细节上的回忆也不能一致。2004年3月,因特网上“中国思维论坛”发表一篇文章,以倪光南的立场详细记述事情过程,作者化名“敦科平”,同时宣称“在任何公众场所,包括到法院应诉时,都能以真实姓名讲述自己的观点和依据”。倪光南则变得小心谨慎,不愿谈论往事。偶然有个人找他追问事情细节,他便声明联想的那些人都在说谎,然后推荐“敦科平”的文章,并且说:“值得一看,文章中的许多事实在其他地方不容易看到。”关于倪光南与曾茂朝的对话,“敦科平”有如下一段记载:
在1994年上半年,倪光南发现负债持股问题后,按组织程序在内部反映。首先找的就是董事长曾茂朝。他鼓励倪光南上告。开始时,倪光南认为借钱给港商是损害联想利益,没有上纲上线的知识。1994年7月初,曾茂朝参加了院领导对柳传志的谈话后,就告诉倪光南说:院领导批评柳传志,说“倪光南告你挪用怎么办”?这样,书生气十足的倪光南才知道这种行为叫“挪用”,乃大是大非。由此看来,“把柳传志送进监狱”的原创应该归曾茂朝。
调查组卷土重来,唐旭东首先应当知道原因。他是条法部的负责人(这个部门名称简化之后让人费解,实际上应该叫做“条约法规部”)。假如公司有人违法乱纪,他是负有督察之责的,所以曾茂朝将事情经过向他通报。他看到了一些被列为保密的材料,还看到中南海的批示,不禁大惊。他一直觉得倪光南为人友善,“是一个谦谦君子、书生、很受人尊敬的高级知识分子,一点架子都没有,也非常关心年轻人。”倪光南和柳传志为了工作的分歧发生冲突,他也知道。“他有他的想法,柳总也有自己的想法,甚至有些激烈的争论,我们都不觉得奇怪。”但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让唐莫名其妙:“倪光南告的事情触到一个人的根本,不再是工作上的分歧,不再是战略上的分歧,而是对你的人格、人品的怀疑,是触犯刑律的问题了。我始终没有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
然而以党纪国法的立场来度量,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假如事情真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么柳传志难免负罪入狱,公司也将从此完蛋。他在惶惶不安当中过了一天。自从5年以前主持公司的法律事务,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各种诉讼中,处理过至少10个违纪事件,开除十几个员工,把4个触犯刑律的员工送到法庭上,打过几十件合同纠纷的官司,但是还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感觉到危机四伏。
第九章 起跳
第82节:起跳
当两只鸡一样大的时候,人家肯定觉得你比他小;当你是火鸡,人家是小鸡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很大,人家会觉得咱们一样大;只有当你是只鸵鸟的时候,别人才会承认你大。所以,千万不要把自己的力量估计得过高。
—柳传志
新任总理朱基满面春风地迎接着数百记者的目光,他讲到了改革、发展、信念、阻碍和风险,讲到“科教兴国”,讲到“新的机制”,讲到“开放中国电信市场”,讲到“本届政府决心精简机构,减掉一半人”,还宣称,“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将一往无前,义无反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在他的既有悲剧色彩而又鼓舞人心的词句感召下,整个中国都激昂起来,一下子变得像初生牛犊一样勇敢无畏。
在1998年的这个春天,很少有人停下来静心思考新总理这些话背后的含义,但他们有一个直觉是对的:中南海北院在李鹏治下度过10年之后,又一个革新政府开张了。朱基召见柳传志,希望他能谈谈中国企业的问题。柳传志不客气地谈道,国家的政策和制度不断变化,这给企业带来巨大“风险”。
“今天我们回过头看走过的路,会有高兴甚至自豪的感觉,而回忆当年面对风险的时候,每一次都是战战兢兢,甚至会吓出大病。”柳传志对总理说,“在我们所冒的风险中有两类,一类是商业风险,一类是政策风险。在中国,不管是多好的人,只要你想办成企业,政策风险是非冒不可的。” 企业经理遇到“政策风险”,就像政府总理遇到“地雷阵”。朱基希望知道“政策风险”是怎么回事。柳传志于是告诉他,当年中央政府心血来潮征收高额奖金税,自己如何偷逃税款又如何被处罚,事隔数月,政府便把这个税给取消了。
没有事实证明柳传志与新总理的关系亲密,但是只要总理愿意听,柳传志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和他谈论任何事情。柳现在的身份是第九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在选举时投了朱基一票,因为他觉得“国家应该交给聪明、正直、强悍有力的人去治理”。他善于把故事和逻辑编织在一起,说出话来既生动又犀利,这一点也很像新总理的风格。他在谈论国家大事的时候热情洋溢,当然他也没有忘记自己是联想公司的一员,所以巧舌如簧,把公司利益和国家利益说成是一回事。比如他在当选人大代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说服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全国政治协商会议的组织者,把几百台联想微机搬进人民大会堂。这两个会议每年都开,会场一直使用外国品牌的微机,也没有谁觉得异常。现在柳传志走进来,一看就不顺眼。“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都不使用国产品牌,”他说,“还说什么振兴中华?”
把联想微机搬进人民大会堂当然不是为了增长销售利润,而只是某种象征。在杨元庆的主持下,联想微机锐不可挡地进入1998年。刚刚结束的“联想1+1寒假热卖”获得巨大成功。一款名叫“天琴”的新机型,成了市场上的新明星,每天售出大约8 000台。“抱一台天琴电脑回家,”《科技日报》在2月4日的报道中惊叹,“成了老百姓过年的又一件喜兴事。”2月26日,公司又把“第一代新概念电脑—联想问天”推向全国。这“问天”是将主机和显示器做成一个整体,还与日立公司联合开发出液晶技术。这是中国人第一次看到把液晶显示器用在台式电脑上。尽管屏幕很小,只有13。3英寸和12。1英寸两种,价格又很贵,两种规格高达25 800元和19 800元,但还是让人们动心。当时的媒体是这样描述“问天”的:“色彩艳丽、低辐射、易移动”,“节约能源50%、节省空间60%”,“显示图像从上下左右各个角度观看都毫不变形”。
消费者的热情吸引了那些市场调查专家的注意。他们在1996年把“联想”的品牌价值确定为35。74亿元,现在认为它应当值41。81亿元了。按照1998年2月一项“关于中国最有价值品牌的研究报告”,“联想”比“红塔山”的353亿元、“长虹”的182亿元、“海尔”的118亿元、“一汽”的72。76亿元还差很多,不过它已经超过相当著名的“青岛啤酒”,与另一个名牌“五粮液”也已相当接近。舆论千篇一律地欢呼“中国企业步入品牌竞争时代”。《工商时报》的记者在报道这一结果时还加了一行副标题,里面说:“联想是惟一入选前十名的计算机品牌。”
“联想”的品牌价值在迅速升高,可是公司把商标“Legend”拿到境外注册时却没有成功,原来这品牌早就被人家注册了。到了1998年年初,公司的高层管理者终于意识到,没有及早关注境外的商标权利是一个严重错误。一次“505会议室”的结论是:“公司继续坚持以‘Legend’商标作为进入北美市场的惟一选择是不现实的。”他们决定在京港整合之后改变公司名称,把“北京联想计算机新技术发展公司”更名为“联想集团公司”;把“香港联想控股有限公司”更名为“联想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但是谁也不肯放弃联想旗帜上的“Legend”,以致在三年以后不得不再次考虑改换标识的时候,付出了更加巨大的代价。
第九章 起跳
第83节:新财年
1998年3月28日,李勤完成了他的《工作报告》。“每年万物复苏、春暖花开的时候,”他在报告的第一句这样说,“也就是我们总结过去和展望未来的时候。”听上去他的心情很不错。他的报告题目叫做《起跳的1998》,后来拿到新财年的誓师大会上去宣读。
自从1994年联想在香港上市,公司财政年度周期就改了—从每年的4月1日到次年的3月31日。在刚刚过去的这个财政年度,公司的记录相当不错:净资产25。1亿港元,销售收入125亿元,其中20%变成了利润,比1996年几乎增长了一倍。这些利润中62%的部分来自联想微机。公司不再代理外国品牌的微机,因为自己生产的微机已经占有市场10。7%的份额。在这种局面下,没有哪一家企业还会把自己的微机交给他们。但是联想仍然延续着庞大的代理计划,在中国的市场上,34%的东芝笔记本电脑、30%的惠普喷墨打印机、35%的惠普激光打印机,都是联想卖出去的。
“1997年是公司快速助跑的一年,”李勤说,“1998年是起跳的一年。”很显然,“起跳”这两个字,是事先和柳传志商量好的,因为柳传志紧接着就做了一个长篇演讲,向公司的员工详细阐述“从助跑到起跳的标志”是什么。
尽管战绩骄人,但公司不敢停下来喘一口气,因为市场上的那些对手都在身后紧追不舍。国内厂商个个发奋图强,虽然还不能说群雄并起,可是联想每天都能感觉到周围杀声震天。“同创”是距离最近的追击者。它在过去12个月里卖了20万台电脑,被《每周电脑报》说成“迄今为止计算机行业发展最快的企业”。“北大方正”电脑诞生还不到一年半,现在每个月也能卖出至少1万台。“清华同方”宣布将在未来三年里把电脑的生产规模扩大到50万台。“实达”稍逊一筹,可也不是等闲之辈,自称要在未来12个月里生产10万台,进入国产微机的前八名。”“长虹”本来是做电视的,现在也成立了一个计算机规划组,一个名叫任东卫的规划人员宣布,“长虹”将全力进军信息产业,“先上显示器,后上整机,最后上网络产品。”当时的彩电行业流行着一句话:“把电视机生产线稍加改造,就能生产电脑啦。”媒体上有很多标题形容这种局面,诸如“虎虎生威创名牌”、“大老虎下山了”、“全面进军信息产业”等,都不是送给联想的,这叫联想有些紧张。
关心联想命运的人还是很多,人们在这个春天联合起来,发起了一个“给联想出点子”的活动。有个人给报纸撰文说:“几年前,联想集团有一条广告语—‘人类失去联想,世界将会怎样’,很有气魄,但这条广告语也有一个问题,就是看了这个广告语很难明白联想是做什么的。”鉴于这个理由,作者认为联想应当修改广告词,还提出了相当具体的建议,可以改成“人类失去联想,电脑将会怎样”、“世界失去联想,电脑将会怎样”,或者“科技失去联想,电脑将会怎样”。
又有人说,这是把“整体广告改成局部广告”,未免小气。如果一定要改,就不如只是将“人类”和“世界”颠倒了一下,改成“世界失去联想,人类将会怎样”。还说:“联想的形象意义整个升华了,这样岂不是更好?”
好虽好,可是,要让戴尔公司亚太区总裁菲利普·凯利(Phillip E。 Kelly)来回答这个问题,他也许会说,“电脑将没有什么怎么样?”这年2月的最后一周,他到北京访问,让大多数中国人终于注意到了这家年轻的美国公司。《每周电脑报》有个叫李逊的记者去采访他,他声称“第一个进入市场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赢得市场”。接着反客为主,向记者提出一连串的问题:
“第一家个人计算机厂商是谁呢?”
“是IBM。”
“第一个凭借个人计算机取得成功的公司呢?”
“是苹果。”
“第一个进入中国PC市场的是哪一家外国公司呢?”
“是AST。”
“这些公司现在怎么样呢?”
凯利笑了笑,接着说:“戴尔前几年在亚太区排在第32名,现在已跃至第九,但这并非戴尔的最终目标,戴尔将按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几年后,中国会看到戴尔的成功。” 这家与联想同岁的美国公司显然把矛头对准“中国市场第一”—联想,这叫记者大起戒心,回去就在报纸上发表一则消息,题目是《“直销王”在中国图霸业》。
新财年的第一周,公司的股票价格升至3元。第二个星期结束的时候,公司在香港股市扩张1。5亿股份,换得现金4。5亿港元。这是联想公司上市后第一次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