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2006合订本-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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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着的儿子终于坐下了。母亲仍站着,准确地说,母亲弯了腰,给坐着的儿子开始钉胸前的纽扣。儿子的心里忽然就像有温开水浸过———几十年了,他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母亲。母亲脸侧有了密密的黑斑,头发枯而花白,呼吸声也显微弱。看着看着,儿子眼圈儿红了,温热的眼泪,便落进了娘的后颈。母亲的脖子一缩,问:“儿,咋了?”“没什么,娘。”儿的心里发热,但没有说出来。
西装是黑色的,扣子是白色的,儿子的胸前有了一朵永开不败的白花。
喇叭再响的时候,儿对司机说:“你走,今天我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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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吻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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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岸
可能是爹的瞎话说多了,娘总是不相信爹的话。清早,刚睁开眼睛,爹就对娘说,小三子亲了俺。娘根本不相信。孩子长大了,和爹娘有了天大的隔阂,不嫌弃爹娘就不错,还会亲你的老脸?
娘狐疑地问,你又梦见小三子了?老东西,又说瞎话。
爹急赤白脸地说,是真的,不是做梦。谁说瞎话谁是地上爬的。
爹娘疼爱断肠儿。小三子兄弟三人,小三子最小。小时候,小三子经常钻在爹娘的怀里,搂着爹娘的脖子,小鸡叨米似的在爹娘脸上啄。爹娘下田回来,被小三子啄几口,心里甜丝丝的,浑身的疲劳就烟消云散了。小三子长大以后,再也没有亲过二老了。但是,爹娘都没有忘记小三子鲜嫩如花的小嘴啄在脸上那种麻酥酥的感觉。自从小三子离开家乡,娘总做小三子亲她的梦,到底做过多少次,她自己都记不清。爹梦见这样的场面比娘少得多,所以每梦见一次,都稀罕得不得了,一睁开眼睛,就兴致勃勃地讲给娘听。有时候,娘都梦见小三子好几次了,爹还一次没梦见呢,爹就编瞎话给娘听。娘每一次听了都直撇嘴。
娘撇着嘴说,你是少见多怪,俺早被小三子亲腻了。娘满脸不屑的表情,其实,她心里酸酸的。毕竟,老头子梦见小三子亲他的这个晚上,她的梦连小三子的边儿都没挨上。!
爹没好气地说,谁和你比做梦了?俺是说前天进城,小三子亲俺了。
娘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嚷道,真的?你昨天回来的时候,咋不说?
你让俺说了吗?俺一进家门,你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小三子瘦了吗?小三子胖了吗?小三子白了吗?小三子黑了吗?俺嗓子干得冒烟,连喝水的工夫都没有。你都不能问问俺,渴不渴,饿不饿,累不累?
老东西,你现在不渴不饿又不累,快给俺说说,小三子咋就亲了你
小三子大学毕业以后,没有找到接收单位,在城市流浪。转眼间,秋风吹黄了黄泥湾所有的山头,还没有小三子就业的消息。小三子吃什么?小三子穿什么?小三子住在哪里?这一切,都是拧在爹娘心头的死结,怎么都解不开的沉甸甸的疙瘩。娘织了毛衣毛裤,爹卖了一千斤稻谷。爹背着包袱,揣着钱,进城去看小三子。见到爹的一刹那,小三子欢叫着跑过来,抱了抱爹。
老东西,小三子不是没亲你吗?娘斜了爹一眼。
你能不能别插嘴,让俺把话说完?爹瞪了娘一眼。
爹在城里小三子租赁的房子里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小三子送爹回家,临出门的时候,小三子突然抱住爹的脑袋,在爹的腮帮上叭地亲了一口。爹猝不及防,愣了,小三子也楞了。小三子松开爹的脑袋,愣愣地看爹。看着看着,小三子的眼泪流出来了,越流越欢,像家乡门前潺潺的小溪。小三子流着泪,缓缓捧起爹的脸,在左脸上亲了亲,又在右脸上亲了亲。最后,小三子紧紧抱着爹,趴在爹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小三子的泪滴进了俺嘴里,爹咂咂嘴,回味着说,咸津津的。
娘的泪水像门前的小溪汛期来临,哗地流了出来。娘哽咽着,喃喃地念叨,小三子,俺可怜的小三子……
不到半天时间,老朱家的小三子亲他爹老脸的故事就传遍了整个村庄。老朱家一家三口成了村人的笑柄。人们说着笑着,笑歪了嘴,笑痛了肚皮。
自古以来,都是大人和不懂事的孩子互相亲亲,何曾见过黄泥湾哪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亲爹亲娘的?这个小三子,没羞没臊的,肯定是在城市呆久了,流氓电影看多了,学坏了。学坏了不要紧,你去找个姑娘亲呀,你爹的老脸糙得像树皮,亲着有啥意思?还有小三子的爹,也越活越没出息了,这种事儿还拿回来说说。小三子的娘最好笑,这是多么光彩的事儿吗?值得她大喇叭似的到处宣扬。
秋去冬来,小三子回家过年。春节那几天,日光飞逝,小三子很快又要离家。小三子临走的时候,爹娘把他送到村口。邻居簇拥着他的爹娘,一起为他送行。人们都想瞧瞧小三子亲爹亲娘的西洋景儿。可是,小三子挥手再见了,放开脚步走了,也没有亲亲爹娘。
突然,人群里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三子兄弟,不亲亲你爹你娘再走?
小三子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身来。
爹郑重地说,是呢,你娘等了这么多天呢。
小三子脸红了,笑了一下,扔掉行李,大步流星地向爹娘奔过来。他弯下高大的身躯,半跪在娘的面前,紧紧抱着娘佝偻的腰身……围观的人们早就预备了响亮充足的笑声,准备开怀大笑,可是,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了。几个大婶还摸出皱巴巴的手帕,擦拭着眼角悄然涌出的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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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幸福与那么多人息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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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鲁宁
父亲已经老了,这变化很奇怪。仿佛昨天,他还是那个年轻的、充满活力的父亲,可以在我回家的时候,坐在小院的石桌旁与我扳手腕的父亲。但是现在,他却在我的感觉中,突然老了。
回到家的时候,父亲正在与别人聊天。言辞间,对我还颇为赞赏。
他还不知道,单位领导一早把我喊过去,递给我一张下岗人员的名单,里面有我的名字。而我,一个四十岁的男人,马上要面临和一群刚毕业的小孩一起挤在人才市场里面找工作的情形。
第一个知道消息的是妻子,她叮嘱我先不要告诉父亲。父亲头一天还在巷口对邻居说,儿子正当年,看着儿子天天工作,才发现自己老了。
父亲确实老了,口齿有些不清:一件事情,能唠叨半天的时间,语序颠三倒四,用词含糊不清。说起我,他记得的仿佛总是我年少时的顽劣,而他总是作势吓我,最多的时候,也只是扬起手打我一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做了一辈子行政秘书工作的父亲,没有真正打过我。
而我的父亲,如多数人的父亲那样,不如母亲亲近,但又不如老师严厉。他自然而有威严,不过从小学中学大学一直到参加工作,我也算得上是一个乖儿子。
可就是这个乖儿子,在不惑之年,却意外地受到了这种打击。
吃饭时,我默不作声。父亲的兴致颇高,每一次都试图与我把酒论史,但今天我却意兴阑珊。越老越小,他有点儿着急,在吃完了几颗花生米之后,终于问我,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想起妻子的教导,微笑着说,没什么事,只是身体不太舒服。
哦,是不是拉肚子了,你小时候就这样,一拉肚子身体就不舒服,还记得那年我背你去医院吗,你一急……
我当然记得。但是此刻的我却显得很不耐烦,我打断他的话,我又不是小孩子,干吗拿我小时候的事情穷开心。
我用了穷开心三个字,这让老父亲搛菜的手无缘无故地抖动了一下,再后来,他叹了口气,再也没说什么。
父亲已经老了,他连让我开心的方式,也只剩下回忆了。
我不得不强打精神去“上班”,每天早早起来,在父母期待的眼光中去完成自己所谓的“工作”,但是很快,我就受不了了。我不能忍受,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在街头无所依靠的感觉。尤其是街上人流匆匆,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可是我一出门,却是手足无措,似一个迷茫的少年,在街头回不了自己的家。
妻子还在骗父亲。
她告诉父亲,我近来工作不是太忙,她这样说的目的,无非是不至于我回家太早而让父亲发现端倪。而且近来父亲的精神很好,尤其是我一到家,他就拉着我讲一些往事,母亲也烦,妻子不好意思不去听,而我只好勉强打起精神去听。
父亲常说,养儿防老啊,还是应该和儿子多交流。
听到这话,我的鼻头一酸。我的老父亲,他并不知道JL子现在遇到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个阶段,他不知道。他只顾自己兴高采烈地讲一些陈年旧事,一遍一遍,我就如他手里的那只小小茶壶一样,圆润而没有棱角,被他的回忆摩挲。
而近来,我发现父亲迷上了名人传记。
他找来厚厚的杂志、传记书,一个人躲起来,在小院的天井里面看,还不时做一些笔记。而且,每天晚上我回到家里,他必然要与我交换心得。老了老了,他还会发这样的感叹,真是不如你们年轻人啊。
若是以往,我还有兴趣,但是如今,我连吃饭都成问题,哪有心思再去想那些事情?
但是我又不得不一次次地按时出去,按时回来。找朋友喝茶,在别人家里赖着不走,或者是找朋友下棋,但朋友总有限,况且别人又不是我这样的全职闲人,次数多了,别人难免不悦。
我也曾打起精神找工作,在人才交流市场,一次次站在那些比我年龄小很多的所谓考官面前,收起的自尊像是一把弹性不好但又被强行收起的雨伞那样,刺得我生疼。
终于有一次,回家后父亲拉着我大谈某名人的成功经验时,我再也忍不住了,冲着他嚷起来,整天都是别人的成功,可是你再做这些笔记有什么用啊?你都这么大年纪了。
父亲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很生气。他给自己倒了一壶茶,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我,问,小云,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有事情瞒着爸爸?
我再也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仿佛早就预备好了一样,喷涌而出。
终于不用再假装去上班了,至少不用再假模假样地怀着心酸对家人说,我上班去了。
开了电脑玩游戏,昏天黑地地打,直到手脚发麻,双目无神。
父亲不懂电脑,他常常叹气说现在老了,能做的事情越来越少。就像是电脑这档子事儿,现在想学,别说基础知识,怕是连心气儿都没有了。他每每这样说,但总是很热心地看着我的电脑。
妻子再一次骗他,说我在网上搜集就业资料。她这么做也是出于好心,她说我现在正在努力找一份更适合我的工作。
父亲每一次即便是进来拿东西,也是轻手轻脚的,走的时候,慢慢把门带上,生怕打扰了我。
终于有一天,父亲拿着一个小纸条来找我。小云,爸眼睛花了,有件事情麻烦你一下。这是你许阿姨想买的药,可是爸不知道哪里有,听说现在网络很发达,看能不能找到地址。
纸条上写着一种药的名字。我在网上搜了一下,出现了N个结果。
我找了最贴近最详细的一个记录,打印好了,交给父亲,继续我的游戏行程,没想到父亲却不满足,坐在那里没有走的意思,问我,这网络就是快,是不是什么都能搜到?
是啊,我敷衍塞责,关了网页,想转人游戏。
父亲似乎很为难,想了半天,才说出口,小云啊,你能不能教教爸?
我心里一动,父亲这些日子以来,每一次吃饭时,都说要学电脑。我转过头看父亲一脸的期待,是啊,父亲老了,不再是那个可以回答我任何问题、可以帮我做任何事情的父亲了。他现在需要我,需要儿子帮他。
我第一次认真地点开网页,教父亲什么是关键词,什么是关键字,什么又是搜索方式。他就像看名人传记那样,一点点地记在了一个小本子上面,还不时问我一些很有趣的问题。比如,他问,如果关键词里面出现了人名怎么办?是不是可以搜到很多个叫这个名字的?
我笑,是啊。
好在父亲还有一点儿拼音基础,很快就上手了,只是对键盘26个字母的排列,有些不知所措。
在个人努力之下,终于有两家公司答应我去面试。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那天回到家,父亲神神秘秘地将我喊到一边,儿子,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什么日子?我还真想不起来。
父亲拍了我一下,你的生日啊。你怎么就忘记了呢?还是你妈的记性好,一大早就念叨着,今天是不是云儿的生日啊?
他们一直喊我云儿或小云,仿佛我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我心头一热,忍不住想,天下有多少父母记得孩子的生日,可是又会有多少孩子记得父母的生日?
晚饭,父亲给了我一个纸包,里面厚厚的。说,父母老了,不能给你什么贵重的礼物了,能给你的,唯有这个。
我好奇。吃完饭,安顿好了儿子,上楼。在橘黄色的落地灯下,我打开了那个厚厚的纸包。
是打印出来的一页页文件。每一个文件,都精心地用WORD编辑过,上面有我的名字。每一页都有,但都不是我。其中,有市长,有企业家,有作家。每一个都那么细心地分段,起标题。
是父亲搜集的。
我不知道这些天我出去找工作,父亲搜索了多少网页,又学习了多少东西。我几乎能想象得到,父亲不再挺直的身体,在电脑前吃力地搜索,记录,编辑,打印的身影。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为了他的儿子,正努力地做一件力不从心的事情,而且从未间断。
后面是父亲的话,没有打印,依旧是他力透纸背的手迹:
孩于,爸已经老了,不能再给你呵护.不能再尽到责任。请原惊爸爸。
拼音实在难以输入,所以,最后这封信爸爸还是选择了手写。其实,我知道了你下自的消息,而且早就知道了。有一天,我孙子用他的小手拉着我的手说,爸爸在夜里哭了,我才发现自己是如此难受。
是的,爸爸不能再给你什么了,唯一能给你的就只有回忆和鼓励,这也是我永远能给你的。夜里,我们在楼下,能听到楼上你清晰的叹息声,我和你妈妈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我们想,如果我们此时仍然能拉你一把,我们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但无论如何,孩子,我们现在已经帮不了你了。前段时间,你说爸总是穷开心,其实爸是想让你开心.当然,我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在听,知道你仍然有一硕不会沉寂下去的心,这样就足够了。
爸爸从网页上,按你的方法找了一些人,他们的一些事,或者,能知爸爸前一段时间想出的那个看名人传记的笨抽方法一样,能给你鼓励。他们的名字,都和你一样。孩子,四十年前,给你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们的心就全放在了你的身上,想你能行云流水,一鸣惊人。
爸做了一辈子的秘书,但是现在却不能帮儿子,只有给你这些文字,其实,我和你妈妈的幸福就是有你在。儿子,无论如何,你在,就是我们最大的幸福。
昨天,我与你妈开玩笑,说老两口谁会先离开。没想到你妈突然说,在云儿没有安顿好自己之前,谁先去都不忍心。不是吗?孩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