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2006合订本-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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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国。
当时军阀连年混战,政治黑暗无比,许多人都对“政治”彻底失望。所以,当胡适发誓“二十年不干政治,二十年不谈政治”时,丁文江立即反驳说:“你的主张是一种妄想:你们的文学革命,思想革命,文化建设,都禁不起腐败政治的摧残。良好的政治是一切和平的社会改善的必要条件。”为改造政治,他与胡适等人于1922年创办了《努力周报》,发表大量文章力促“好人”出来从政。他们颇为天真地幻想使军阀从善,以为由“好人”组成政府便可政治清明。循此原则,《努力周报》核心中的三成员于1922年9月入阁,参加所谓“好人内阁”。但“好人内阁”被军阀玩弄于股掌之中,仅存在两月便被迫解散。《努力周报》勉力维持到1923年10月亦不得不宣告停刊。胡适曾经感叹:“我们谈政治的人到此地步,真可谓止了壁了。”
然而丁文江却依旧保持着“干政”的热情,幻想“改造军阀”。他对各路军阀的籍贯、年龄、出身、天资高低、教育程度、生活习惯、彼此关系、部队数量、训练水平、武器配备等各种情况了如指掌,使同僚大为惊诧。他的一些军事分析评论文章,后来汇编成《民国军事近纪》一书出版。他总认为,这些军阀天资颇佳,只可惜因未受过现代教育而不能造福于社会。经过仔细比较,他认为在军阀中统治东北的“奉系”军阀最坏,而统治东南的孙传芳最好、有“改造”的可能。
经过一番努力,他终于和表现“开明”的孙传芳“拉上关系”并得其信任。他诚心向孙传芳建议由他来替孙创办一所现代化的军事学校,但并未得到孙的同意。不过孙却于1926年5任命丁为新设立的“淞沪商埠督办公署”总办。丁文江立即开始实施雄心勃勃的“大上海”计划,其中有两点成就颇值得一书。一是把历来没有统一行政中心的南市、闸北、沪西、浦东、吴淞等区首次完全统一在这个新的行政机构之下,为后来“上海特别市”的建立打下基础。另一则是通过长达四个月的谈判交涉,收回会审公廨。但此时要打倒包括孙传芳在内的北伐已经开始,孙传芳开始与丁文江认为最坏的奉系军阀结盟。得此消息,丁文江深感失望、愤怒,终于在北伐军占领上海前夕辞去职务,而后一度蛰居大连,后又重返学术园地。
丁文江一次次力图改造军阀,但结果一次次被军阀玩弄于股掌之中,给他的一生蒙上一段难以消除的阴影。据友人回忆,丁文江曾多次揶揄地说:“中国的问题要想解决非得书生与流氓配合起来不可。”语虽尖刻,却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奈与失望。
“九一八”事变的爆发,使丁文江再度振作起来,与胡适等人创办了《独立评论》。然而历经近十年的风雨坎坷后,他们心境已变,了无当年创办《努力周报》时急欲实际从政的热情与信心,仅希望“不倚傍任何党派”以“独立”的身份评论政治。丁文江在从事科学研究的同时,对“天下事”广发议论。在《假如我是张学良》一文中为张学良设计作战方案;在《假如我是蒋介石》一文中苦心劝蒋“立刻完成国民党内部的团结”,“立刻谋军事首领的合作”,“立刻与共产党商量休战,休战的唯一条件是在抗日期内彼此互不相攻击”。
他总是乐观地相信,可以通过“说理”使恶人从善、使军阀“立地成佛”,社会、政治由此渐臻善境,强调“改良中国的政治环境决不能等待到所谓时机成熟,有机会不可失去机会”。但动荡不已的社会现实却一次次将他嘲弄,他也只能自嘲地对胡适感叹:“我们这班人恐怕只能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饭桶罢!”
此中,隐含着生逢乱世的近代文人令人心碎的无限感叹与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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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别哭
谢宗玉
门前有溪,稍远有河,但被山岭围着,村只得算山村。山村的孩子一天的时间多是在山里度过,而雨,说下就下,它才不管你回没回家。这样,很多时候我们必须遭遇晴出雨归的劫数。灿烂出门,颓丧回家,这是谁也不愿经历的。但很多事情,甚至包括人一生的命运,都得是这种结局。有什么办法呢?
雨总是起于黄昏,当我们担着柴禾走在蜿蜒山道上的时候,潇潇暮雨要么从后面赶上来,要么在前面截住你,想避都避不开。这时,心情就会像四合的暮色,突然黯淡下来。怎么不黯淡呢?肩上的担子这么重,家还这么远,路又这么崎岖。雨加重了肩上的担子,又阻碍了归路的脚步,透过雨幕,家就显得更加遥远难及。而雨,又不是平时活泼妙巧的那种,而是阴阴的,凄凄的,带点巫性,又带点魅气。
印象最深的是十岁那年秋天,独自一人担着柴禾走在黄昏的山路上,山雨沙沙从身后而来,像一张阴暗之网,一下子就将我罩进去了,那颗本来就因孤寂而伤感的心,便进而变得绝望。仿佛淹过我的不是山雨,而是令人窒息的黑水。
山雨打湿我的头发,山雨浸透我的衣服,山雨像黑寡妇懒在我的柴禾里,要享受坐滑杆的感觉。柴禾在肩上重若千钧,我把担子从左肩换到右肩,又从右肩换到左肩,稚肩在与柴枪热烈切磋的过程中慢慢火辣,慢慢红肿。脚在山路上不敢停下来,一停就颤得厉害。终于一个趔趄,柴禾从柴枪两头滑落下来,柴枪弹得老远。我一屁股坐在青石板上放声大哭。山雨沙沙无边,冷寞地下着,没半点怜惜之情,我哭得更伤心了。雨浇灭了我的哭声,在山中没有半点回音。群峰座座在雨中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感到小小小的自己被大大大的世界完全给遗弃了。也就是从那一回起,我开始味喜茶苦,性倾情伤。
我坐在青石板上,根本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把剩下的那一点气力也哭尽。父亲,我的亲亲父亲,就在这时从山坳的拐角处出现了,他一下子把我从恐惧和绝望的深水区捞救上来。我无法说出那一刻心中的感受。我只知道,那一刻他温暖的笑容会让我珍藏一辈子,感激一辈子。是父亲温暖的笑容给了我在这个世上继续前行的勇气,要不然我真会沿原路退离这个陌生的世界。
嗨,男孩别哭,我们回家。父亲对我吆喝道。然后像扶起一棵被雨淋趴的庄稼那样将我扶起。
男孩,别哭。二十多年后,当我脱口对自己儿子也说这话时,我才发现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竟是一种成长的标识。只是我儿子面对的不再是山雨带来的困扰。我怀疑父亲的父亲肯定也对父亲说了这四个字,而我儿子的儿子也将会在某个未知的时刻对他的儿子说出这四个字。后来我看美国著名的成长伤感片,题目竟就用了这四个字:《男孩,别哭》。只是里面的主人公没能跨越这道标识,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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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与一句话
陈四益
有时因为一个人记住了一句话,有时因为一句话记住了一个人。
我至今记得“大师傅,惹不起”这句话,是因为不知道哪本书或哪篇文章里说,这是毛泽东在什么场合说过的,所以“文革”之时复旦大学的“小将”们将它发掘出来当作了“最高指示”,每进食堂,都要念上一遍,然后“三呼”万岁。那原因是因为餐前念语录、呼万岁已成程式,而这段“指示”只有六个字,比其他长长的语录简洁得多。这句近乎不知所云的话,因为有了上述因缘,所以过耳不忘,直至今天——但也只是记得罢了。
我至今记得屈正中先生,则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那是“文革”结束后不久,各地正热热火火地大办重点中学和重点小学。省有省重点,市有市重点,区县有区县的重点。成绩好的学生都集中到了重点学校,升学率大为提高。于是,办重点成了教育改革的重要内容,还是多出人才、快出人才的一大措施。自此,资金、师资都愈益向重点校倾斜。
屈先生那时是湖南省教育局局长,对此持反对意见,虽然他知道提倡办重点学校是上头的意思,或许还是哪位重要人物的意见。他反对的理由很明确,引用的是《荀子·劝学》的一句话:“蓬生麻中,不扶而直。”意思是人才的培养和所处的环境——包括教师、同学、校风、学习的氛围等等——大有关系。如果有几位学习差的学生放在一群好学的学生当中,一带就带好了。把学习好的学生和学习差的学生分别集中到重点与非重点学校里,只会更加拉大差距,从总体上看不利于人才的培养。他是长期从事教育工作的,所言多是经验之谈,可惜那时“文革”虽已结束,对上头唯唯诺诺的习气并无太多改变。因此屈正中先生的声音微弱得立即湮没在拥护的声浪之中。但他坚持,直到离开工作岗位时,他说:“我还是那个看法。”
重点学校一办就是二十多年,或许它确实培养出了一批“尖子”,但是否也毁了一批本来可以成材的孩子,也毁了一批本来并不坏的学校?差不多也二十年了,我在北京曾采访过一所中学。校长告诉我,刚刚恢复高考的时候,这所学校的升学率有百分之六七十——此话不虚,我的一位表妹就是从这里毕业,后来考入北京大学的。一搞重点校,好学生都奔重点了,这所学校,成了所谓“兜底儿”的学校。生源的基础既差,又因进了非重点,以为前途无望,破罐子破摔,连正常教学秩序也无法维持,教师也因此失去信心。还是那所学校,还是那些老师,后来的升学率竟连年是零。听了校长的介绍,我一下就想到了屈正中先生,想到了他引用的那句“蓬生麻中,不扶而直”。
保证了一小部分重点校,放弃了一大片非重点校。照顾了少量的拔尖,忽视了大批的提高。对基础教育是福是祸,当是可得而言。后来择校、乱收费、上学走后门等不正之风的蔓延,同办重点校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得失利弊,很值得重加估量。有消息说,今后将逐渐取消重点校,要在师资、资金等办学条件上加强非重点校。我想,这该是教育行政部门反思的收获吧。因此,我又想到了屈正中先生,想到在一片拥护声中他的那些反对意见,想到他对被拥护湮没了的意见的坚持。
以往历次运动对反对意见的排斥和打击,已经养成一些人把“一致拥护”当作一种主张正确与否的标志,似乎一有不同意见就有碍于主张的正确,甚至有损于提出此主张者的形象或威望。因此,即便实际上存在不同意见,也要维持表面上的完全一致,于是便有意无意忽视或压制不同的意见。久而久之,即便有不同意见也没有人愿意说了。敢于说并敢于坚持的,真是凤毛麟角。
现在讲和谐。所谓“谐”,《说文解字》曰“从言,皆声”。且来做一回拆字先生:既然“从言”,自然同说话有关系。“皆”是声部,但本作“俱”解,也就是一齐、一同的意思。大家一齐讲话,为什么就“谐”呢?因为这样才能沟通。有沟通,才能互通款曲,才能相互理解,才能融洽无间。如果不是让大家出主意、想办法,如果不能集思广益,各种事情能办好吗?若是进一步只许一些人说话、不许另一些人说话,或者只许说拥护的话、不许说反对的话。凡拥护者皆引为同志,凡反对者皆视为寇仇,求其和谐只怕是难矣哉了。基础教育的问题源出多般,重点校的成败只是其中一个不算太大的问题。但当时如果多听听如屈正中这样一些意见,或者至少允许在办学方式上有多种实践,或许事情会做得更周到,效果也会更好的吧。
因为他的那句话,我一直记得了他的名字,尽管在他的家乡知道这位前前前前教育局长的人恐怕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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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莎士比亚的一封回信
余光中
莎士比亚先生:
年初拜读您在斯特拉特福投邮的大札,知悉您有意来中国讲学,真是惊喜交加,感奋莫名!可是我的欣悦并没有维持多久。年来为您讲学的事情,奔走于学府与官署之间,舌敝唇焦,一点也不得要领。您的全集,皇皇四十部大著,果真居则充栋,出则汗人。搬来运去,实在费事,但在某些人的眼中,分量并没有这样子重,因此屡遭退件,退稿。我真是不好意思写这封回信,不过您既已嘱咐了我,我想我还是应该把和各方接洽的前后经过,向您一一报告于后。
首先,我要说明,我们这儿的文化机构,虽然也在提倡所谓文艺,事实上心里是更重视科学的。举个例,我们这儿的文学教授们,只有在“长期发展科学”的名义下,才能申请到文学研究的津贴;好像雕虫末技的文学,要沾上科学之光,才算名正言顺,理直气壮。您不是研究太空或电子的科学家,因此这儿对您的申请,坦白地说,并不那样感到兴趣。我们是一个讲究学历和资格的民族:在科举的时代,讲究的是进士,在科学的时代,讲究的是博士。所以当那些审查委员们在“学历”一栏下,发现您只有中学程度,在“通晓语文”一栏中,只见您“拉丁文稍解,希腊文不通”的时候,他们就面有难色了。也真是的,您的学历表也未免太寒伧了一点;要是您当日也曾去牛津或者剑桥什么的注上一册,情形就不同了。当时我还为您一再辩护,说您虽然没上过大学,全世界还没有一家大学敢说不开您一课。那些审查委员听了我的话,毫不动容,连眉毛也不抬一根,只说:“那不相干。我们只照规章办事。既然缴不出文凭,就免谈了。”
后来我灵机一动,想到您的作品,就把您的四十部大著,一股脑儿缴了上去。隔了好久,又给一股脑儿退了回来,理由是“不获通过”。我立刻打了一个电话去,发现那些审查委员还没散会,便亲自赶去那官署向他们请教。
“尊友莎君的呈件不合规定。”一个老头子答道。
“哦——为什么呢?”
“他没有著作。”
“莎士比亚没有著作?”我几乎跳了起来,“他的诗和剧本不算著作吗?”
“诗,剧本,散文,小说,都不合规定。我们要的是‘学术著作’。”(他把“学术”两字特别加强,但因为他的乡音很重,听起来像在说“瞎说猪炸”。
“瞎说猪炸?什么是——”
“正正经经的论文。譬如说,名著的批评,研究,考证等等,才算是瞎说猪炸。”
“您老人家能举个例吗?”我异常谦恭地说。
他也不回答我,只管去卷宗堆里搜寻,好一会才从一个卷宗里抽出一沓表格来。“哪,像这些。哈姆雷特的心理分析,论哈姆雷特的悲剧精神,从弗洛伊德的观点论哈姆雷特和他母亲的关系,哈姆雷特著作年月考,Thou和You在哈姆雷特中的用法,哈姆雷特史无其人说……”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假如莎士比亚写一篇十万字的论文,叫哈姆雷特脚有鸡眼考……”
“那我们就可以考虑考虑了。”他说。
“可是,说了半天,哈姆雷特就是莎士比亚的作品呀。与其让莎士比亚去论哈姆雷特的鸡眼,为什么不能让他干脆缴上哈姆雷特原书呢?”
“那怎么行?哈姆雷特是一本无根无据的创作,作不得数的。哈姆雷特脚有鸡眼考就